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慢慢地向她走来，他湛蓝色的眼睛似乎盈满了波光：“为什么是法咒，难道不能是你太想我，因此梦见了我？”
“也有可能。”她听见自己闷闷道。
乔治轻声而笑，说：“恭喜你，小玫瑰，你很了不起，我没想到魔种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魔种！对了，魔种！
李貌渐渐蹙眉：“它们？它们是怎么来到了阿雅顿？它们不是只在北方出没么？”
乔治淡淡道：“教廷失去了两根权杖，大概支撑不了太久。”
“两根权杖？先前不是只丢失了一根么？”现在变成两根了？
“北方送来的那一根在盖伦就消失了。”
“什么？”李貌惊讶万分，顿了顿，迟疑道，“又，又是狼人么？
乔治不答反问：“你最近似乎过得不错？”
李貌拼命摇头：“我过得不好，我每天都在想，想尽快去神都。”
“你比我想象得有天赋，你晋升高阶，快得不可思议。”
李貌心头一跳：“不，也不算什么，艾玛姑妈当年比这快多了，我想，这大概是斯图亚特的天赋？”
“是么？”乔治听上去不以为然。
李貌忙不迭地点头，即便在梦中，她也希望乔治能够真正地相信她。
“我想这的确是不错的天赋，成为高阶魔法师以后，乔治，你知道么，我真的高兴极了，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去神都，去神都找你了。”
乔治终于走到了她的身前。
他领口跳跃的火焰如有温度，比他的体温更为炙热。
李貌的脸颊仿佛被火焰照亮，滚烫。
她情不自禁地想倒退半步。
“你紧张么？”乔治忽然问道。
李貌下意识地摇头：“不，当然不。”
乔治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像是火焰，落到了她的脖子上，肩膀上。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李貌不由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额前的头发碰到了她的额头，宛如小小的昆虫翅膀，痒痒的，擦过她的脸颊。
唇上仿佛也落下了温热的火焰。
这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亲吻。
滴滴滴。
闹钟的声音准点在早晨六点响起。
李貌猛然惊醒，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
她真是做了一场梦？梦见了乔治？
还是乔治到了她的梦里？
要真是做梦的话，她是不是也太……
李貌脸红心跳了小片刻，正准备穿鞋，忽然发现手边摸到一块凉凉的，硬硬的，物件。
她扭头一看，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上，下端挂着椭圆形的银壳吊坠，状若水滴。
这是什么东西？
李貌好奇地提起银色的项链，将那吊坠捏在手心。
银壳的椭圆吊坠，可以从中间捏开。
她轻轻一捏，吊坠便从细缝弹开，露出了其中的照片。
是一只蜗牛。
银色的，熠熠发光的项链的吊坠里竟然是一只蜗牛的照片。
李貌：“……”
好吧，她大概可以确定昨晚不是一场梦。
她又低头看了看吊坠里的蜗牛。
好吧，她承认，看久了之后，蜗牛有一种怪诞的可爱。
她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顺势给乔治发了一条短信：谢谢你了。愿神眷顾你。
乔治回复得很快：不客气。愿神眷顾你。
*
得知李貌晋升高阶魔法师，并且得到了艾略特与劳博特罗的举荐，艾米莉和卡尔隔天就送来了一个巨大的包裹。
里面是李貌平时爱吃的零食，艾米莉烤的巧克力饼干，以及一件华丽的红色的连身长裙。
长裙背后垂坠腰带，丝滑的缎面流光，是一件极其华丽的裙子。
包裹中附信一封：
亲爱的小玫瑰，
首先衷心的祝福你，你能够晋升高阶，我想，肯定不容易，尽管你什么都没有说过，可是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你要经历的恐惧和付出的代价，妈妈和爸爸都为你骄傲，你做得很好，非常出色。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些礼物，但是千万不要误会，不是因为你晋升高阶，或者拿到举荐信，我们才送你这样的礼物，我们送来这些东西，是因为我们爱你。
无条件的爱你！
PS.希望你和文森特周末能回家一趟，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吃一顿饭。
卡尔会特意去挑选牛肉，做烤牛肉吃。
PPS.红裙子，特意为你挑选的，希望你喜欢，原本打算等到你毕业那天送给你，可是卡尔说，眼下的你大概离毕业也不远了，不如早点给你。
上一次的黄裙子，你穿上去也很可爱，但是是妈妈的旧裙子，我想你也应该拥有一条自己的新裙子。
永远爱你的艾米莉和卡尔。
PPS.顺便向文斯问好。
李貌将红裙子收进了衣柜，把零食和点心分给了文森特。
两人计划周六一早开车回家。
然而，周六一早，李貌却被霍尔克叫到了办公室。
文森特要先去镇里替艾米莉买东西，她只好坐晚一点的火车回家。
文森特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我不用等你么？”
“不用了，你还是先回家吧，我们在家里见。”
文森特耸耸肩，没再坚持，开着他的银灰色甲壳虫小汽车先走一步。
霍尔克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记者，魔法周刊的实习记者。
李貌一进门，她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斯图亚特，我们又见面了！”
是她，先前写过《一个勇敢的中阶魔法师的非凡历险》的实习记者。
“今天又要采访你了！你太了不起了！”
李貌一哽，霍尔克已经满面堆笑道：“没错，斯图亚特是我们阿雅顿学院出色的学生！”
她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好在，采访只进行了一个小时，主要是围绕她成为高阶魔法师以及之后报考神使的志愿展开的。
采访到最后，实习记者的眼睛闪闪发光：“哇，主教艾略特，劳博特罗教授，斯图亚特果真名不虚传，你们不愧是古老的，虔诚的家族。”
