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心魔
师兄怎么也入幻境了!
虞宁只觉得天塌了。
而且……
皇兄?
皇妹?
师兄变皇兄?
怎么还把他们整成兄妹了?
虞宁一下坐起,睁眼看到谢霁尘的震惊感久久未消。
她睁大着眼睛,微微张开唇瓣,盯着面前的谢霁尘……这幻境里的皇兄,看了很久,很久。
与秘境外无二的容貌。
一样的昳丽俊美,容貌漂亮近妖,眼尾下面一颗红色泪痣自带三分冷冽,简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比之仙君的清冷圣洁不可亵渎,面前的谢霁尘一身华美锦衣,看去金尊玉贵,倒是多了之前不曾有的华贵之气,是另一种给人压迫的凛然气度。
虞宁还是感叹,男配谢霁尘这张脸,不管什么身份什么角色,都让人惊艳,果真绝色。
不愧是谢霁尘!
虞宁又谢霁尘的这张脸硬控了很久,确定面前的人当真是谢霁尘后,开始思考,谢霁尘自称皇兄,看来是已经进入了幻境里的身份设定,没有了自己意识。
但为什么,她还会有自己的意识呢?
她明明也入了幻境啊。
虞宁想不明白。
“如何这般看我?”面前的人见她垮着一张小脸,蹙眉沉思的样子,抬手将她眉间的凌乱发丝别在一旁,半边身子也微微倾下。
光线被隔绝在他之外,虞宁骤然陷在一片阴影。
熟悉的压迫感倾下,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她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下,却听见他关切地问:“是皇兄做了什么事惹宁宁生气吗?”
他本就坐在床榻一侧,又倾身靠近她,将她整个都笼在了他阴影之下,因而他方才说话带出的温热气息全都落在了少女白嫩的耳垂。
他湿热的气声烫得少女耳垂都发了红。
在这幻境里虞宁属于自己的意识还在不断地下沉,她差点都恍惚了。
这声音也太温柔了吧,嘶哑轻柔,那略带沉意的沙砾质感又极其得磨人,她的身子简直都要软半边了。
只见他说完这句,骨节分明的手又抬起,细细擦拭着少女额上细汗。
他指尖是一贯的冰冷触感,寒意透过他指尖传至她皮肤,虞宁忍不住瑟缩了下。
他这动作做得也太顺手了!
师兄也太入戏了吧!
这完全就是一个全方位无死角无理由宠溺妹妹的兄长人设啊!
不知是不是虞宁的错觉,连带她自己,从方才起,她的意识就在慢慢下沉,模糊,好似在这幻境里,她的这具身体里当真生出了另一个意识。
当真是他的妹妹。
“宁宁可还在想方才大殿上发生之事?”
“宁宁不用担心,就算你我没有血缘关系,这皇兄这,你永远都是罗国的公主殿下。”
“皇兄说过了,你我本就是一体,我一辈子都会护着你。”
“宁宁放心,皇兄会说服父皇,绝不会让你去和亲。”
“别怕。”
虞宁:“?”
什么?
虞宁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这信息量太多,听后,她张着嘴巴呆了好久。
这意思是,他和她之前是伪兄妹,她是个假公主,现在被人戳穿后,皇帝让她去和亲了?
而与此同时,大量的,有关她这个假公主的记忆开始涌入她脑海,属于她自己的意识似乎在被一点点的封存。
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不……
她开了口,但却不是她“虞宁”说的。
而是罗国的这个假公主——谢和宁。
她在幻境里的身份便是这个和宁公主。
虞宁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说话的不是她,好像是被设定好的,既定的程序。
她被这个幻境控制了!
属于她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的吞噬。
师兄定然也是这样!
但虞宁不知道的是,这个幻境是因谢霁尘而生成。
幻境的主人并不会失去自己的意识。
此时此刻,虞宁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变成和宁公主。
她的意识被彻底吞噬了。
和宁听后说:“不,皇兄,我想去和亲。”
这句话落下,谢霁尘脸上温柔的,安抚的笑意缓缓凝住。
但他的指尖却未停,继续细致地擦拭着少女脸上的细汗。
他好似非常迷恋这种照顾她的感觉。
替少女擦拭完细汗后,又拾起散落在一旁的衣袍,披在少女两肩。
外头起风了。
此时此刻,少女似是睡意未消,一双杏眸里水意泛泛,看着好不可怜,而她长发披散,更显脸小巧精致,白皙娇美,看去宛如瓷娃娃般脆弱。
谢霁尘缓缓垂眼,黑如深潭的眼眸隐匿在长睫的阴影里,他笑着问了声:“宁宁是不是看上了那卫国的皇子,想正好趁此次和亲嫁给他。”
少女没说话了,但她此时的脸红和低头的娇羞已经说明了一切。
男人呼吸微沉,修长的手抬起少女下巴,指腹轻柔地蹭着那层细腻的肌肤,反复地磨着。
“宁儿,皇兄曾告诫过你,他并不属意你,不会好好待你,且
如今两国正值交战之际,和亲公主不过是个牺牲品,若是盟约撕毁,你在卫国会如何你想过吗?”
“你不怕吗?”
男人的手一直在缓慢又轻柔地磨着少女下巴,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密又难受的痒意蔓延开,幻境里设定为早已对卫国皇子倾心的少女坚定答道:
“我不怕!”
“皇兄,你能不能别再管我了?从小你就喜欢管着我,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也不是你的妹妹了,你别管我了,行吗?”
谢霁尘注视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宁宁,皇兄说过,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妹妹。”
“你不能离开皇兄,也不能不喜欢皇兄……”
“知道么?”
