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秋紧赶慢赶,这时才跑来。
一口气还没喘匀,低头瞧见在石板上蹦跶的银鱼,登时倒吸一口气。
听宗里的师兄弟们说,这池子里的银鱼一条价值百万上品灵石呢!
“嗷呜~”小龙崽可不管那么多,抬起一只前爪踩住肥美的银鱼,朝钟离棠的方向推了推,意思是要把人生第一次狩到的猎物,送给他吃。
“你且留着自己吃吧。”钟离棠垂下眼眸,继续翻阅手下的书卷。
银鱼虽昂贵,但负气含灵,唔,刚抓的才咽气,姑且称得上新鲜。
正好可以给小龙崽补补身体。
被拒绝了,小龙崽也不恼,乐滋滋地朝银鱼喷一口火,想烤熟了吃。
在地下斗兽场时,他吃的都是腐烂的生肉,叫兽难以下咽,但为了生存,还是得逼着自己习惯并吃掉。
直到被钟离棠救出,在梅城城主府里,他第一次吃到熟食,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美味,自此念念不忘。
谁知第一次,火候没控制好。
银鱼被他烤成了一块焦炭
小龙崽懊恼地嗷呜一声,转头故技重施,又用尾巴抓上来一条银鱼。
然后不出意料,又烤坏了。
在他第三次试图烤鱼的时候。
司秋不忍小龙崽继续糟蹋珍贵的银鱼,举手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比师兄洛如珩出身富贵,他来自山野农家,打小什么活都干过。
“嗷呜?”小龙崽眼神怀疑。
司秋默默上前,手脚麻利地把银鱼刮鳞、去除内脏,用御火诀翻烤。
银鱼肉质鲜嫩,不仅没有腥味,还带着一丝丝甜,直接烤已是美味。
不一会儿烤鱼熟了,香气四溢,馋得小龙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小龙崽也不嫌烫,张嘴啊呜一口,把整条鱼囫囵吞下,然后急不可耐地又抓了一堆鱼,叫司秋继续烤。
一条接着一条,一堆又一堆。
等洛如珩过来的时候,池塘里的银鱼少说没了十分之一,还学精了,知道岸边危险,都躲去了池中央。
“不是我说,你们知道这池子里的银鱼是谁送的么,就敢吃?”
小龙崽吃得肚子滚圆,躺在地上,闻言,懒洋洋地打了个饱嗝。
正在收拾满地残渣的司秋,老实地回答:“不晓得,就知道很贵。”
“岂止是贵!银鱼数量稀少,只有海域归墟深处才有,这些可是鲛皇特意送给仙尊观赏的。”洛如珩摇头叹气,“你们竟给烤了吃,回头人家鲛皇知道了,你们就晓得厉害了。”
司秋吓到了,小脸霎时一白。
小龙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吃饱了就睡,心里压根不带怕的。
鲛皇是什么品种的鱼?好吃的话,回头等他睡醒了,吃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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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吃便吃了。”
钟离棠合上书卷,挪开椅子,从书房出来,傍晚漫天的霞光映在他苍白的面颊与唇上,如敷了一层粉。
瞧着气色比平日都好多了。
他都说了没事,洛如珩自不会再说什么,何况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跟着丹峰峰主,一位心宽体胖的丹修,按照辈分得唤钟离棠师叔。
“听说师叔受伤了。”丹峰峰主笑眯眯地说,“不过既然佛子阁下给您做了手伤膏,那弟子就不献丑了。”
话虽这么说,转眼却从袖里乾坤掏出一盒舒痕膏,双手呈给钟离棠。
“待手伤愈合,再涂抹此膏,不出七日,疤痕必定彻底淡化消失。”
钟离棠不是在乎外表的人,本不欲要,却不敌丹峰峰主期待的眼神。
接过后,丹峰峰主又眼巴巴的,请求为他检查一□□内火毒的情况。
钟离棠允了。
与丹峰峰主进了一旁的竹轩,临水敞朗,内有一套桌椅,供人小坐。
“还好,没有加重。”丹峰峰主检查后道,“暂时仍用原来的药方。”
后一句话是对轩外的司秋说的。
钟离棠未收弟子,坐忘峰上也没有杂役,自病了后,多是司秋侍奉。
临走前,丹峰峰主还笑呵呵地说:“弟子还听说,佛子赠了您一些千年古莲子?我们丹峰没有与之匹配的,但您坐忘峰上的白海棠有万年之龄,却是不差的。品茗时,您摘几朵和莲子一起泡着喝,效果会更好。”