李貌只得抿嘴而笑。
“过几天，我就会把初稿发给你，当然，我也会发给院长您。”
“谢谢。”霍尔克笑答道。
对于阿雅顿来说，这是一次不错的宣传机会。
李貌也道了谢。
从霍尔克的办公室出来，天空飘起了小雨。
李貌先回了涟漪城堡拿了度过周末的行李，然而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天空中一只水做的传信鸽俯冲而下。
李貌认了出来，是卡尔的传信鸽！
鸽子焦急地开口，卡尔的声音又急又快：“小玫瑰快去城里的医院，文森特出了车祸进医院了！”
车祸！文森特！
李貌心头狠狠一沉，迅速调转方向，朝医院的方向奔去。
她正准备念浮空咒，加快速度，一只黑色的飞蛾，飞到了她的耳边。
一道陌生的声音说：“好了，罗茜斯图亚特，这下我终于能够得到你的回音了么？你自愿为魔法教徒会，向神献祭，却又反悔，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么？斯图亚特，你太天真了。”
第67章 [VIP]第67章
“你想要文森特斯图亚特死去么？”
那个声音在消失前,最后说道。
话音落下，黑色的飞蛾如同一阵黑烟消散。
你是谁！
李貌的话根本没来得及问出口，烟雾不见了踪影,声音也消失了。
魔法教徒会？向神献祭？
它说的每一个字都令她茫然。
原本的小玫瑰到底是卷进了什么样的风波？
李貌的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明白。
她也顾不上想明白,她得先按照卡尔给的地址去医院看文森特。
李貌到达医院的时候,卡尔和艾米莉也到了。
他们一见到李貌,艾米莉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小玫瑰，别害怕,你哥哥一定没事！”
可是，艾米莉的声音在颤抖，她拥抱住自己的身体也在发颤。
李貌轻轻地“嗯”了一声，苦涩的味道在喉头酝酿。
艾玛姑妈早就预测过文森特的车祸。
但是，但是真如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说的，文森特是因为她才受伤的么？
李貌不禁紧紧地抱住艾米莉的腰身。
艾米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又道：“别害怕，我的小玫瑰,文斯肯定会没事的。”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怀抱,抬头问：“文斯现在在哪里？”
卡尔朝走廊尽头望去：“还在手术室里,大概需要等一段时间。治疗师也来了。”
李貌点点头,三人沉默地走到了手术室门口的长椅坐下。
卡尔握住了艾米莉的手，而艾米莉顺势紧紧握住了李貌的手。
手术室门上亮起的红灯终于灭了。
白袍医生和黑袍的治疗师一道走了出来。
“斯图亚特的家属,对么？”医生看上去有些疲惫，“文森特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骨折情况比较严重。好在有治疗师，内脏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艾米莉连忙拍了拍胸口，“太好了，医生。”她转而望向治疗师，“真是多谢你了，愿神眷顾您。”
治疗师客气地点点头，“您也是，愿神也眷顾您。”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又道，“不过，文森特还没有醒过来，因为治疗，他大概会沉睡一到两天，之后才会醒来。”
卡尔也向他道了谢。
李貌默默听罢，终于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文森特没有大事。
然而，两天过去后，文森特依旧没有醒。
他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呼吸轻缓，脸色几乎与床单一样苍白。
“怎么回事？”艾米莉焦急地找来了医生和治疗师。
治疗师表情严肃，紧紧地皱着眉头，他的双手被一道莹亮的黄色光晕笼罩。
他闭上眼睛，隔空，仔细地顺着文森特身体的轮廓，搜寻他的伤处。
他来回检查了好几遍，继而低叹了一声：“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他扭头，对上艾米莉急切的表情，叹息道，“女士，我恐怕，眼下我并不知道具体昏迷的原因，他身体上的伤口都在愈合，我想，他沉睡的原因，大概和医学没有关系。”
医生也检查了一遍文森特的各项指标。
按道理，他该醒了，他没有沉睡的理由。
“再过一天看看，兴许是他的身体太疲倦了，需要休息。”医生如是说道。
艾米莉和卡尔忧心忡忡，可是此时此刻，除了等待，他们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貌的心情也沉了下来。
她总觉得，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
趁着出门买东西的功夫，她去了一趟文森特出车祸的地点。
是个繁华的城市中心地带，据说当时是一辆重型卡车突然失控，撞向了文森特的小汽车，速度极快，他当时根本没有闪避的可能。
可是，这听上去和艾玛姑妈的预言不一样。
李貌记得她的预言。
我仿佛看见了银色的，车轮，飞翔的汽车，大雪，闪烁的交通灯，交错的航线，三辆并驾齐驱的马车……
不一样。
可等到李貌到达文森特出事的路口，她才终于明白艾玛的预言没有错。
依然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繁忙如旧，正对着闪烁的交通灯的方向立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正播放着一则香水产品的广告。
广告镜头唯美典雅，在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宛如身临其境。
漫天的飞雪，空中交通彼此交错，一个人影架着银色的马车由远及近，她的身侧还有另外两架并驾齐驱的马车，三道银光在屏幕之上闪烁。
艾玛的预言说得没错！
尽管与她的想象相距甚远。
当时听到大雪，她还以为文森特出车祸的地点会在神都。
是她想错了。
艾玛的预言真的没有错！
一种更为不祥的预感在李貌心中越来越明显。