似是一股寒意浸染她周身,和宁不禁微微抖了下。
皇兄待她一向是温柔的,非常的宠她,要什么给什么,就算她被揭穿是假公主后,皇兄对她的态度也没有转变,没有变得冷漠,也没有冷嘲热讽,待她竟是同以前毫无二致。
因而,他少有的生气时刻,她便会害怕。
就比如此时此刻,他这般盯着她看,那双眼睛黑得可怕,像是个巨大的深渊,要把她整个吃掉吞下去。
总会让人觉得很危险。
每当这种时候,和宁就会不理他,盖上被子蒙起头睡大觉。
到最后哥哥会投降的啦。
他会回来找她哄她,然后什么都会答应她。
和宁以为这次也一样。
只要她假装生气不理他,或是同他撒撒娇装装可怜,他定会依了她。
她是假公主的身份已然被人拆穿,就算皇兄还把她当妹妹,但父皇却是不认她这个公主,让她去和亲。
皇兄虽然是太子,但上面还有父皇呢。
父皇的话,谁能违抗呢。
以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她是个假公主,与其在这里受尽冷眼,还不如去和亲。
起码,她是喜欢卫国那皇子的。
虽然她不知道她喜欢他什么,但她在宴会上对他一见倾心,对此,她认定,此次便是上天赐她的良缘了!
但和宁没想到的是,这次不一样。
“宁宁,你乖一些,待在皇兄身边。”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不是么?”
“妹妹,不能离开兄长。”
“我们又不是亲兄妹。”
“现在都知道我是个假公主……”
“而且,明明是你离不开我……”
“你走啦,我要睡觉了……”
和宁困意来袭,嘴巴里叽里咕哝地嘀咕了几句,便睡了过去。
谢霁尘在床榻旁看着少女许久,在少女蒙着头入睡后,他将锦被缓缓拉下,露出了少女那张红扑扑的,粘连着细汗的娇艳小脸。
他将被子掖在她脖颈这处,又将她被汗湿的发丝一缕缕地别在耳后,用巾帕沾了水,将她脸上的汗都发擦了去。
他细致且温柔地照顾着她,照顾着他的这个妹妹。
就如同以往那般,并无什么不同。
要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他一直在不断地重复说话。
“宁宁,你永远都只能是皇兄的。”
“你不能离开我。”
“不能离开我。”
……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话,如同一个疯子的呓语,又在她眉心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吻。
宛如佛前最虔诚的信徒。
——
后面,和宁还是去和亲了。
她去往卫国,婚期却定在三月后。
听说,是她皇兄提的条件。
和宁不知道她皇兄为什么要提这个条件,但她知道,她皇兄一定是生气了。
她和亲离开那日,她没有看到她的皇兄。
她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那日,她就不和皇兄吵了。
他当真是生气了,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她,不送送她。
皇兄怎么能生她的气呢。
和宁不知道,在她走后,她皇兄在城墙这里,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站了一夜。
——
她到了卫国,但是,事情并没有如她预想那般美好。
因为那卫国皇子戚铭根本就不喜欢她,他根本不拿正眼看她,甚至充满了厌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她听卫国的宫女说,卫国皇子戚铭心有所属,属意他们卫国的大将军楚钰。
他与她定下婚约,这注定了,她在卫国不会好过。
但和宁没想过回去。
不能回去的。
她已经不是罗国的公主,父皇不会让她回去。
她回去的话,也会给皇兄添麻烦吧。
从小到大,她都是皇兄的负累,这次,她再也不要连累他了。
而且,不知为何,她对那卫国皇子有一种她自己都无法摆脱的喜欢。
和宁甚至自己都奇怪,她不过才见了他一面,为何会如此喜欢那卫国皇子,还非要嫁给他。
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按着她的头喜欢那戚铭。
和宁想不明白,她以为她当真是喜欢那戚铭,因而,尽管戚铭给了她诸多冷眼,卫国的人也都仇视她,她还是在卫国留了下来,等待三月后的大婚。
和宁后面看到了卫国皇子的心上人,也就是卫国的大将军楚钰。
英姿飒爽,勇猛无敌,是她在管罗国的布防。
她并没有因为戚铭喜欢她而讨厌她,相反,她一看到她就非常的喜欢她。
虽然经常上阵杀敌,但她身上却没有嗜血的杀伐气,有的只是纯粹的正义之感以及为国为民的责任感。
而她们一见如故。
这位楚钰将军对她很好,不介意她敌国公主的身份,也没有因为她即将嫁给戚铭而讨厌她,相反,她经常会来这深宫看她,还常常会朝戚铭训话,让他好好对她。
和宁能感觉得出来,其实,楚钰也喜欢戚铭。
但她知道,戚铭不是个好人,她其实不想楚钰和戚铭在一起。
可是,她又为何要喜欢戚铭呢?
和宁想不明白。
三月之期很快到了,在这三月里,和宁没有收到过一封她皇兄的信。
他是真的不想要她这个妹妹了吗……
然而,在她与卫国皇子将要成亲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震惊卫国的大事。
罗国易主,新皇登基,竟是撕毁盟约,举兵压境,朝卫国打了过来。
罗国言不再和亲,若卫国送回罗国公主和宁,处死卫国皇子戚铭,送上项上人头,此战便止,否则,罗国新皇便会踏平整个卫国。
而这位新皇便是她的皇兄谢霁尘。
皇兄继位了?
父皇死了?
还是……皇兄篡位了?