左一个听说,右一个听说的。
钟离棠不禁瞥了洛如珩一眼。
洛如珩讪笑:“弟子觉得,咱凌霄宗医药不缺,也挺适合养病的。”
反正是不比灵觉寺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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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司秋看天色不早了,便去药舍,为钟离棠煮晚上要喝的汤药。
想起还有正事,洛如珩跨过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小龙崽,三两步进了竹轩,对钟离棠禀告道:
“那御兽宗的管事嘴巴很严,我软硬皆施,好说歹说,他都不肯坦白交待,只说自己鬼迷心窍了,才会私下与凡人勾结开斗兽场……”
钟离棠听得直皱眉头。
书里,那地下斗兽场来来往往的多是修士,妖魔人鬼皆有,管事区区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岂能威慑得住?
背后必定另有他人。
御兽宗少主是元婴修为,又是堂堂一宗的继承人,勉强镇得住场子,在书里又与“主角”有仇,嫌疑很大。
但钟离棠不希望他是背后主谋,并非有什么交情,而是不好处理。
既是御兽宗宗主的独子,已故的母亲又是女修大宗仙女观观主的女儿,想要处置他,阻力怕是不小。
沉思间,又听洛如珩道:
“不过我族里倒是传来了点消息,说梅城前任城主供出,那管事恐怕不止私设了一处斗兽场……”
钟离棠抬手,揉了揉眉心,吩咐道:“稍后你传信御兽宗,告知管事一事,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不止一处,可能也不止两处三处,若妖王得知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洛如珩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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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司秋端着药回来了。
用法器灵火煮,并不费什么时间,不像凡间煮药,动辄一两时辰。
药依旧被冰镇过,只是这次司秋把握得当,瓷碗触手只有一丝凉意。
钟离棠低头正欲喝。
“呜呜。”
小龙崽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
他不知何时醒了,自院中白海棠树上寻了一支开得最最好的,小心地衔在嘴里,步伐轻快,半走半飞的,送到竹轩中坐着的,钟离棠的手边。
显然是睡着时,迷迷糊糊听见了丹峰峰主的建议,却没有听全乎。
“呜?”
小龙崽扬起头,歪了歪,清澈的绿眼睛微圆,像两粒青涩的小葡萄。
又示意般晃了晃嘴里的花枝。
三五成簇,花苞娇小,瓣萼白中带粉浓淡有致,一晃,鹅黄的蕊心轻轻战栗,抖落一丝清淡幽雅的芬芳。
钟离棠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白皙如玉的手指拂过花簇,摘下几片瓣。
丢进白瓷碗里墨一样药汁里。
喝一口,花瓣也随之抿入嘴里,碾红唇瓣,在齿间破碎,淌出的微涩汁液,几乎完全被浓苦的药味掩盖。
太苦了,钟离棠微微蹙了下眉。
“要不您吃块糖?”司秋从储物袋拿出一碟饴糖,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钟离棠喉咙滚了滚,把药汁咽下,淡淡道:“迟早要习惯的。”
习惯喝药,习惯苦涩,最后如前世,再苦再涩的药也不会令他动容。
饴糖散发出甜蜜的滋味,小龙崽探头探脑,好奇地瞅了一眼又一眼。
钟离棠索性捏起一块糖递给他。
小龙崽伸出舌,轻轻一卷,舔过他的手指,把糖带入嘴里,含着。
甘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心里也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