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鹏又忙说好,亲自送了程君宪出去,那程君宪让他三日后派人找他。
这个消息对于妙真来说当然是个好机会,她若是有程家这层关系,将来若是举荐她到宫里做一回医女,如此身价倍增。
但是古代可不像现代,离开父母亲眷,权势极大的人家,人一进去,稍有冒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没有权势的人家,很难有公平而言。
所以,她对徐二鹏道:“走程家的捷径的确不错,但女儿想厚积薄发,在苏州府慢慢来就是了,不必急于求成。”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家门第高,那程大舍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不如先拒了,只说你要发嫁就是。”徐二鹏也不怕得不得罪人,他也不是程家的奴才,况且还有功名在身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座亲,到时候让人从中转圜,倒比什么都强。
又说次日一早,一家人先去梅家,给梅举人祝寿。
梅举人这两年精神头倒是不错,见梅氏送的贺礼,两盒寿桃、两盒银丝面、一篓福橘,又两件长衫,两双鞋子,倒是捏须笑了笑。
往年姊妹中,梅氏嫁的最差,现下因徐二鹏颇有些家私,倒也没人敢小瞧。
只乔姨母进来时,妙真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常这位姨母最是盛装打扮了,如今却是油绿的长衫配着宝蓝的裙子,只觉得沉闷的很。
听梅氏小声对妙真道:“你乔姨夫往家里领了个娼妇来,挑唆的家宅不宁,连她这个正房也抛到脑后。去年过年,她那里什么都没送去,你乔姨夫只和那两房一起过日子。”
妙真听了咋舌,一抬头,却见乔姨母死命盯着她,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眨眼,那乔姨母已经起身了。
这乔姨母在五姨娘生了儿子之后就失宠了,去年听五姨娘故意嘲笑她有眼不识泰山,才知道是妙真这个小丫头弄鬼,心里愤恨不已。
又兼丈夫被外头梳拢的小娼妇勾着,家里领回来的也是牙尖嘴利,常常咬群尖刺,把自己挤兑的无立锥之地。
她无法恨丈夫,也赢不了那些妾侍,恨起妙真来。
别人毁了自己的姻缘,她自当也睚眦必报,故而挑一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亲事和她娘嘀嘀咕咕,她娘又告诉梅举人,梅举人也不妨内宅妇人捣鬼,就同徐二鹏说了。
徐二鹏人长的绵胖,却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人,知晓女儿若是嫁的不好,将来受累一辈子,故而即便听说是县丞家里,没有答应,又推说道:“老泰山且不知道,我家真真因拜了无锡杨孺人为师,连首辅人家也请她做供奉去,如今不谈这个事儿。”
梅举人等人听了又问得仔细,都道:“这是你们家里的造化,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或许你也能捐个官做呢。”
“我是狗肉上不得高台盘,您就别促狭我了。”徐二鹏知晓自己也不是做官的料子。
那乔姨夫如今已然关了一家钱庄,正愁没有门路,今听徐二鹏这般说,很是热情过来推杯换盏,徐二鹏只浅浅吃了几口酒,等席一散,他要回去写书了,这是谁都阻挡不了的?
妙真和梅氏也跟着一并回去了,并不知道乔姨母使的诡计,那乔姨母还盼着呢,却不曾想梅太太打听了对她道:“怕是不成了,听说先首辅家里请她做供奉去。”
“什么?那丫头才学了几年的医术?竟然都可以给人医病了。我看这是姐夫胡诌的吧?他爱写书,常常是书里的事情和现实分不清楚了。”乔姨母其实知晓徐二鹏这个人是不说虚话的,但她只是觉得自己那个姐姐,就是个霉鬼,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梅太太反而劝道:“俗话说能屈能伸,姑爷此时正愁找一靠山,方才席间多巴结你大姐夫,既然如此,不如你也佯装和她们交好,等你重新得了宠,有了人手,再对付她也来得及。”
听完她娘的话,乔姨母顿时茅塞顿开。
且说梅家宴席刚毕,徐大郎家里也正好如此,近日他在乡下社学教书,和附近一处士互相唱和诗词,总算解了许多抑郁不得志和烦闷。
他当真引人家为知己,却不知晓人家安了心,知晓他虽然是个穷措大,但他两位弟弟,一个在金阊开着两间书坊,一个开着茶食铺,客似云来。
……
又说妙真回家之后,见马玉兰带了一盒杂色果子来,不禁道:“咱们俩还客气什么,对了,手伸出来,我要好好给你号脉。”
马玉兰赶紧把手伸出来,妙真把了脉后道:“还好,就是气血有些虚弱,不能大动,还是好生调养。”
“好,都听你的,还不成么?”马玉兰因为自己患病被妙真救了,愈发信赖她。
妙真与她又玩笑几句,又送了她一个香囊,让她戴在身上辟邪。
等马玉兰离开后,妙真又被喊到前厅吃晚饭,因中午吃的大肉大鱼,此时只吃些细粥并两样小菜。
吃完就回去睡了。
却不曾想夤夜之时,徐大郎哭丧着脸上门了,此时只有徐二鹏在奋笔疾书,听说他这个时候过来,眼皮跳了跳。
“大哥,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二鹏,你可要救救哥哥了,哥哥被人捏了错处,若是不拿五百两去,哥哥的命不保啊。”徐大郎也没想到自己一时醉酒,把假贡监的事情说出来了。
徐二鹏皱眉:“哥哥,你先说说你被人拿了什么把柄了?”