这些和宁都不得而知。
要求诛杀皇子,这无异于奇耻大辱,且戚铭是卫国下一任储君,卫国自然没有答应。
但罗国国力和兵力都远胜卫国,且听说罗国新皇手腕强硬,行事疯狂,短短三个月,不仅发动兵变上位,还用雷霆手段镇压朝臣,屠戮不忠之臣,如今陈兵两国边境虎视眈眈,若当真一举攻来,怕是无抵抗之力。
为了先稳住罗国皇帝,研究对策,卫国取消婚事,将和宁送回。
将要离开的那天,楚钰来送了她。
她们终究在不同的国家,对于如今的情形,很多事情却也只能无言。
“皇兄……是为了我。”和宁握紧楚钰的手,但她也不能保证什么。
毕竟皇兄如今已经成了皇帝,她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战争生灵涂炭,我回去会尽力劝说皇兄,希望能停止这场战争。”
楚钰对她爽朗一笑,她比她高一个头,顺手挽着她肩膀,高马尾飞扬。
“我毕竟是卫国的将军
,无论如何我都要为护卫卫国而战,宁宁,不关你的事,你别自责怪自己。”
“公主和亲,本就不该。”
楚钰话还没有说完,一直跟在后头的戚铭便催促她走了:“怕他做什么,大不了把我这颗人头给他就是了。”
楚钰瞪了他一眼:“你是卫国储君,少说这些混账话。”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上战场吗?”
“别拖本将军后腿。”
——
罗国没有送上皇子戚铭的项上人头,无论和宁如何劝她皇兄,如何求情,他都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说:
“宁宁心疼他了么?”
“他,必死。”
每次她求完情后,皇兄反而更冷了。
眼里杀意更甚。
和宁不敢再说了。
她不明白皇兄为何会如此疯狂,非要杀戚铭,且,还要和她成亲。
皇兄真的疯了。
初初听到皇兄温柔地和她说,待他征战回来,便与她举行大婚时,和宁震惊了。
他却面色不变,好似自己说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且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和她,合该成亲。
合该永远都在一起,
这是他们的宿命。
但和宁无法接受。
直到她的寝殿被布置得尽是喜色,到处都贴满囍字时都没反应过来。
皇兄要和她成亲?
皇兄怎么能和她成亲!
“宁宁,你我天作之合,合该成亲。”
“皇兄不是说过,你不能离开我吗?”
他的话声很轻,落在耳边还是那么的温柔,如坠春水,但却强硬得不容人拒绝。
和宁知道,他没给她选择。
他也不需要她做选择。
谢霁尘亲自领兵,这一战几乎毫无悬念。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那卫国皇子。
谢霁尘胜了,并未占领卫国,订立合约后,便回了罗国。
在她成亲那天,和宁听说,楚钰和戚铭死在了战场之上,死的时候,两人都在一处,不知是谁压在了谁身上。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和宁怔了下,头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
一些画面不停地闪过她脑海。
“不能沉浸在这里面!”
“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宁宁!”
“虞宁!”
虞宁……
虞宁
她叫虞宁!
楚钰的传音蓦地响彻在虞宁耳边,属于她的意识一点点回来。
“这是师兄的幻境!”
“你不能沉迷在里面!幻境快崩塌了!”
“你快出来!花妖有化神修为,我们二人抵挡不了太久……”
虞宁这才惊醒,她的意识,竟差点被师兄的幻境吞噬了。
师兄的幻境怎会如此之深。
而且她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个幻境里,狗男主居然拿的是纯爱剧本,和师姐一起死在了战场上,得偿所愿。
而师兄谢霁尘居然拿的是强取豪夺强制爱的剧本,强行要和幻境里的“她”成亲,还一股疯批味。
师兄崩人设了啊……
太黑暗了,师兄在幻境里怎么会这个样子?
而且,虞宁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啊……就算在幻境里,她又不是女主,师兄强制爱的对象,强取豪夺的对象不应该是她啊!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这个幻境里,一切都错了。
楚钰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这是师兄的幻境,若想这幻境消失,便要在幻境里唤醒幻境主人,若是幻境主人经历极悲之事,不再沉溺幻境种种,便可醒来,宁宁,若你有办法唤醒师兄可以一试,若你没办法,你便自刎出来,时间不多了!”
“幻境身死,便可以脱离,我和戚铭便是身死后脱离了幻境,若是无法破除,一直沉溺,便会被幻境吞噬!”
戚铭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师姐你管他们做什么?谢霁尘这般无情无欲的竟然也入了幻境,真是有趣,差点把我们害死,幻境里居然还杀了我们,师姐,我们不如……”
“戚铭你闭嘴!”
幻境的坍塌还在继续,虞宁能感知到外界的波动,四周的一切开始缓慢地褪色,变灰。
似是有什么东西要把这里吞噬,把她也吞噬。
沉在这幻境里,永远都出不去……
不能,不能待在这里!
“师兄,师兄的极悲之事……”
虞宁喃喃念着这句话,想得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师兄的极悲之事是什么?
而这幻境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时间。
这位年轻帝王的成婚大典已经开始。
礼赞官正在主持典礼,高声祝唱,宣读流程。
丝竹管弦,笙歌鼎沸,已经传入了虞宁所在的寝殿。
她一愣,发现自己已然一身凤冠霞帔。
在这个幻境里,她好像在被什么推着走。
她有了自己的意识,却还是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师兄!
这是师兄的幻境!
关键在师兄!
殿内缓缓打开,一排排宫女捧着红木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放置着各种金银玉器,成亲之物。
谢霁尘也走了进来。
他身穿喜服,朱红色更衬他的极致容颜,肤白唇红,昳丽胜妖,毫无仙君时的清冷高洁,有的只是越发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让人忍不住双腿发软。
帝王之气和修士威压,在他身上都内敛成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气息,像是要将人活活吞噬。
他今日,好似有着什么天大的执念,势必要得到一些什么东西。
“吉时已至,宁宁。”
“该拜堂了。”
但虞宁此刻已经清醒,这太荒唐了……
她被他的气息逼得一步步后退,忍不住朝他大喊:“师兄!!!你清醒一点啊!!!”