如果预言都是真的。
她真是背叛者？
叛徒！
叛徒！
叛徒！
艾玛厉声的叫喊，似乎还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她真的是叛徒？
想到这里，李貌立刻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她转身打算往医院的方向折返。
一只眼熟的黑色的飞蛾迎面而来。
她心头狂跳，定住了脚步。
那一只飞蛾围着她的脑袋飞了两圈，停在她的肩头。
“斯图亚特，不要不识好歹哦。”
是那天的声音！
“你是谁？”
那个声音自顾自又道：“想要救你的哥哥么？只要你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给我们，你的哥哥就不会死。”
什么东西？
她根本不知道那不属于自己的究竟是指什么东西？
“怎么……怎么还给你们？”
“好女孩，跟着引路人来吧，我们等着你。”
话音落下，停在她肩头的飞蛾翩翩飞舞了起来。
李貌跟着它来到了一条狭窄的街道，两旁有不少酒吧，因为是白天，大多的酒吧都还没开门。
飞蛾停在了一间名为“白兔酒馆”的木门前。
李貌抬头敲了敲，门扉“吱呀”一声兀自开了。
她走进门内，又是“吱呀”一声，木门自动地合上了。
原本昏暗的大厅骤然亮了起来。
天花板极高，上面吊着的黑色金属的树状大灯，张牙舞爪，一一点亮。
随意摆放在地上的零散桌椅，自顾自地动了起来，为李貌让出了一条通行的通道。
“谢谢。”
她缓缓地沿着通道前行，四周没有人，只有木桌和黑色金属椅子，吧台上空空如也，地上却有打扫过的，湿漉漉的痕迹。
她闻到了一大股啤酒花的味道。
“有人么？”她稍稍扬声道。
周围没有回音。
她停下了脚步，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轻响。
“呵。”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笑了半声。
她的脖子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退远了一步：“是谁！”
没有回答。
气息却像近在咫尺。
“呵。”
李貌低头去看湿漉漉的地板，不期然地看见了半个不算清晰的脚印。
她心念一动，默念了一声水咒。
涌泉似的水珠从地面咕噜噜冒了出来，淋湿了面前的身影。
他的影像被水光勾勒。
是个人形？
是什么隐身咒么？
“够了！”她听见他抱怨了一声。
水珠瞬间消失无踪。他整个人也显影而出。
他看上去年纪很大了，个子不高，白胡子，白头发，穿着黑色的法袍，头上还带着一顶黑泥高帽。
“罗茜斯图亚特，我们又见面了。”他笑了笑。
这是谁？
李貌紧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却见他突然朝着她身后的方向望去，笑道：“莫里哀，你说的没错，我想，我们的小玫瑰是不记得我了。”
莫里哀！
李貌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莫里哀的身影也而出现在了酒馆里。
莫里哀，阿雅顿魔法学院的银发讲师，她从前的债主。
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李貌开始真正地有些紧张了。
说实话，有保护咒在身，她其实无所畏惧。
救文森特心切，她来了这里。
可是莫里哀也在。
难道他们的关联不仅仅是因为皮尔森俱乐部？
她警惕地注视着他。
莫里哀反而笑了：“小玫瑰，你看见我，好像有点太惊讶了。”说着他望向了老者的方向，“福利希斯大人，您看，我说的没错过，斯图亚特好像已经把我们忘了。”
福利希斯唇角微弯，深棕色的瞳仁牢牢盯住李貌：“呵，我听说神都的艾玛斯图亚特在研制一种魔药，可以让人忘却往事，小玫瑰，你该不会是喝了你好姑妈的魔药吧？”
他们知道，他们连艾玛姑妈在研制什么魔药都一清二楚。
这个福利希斯是什么人？
对了，他们说过，他们好像叫什么魔法教徒会？
又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文森特从前提过“小玫瑰”的确有过非常激进的观点与言论，世界毁灭，魔法主宰一类的构想。
就是受到这个魔法教徒会的影响么？
李貌脑筋飞转，当下决定开口道：“不，我没有喝过艾玛姑妈的后悔药。”
“哦？”福利希斯挑眉道，“原来那种药被她叫做后悔药么？”
李貌故作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第68章 [VIP]第68章
“你果然反悔了。”莫里哀的语调肯定道,“但是这也没关系。”
他的话锋陡转，慢慢向她靠近，他的语调沉了下去,像是逗弄宠物一般,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罗茜斯图亚特。”
李貌脖子上的鸡皮疙瘩卷土重来。
“莫里哀先生？”
莫里哀脸上露出个满意的微笑，语气愈发亲昵：“小玫瑰,法西特怀恩把东西给你了么？”
法西特把东西给她了？
李貌听得一头雾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不能不要做谜语人,把话说清楚,说明白。
可是，她不能露馅。
她必须跟他们周旋下去,先找到唤醒文森特的方法。
“你先告诉我，你们对我的哥哥究竟做了什么？”
“想知道？”莫里哀伸手勾住了她肩膀上的一小捋深棕色的头发，“不如你先告诉我，献祭那一天，红狮酒窖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按照法斯特所言，他当时确实‘杀’了你,为什么你还活着？是你的小情人不忍心么？他撒谎了？”
原来是真的！
是法斯特怀恩杀了小玫瑰！
可是，这听上去是小玫瑰自愿献祭。
并且,小情人？
法斯特真是小玫瑰的情人！
李貌额头渗出了一点细汗。
她能听见莫里哀的话。
别人同样能听见莫里哀的话。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莫里哀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了她。
他轻佻地玩/弄他手中的发丝,贴着她的耳朵道：“小玫瑰,你要不肯说,就别怪我下手粗鲁了，我可不是法斯特,不会被你迷惑，不过说起来,献祭那天，你穿的裙子可真是迷人。”
