6、落水的小兔子(2 / 2)

陆庭鹤:“……”

“五分钟。”

*

泳池水从鼻口灌进咽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直冲大脑,胸腔仿佛压了块沉甸甸的海绵,空气被挤压得所剩无几。

时裳本能地猛咳两下,却灌入了更多的水液,火辣辣的感觉顿时从喉头炸开,耳膜的嗡鸣声越来越强烈。

林卓然突然注意到时裳的异常,急忙朝他跑来,高声呼喊:“裳裳你怎么了!?”

眼瞧着时裳正往下沉去,他慌不择乱,赶紧向周围人求助,“救命救命,这里有人溺水!”

听见林卓然的尖声叫喊,时裳闭紧口鼻,努力忽略窒息的痛感,手臂艰难往前伸,发麻的小腿也小幅度地往后瞪。

时裳缓慢朝岸边游动,眼瞧着他就要破开水面,扑通几声巨响,泳队的人下饺子一样跳入泳池,朝他快速游过来。

他们的气息在水里蔓延得很快,眨眼就把他包围。

各种灵魂的味道混合交织,刺鼻呛人。

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时裳手脚发软,顿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闭紧的喉门被迫打开,他不小心又呛了好几口水。

视线边缘渐渐变黑,时裳经受不住往后仰。在往更深处滑落的瞬间,他的手腕猛然被人扣住。

几个人用虎口钳住他的腰,半抱着他,把他往上拖拽。

时裳感觉自己被带着浮出水面,在某个瞬间,空气终于代替池水包裹了他。

林卓然一直蹲守在泳池边,等时裳被送上休息区,立刻从泳队人手里搂过他,不住说着谢谢。

“咳咳——”时裳无力地靠在林卓然臂弯,剧烈咳嗽着。

“时裳,裳裳!都怪我,今天不该来的。”林卓然急得眼眶都红了,半跪在时裳面前,不停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没事的,然然……我躺一下就好了……”时裳吃力地呼吸着,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泳队的人纷纷热心地走过来,关切地问:"同学,你还有意识,能站起来吗?"

他们都是体育生,本身就高高壮壮,肌肉贲张,锻炼出来的青筋暴起,乌泱泱围上来,像一堵厚实的人墙。

“谢谢,我试试……”时裳费劲地蹦出几个字,他手肘撑地,努力想要直起身子。

却在闻到他们身后的味道时,双手失去力气,再度跌落回林卓然的怀抱。

“裳裳!”

浓郁强烈的人味混杂着泳池的消毒水味道,一股脑钻进时裳鼻腔。

好臭!

胃部一阵痉挛紧缩,恶心感和反胃齐齐往外冒,时裳喉头发痒,转过身猛地咳嗽起来。

林卓然赶紧给他顺气,声音不由自主染上哭腔,“裳裳你怎么了?”

“咳咳咳——”时裳巴掌大的小脸咳得苍白,瞳孔虚弱地颤动,很快弥散起一层水雾,眼尾却愈加湿红。

乌黑的湿发贴住颊边,不停往下滴水,浓密的羽睫一簇簇黏在一起,无力耷拉着。

他蜷缩着身体背对众人,双眸紧闭,似乎彻底失去意识昏睡过去。身体却还在发抖,像是正在经受某种难言的痛苦。

时裳的骨架纤细,湿透的泳衣紧贴身体,本就柔和的肩背线条在腰部骤然收窄,细得不可思议。单薄的背脊一下一下颤动时,仿佛背上藏了一双透明羽翼。

连不被泳衣包裹的脚趾,也个个生的粉嫩圆润,湿漉漉的,可爱可怜。

整个人刚从水里捞起来,无助的双手抱臂颤动,很容易激起旁人的怜爱欲和保护欲。

人群中静了两秒,有人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说:“我会做人工呼吸。”

有人遗憾:“早知道急救课我不翘了。”

他同伴眼睛眨也不眨,恍惚地说:“我可以现学!”

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热。

明明平常都没有这么热心。

空气中飘来一丝清浅香味。

轻盈柔和,在他们鼻端跃动,糖果似的,甜丝丝,勾出心中某种隐秘的渴望。

有人受到蛊惑,情不自禁往前跨了一步。

氛围愈加黏稠古怪,人群的包围圈似乎缩小了些。

林卓然本能地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紧张又迷茫地搂住神志不清的时裳,把他往怀里捞。

“发生什么事?”

一道润朗的声音骤然打破诡异的氛围,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随即朝人群靠近。

众人从刚才的魔怔中回神,自动让出道,点头和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鹤哥。”“学长。”“师哥。”……

陆庭鹤迈着长腿,款款而来。彬彬儒雅却有天生上位者的气场,哪怕在场周围都是身强力壮的体育生,也没有丝毫被比下去。

他骨子里便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矜贵,哪怕泰山崩于前也依然镇定自若,更何况只是眼前一桩小事。

泳队成员感到有主心骨的安心,一队友殷殷道:“鹤哥,有人溺水了,大家伙不知道怎么办?”

陆庭鹤越过众人,大步走到中心位置,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

时裳全身湿透了,身子缩成一小团,虚虚躺在别人怀中,不住发颤。

可怜的,落水小兔子。

陆庭鹤半蹲在时裳面前,仔细端详他的神色,放低声音说:“时裳,时裳。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空气中突然弥散一股冰凉的铃兰气息,强势驱散周围的所有劣质气味,霸道地占据时裳的鼻息胸腔,将他身体密不透风包裹。

香香的,食物味道。

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蠢蠢欲动,迫切渴望找到出口。

时裳恍惚地转身,眼皮黏黏糊糊贴在一起,他费力睁开了条眼缝,透过朦胧的视线,朝外看了眼。

陆庭鹤的帅脸在眼前放大,立体深邃的五官俊朗无比,眼底铺满了担忧关切。

磁性温柔的嗓音响在时裳耳边,“时裳,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务室。”

顷刻间,潮湿的雨后铃兰香味从四面八方袭来,绵密地包围着时裳,轻而易举安抚了他躁动的神经。

胃腔霎时被这股好闻的味道填满,时裳眉头舒展,意识沉入深海,脑袋一歪,本能地朝眼前人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