“这是幻境!!!!”
“你快醒过来啊!!”
“我不是你妹妹,我是虞宁啊!”
“师兄!”
虞宁慌了,只能一遍遍地和他说:“师兄你醒醒!这些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快醒过来啊!”
“我是你的师妹!不是你的皇妹,更不是你的妻子!”
但谢霁尘神色不变。
即便听到喊他师兄,即便听到她说自己是虞宁,他的神色也无一丝一毫的改变,仍旧道:
“拜堂。”
无论虞宁说什么,他只重复这二字。
神情平静,话声里却蕴含着不容人反抗的强硬。
且,虞宁当真觉得,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控制她的身体。
强迫她去拜堂。
天,这幻境是什么狗血强制爱副本。
师兄竟然都被这幻境蛊惑了!
着实可恶!
喊她妹妹,又压迫她拜堂。
他当真在幻境里成了疯子么……
“吉时已至。”
“为何还不拜堂,妹妹。”
他一步步地走近她。
虞宁不断地往后退,腿弯碰到床沿时蓦地一软,一下跌坐下去。
而谢霁尘也倾身,伸手便捞住了她的腰。
虞宁一阵恍惚,看着幻境中谢霁尘的双眼,忽然想起了师姐方才和她说的话。
师姐说,师兄是这幻境的主人,若幻境主人经历极悲之事,受到刺激,便会从幻境中醒来,不再沉溺于幻境。
而现在,此时此时,谢霁尘似乎还沉溺在这个幻境里,执着于要和她拜堂成亲。
虞宁从未见过这样的谢霁尘。
平静的表相下似乎有什么疯狂的东西蛰伏在他这副皮囊下面。
这还是师兄吗?
这真的是师兄吗?
但现在情况已经紧急到不容她多想了
既然在幻境里,他拿的是对她强取豪夺的剧本,不管幻境如何坍塌,幻境里的他都近乎疯狂地要和她成亲,那么……如果她一剑刺向他,这对幻境里的他而言,算不算是极悲之事……
楚钰还在不断地传音,催促她。
虞宁狠心一咬牙,她推开他,手心幻化出一柄长剑,闭眼,一剑刺了过去。
噗呲,锋利剑锋瞬间刺入谢霁尘胸膛,血汩汩流出,竟是比喜服还要红。
太刺眼了。
血也顺着剑锋,流到了她手心。
温热黏腻的鲜血浸满她的手,真真切切的血腥味充斥她鼻间。
不要!
虞宁受不住了。
她害怕,她实在,实在是害怕了……剑锋只没入一截便不敢再往前推进。
她拔出剑,温热鲜血溅到了她脸上,她连连后退好几步,甚至想捂着脸哭起来。
要她杀人,还是杀谢霁尘,她实在是做不到,太恐怖了。
她会做噩梦的!
但幻境的坍塌还在继续,不仅四周场景褪色变灰,甚至都出现了裂缝!
但谢霁尘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就算她一剑刺向他,就算他被刺得鲜血直流,他仍旧在用那种温柔含笑的,却又贪婪到将她吞噬的目光看着她……
一切都没有改变!
也就是说,她拔剑刺向他也没用!
这对于他而言还不是极悲之事吗?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幻境里的自己在师兄心里的分量。
她杀他,师兄都不悲的吗?
那对师兄来说,什么才是极悲之事呢。
而楚钰在外面一直传音,让她赶紧破掉这个幻境出来。
“宁宁,别再尝试了!没有时间了!”
“宁宁!快自刎!”
“不然,你会和师兄一样,永远的沉在这个幻境里,再也出不来!”
“快自刎!”
“自刎身死可以逃出幻境!”
“你先出来!宁宁你快出来!师兄修为比你高,还能抵挡一阵,但你不行!”
“你快自刎!”
“你出来后,我们再想办法!”
“你先出来!”
对他们来说,这不过只是幻境而已。
即是幻境,便是虚幻,浮生不过一梦,在这幻境身死,不过是逃生的手段而已。
但此时的虞宁不知道,这对谢霁尘却不同。
她以为这不过是幻境,虚假的,虚幻的,甚至是引着人往下堕落的,她不能陷在这里面,她也不能让师兄陷在这里面!
师兄如此执着于和幻境里的她成亲,那么,如果她死了,她消失,说不定会有作用?
而且,如果没起作用,她也可以出去和师姐他们一起施法,攻击这个幻境!
她好歹也是元婴期呢。
电光火石间,虞宁如此衡量,便毫不犹豫地拾起剑,咬牙一闭眼,就抹了脖子。
她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当真是死的透透的,一下就没了意识。
不过一瞬之间,她在谢霁尘面前自刎了。
由捅他一剑变成了自刎。
虞宁自刎后,的确是出了幻境。
而在她自刎的刹那,谢霁尘瞳孔震裂,鲜血忽然自他眼中流出,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垂在喜服之上的乌发转瞬便成了白发。
幻境破了。
谢霁尘缓缓阖眼,再睁眼时,手心渐渐聚集起一股极其可怕的法力。
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整个幻境都开始颤抖起来,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叫声。
是幻妖在求饶。
“求您别杀我!我不敢了!求……”
“死。”
谢霁尘冷声,五指猛地捏碎手心法力,一瞬之间四下爆裂,狂风骤起,宫殿拔地而起,成了无数碎片。
整个幻境都开始扭曲,急遽地坍塌。
身穿嫁衣倒在血泊里的少女已经消失。
谢霁尘身上穿的喜服也成了如常白衣。
灰暗的天被撕开个巨大的裂缝。
谢霁尘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幻境。
裂缝关闭,一切都消散如烟。
果真浮生一梦。
而虞宁怎么都不会知道,也怎么都不会想到,之前她在大殿之上站出来,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们抽谢霁尘剑骨,阻止他生出心魔,但谢霁尘的心魔却在这个幻境里生了出来。
不是她拿剑刺向他,要杀他的时候,而是她在他面前,挥剑自刎的时候。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在看到她一身嫁衣自刎于他面前后,这位冷心冷情,无情无欲,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仙君便有了心魔。
只是他和她,都未曾察觉。
一出幻境,层层无情道法便又将谢霁尘道心禁锢。
雾气弥漫在他灵府。
谢霁尘抬手触摸心脏那处,眼里生出困惑。
恐惧?