他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耳垂，李貌皱着眉头，忍耐地躲闪了一下。
一簇青色的火焰跳上了她的肩头。
李貌吓了一跳，低头望向莫里哀的领口。
他的徽章也是火焰。
滚烫的火苗炙烤着她的肩膀，滚烫却还没有灼伤她的皮肤，只是她身上的衣服被点燃了，露出了肩头。
“好好说一说，好么，我的小玫瑰。”
李貌正要默念水咒扑灭肩头的火焰，却觉身上骤然沉重，她低头看去，自己手臂的皮肤接连渗出一滴又一滴饱满的水珠。
圆润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滚到了木地板上。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莫里哀冷笑道。
不是她！
她根本没有念咒。
水珠滚到地面后，朝莫里哀移动。
莫里哀嘲弄地挑眉，手中一挥便将地上聚拢的水珠扫开了。
“雕虫小技！”他的表情极其不屑。
李貌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不是她！
那么，就是保护咒！
就是乔治！
莫里哀拨弄了一下头发，倾身又朝她而来。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可是突然顿住了动作。
他大张着嘴，脖子上的血管一根又一根地暴起。
李貌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青色的血管渐渐爬满了他的整张脸。
莫里哀大口地喘息着，样子痛苦至极。
“莫里哀？”他身后的福利希斯出声问道。
但是莫里哀无法回答，他双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痛苦地摔倒在了地上。
“莫里哀。”
福利希斯正要上前一步，李貌的眼前便是一花，无数飞溅的红色的小点在眼前爆开。
噗一声响，如同爆裂的气球。
莫里哀的身体爆开了，不过瞬息，又急速地干瘪了下去。
莫里哀死了！
正如当初乔治杀死斗兽场的雪狼一般，他体内流淌的血液凝固，膨胀，全身爆裂而亡。
血液宛若喷泉，溅湿了李貌的脸颊和衣袍。血液甚至还是温热的。
她杀死了莫里哀。
乔治杀死了莫里哀。
整个酒馆，一时之间，寂静极了。
耳边唯有水滴溅落的轻微声响。
眼前血色弥漫，李貌耳中嗡嗡轻响了两声，她觉得有点晕眩，抬手擦了擦眼帘上沾到的血珠。
面前的福利希斯，脸色瞬息而变
他转眼就立在了李貌的眼前。
他伸手将要掐住了她的脖子。
“禁锢保护咒……有意思呵。”
可是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她。
金色麋鹿的影像从她的领口跳跃而出。
福利希斯的脸色变了变，语调古怪道：“
神的宠儿？谁在你的身上种下了保护咒？”
他伸手穿过麋鹿的虚影，又要捉住李貌的喉咙。
李貌恍然回神，倒退了数步，躲开了他枯枝般的双臂。
“是谁！”福利希斯厉声吼道。
他的话音像是卷起了飓风，一股猛烈的力道直冲李貌面孔而来。
“攻击！”她扬声对金色麋鹿叫道。
金色的麋鹿瞬间幻化作了一把金色的长柄镰刀，朝福利希斯的头颅砍去。
拟态。
金色麋鹿的攻击是拟态！
镰刀？为什么是镰刀？
福利希斯身影一晃，躲过了这一击。
“斯图亚特。”他的声音好似鬼魅，“难道，你也与恶魔交易，出卖了灵魂，与恶魔的交易换来了禁锢保护咒？”
福利希斯苍老的脸颊慢慢变得年轻，干涸的皮肤恢复了弹性，他的皮肤宛如在游动，逐渐呈现出斑斓的仿佛某种生物的皮肤。
变色龙，对，就是变色龙！
他变成了和四周木地板一样的褐色皮肤。
李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在她眼前消失了！
李貌下意识地朝地面看去，想要找寻他的脚印，可是哪里都没有，只有莫里哀血淋淋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干瘪得如同一个破败的袋子，可是血液还在缓缓地蠕动，地板上深色液体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
四周充满了血腥的气味。
李貌干呕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四肢变得僵硬，冰凉。
不，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对！她得赶紧离开！
李貌刚要转身，身后靠近吧台的地板却传来“哒”一声响。
还有人么！
难道福利希斯回来了？
李貌顿时警觉地捏住了领口，待她正要再次召唤金色麋鹿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吧台跳了出来。
“我的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来人惊声道。
李貌认出了他！
狼人，罗伯特艾瑞斯！
“罗伯特！”
金色麋鹿瞬间散去。
罗伯特此时也认出了她。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大了：“我的神！这是什么！斯图亚特？”
许久不见，罗伯特看上去略有些憔悴，他一头黑发乱糟糟地翘着，眼下两片青黑，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了。身上的黑色T恤也皱巴巴的。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道。
罗伯特又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勉强能辨认出的尸体，再次抬眼看了看李貌。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这么大的动静，警、察或者教廷很快就会发现这里了，我们得先逃出去！”
说罢，罗伯特不再多看地上的血迹，两步跳上了酒馆中央的一张木桌，双腿微弯，再次朝高处跳跃，他伸长了手臂抓住了天花板上的一个垂悬的圆环，一道暗门被他拉了下来。
他身手矫健地跳上了斜下的木板，回身来拉李貌：“快上来！”
李貌握住了他的手掌。
一拉一拽，两人终于跳上了木门前段，
拉开的暗门，骤然回弹，两人置身于暗门之上的空间。
