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忙得不可开交,李知微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转身朝老翁那边走去。
下一刻,顾鹤卿一把薅住她的衣角,“站住,想去哪儿?”
“老丈在那边等我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得给他一个回信儿,这是江湖规矩。”
见他一脸警惕和怀疑,她失笑,“放心,不典你,把你典了谁来伺候我。”
“臭贼,最后信你一次。”
顾鹤卿还是松了手,任由女人走过去和老翁攀谈,自己则在车厢旁偷偷观察他们。
很快,他就看到那老翁的神情由平和到失落,再到喜悦,期间瞥了他这个方向好几眼。李四和老翁两人鬼鬼祟祟对了几下手势,似乎在讲价,最后,双方都露出满意的笑。老翁递给李四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她提着回来。
“接着。”女人把包裹扔给他。
包裹沉重无比,一到手,里面就发出铜钱碰撞的脆响。
顾鹤卿一脸呆滞的掂了掂,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是什么?”
“钱。你来数,看看够不够一贯,别少了。”女人说道。
“为什么他要给你钱?”泪水飞快盈满眼眶,他颤着唇问道:“还刚好是一贯?”
“说啊,你个没良心的!”他提着包裹泫然欲滴,等着她给个说法。
李知微哭笑不得,“我没典你。时间紧迫,别耽搁,快数。”
“那他凭什么给你一贯钱?说啊!”他泪眼涟涟。
本来方才是逗他玩,现在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知微叹了口气,说出实情:“出城后有人跟踪我们,跟了两个时辰,来者不善。我用我们的马车换了老丈的牛车,待会儿我们穿上老丈和他孙子的衣服,坐牛车走。”
“马比牛值钱,我们的车厢也不错,这钱是老丈补给我们的。”
顾鹤卿一听,觉得有点道理,眼泪顿时止住了。
他把眼泪一擦,将包裹解开,点起里面的钱,一边点一边问:“你自己怎么不点?”
“喔。”李知微胡扯道:“我是糙人,不大识数,你读书多,你来。”
大雍人家都是女人管挣钱,男人管点钱,哪个女人眼里有那一文两文,这种事儿就该男人做。
顾鹤卿说道:“我爹爹当年在江州老家经营产业,小有薄产,他驾鹤后,那些产业都放到了我的名下,给我做嫁妆。只要你听我的话,把我送到京城,我可以赠予一些给你。你可千万别眼皮子浅,上了那死老鬼的当。”
李知微胡乱点头。
“五百五十六,五百五十七……”数着数着,顾鹤卿心里又有点怕。
他偷眼朝那老翁望去,看那老翁对他笑得见眉不见眼,频频点头,似乎对他十分满意一样。
他咬着下唇,又转头看李四,越看她那头遮脸的乱发,越觉得她颇有点匪气,总觉得她和那老翁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他深闺弱质,倘若真的被典出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乡野,又该如何是好?
“五百六十九,五百七十……你没典我吧?”他问。
“没有。”李四斩钉截铁。
“五百七十一,五百七十二……真没有?”
“真没有。”
可他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扭头又望了眼那老翁,发现槐荫之下,那人笑得一脸鬼祟。
心里顿时一激灵,他转过头来,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忍不住哭出了声,“你肯定典我了!”
“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卖了我还要我帮你数钱呜呜呜,没良心……”
他一边哭得发抖,手里却坚强地没停,“五百七十七,五百七十八,呜呜呜七百八十九……”
李知微笑得不能自已,赶紧抱住他,“我们不数了,不数了。”
她一边笑,一边撩起他的袖口给他擦眼泪。
老翁身后,一褐衣小郎从牛车车厢里跳下来。
“阿耶,行李都打点好了,等会儿偷偷搬过去就成。不过他们当真愿意用马车换咱的牛车啊?我看他们那两匹马可肥!”小郎不解道。
“你阿耶我用一贯钱补了他们。不过这一贯钱给出去,咱们也赚大了。”老翁笑着说。
“咦?那郎君怎么哭得那么惨?”
“舍不得马吧,你看那两匹大花马,多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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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两匹大花马拉着的朱顶马车再度启程,驶上大道。
槐荫下,茶摊里坐着吃茶的两个褐衣娘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飞身跟了上去。
等她俩走后,已经换了身装束的李知微看了眼她们的方向,手中鞭子轻挥,身|下牛车便驶出槐荫,驶上了另一条道。
两里之外就有个江埠,她计划带小郎改走水路,彻底甩掉这群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