不该有。
第22章 第22章这位仙君,当真快成了个……
何为心魔?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心魔便是在道心上撕开了个口子。
从此,道心不再无坚不摧,而是可以侵染,可以破碎的存在。
凡人有七情六欲,修道者有道心,便是将这凡人的七情六欲隔绝起来,潜心修道,以求证道飞升。
生了心魔,七情六欲便无法隔绝,甚至动摇道心之后会更甚。
修炼时因为心魔而生出杂念,进而道心破碎走火入魔的修士不在少数,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这心魔弱点,更是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有时候成仙成魔,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虞宁便是知道原文里若是谢霁尘生出心魔会有什么后果,又会有什么结局,才会在大殿之上违逆系统任务站出来。
虞宁以为,若是谢霁尘没有心魔,他便不会是书里那般悲惨的结局。
他永远会是那个光风霁月,高姿神彻的仙君,他会求得大道,会飞升,会当天上那不染凡尘的神仙。
而不是成为那个堕入魔道,被正派围剿,被人人唾弃,最后再被主角所杀的大魔头。
他不该是那样的。
谢霁尘不该是那样的。
她为他流过那么多的眼泪,所以,虞宁一开始想的便是改变他的结局,拯救他。
但阴差阳错,她许是怎么都想不到,他的心魔竟是因她而生。
竟是因为,她在幻境里自刎于他身前。
死在他面前。
喜怒哀惧爱恶欲。
自此,他有了恐惧。
——
虞宁出了幻境。
而就在她出幻境,想要和师姐一起从外面攻击这个幻境,破开这个幻境,救谢霁尘出来时,耳边忽地传来那幻妖的凄厉惨叫和求饶。
他们几个人都怔了下,紧接着,似是有镜面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个幻境崩塌,碎成了无数碎片,而幻花妖的那棵本体花树亦是消散,化成了漫天飞舞的花瓣。
花瓣纷纷扬扬,成了阵阵花雨,而谢霁尘便是从这漫天飞扬的花瓣中走了出来。
仍旧是一身白衣清冷独绝,望去孤高若天上明月高山积雪,不容人亵渎。
那双狭长的黑眸垂眼看人,冷而高不可攀。
又是那种熟悉的,站在高处看草木,看蝼蚁的眼神。
毫无任何感情,也没有情绪。
师兄好像和入幻境前没什么两样。
幻境里那一身朱红喜服,步步紧逼,强迫她成亲的皇兄忽然闪过眼前。
虞宁微微一怔,竟是一阵恍惚。
幻境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师兄吗?
师兄会那般疯狂吗?
看到谢霁尘出来,虞宁愣了那么一瞬,便把心里的那点疑惑抛了个干净,她欣喜不已,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像只欢快的鸟儿一般,叽叽喳喳地就往他面前飞。
“师兄!你出来了!”
“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师兄,那幻花妖是你杀的吗?”
“师兄好厉害!!!”
“不愧是我们的大师兄!”
在这只小鸟飞到谢霁尘面前时,谢霁尘忽地抬了眼,双眸漫上血丝,骤然看向面前少女。
这骤然的一眼无法控制地带着威压,好似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在颤抖,在悲鸣。
鸟儿被吓到,一下僵在原地,忍不住打哆嗦,不敢
再叽叽喳喳地往他面前飞了。
忽然之间,四周静寂无声,漫天的花瓣还在纷扬而下,一片花瓣打着旋从天空落下,恰好经过那双狭长而漆黑的凤目。
明明在娇艳花瓣的映衬下,明明这双眼睛是极漂亮也极易摄人心神的,此时此刻,虞宁却只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无尽的冷、彻骨的寒。
这种冷和寒是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任何起伏的。
就像冬日冰封湖面的下的深水。
他在看她。
虞宁不敢动了。
谢霁尘的威压极是恐怖,四周的空气似是都被挤压,濒临崩裂,令人倍感窒息,喘不过气。
不远处的楚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握紧了手中剑,柳眉微凝,却也不敢轻易上前。
大师兄在幻境里便是这般吓宁宁,逼迫宁宁与他成亲,即是幻境,那便算了,而如今已出幻境,难道大师兄还在受那幻境影响?
出了幻境也想逼迫小师妹?