罗伯特指着头顶道：“天花板上有条密道，顺着高耸的通道，直达屋顶。”
“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里躲藏了三天了。”
李貌安静地跟随罗伯特往上方爬去。
天光渐渐照了下来。
他们爬上了屋顶。
罗伯特左右一看，敏锐地注意到了西边街角的监控录像。
他迅速按着李貌的左肩，迫使她转了个身，避开了监控的角度。
“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藏一段时间，确保下面躺着的那个人引发的事件，追查不到你我身上。”
李貌当即摇头道：“不行，我得回医院去，文森特还没清醒，我还得去找那个福利希斯，他才能唤醒文森特。”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罗伯特皱紧了眉头：“没时间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警笛声越来越近。
李貌慌张了起来：“怎么，怎么离开？”
“你变小试试看。”
李貌连忙念了缩小咒。
与此同时，罗伯特变成了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狼，毛发浓密的黑狼。
它低头将迷你李貌甩到了背上。
李貌落到了毛从里，立刻死死地揪住了她能抓住的一撮软毛。
黑狼腾跃过屋顶，沿着城镇的屋脊奔跑。
狼人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疾如闪电，只如一道黑影穿梭于城市上空。
黑狼一直奔到城市的边缘，隐入麦田另一侧的森林才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罗伯特变回了人形，将李貌从泥地里捡了起来。
“你救过我，我也救了你，我们总算打平了一回。”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李貌不在意这个，急急地一连串地发问道：“你在白兔酒馆隐藏了这么多天，为什么选那里？教廷还在找你麻烦么？今天你怎么会出来？是听到上面的动静了么？你之前见过酒馆里的人么？那个死了的人怎么办？教廷，会追查么？他是魔法师，应该会的吧？”
“嘿，冷静点，斯图亚特。”罗伯特劝说道，“你先冷静下来。”
李貌一愣，这才意识到她的脉搏跳得依旧很快，胸腔里的心脏像要跳出喉咙，她有些晕眩，仍然耳鸣。
她试着深深呼吸了一口森林里潮湿的空气。
罗伯特慢慢地说：“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可是你能先告诉我，那人是怎么死的么？”
罗伯特眨眨眼，又缓了语调：“我没有评判你的意思，只是这样更便于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你……是你杀了他么？”
李貌沉默了片刻，太阳穴随之突突跳了两下：“是的，算是我杀了他。”
第69章 [VIP]第69章
乔治听见了她的声音稍快地承认道。她好像总是这样,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撒谎。
是不愿意向狼人吐露保护咒的存在，还是想要维护他在她心中岌岌可危的名誉？
狼人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有些难以置信,即便这样的震惊并没有在他脸上维持多长的时间。
两人开始低语如何躲藏过警察和教廷,将小玫瑰送回住处。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乔治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瞳孔又恢复了往日的蓝色。
“请进。”
茉莉皮尔森推着轮椅,进了祈祷室。
她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祈祷室是整个教廷里最为安静的地方。
尤其是最近,鲜有人至。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祈祷室的彩色玻璃窗紧闭，日光在白玉地板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斑。
“茉莉。”乔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手中捧着黑色皮革包裹的厚重神典，态度温和道，“今天也是来祈祷的么？”
他身上的黑袍流动着太阳的光泽。
金色的头发服帖地往后背梳，黑色的领下金色的廷杖纹路极其醒目，他宛如一个合格的神使，就连他的目光,也谦和而温柔。
茉莉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最近神都是非太多了,我很担心爸爸。”她顿了顿,又说,“我也很担心你。”
乔治微笑道：“我想,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教廷最近增派了不少人手,守卫金色权杖，况且,劳博特罗教授肯定能守护好他手中的那一支权杖。”
茉莉低低地“嗯”了一声，只见乔治捧着神典,转身道：“我不打扰你祈祷了，愿神眷顾你。”说罢，他转身便要往祈祷室的出口走去。
“等等！”茉莉鼓起勇气，拉住了他身上的黑袍，颤声问道，“乔治，你不会娶我了对么？我听爸爸说了，艾略特不打算和我们联姻了，不是我，也不是凯西，你不喜欢我，对么？”说着，她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脸，“我知道，你从前救我，是出于好心，我不该妄想你真会喜欢我，只是我一直以为艾略特和皮尔森是那么的好，说不定，你说不定……”
“茉莉。”乔治脸上的表情不变，依然微笑道，“当然，我不会娶你。你值得更好的。”
他的袍角从她的手心轻飘飘地滑落。
乔治不在意她。
她早就知道了，乔治谁都不在意。
茉莉皮尔森抬起头来：“你怨恨我，对么，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杀了那个狼人，对么，弑杀狼人者，让艾略特的名号蒙了羞，对么？”
