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天枢来人(2 / 2)

如今他已是筑基中期,掩盖自己的修为更加得心应手,白玥也无法从他炼制的符箓里探测到他真正实力。

密封的房间内,苍舜百无聊赖地拨弄一块格外莹润明亮的灵石,随意一挑眼。

他的身侧,一道符箓正在成型,画符的手稳定有力,指骨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我们还要在这待多久?】

沉墨清不语。

苍舜翻了个身,尾巴悠悠下垂,悬在沉墨清衣袍之上。

【这里很无聊,我不喜欢】

在他看来,这片下州之地既无机缘,也无秘境,留在此地,完全是浪费时间。

沉墨清依然不语,只是落下最后一笔,一道三品符成。

九成九的品相。

“听说城内新开了一家馆子,做的一尾清蒸槐花鱼一绝,吃吗?”

苍舜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跳到他的腿上。

【吃!】

沉墨清揣着这只雪白小兽,不紧不慢地走出千玄阁的密室。

第二日,白玥带来一件趣闻。

“昨日柳家大办家宴,为柳家大少爷柳钰接风洗尘。”

“那位柳少爷出生后一直养在外地,陪母亲养病,母亲去世才被接回,路上却遭遇歹徒,其姐柳飘身死,那几个歹人至今下落不明。”

父子久别重逢,本该是感人至深的一幕,谁知柳家二少爷柳玦当场发难,直指宴席上的柳钰并非本人,乃是柳钰之姐柳飘假扮,而真正的柳钰,才是被歹人所害的倒霉蛋。

宾客哗然,席间柳钰据理力争,甚至当场脱衣露出男子身躯,柳玦却说他是以符术伪装,直接请其父搬出一件能验明金丹以下修士真身的法宝——其父柳傲同意了。

众目睽睽之下,柳钰被迫以法宝验身,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他的确是柳傲长子,的确是男身,并无伪装。

据说当时的柳钰撕开单衣,眼含热泪地看着自己父亲,直言难道要挖出姐姐尸骨,让她死而复生,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最后,柳傲一脸愧疚地扶起长子,并许诺由他接管柳家半条街的产业。

一场闹剧结束,柳玦被罚禁足半月,柳钰则接手了之前记在柳玦名下的产业。

白玥当成趣事说完,便听正在给怀里小妖兽投喂一根根小鱼干的江道友说:“是柳飘还是柳钰,又有何区别。”

“呵,对柳傲来说,一个是可以当成家族继承人的玉器,一个嘛,随风柳絮罢了。”

下午时分,有客来访,不是别人,正是最近炙手可热的柳家大少爷,柳钰。

刚进屋内,柳钰就俯身深深一拜。

“多谢江兄!若非江兄昨日送来那道三品隐匿符,我危矣!”

沉墨清手指轻敲桌面,数道符文亮起,将客栈房间完全隔绝:“坐下说吧。”

苍舜看着他淡然如早有预料的眼眸,微微挑了下眉。

柳钰抬起脸庞,露出一张明媚笑颜:“江兄是何时得知的?”

沉墨清:“第一眼。”

柳飘低头看看自己,叹笑着摇了摇头:“我之前伪装,借用的是娘留下来的一件二品巅峰法宝。加上我和弟弟本就血脉相连,容貌相近,连父亲都无法一眼看破,只是怀疑。”

“江兄第二次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

那道三品隐匿符乃九成九的巅峰品质,可完全更改容貌身形。除非四品探查类法宝,根本无法窥破伪装。

东州不过一偏远下州,并无元婴修士,更别提四品法宝。柳家倒是有一家传之宝,对外宣扬是四品攻伐类法宝,乃上州仙人所赐,可斩元婴——当然,这么些年过去,也没人真的见过那件家传至宝。

“算不上救命之恩。”沉墨清轻轻捏住苍舜扒拉他袖口的爪子,“你总归是柳家血脉。”

柳飘笑意淡淡:“柳傲有七个女儿,最小不过十四岁,已被他嫁给听雨宗一外门掌事。若他得知活下来的是柳飘,如今之我和失去性命又有什么区别。”

“江兄,你可知几十年前,柳家还不在青竹城。”

沉墨清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苍舜拨开旁边的小布兜,掏出一根小鱼干。

柳飘端起茶盏:“今日青竹城只知柳家,却不知林家。当年,林家才是青竹城第一符修世家,我娘是林家独女,与柳家最不受宠的次子相恋而下嫁于他,扶他登上家主之位,又让林家砸下无数天材地宝,不过数十年便将停留筑基的柳傲硬生生堆上了金丹中期。”

