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姑娘家,能费你多少口粮。”
说起这事,唐子玉从软榻上起来,找了个菖蒲垫子就过来坐在火盆边上,义愤填膺:“你没成过亲你不知道美娇娘有多难养,就这些天,她婢女差人来要了不下五回东西了,精细米粮顿顿都有,上好的银炭从早供到晚,府上的鹅绒软被全送她屋里去,一句想吃京都刘记的红豆糕,跑死我一匹马……”
话音未落,在外面看着的观展进来,他面色有些难堪。
直到抚琴的男人问他何事,他才有些支支吾吾地说:“梅园那儿传来消息说,孟小姐的青黛用完了,婢女问山间还有没有了。”
唐子玉一晒:“你看你看,又来了吧,你信不信后面还有,今儿是青黛明儿就是胭脂,大雪天的躲在屋子里不就成了,非得上妆?”
面前的人却没有多说,只是吩咐道:“去库房把那对螺子黛拿过去给她吧。”
唐子玉瞪大眼睛,只听见面前的人还加了一句:“那些女子用的东西,都一并拿给她吧。”
追风不平道:“那是陛下赏的。”
“我无妻无妾,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无用,她既然要用,那就给她吧。”
轻纱缠眼的人只是这样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观展应声“是”,就去办事了。
唐子玉冷哼一声:“与我就是铁公鸡,于别人,未来妻子的聘礼都交代出去了。”
“她兄长临走前拜托于我,我既然答了自然应当照顾的。。”
唐子玉:“罢了罢了,看在也就这些时日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如今这山下局势,还指不定明日到底如何呢。如今朝堂相争到如此恶劣的地步,除了你之外,谁又能摘出来呢。说起这位孟大人,也够传奇的,就从他给自己女儿取名上,就可见一斑,孟堇,堇字本是一种入药的花,作为一个女子的名字,莫不过就是寄托一些对女子秀外慧中的希望。但这表字更有意思。知微,看似自带了几分谦卑之意,但谁都知道,知微见著,这名字却不像是闺阁女子的名,倒是有些宏远抱负。只不过…..”
“我听说这孟三小姐横行闺中,让京都儿郎闻风丧胆,怕是要辜负孟大人美意了。但话说回来,这知微二字看表面依旧是谦卑之意,怕不是这位孟大人,早就知道自己历经两朝,迟早要临灭顶之灾?倒是这孟家公子和小姐近日这么巧就在这与世隔绝的解孤山……”
窗外吹来一阵风,抚琴的人停下来,风把他系好垂落的轻纱吹起。
追风放下手里的刀,起身去关窗,而后说到:“我们先生只是答应了那位孟公子照看他小妹一二,唐阁主说的这些,与解孤山无关,与我们先生更无关。”
唐子玉不耐:“知道你们家先生不管朝中之事,我也不管,不过就是当个画本子一看。”
话音未落,原先在外面的观展又进来了。
唐子玉打开折扇,把自己留着的两根须发扇得飞起:“怎么着,可还是要些什么?”
观展端着手,身体向下作揖,神色紧张了几分,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落雪而化的水渍把信封上的“阿堇亲启”,泅出圈圈毛边来。
“先生,孟公子来信了。”
冬日里的扇子扇到一半停住,长久的一阵沉默后,连唐子玉的神色都正经了几分。
“到底还是来了。”他收起折扇,正准备去从观展的手中拿过信笺,却不料被追风抢先拿走,他对着唐子玉哼一声。
唐子玉“啧”一声,没抢过他,信笺就落在抚琴的人手边。
“先生。”
蒙眼的人指尖捻过,却未拆封,只是压在琴下。
“今日夜深雪大,下山的路也封了,明日一早,你让人再告知孟三小姐。”
观展:“诺。”
观展走后,唐子玉啧啧摇头,手上折扇摇得飞起:“你当真要把这信给她?”
“左不过是她兄长要她快些回家,又有何给不得。”
唐子玉:“怕是这一份信,要断送了她孟家小姐锦衣玉食的一生了,可怜这孟家小姐豆蔻年华,前些日子与我喝酒的时候还说毕生夙愿就是要看遍山水,闯荡江湖,自此一回,不知是要背负奴籍草草一生,还是要枯对宫墙老死掖庭了。你既然好吃好喝地与她待着,连皇帝赏的好东西都能给她,那你抬手救她一救,又有何妨?”
追风:“那是因为她住在解孤山,解孤山上来的就是客,先生岂有怠慢之理,但下了山,管她是死是活,是奴是娼,和我们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追风。”
抚琴的人这才缓缓起身。
面前轻纱挡住光,却不妨碍他听声辨位行动自如。
他负手而立,站在窗前。
雪夜冷月下,他只是缓缓开口:
“莫要嗟叹他人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