乔治停住了脚步，终于垂眸，再次看向了她：“不，我当然不怨恨你，我该感谢你。倘若不是杀了那个狼人，我兴许永远不会觉醒。”
“觉醒，你是说，从那天起，你才真正有了信仰？”茉莉疑惑地问道。
信徒的觉醒，是里程碑式的时刻。
虽然，身为艾略特，乔治本该有信仰，可是也有人总是晚一些时候才能找到信仰。
乔治低笑了一声：“大概真是这样。”
被教廷审判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金色权杖。
沉睡在身体的力量被熟悉的气息唤醒。
在此之前，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和虔诚的信徒艾略特家族成员不同，他没有信仰。
他不信奉混沌神，不信奉任何神明。
他学习魔法的时候，也不是靠神的眷顾得以顺利进行。
他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以为靠神的眷顾就能完成修习。
他学习礼仪，待人温和，可是他其实觉得周围的魔法师都很愚蠢，和低阶的无智力的魔物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甚至不清楚他是从何时有了这个主意的。
他杀死的第一只，魔物，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是一只类蜗牛，黏糊糊的魔物，比寻常的蜗牛大数倍。
可用最简单的杀兽咒语杀死，可是他还太小，根本没学过什么咒语。
他一脚踩死了它。类蜗牛在他的鞋底汁水四溢，肉液飞溅。
他谁都没有告诉。
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神经兮兮的叔父们。
他的母亲是个谨慎小心翼翼的人，连招待客人的饼干都会上好几种，一种软的，一种硬的，一种甜的，一种咸的。
她最害怕得罪人。
他的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也曾经毕业于阿雅顿魔法学院。
他的资质好像也不错。
可是他毕业以后一直在追寻他的神，按照古籍追寻神的踪迹，以神典为一切的统领，他猎魔，除魔，探索森林和大陆。
他对于他们，没有感情。
他其实一直疑惑，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自己的秘密。
直到，见到金色廷杖的那一天。
他才明白。
可是他的身体被黑色的咒文密布，他的力量被禁锢，他的力量被诅咒。
从那一天起，他才终于记起，他要找回他丢失的眼睛。
他要惩罚背叛他的人类。
他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一点一滴地增强，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他丢失的眼睛。
他身上的咒文名为祝福，实为诅咒。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而祂也会长眠于混沌的永夜。
他杀死的第一个狼人，是他献祭的第一个礼物。
金色的廷杖到手，他仿佛能感觉到力量的回归。
可是，他暂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眼睛。
“所以茉莉，我总是对你多了一点耐心。可是也只是多了一点而已。”他微笑地再次道，“愿神眷顾你。”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要走。
茉莉皮尔森的浅绿色眼珠中压抑着怒火：“是因为斯图亚特，对么？你喜欢她对么？哪怕是个不起眼的斯图亚特！
小玫瑰。
而小玫瑰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起初就被魔物纠缠，她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接近他，亲近他，她别有用心地想要和他呆在一起。
她害怕他，畏惧他。
她会哭着对他说，你太恶劣了。
他当然怀疑她的用心。
可是，这不妨碍，她身上有他的气息。
他天生地，从不排斥她。
乔治露出个迷人的笑容：“小玫瑰，很有趣，不是么？”
茉莉皮尔森大叫道：“她休想来神都，并且乔治，她喜欢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你!她知道你在皮尔森俱乐部的那些肮脏勾当么？他知道你为了获取力量，不择手段么？她不可能像我一样地真正了解你！”
“哦是么？”乔治的笑容渐渐淡了，“我说过了茉莉，我对你有那么一点耐心，可是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金色的光晕流淌在他的指尖。
一丝金光穿过眼前的空间，朝茉莉而来。
她的面孔顿时僵硬，她张了张嘴，想要尖叫，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噤声咒！
她难以相信，乔治竟然对她使用了噤声咒！
乔治！
*
与此同时，李貌也在心中默念乔治的名字。
她苦恼的是，莫里哀死了，这么大的事情，乔治，她要怎么收场？
她垂首丧气地沿着林间小路，走得缓慢。
按照她和罗伯特的计划，他们要沿着这一条罗伯特熟悉的道路，偷偷潜回家中，到了家，她再与艾米莉和卡尔联系，编造她得提前回家的谎言。
哎。
怎么办？
罗伯特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显然已经有了经验。
加之，狼人的五感敏锐，每隔一段时间，他们总会停下脚步，或者临时改变一段路线。
等到，李貌终于见到熟悉的街区，天边的弦月已经高高挂起。
好在，今天不是满月。
“今晚，你先在地下室休息，等明天再走。”李貌打开家门，先将躲藏的罗伯特安置在了地下室里。
罗伯特欲言又止，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道：“我能洗个澡么？你知道的，清洁咒和真实的澡还是有区别。”
“当然可以。”
李貌安顿好罗伯特后，心虚地给艾米莉打了个电话，谎称学院有急事，她得回家取要紧的资料，明天回学院一趟。
艾米莉不疑有他，还安慰她不必每天都守在医院。
李貌无奈挂了电话，心头愈发愧疚，正捏着电话不知所措时，屏幕上跳跃起乔治的名字。
她心跳遽然加速，双手发抖，立刻接了起来。