“谁知后来,林家无意得罪一位元婴修士,被灭满门,独留下我娘,柳傲非但不相助,还趁机吞食林家遗下资源,让柳家一跃而上,搬入青竹城。也就是这时我娘才知道他还有数房外室,其中一个和我娘一样已诞下孩子。”

“我娘伤心之下一病不起,被他赶到外地,表面上只说养病,实际上从未来看过我们一眼。直到我娘去世,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传信来说要接他回去。”

“可惜,我弟弟运气不好,我们遭人暗杀,马车坠崖,他死了,我爬了出来。”

盏底撞桌,发出一声清响,柳飘站起,深深作揖。

“我自知此言冒昧,但——还请江兄助我夺得柳家家主之位!事成之后,我必当千百倍相报!”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可偌大的青竹城,能帮她的,也只有一人。

沉墨清端起自己的茶盏,碧色茶汤微微荡漾:“你不怕我算计你?”

柳飘笑了,神色坦然:“就算是算计,江兄也真正帮过我。不像那些人嘴上说是我的亲人,背地里却不知捅了我多少刀。”

“况且——”她顿了一顿,正色道,“我和江兄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看得出来,江兄是位光明磊落的君子。”

沉墨清随意一瞥,自己的袍袖已经被某只妖皇揉皱一团,便将茶盏搁在那只雪白小兽毛茸茸的脑袋上。

苍舜:“?”

“你看错了,我非君子。”沉墨清淡然道,“而且,我不需要千百倍报答。”

“——我只要借柳家一物。”

……

一盏清茶见底,来客也已离去。

沉墨清收起茶盏,见桌上的雪白小兽一动不动,戳了一戳。

苍舜按住他的手指,却并不看他,只是盯着那白皙的指尖。

他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苍舜将那根修长手指压在爪子下,忽然意识到——来这里之后,无论这个人族修士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都不曾和他说过。

……他和他本就毫无关系,不告诉他,也无可厚非。

——尽管自己和自己是这么说的,但这只妖皇依然有点闷闷的。

不要他帮忙,缺灵石也不肯卖他的毛,还什么都不告诉他。

明明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屋内难得静悄悄的,沉墨清垂眼,桌上又多了一团生闷气的小毛绒球。

因为生气,所以比平时更加圆滚滚了。

闷闷地压着他的手指,没有松爪,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

他将手指抽了出来。

爪子下面骤然一空,苍舜下意识收紧,却什么也没抓住。

“……”

雪白小兽竖起的兽耳微微耷拉了下来。

下一秒,这团耷拉的小毛绒球又被一双手轻轻托起,淡淡的香气萦绕鼻息,他贴在一道清瘦的胸膛间,有几缕乌黑发丝拂落雪白皮毛。

“怎么了,”清和悦耳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哪里不适?”

苍舜抬起赤红妖瞳,对上那双漂亮而含着关切的墨色眼眸。

“……”

片刻后,这只小毛绒球若无其事又理直气壮地窝在了沉墨清怀里,不吭声了。

沉墨清:莫非又在记账?

算了,先下手为强。

抬手,指腹摁住雪白小兽头顶一搓绒毛,逆着搓了搓。

苍舜:“?”

头顶忽然就多了一撮炸毛的雪白小兽一下子睁大了圆溜溜的妖瞳,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说最近他怎么每天起床头上都炸炸的!他还以为是他修炼出了问题!

沉墨清坦然地与尊贵的妖皇陛下对视两秒,坦然地移开视线,揣着他走了。

苍舜:“……”

是可忍孰不可忍,妖皇“嗷”一声,毛茸茸的爪子拍在了人族修士的袍袖上。

青竹城,一场连夜的冷雨卷散残末暑气,水迹未干的青石砖映出人影幢幢。

沉墨清漫步长街,忽而停步,抬起眼帘。

苍舜瞥了眼天空。

下一刻,忽有金霞漫天,仙鹤铺路,璀璨的金色大道划开城池上空。一道惊人的气势自天而降,压得整个青竹城修士都无法抬头。

他们中有人面色惊骇,甚至跪倒在地,战栗不已。

——那是元婴初期的气势!

东州还从未有过元婴修士!

苍舜随意地收回目光,却见沉墨清嘴角微微扬起,眼眸古井幽深,不见天光。

死寂的青竹城上空,那位元婴修士背负长剑、脚踩仙鹤而来。

他是个容貌年轻而英俊的白衣剑修,宽大的白青制袍掠起,流云般的衣袍间浮动七星拱卫的流纹。

在偌大的九千州,那只代表一个宗门——

天枢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