楚钰手里的剑握的是更紧了,幻境里的种种还在脑海里闪过,她想起幻境里谢霁尘所做之事,逼迫小师妹成亲的谢霁尘,此时在她看来是与禽兽无异了。
而戚铭则抱臂站在一旁,乐得看好戏。
他最是想要那两人死,免得来跟他抢师姐。
想着想着,戚铭唇边的笑便逐渐敛去,在楚钰看不到的地方,他看向不远处的虞宁和谢霁尘的眼神逐渐恶毒而阴狠。
谢霁尘在幻境里也对他步步紧逼,他和师姐皆是死于他手,总有一天,他定要他和虞宁加倍偿还。
师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谢霁尘和那个愚蠢的小师妹都得死。
这边的两人心思各异,而在那纷扬花瓣里的两人仍旧没动。
虞宁是不敢动,谢霁尘则还在看着她,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垂下的手竟是在无法控制地抖着,喉咙艰难地咽下一口血。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实质一般,缓慢地在她脸上掠过,游弋,在一寸寸地刻下痕迹,激起少女无法克制的战栗。
额头,眼睛,鼻子,唇,下巴,最后停在了少女纤白而脆弱的脖子。
他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目光实在是太深了,一寸寸地,从上往下看着她的时候,看着她脖子的时候,明明他的目光冷如寒霜,虞宁却觉得皮肤要被烧灼烫红。
她看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虞宁开始受不住,因为不敢大口喘气而憋的脸颊泛红。
这时,谢霁尘很奇怪地,很机械地偏了下头,似是确认了什么事情后,他双眸里的血丝飞速地漫上又消失,似是如梦初醒,目光终于移开。
“小师妹……”谢霁尘压抑着声音,很小声地喊了她一句,甚至带了些小心翼翼。
他眼尾还残存着一些红,映得那颗泪痣越发靡艳,而他肤色又极白,唇红似血,极艳又极冷,如此垂着眼看她,虞宁竟是在谢霁尘身上看到了一丝脆弱。
师兄怎么了?
是因为她在幻境里刺了他一剑,伤到了他的心吗。
虞宁心忽然紧缩了一下,便立即扬起笑来回他:“嗯!我在呢,师兄。”
少女清脆话声宛若驱魔铃声,谢霁尘一怔,似乎放松下来,手停止了抖动,四周令人窒息的威压也有所缓和。
紧接着,他并起两指,同往常多次那般,他将一股极其霸道的法力输入灵府。
灵府里那片沸腾的火海终于缓慢的平静下来,继而结冰。
他用法力强行镇压,眼眸里又覆上了那一层层的寒霜雾气。
喉咙里的血腥气却越发重了起来。
他修了无情道,能蒙蔽情感触动,却隔绝不了欲望和心魔。
心魔,他竟是有了心魔……
一身嫁衣倒在血泊的少女猝然出现在他灵府,灵府重又翻腾,识海激起千丈的潮浪。
谢霁尘神色一凛,回压的法力又加重了一层。
如今,道心在心魔和欲望的冲击下,已是摇摇欲坠。
一次一次的的强行镇压,不过是饮鸩止渴。
下一次呢?
她身上的气息太过香甜,他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多。
也越来越饿。
看着她,他总是很饿。
而虞宁对这些一无所知。
见谢霁尘不再盯着她,那种被奇怪的,将要窒息的感觉也慢慢散了,虞宁一下松了口气,晕乎乎的脑子也慢慢清醒过来。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是在怪她在幻境里刺了他一剑吗?
师兄会不会很疼?
长睫忽地垂下,将少女清泠泠的杏眸掩在了一片阴影里。
她心缩了下,想要将这话问出口时,却又听到谢霁尘与平常并无二致的声音。
很淡,很冷,也很平。
似是有细雪缓缓落下。
方才的脆弱好似是她臆想出的幻觉。
是了,不过幻境而已,师兄可是谢霁尘诶……
“穿过这,便到了罗浮之门。”
他忽然径直掠过她身边,两人将将擦肩时,仿佛有几片雪落在她耳间。
她冷得一哆嗦,听到有声音轻声说:
“跟紧我,小师妹。”
——
相传罗浮秘境的的罗浮之门后面不仅有着至宝法器,更是上古妖兽夔杌一族的巢穴。
夔杌一族乃是存在了上万年的上古妖兽,他们离世而居,从未沾染人族领地,两族一直相安无事。
但几百年前却不知为何,几大宗门联合打开了罗浮秘境的罗浮之门,与夔杌一族进行了一场战争。
战争持续了三个月,最后以修仙宗门的胜利,夔杌一族的失败告终。
修仙宗门胜利后,对夔杌一族进行了一场屠杀。
或者说,这场战争的开始,本就是以屠杀灭族为目的。
夔杌一族乃上古妖兽,在几大修仙宗门内部,一直在谋划着一场阴谋。
那便是寻到夔杌一族巢穴,集几大宗门之力灭之,再取它们妖丹,抽他们的骨,喝他们的血。
只要吃下一颗夔杌的妖丹,便能直接突破进阶,若是对于一直突破未果寿命将近的大能来说,这便无异于能助他们飞升的仙丹灵药了。
而将他们的骨和血炼成丹药服下,能增强真元。
对修士来说,这些皆是诱惑。
且,这些妖兽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妖物,也是一畜牲,杀了便杀了,能为他们所用便行。
屠杀灭族,曾经的巢穴家园最却成了他们的坟场。
“最后,夔杌一族族长带领残存的族人将修士赶至罗浮之门外,自曝妖丹妖力用以封禁罗浮之门,永不许外族人踏入。
但为了至宝和夔杌一族的妖丹,几百年来,仍是会有修士前赴后继地来到此处,但都变成了这罗浮之门前的一堆骸骨。”
楚钰说完,指了指那堆骸骨,感叹似地说道:“据说罗浮之门上面有足以让修士元神溃散的禁制,乃是夔杌一族最后落下的诅咒,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一堆骸骨?”
听到楚钰这么说,戚铭闻着味就来了,赶紧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楚钰,还故意把远处的谢霁尘挡住:“师姐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师姐的,”
“为师姐而死,是我的荣幸。”
“就像在幻境里一样,能和师姐死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戚铭!”不知是想起了幻境里的什么,楚钰一下梗着脖子,带着几分英气的脸上悄然浮了几片红云。
她飞快了看了眼虞宁和谢霁尘后干咳了两声,用剑柄敲了戚铭,斥道,“别再说了!”