“喂？”
“喂。你今天过得好么？”
乔治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极了。
好！个！屁！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想，大概是不大好。”
耳边却听乔治笑了一声。
他居然笑得出来！
李貌只觉一阵热血涌上头颅，她的嘴比她的思考要快：“你知道么？乔治，莫里哀死了，像一个塑料袋一样，死在了我的面前，他喷出的血迹多得像是一场红雨，简直是一场灭顶灾难，我当时没有哭，也没有尖叫，简直是个伟大的奇迹，可是，你还在问我，今天过得好不好，你难道不知道我过得不好么？简直糟透了！我现在依旧恶心得想吐。”
一口气说完，她的耳边仿佛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缓缓变慢，扑通扑通，苟延残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
“可是，你没有，不是么？”
李貌懵了：“什么？”什么没有？
“你没有哭，没有尖叫，也没有恶心得吐了。”乔治的声音里还有薄薄一点笑意，“你比我想象得冷静多了，说起来，从前，在斗兽场，你也从来不哭，不是么？”
李貌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
“所以，你其实不厌恶杀戮，不是么？至少，我觉得，你渴望拥有力量，不是么？”
胡说八道！
李貌的拇指已经移向了挂断键。
乔治却叹了一口气：“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莫里哀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想教廷大概没功夫追究他的死亡。至于，文森特，你的姑妈大概能有办法。”
第70章 [VIP]第70章
李貌握住手机,急促的呼吸渐渐放缓。
她不确定地问：“真的么？”
莫里哀的身份毕竟是阿雅顿魔法学院的讲师，一个高阶魔法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不在意？
乔治云淡风轻道：“真的。”
卧室安静,他的声音入耳,李貌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好受了一些。
她于是“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片刻过后，她开口问道：“神都还在下雪么？”
乔治笑了一声：“你想听雪的声音么？”
雪的声音？
隔着电话,她大概要仔细听才能听见。
“嗯。”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呼呼风响,李貌屏息凝神地试着去听雪的声音,可是雪落时,轻盈无声，她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一小会儿,她只好老实承认道：“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听到。”
乔治的声音带着笑：“当然，此时此刻，神都没有下雪。”
李貌：“……”
又有点生气了。
乔治听上去心情却不错：“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晚安，小玫瑰。”
“晚安。”
李貌挂了电话。
她本来以为自己今晚肯定无法入眠,没想到，她梳洗过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夜色沉沉,弦月的月光疏淡,穿过云层,宛如薄薄一点轻纱。
一只金色的甲壳虫穿过云与纱，振翅高飞。
安妮追随着金色甲壳虫来到了白兔酒馆。
无人的酒馆里,血流成河。
腐臭的气味飘散，安妮轻车熟路地打了个响指,赤红的火焰顷刻将莫里哀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金色的面具上全无表情，她只是抬手轻轻一挥，蔓延的火光覆盖了血迹，木地板燃烧了起来，火光跳跃，噼里啪啦作响。
她不想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至少这个烂摊子压根不是她该收拾的烂摊子。
她没有用更为“巧妙”的方法，她选择了最为直截了当的方法，打算将整个酒馆付之一炬。
火势熊熊而起，深夜的酒馆突然起火的原因实在太多了。
做完这一切，安妮正打算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离去。
一团黑雾骤然从天而降，幻化成一把长柄镰刀的形状，锋利地如有实质，抵住了她的喉咙。
“谁！”安妮旋即发动攻击。
可是黑色的雾中忽然伸出一只枯枝似的手臂，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金色面具。
面具之下，失去遮盖与束缚的，腐烂的皮肉一团又一团地蠕动着，随之成块地掉落到地面。
“死魂灵，有意思，为什么会是一个死魂灵来收拾残局，那个斯图亚特呢？”
缠绕着她的声音阴冷低沉。
“小家伙，你的主人是谁？”
安妮感觉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寒冷，仿佛钻进了她的骨头。
这样的寒冷与周围滚烫的烈焰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你是谁？”
恐惧几乎刹那攫取了她的心房。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
安妮着急地想要夺回，漂浮在黑雾之中的金色面具。
她此时此刻的样子恶心极了。
腐烂的黄褐色的皮肉争先恐后地落到地上。
啪啪的声响，响个不停。
可是黑雾中的面具在逗弄她，每当她接近一点点，就会随之飘远，躲闪不定，可是又像是在原处等她。
安妮浑身的力量想被一股可怕的压力遏制。
她连简单的防御咒都做不到。
“你是谁！”她的五官变得模糊，声音尤其尖锐地厉声叫道！
“你的主人是谁？是斯图亚特么？”
安妮来白兔酒馆收拾残局前，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她只知道罗茜斯图亚特惹上了麻烦。