这个时候徐大郎还不说实话,只道:“你就说你大哥的命你救不救吧?”
“救不了。”徐二鹏可不是受人威胁的人,立马道。
徐大郎气急败坏:“难道你真的要看着我死吗?”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了?你不说,我可没法子。”
徐大郎气结,他被人威胁的时候差点割腕自杀,可刀子割的太疼,他下不了手,想投水,又觉得水太凉,好不容易堆起脸面过来借钱,二弟却不肯,他捂着脸呜咽哭了起来。
见到这样的大哥,徐二鹏心下有些不忍,但又想着自己还有一段情节没写通顺,划掉,重新又润色了一遍。
徐大郎见徐二鹏还是不理他,又道:“我可告诉你,这事儿出了,不仅仅是我,就是你们也一样都要遭罪的,你不信就算了。”
徐二鹏挥挥手:“随便吧。”
见他大哥一直不说理由,徐二鹏也就不废话了,他是了解徐一鸣的,色厉内荏故作清高,喜欢得罪人,但这个人胆子小的很,一般不敢真的犯什么大事。
徐一鸣气咻咻的走了,一出门,就被几个家丁控制住了。瞬间,徐大郎有些绝望,但同时又抱有期望,弟弟不愿意散尽家财救自己,可是轮到他了,他不会花钱买平安吗?如此一想,心下安定了。
次日一早,有人找上门来了,等妙真到前厅来的时候,见爹娘脸色都十分严肃。
爹望着她道:“真真,咱们可都被你大伯害惨了,他竟然冒充监生,冒充秀才,其实什么都不是。有人要去告他,如果他真的吃了罪,咱们也是会受株连的。”
“什么?大伯竟然都是假的。”妙真错愕。
又听徐二鹏道:“是啊,人家把他的假监照都拿到手了。如今只有一个法子,要不索性花钱给你大伯纳捐,找人办一个监生,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让我为他收尾?”
想到这里,他看着女儿道:“等会儿我跟程大舍回话,你别慌,到时候去了程家之后,总算是有一条生路。成化十四年七月,冒充汪直的杨福被处以极刑,你大伯虽然不至于此,但就怕咱们牵连被流放。到时候我给你娘写一封休书,你记得出息了,把你娘和你弟弟们接走。”
妙真知道她爹是做最坏的打算,但是她却镇定自若:“您别这么想,现如今花钱还能减刑呢,更何况又不是您犯事。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您待会儿置办些尺头香料送给程大舍做礼物,若无其事的跟那程大舍说我愿意去程家做供奉,然后向他讨要一张帖子,就说日后去接我,怕人家认不得您。这礼一送,伸手不打笑脸人,凭一张程家的帖子,苏州府的人就不敢如何。如此,我得了好前程,您也避过这一遭。”
徐二鹏抚掌而笑:“还真是两全其美的主意。”
见爹爹也同意,妙真心下稍安,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又细细叮咛她爹一番。
徐二鹏认真听着,到最后又有些发狠道:“我如今只管我们全家,别人的死活,我是一概不管了。你大伯爱慕虚荣就罢了,到最后来我家里都不愿意说明真相,存心想拉我下水,这样的人或打或流放,也是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