虞宁正在思考那上古妖兽夔杌一族的事,便没空注意楚钰和戚铭那边,要不然她看到那两人气氛如此暧昧,到了打情骂俏的地步,她当真要气得跳起来横插一脚了。
关于这夔杌一族,原文里的描写并不多,只是当作一个设定提了一下,因而,虞宁对这夔杌一族并不了解,也没什么印象。
但此时此刻,在听师姐说了夔杌一族被屠杀之事后,虞宁站在这扇门前抬头仰望,看到石门上刻的各种
却忽然在想……夔杌一族被屠杀灭族,被挖丹抽骨抽血,这些修士却自诩正义之道。
这样的道,当真就是天理吗?
原文里,谢霁尘明明为这所谓的正道做了这么多事情,但却都仇视他嫉恨他,后面谢霁尘更是因为剑道无法进阶,护卫不了千乾大阵转而去修血道,从而堕入魔道。
最后却是落得个被围剿被诛杀,甚至还被人吞并修的下场。
真是被pua的一生。
难怪看书的时候会掉眼泪了。
而此时此刻,虞宁却忽然想,谢霁尘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情?
很多时候,就连她也觉
得他像个为了维持宗门的机器,机械地去执行宗门规矩。
师兄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
师兄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她总觉得,他很孤独。
这一下,虞宁的脑袋瓜子不禁生出了许多感慨,但这些过于高深的道理她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多想,反正她就是一条咸鱼,穿到这书里也只是想磕磕cp撮合师姐他们,再改变男配结局。
等她做完这一切,完成系统任务后,她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啦。
在这之前,她还是得帮帮男配谢霁尘。
师兄是个好人呢。
虞宁想到这,不禁抬头看向谢霁尘。
谢霁尘站在那道石门前。
石门通天,左右延伸不见尽头,往上也根本看不到头,在这片晦暗的秘境里静静矗立,宛若一道不容人越过的天堑。
而石门上雕刻着各种异兽和图腾,雕像上流转着诡异的蓝色光芒,应当就是禁制。
这处像一个独立在三界之外的阴森地界,脚下他们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一条黑色粘稠的河流,四周空空荡荡,尽是黑暗,好像他们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虚空。
虞宁慢慢走近那道石门,只觉得耳边忽然落下了万千嚎哭声。
“这哭声好熟悉……”
虞宁突然想到了她在洞穴里碰到的那条蛇。
那条蛇的哭声和这好像。
像……
洞穴里那条黑色长蛇蓦地闪过。
心念电转,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虞宁一惊,又抬眼看向石门上雕刻的异兽图腾,发现,这上面刻的,当真是蛇。
和洞穴里的那条蛇竟是像极了。
“罗浮之门上禁制流转,若修士碰触会导致元神溃散,相传只有夔杌一族之人才能进入,如今夔杌一族已经灭族,师兄认为我们该如何打开这罗浮之门呢?”
“用法力强行破开吗?”楚钰上前问道,拔剑指向面前的石门,“师兄,我们几人合力劈开,未必没有机会。”
谢霁尘仍旧站在那石门前,低垂着眼,目光落在石门上蛇的图案,久未移开。
“不必。”他否了,“此处禁制不可强开,否则会对神魂造成冲击,轻则元神溃散,重则神魂俱灭。”
话落,咻的几声,谢霁尘背后的三人顿时齐齐后退三丈。
……
“好险。”虞宁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然后,她又多退了一丈。
她好怕死。
退完,虞宁抬头一看,发现谢霁尘还站在那石门前,甚至还上手快摸到了那些异兽图腾!
虞宁一惊,想要大喊“师兄小心”时,却发现石门上流转的禁制竟是滋滋地响着,似水纹一般,以他指尖为圆心朝四周退去。
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虞宁:“?”
不愧是谢霁尘!
禁制都怕的男人!
虞宁震惊地对谢霁尘竖起了大拇指时,便见谢霁尘侧过身,隔着一段长远距离,虞宁只能看到他凌厉清晰的下颌线,以及那在暗色里白到发冷的皮肤。
“我的法力可破开禁制一个小口,容我一人进去,我先进去探探,你待在那里不要动。”
你?
你们?
虞宁头有些晕乎乎的。
师兄是不是少说了一个字。
还是她听错了?
——
接下来,他们几人便在石门外等着。
虞宁有些不安,师姐很放心,说大师兄这么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让她也别担心。
旁边戚铭却时不时冷笑痴笑嘲笑幸灾乐祸地笑,希望谢霁尘死在里面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虞宁为了恶心他,故意往楚钰怀里挤,还同她撒娇,阻止他又在楚钰面前装可怜扮绿茶。
虞宁感觉自己都听到了他后槽牙咬碎的声音。
嘿嘿嘿。
她开心了。
反正她只是对女主撒娇,这样也不算是崩女配人设,系统也找不了她的茬。
幸好,谢霁尘并未让戚铭如愿。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霁尘便从石门里出来了。
看起来与进去时没什么两样,雪白衣袍未染丝毫尘埃,更不见血。
虞宁大喜,一下就跑了过去。
“师兄没事真是太好了!”
楚钰却不知为何,第一时间并未同虞宁那般露出喜色,她神色一凝,想及来秘境之前她师父清静峰长老叮嘱的话,问道:“我们都没有能力通过这罗浮之门,只师兄一人去往这夔杌巢穴,不知师兄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可有寻到夔杌妖丹和骸骨?”
