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府内来了贵人(17)(2 / 2)

“铮……”

一声微弱而滞涩的琴音将容修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是许明月。

她还在努力尝试弹奏,手指却因为疼痛和心绪不宁而僵硬颤抖,琴音破碎不成调。

“不用弹了。”容修制止她。

许明月没说话,琴音却还在继续。

以往的夜晚,许明月总有无数的问题,说不完的话,分享着府里琐碎的见闻,或是练琴时的困惑。

而今晚,只有那断断续续、不成调的琴音,以及她无比的安静。

容修第一次知道许明月为何那么喜欢琵琶。

也许除了喜欢,除了想在琴棋书画之外得到父亲的关注,更重要的是……

所有她说不出的,都在里面。

如泣如诉。

直到她弹完,容修忽然问:“要不要出去走走?”她向来是爱玩的性子。

许明月一时怔住,这是九殿下第一次主动提议。

“你之前不是说想带我去划船么?”

许明月的视线落在他蒙眼的素绫上,殿下既是来养伤的,散散心也好,之前一个月,他每天待在院子里教她。

“明月明日就带殿下去。”

“那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我等着划船。琵琶这几日都不用练了,等你说手好了再说。”

许明月呆呆望着他,许久才低低应:“好。”

——殿下在体贴她。

穿过静竹苑后方成堆杂草,再拐进右边一处荒废的院落,眼前便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池塘。

次日清晨,许明月拉着容修在塘边站定,细细叮嘱:“殿下就站在这儿,别往前了。我去把‘船’拉过来。”

“船?”容修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疑问。

处能嗅到泥土和植物的气息,却感受不到开阔水面的那种幽凉,“多大的湖?”

“唔……大概跟殿下寝殿里的床榻差不多大,兴许再大上那么一圈儿?”许明月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伸手从水边勾过一个陈旧的木澡盆。

“这样……也称得上‘湖’么?”容修蹙眉。

“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不过水很浅的,就算掉下去也不要紧。”她当然不敢真的带他去深水湖,万一出事可担待不起。

她仔细检查澡盆——前几日她还独自坐过,还算干净。

捡去飘落的杂草,想了想,她又掏出两块帕子铺在盆底:“好了!”

站起身,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自己的衣袖裹住手,再隔着衣袖轻轻拉住容修的手腕:“殿下小心,慢慢抬脚,跨进来。”

她一手扶着盆沿保持稳定,一手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他。

容修摸索着边缘,稳稳地跨入盆中坐下。

他伸手触摸着澡盆粗糙的木质边缘,似乎终于确认了这“船”的真实模样。

——殿下肯定没坐过澡盆!

许明月忍着笑,将澡盆半推入水,自己才轻巧地坐进去。

澡盆立刻下沉了不少,比她独自一人时沉重多了。

池塘实在不大,澡盆只能随波轻荡,无法远行。两人对坐其中,盆底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几根芦苇的叶子扫过容修的脸颊,他伸手轻轻触碰:“芦苇?府内为何会有这么小的水塘和这些野趣?”

“听翠竹说,本来整个许府都要拆掉重修的。前院刚建好,宫里就下了圣旨,说要厉行节俭,禁止官员铺张。所以后院就荒废成这样了。”许明月解释道。

“原来如此。”

“有时就躺在盆里睡午觉,能一直睡到天擦黑。”一来到这方小天地,许明月便自然地放松下来。

“你幼时经常独自来这玩?”

他怎么知道她是独自来玩?因为澡盆太小了?

昨夜她便感觉到九殿下语气温和,可许明月不想他流露出同情,担心她,又像是急于驱散那点低落的阴霾,语调重新变得轻快:“幸亏没人跟我玩,我才知道府里这么多隐秘的好地方。”

容修只是静静地“望”着水面方向,没有回应。

许明月也习惯了,九殿下就像一尊不染尘埃的神祇,神祇自有其沉默的韵律。

见他似乎并不反感,她胆子也大了些。隔着衣袖,她轻轻托起他的小臂,将他的手引向水面:“殿下摸摸,这就是水。”

容修的手顺从地探入水中。

芦苇丛中拂过微风,他的手指时而指腹轻点水面,时而又用手背去感受那微凉的流动。

“水凉吗?”她自己也俯身捞水玩。

“嗯。”他应了一声。

“不是,”许明月笑着摇头,“你再仔细感受一下?”

容修依言,将手指静静没入水中,屏息凝神。暮色中,他专注的侧影宛如一尊温润的白玉雕像。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上热下凉。”

“是吧!”许明月得意地笑了,“不能想当然哦。太阳会把水晒热,所以上层的水是温的。我们总容易凭想象判断,而不是真的去体会它。”

“太阳真美啊。”她抬起头,望着天边熔金般燃烧的旭日,感叹。

容修只隔着白绫“望向”她的方向。

就在这时,远处连接着前院的拱桥上。

许琴露正由贴身丫鬟喜鹊撑着伞,袅袅娜娜地走过。

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府内景致,目光掠过那处荒废的院落时,骤然停住。

她秀眉微蹙,用手中精巧的团扇指向水塘方向,“那个白衣男子……是谁?”

隔着一段距离和稀疏的芦苇,只能看清一个身着素白、气质卓然的男子身影,以及他对面那个熟悉得让她厌烦的、如同灰扑扑小动物一样的许明月。

喜鹊顺着她指的方向,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片刻后摇头:“回小姐,那男子……奴婢从未见过。”

许琴露的目光紧紧锁在那白衣身影上,总觉得有些熟悉。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飞快闪过脑海——那身姿气度,那份即使隔得远也掩不住的清贵……仿佛什么呼之欲出,却又一时抓不住那飘忽的念头。

她眼神里透出惯有的精明与探究,吩咐道:“去查一下。”

吩咐完,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