可是眼前的这个东西，显然是个大麻烦！
她索性放弃了维持人的形状。
无数腐肉转瞬落了满地。
原始的状态令她更加敏锐，分辨出了来人身上，来自地狱的熟悉气息。
“你是恶魔！”她的声音颤抖道。
黑色的长柄镰刀砍碎了地上逐渐聚拢的腐肉。
“是的，亲爱的小家伙，我大概猜到了你的主人是谁了，或许我们还是老朋友？”
“你是？”腐肉一瞬停止了蠕动。
“我是福利希斯。”
老朋友？福利希斯？
这是个古怪名字。
福利希斯。
安妮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忽然，她一瞬明白了过来。
这是个颠倒的名字！
斯希利弗！
“死神！”
腐肉飞快地朝四周加速蠕动。
她得逃跑！
“原来如此，除了祂，大概也无人知晓我们的名号，你果真是凯厄斯的死魂灵，没想到，凯厄斯终于降临了。”
话音落下，黑色的光雾席卷，腐肉被雾气吞噬，烈火继而也被雾气吞噬。
整个白兔酒馆不留一物，只剩地上黑黢黢的一个慑人大洞。
夜色归于沉寂。
天光渐明。
*
李貌起床以后，第一件事便是登录最近新闻的网站，浏览所有的当地新闻。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疑似关于莫里哀死亡的可能新闻。
她又用白兔酒馆作为关键词，搜索新闻，仍旧一无所获。
她继而换了好几个平台，又浏览了一圈。
暂时没有相关报道。
她忐忑地放下了手机。
七点过后，地下室里的罗伯特也醒了过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李貌问他道，“难道教廷会一直追踪你么？这样四处躲藏大概也不是长久之计？”
罗伯特喝光了杯子里的红茶，点头道：“狼人联盟会还在神都积极斡旋，这样挑起狼人与教廷的仇恨，于事无补，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听说，神都里已经又丢了一根金色权杖。再找不回来，教廷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知道。
李貌心道，沉默了一瞬后，她转而问道：“你……听说过魔法教徒会么？”
“魔法教徒会？”罗伯特挑高了眉，不解道，“那个难道不是一个乱七八糟的邪、教么？”
呃。
“为什么这么说呢？”李貌追问道。
“他们是一群有古怪信仰的人，我只听说过，并没真见过魔法教徒会的人，他们的教义很简单，就是追求神降。”
李貌不解地问：“追求神的降临难道不也是教廷的信仰，不是所有人的信仰？”
“不。”罗伯特摇头说，“他们追求的神降，是哪一个神都可以，诸如瘟疫之神，灾祸之神，甚至是死神都可以。”
李貌听得懵了：“我以为混沌大陆，只有一个神明，那就是凯厄斯？”
罗伯特想了想：“你这样说，确实也没错。凯厄斯诞生了万物与万神。按照神的旧典，其余所有的神都只是凯厄斯一时兴起，创造的产物。不过，按照魔法教徒会的教义，称为‘神’者降临，即为神降，他们遍寻稀奇古怪的方法促使神降，当然，至今也没听说他们成功过。”
“为什么呢？”李貌心道，大神请不动，小神难道也请不动？
更何况，他们连献祭斯图亚特的‘不道德’手段都想到了。
罗伯特深深看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珠里像有疑惑，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的。因为，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在混沌神降临前，没有任何一个神能够降临。只有混沌降临，诸神才会降临。”
李貌胸中涌起一阵古怪的感觉：“诸神降临，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像你所说的，灾祸之神，瘟疫之神，甚至死神都会降临，为什么，为什么人们会期盼神降呢？凯厄斯难道不是一个眷顾世人，仁慈的神明么？而魔法师不应该是神的追随者么？”
罗伯特笑了笑：“你现在听上去真像是研究神典的老学究，或许，你假设的神降永不会降临呢？何必多虑呢？”
李貌想到自己铁定亲眼见过的无面的混沌神像上一闪而过的金光。
神的降临，神的降临，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远了。
“你不信神的降临？”
罗伯特耸耸肩：“不太相信。我小的时候就常常在想，如果凯厄斯真的存在，祂为什么会是没有面目的神呢。并且众说纷纭，祂听上去无所不能，却又喜怒无常。真的会有这样的神明么？”
混沌，凯厄斯，喜怒无常，变化多端，已经写进了祂的名字里。
李貌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领下的项链。
“你怎么了？”罗伯特微笑道，“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些？”
李貌摇摇头，岔开话题说：“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其实也可以在这里多躲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家里的人很少，艾米莉和卡尔都经常在医院。如果狼人联盟会说服了教廷，说不定狼人们也无须再躲藏太久了。”
罗伯特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多谢。”
三日转瞬即逝，每天查看新闻的李貌，始终没有找到关于莫里哀死亡的只言片语。
只有当地一家小报纸，以小豆腐大小的版面报道了白兔酒馆夜遇火灾，正积极申请保险赔偿的不起眼的新闻。
这大概是乔治的手笔？
李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点点。
这三日间，艾玛姑妈为文森特寄来了一种‘万能解药’，据说能缓解他昏迷的症状。
文森特喝下后，脸色似乎确实好了一点点。
艾玛姑妈叮嘱，文森特需要每日服用，坚持一个礼拜，才能见效。
在艾米莉和卡尔的央求下，她最终改口说，如果实在不行，她也可以慎重考虑前来阿雅顿一趟。
如此一来，对于李貌来说，寻找福利希斯，寻找文森特的解药，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