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如今这步,顾鹤卿已经后悔来这一遭,但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他哆哆嗦嗦的摸出火折子吹燃,借着微弱的火苗,找到烛排的方位。靠近烛排的那几步路,脚底总是踢到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他汗毛倒竖,都快哭了,却咬着牙不敢落泪。
老人家都说,男子属阴,去阴寒之地就是阴上加阴,如果还哭,一定会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好不容易摸到烛排,他赶紧把蜡烛给点上,不敢多点,只点了三根。
祠堂里渐渐明亮起来,温暖的烛光似乎驱散了挥之不去的阴寒,连那股若隐若现的腐臭味也淡去了不少。
顾鹤卿松了一口气,准备去找族谱,抬头一看时,整个人被吓得跌坐在地!
祠堂内所有的墙壁、门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色抓痕!这抓痕是如此的多,很难想象是由多少双手抓挠出来的。
供桌上,祖宗的牌位已经倒下,散落了一地,方才他脚下踢到的东西就是这些牌位。
再看到供桌上方悬挂的大幅先人遗真像,下部已被血手印盖满,中部可见潦草的字迹不同的血字——
“屠村”
“山贼”
“虎头寨”
“报官”
“报官”
“不得好死”
……
满目血字,字字惊心!
顾鹤卿浑身发抖的哭着爬起来,赶紧吹灭了蜡烛。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姚家庄哪里不对了。
过往一切蹊跷之处全都串起来,为什么那些农妇说宝箱山不可能有山贼,为什么姚家庄地处偏僻却这么富庶,为什么庄头姓姚却不知道河东姚家的家训……
原来他们都是一窝土贼!
好一出鸠占鹊巢,李代桃僵,他们把原来的庄人全都杀了!
他要赶紧跑,跑去报官。
顾鹤卿泪流满面,慌慌张张的爬出窗户,翻过围墙。
一转身,姚乐山那张五官端正,却印着狰狞刀疤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她的身后,数十个庄人举着火把,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这么晚,你不在卧房,在这儿做什么?”姚乐山问道。
顾鹤卿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死死贴着墙壁,“随,随便逛逛。”
姚乐山扫了眼他身后的祠堂,“你看到什么了?”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他吓得脸色惨白,眼泪不要命的流。
这副模样,压根没人会信他没看到点什么。
两个庄人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把他生生架起来,架到姚乐山面前。
她一把掐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知道你对为妻颇感兴趣,迫不及待。我们明日就成婚,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再到州城大操大办。放心,为妻承诺你的一项都不会少,你只需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否则,我也不介意娶个死人。”
“把小郎请回去,好生看管。”她吩咐道。
庄人把他拖走,塞回房里,锁了门窗。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顾鹤卿本以为李四会来救他,结果等了一夜都没等到人,直到第二天清晨,等来两个阿叔服侍他换婚服。
他不肯换,只是坐在床上望着门口。
“小郎君,就安心嫁了吧。”高个阿叔劝道。
矮个阿叔捧着大红婚服,语重心长,“要是不换,等会儿难免吃点苦头。你这金尊玉贵的身子骨儿哪里受得住,叔叔们想到都心疼。”
顾鹤卿依旧是不肯动,也不说话,只看着门口。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高个阿叔什么都没看见,但细一思索他懂了几分,便问道:“告诉叔叔,你在等谁?”
他没说话。
矮个阿叔忍不住搭腔,一脸嫌弃,“还能有谁,柴房里那个。”
一听这话,高个阿叔看向他的目光更心疼了几分。
“她啊,偷了一匹快马,昨晚上就一个人逃了,现在估摸着都快到县城了。”矮个阿叔点破实情。
高个阿叔赶忙接话安慰,“乖小郎别难过,咱们男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就是男人的命,都有这一遭,想开点。”
顾鹤卿脑袋里“嗡”的一声,浑身都脱了力,随即被两个阿叔七手八脚的搀到梳妆镜前。
“他二叔,赶紧的,先上妆。”
“婚服怎么办?”
“待会儿再穿。”
屋外的“囍”字贴满了门窗,长廊彩绸高挂,四处喜气洋洋,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唢呐。
铜镜里的俊秀的脸被盖上一层层铅粉,画上土得不能再土的黑眉。
铺天盖地的委屈一时袭来,顾鹤卿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大哭出声:
“你个乌龟王八羔子,就知道自己跑!”
“不是说好了等我的吗?”
“又骗我呜呜呜呜,我再也不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