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异闻-启(2 / 2)

余峰扣头便拜,不再多言。

岑吟躲在廊柱后面,紧紧抿着嘴唇。

她那时便暗下决心,今后若再生事端,自己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师父与师兄。

**********

釉云观闭门的十年里,谢绝了外界一切叨扰。藏钧先生不许岑吟与人过多接触,只要她潜心静修,诸事莫思。

余峰清楚师父的用意。这段从孩童至少年的岁月,对岑吟至关重要。若不好好引导,未来难以预料。因此,凡事需未雨绸缪。

红尘事繁杂,若哪日……师妹心性有损……须得有人同她制衡。

余峰这样想着,心念笃定,便开始苦修。勤能补拙,既无天分,便比旁人百倍用功,从不懈怠。

转眼十年过去,釉云观元气渐复,不再闭门谢客。酷暑霜寒,冬去春来,纷纷扰扰又十年。

常言道,耐得寂寞清冷时,终有时来运转日。

岑吟二十五岁这年,乃是她大运之年,十年一轮。

*********

如今又到霜降,离当初那件旧事,已近二十年了。

岑吟站在阴阳道场上,静静望着师兄超度那些冤魂的怨气,一言不发。

那些人不得解脱,时常作祟。藏钧先生命余峰代为祭祀,每年一次,以平息其怨。

其实岑吟大可不必来,但她却执意陪同。因她心中对昔日友人尚存一丝怜悯。

她每年都来。就站在道场之外,等那冤魂出现。

“霄霄若是还活着,今年该二十八岁了。”

岑吟已由当年稚童,成长为眉目清冷,风姿绰约的女坤道。而霄霄被困在那片场中,仍旧是八岁模样。她在那片火海中朝岑吟伸出手,哭喊声遥遥传来,却微不可闻。

岑吟就只静静望着她,从出现到消失。年年如此。

余峰平息了那些幽魂之怨,便又能稳度一年。他收回锦囊,望着那两条鲤鱼缓缓转回远处,却没有转过身来。

釉云观积雪皑皑,云雾缭绕在雪山峰顶,有霞光散落,映得观中的宝塔顶端金碧辉煌。

岑吟猜测,师兄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他的背影看上去不如从前那样轻快。

离别将至了。

“师兄。”她忽然开口道,“我想下山。”

余峰笑了。

“我知道。”

*********

也是时候了。岑吟想下山去寻妹妹和家人下落,早已不是一日两日。

这许多年来,她一切皆不执着,唯有此念无法消退。每每心念不定,便会扶乩降笔,卜青青之事。

神女对她,一向有求必应。但每次都只答她无解二字,从未有变。

直到今年三月十五,岑吟生辰那日,她再度扶乩,卦象才有了变化。

只见此卦言:[此间不在凡中寻,须向妖邪恶鬼地]。

岑吟一见乩文,当即决定下山。日子就定在了霜降之后。

余峰十分清楚此事多言无益。他问藏钧先生,自己是否要陪她同去?藏钧先生却否决了他。

“她自有贵人相助,你不必担心。”藏钧道,“为师老了,观中之事,还得劳你替为师多费费心。”

藏钧先生的确老了。满头鹤发,眉须皆白。身边这两个徒儿,已从昔日童子成长为独当一面之才。于他而言,实在欣慰。

“你去为君故准备些必要之物吧。”

余峰领命去了。

师兄离开后,岑吟便独自来到幽离别院正殿,向藏钧叩头行礼,以作拜别。

藏钧只是微笑,并不多言。他没有嘱咐岑吟什么话,却将多年不离身的一把青锋剑递给了她。

“此剑无名,但日后或许会师出有名。”藏钧道,“山下红尘纷扰,非清静之地,望善自珍重。”

“是,谨遵师父之命。”

*********

她下山那日,没有告知任何人。只有师兄一人相送,步行百里,自观中至山门,百般嘱咐。

他送了岑吟一些符纸,已写了箓文,以备她不时之需。除其他必要之物外,还有招魂铃一个,尘嚣录一本,要她沿途记录所经之地,所历之事,所见之人。

余锋与她约定,每隔两月的十五那日见一次面,只要符箓在她身上,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寻到。

最后他打开一个匣子,取出了岑吟那枚银项圈来,亲手戴在了她脖子上。

如今的师妹,褪去了当年的偏激,眉眼带了悲悯,更寡言,也更疏离。

余峰心有顾虑。岑吟却起手向他行礼。心虽不舍,却仍旧道别,转身朝山下走去。

“君故,”余峰在她身后唤她,“你当真决定了吗?”

那女道长停下了脚步。片刻后,又转头去看他。

“师兄是担心,我能力有限,不能达成所愿吗?”

“不是……”

余峰从来不觉得她无法成事。但是他知道,在同等的修行人当中,岑吟是佼佼者。可外面的世界暗潮汹涌,风云变幻无穷,有太多比她更厉害的东西藏在暗处,大约都在对她虎视眈眈。

而她或许尚不足以与它们抗衡。若无人襄助,恐怕会白白送命。

“外面不简单,”余峰道,“师妹,你只是个凡人,你无法与超出凡人之外的东西争斗。”

他是真的担心,担心她的安危,也担心她的心性。

“我知道,师兄。”岑吟对他道,“我知道我还很弱。但这不是碌碌无为的理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和妹妹的名字,皆出自那篇诗经。自己叫君故,而妹妹叫子衿。

“不管前路有多难行,我都一定会寻到她之下落。”

*********

己不破券,二比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