谢霁尘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看去与平日无异,声音淡到生出寒意:“夔杌一族早已灭绝多年,已无妖丹,唯寻到一骸骨。”
话落,他手心上空便出现了一具巨大的白骨。
白骨森然。
是夔杌的头骨。
楚钰放下心来,拱手握拳道:“辛苦师兄了,如今寻得了这夔杌头骨,我们回去也可交差了,交与宗主尽快炼化注入千乾大阵,想必定能将魔族抵挡在外。”
谢霁尘没说话,将夔杌头骨收进储物袋。
几人欲走,楚钰和戚铭走在前面,虞宁走了几步,却是突然叫住了谢霁尘。
“师兄。”
谢霁尘停了脚步。
少女走到了他面前,仰起一张桃花小脸看着。
脸皱着,眉毛也皱着,嫣红的唇瓣抿着,一副……很担忧的样子。
谢霁尘垂了眼睫,似是被风吹了,长睫有了几分颤意。
那张脸上仍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伸手。”面前的少女命令他,让他伸手。
谢霁尘乖乖照做了。
他伸了手。
“师兄,你看上去好累……”
“也很不开心的样子。”只有她看了出来。
他的小师妹皱着眉头在担心他,她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然后,将一粒丹药郑重地放到他手心,再用她绵软的小手小心包裹他青筋纵横,修长有力的大手。
“这可是大补的丹药,可以迅速恢复耗损的真元,还能让人郁结消散,保持心情愉悦。”他的小师妹严肃地对他说,“师兄这次可一定要吃,不许再扔掉了。”
谢霁尘面无表情,看去仍是清冷独绝,绝情寡欲的仙君,然而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那被长睫掩映的眼睛里,罗浮之门后的画面不停闪过,和面前少女桃花般明媚的面容重合,成了一把把剑刃,直直刺向他。
在少女转身之后,忽然一行血泪自他眼尾流下。
然后,他小声地嗯了句。
又极小声地,带着嘶哑的气声喊她:“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
这几个字瞬间在他心里疯狂地叫嚣。
随着这一句句的小师妹,他的灵府里乌云蔽日,狂风怒号,巨浪翻涌。
他就只剩下一个小师妹。
欲望就这样,又被她轻而易举地勾起。
欲望牵出本性,血印将将被冲破。
心魔起,无情道也在摇摇欲坠。
快到极限了。
但还不到时候。
他要破渡劫,杀人,复仇。
然后,把她带到一处巢穴里。
让她永远都不能离开他。
他的小师妹。
他只有……小师妹了。
小师妹……
会离开他吗?
会不要他吗?
会害怕他吗?
会嫌弃他是个怪物吗?
她会喜欢他吗?
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吗?
会和他撒娇吗?
白衣胜雪的仙君在少女后面沉默而缓慢地走着,他仙姿卓越,长身玉立,面容又昳丽清绝,眉目如画,可偏偏周身气息高洁冰冷,盖过寒霜,是无人敢亵渎的凛冽。
高山雪,天上月,圣洁如莲,冰寒如雪,任凭谁看到他,都会认为这是
谪仙一般的存在,是不会沾染任何污秽的存在。
但是,很可惜,这个外人面前光风霁月,不染凡尘,不容人亵渎的仙君却在逐渐崩坏、腐坏,越来越多的欲望和渴求在反复的压抑,在反复的重击之下愈加扭曲。
他整个内里,都要腐烂了。
小师妹。
小师妹是他的。
小师妹是他一个人的。
……
谢霁尘走在少女后面,他盯着少女那背影,在那些血腥画面的不断闪回之下,一直,一直反复地在心里重复这些话。
重复千遍万遍。
这位仙君,当真快成了个疯子,成了个怪物。
第23章 第23章如藤蔓疯长。(结尾修)……
虞宁一行人回了青云宗。
回到青云宗后,谢霁尘便被召去青云宗宗主那复命。
虞宁便和楚钰一起回了清静峰。
回了清静峰后,回想起秘境里的事,回想那罗浮之门,虞宁始终觉得不安。
谢霁尘脸色那般差,看起来极不开心的样子,他究竟是在罗浮之门里看到了什么呢。
而且,在谢霁尘从罗浮之门出来后,师姐同他说的那番话,她总觉得是另有深意
“师姐,在师兄出了罗浮之门后,你为何要对师兄说那番话,听起来像是怕他会私藏,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当真是把楚钰当成了亲姐姐一般,因而也不会同楚钰藏着掖着,生了猜忌,心有疑惑便直接问了。
她们二人正和清静峰的其他弟子一起往大堂走,将要跨过门槛时,楚钰看了眼四周,将虞宁拉至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小声嘱咐:“宁宁,你以后莫要同师兄走太近了。”
虞宁一听,心里顿生不好预感,一下拉住了楚钰袖子,一弯秀眉都皱了起来
“为什么?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楚钰神色也很凝重,她思索片刻,只压低声音道:“这次我同戚铭去往罗浮秘境,表面上是因从宗门大比胜出而去寻宝,但实际上,这是师父派给我们的任务。”
“应该说,是宗主下发的任务。”
“任务?”虞宁心下一沉,已经猜到了一半。
“让我们到达罗浮之门后监视师兄的一举一动,若能一起进入罗浮之门最好,若是只师兄可以通过罗浮之门,那么在师兄出来之后,务必要确保师兄拿出了夔杌一族的妖丹或骸骨,防止他私藏。”
楚钰无奈地耸了耸肩,少见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如此,可宗门命令无法违抗,所幸,师兄从罗浮之门带回了骸骨,免于一场麻烦。”
“他们怎么能如此?”虞宁无意识咬牙握拳,着实被气到了,脸颊都被气到泛了红。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师兄?怎么能如此无耻?”
“他们让师兄为宗门做了这么多事情,到头来还要监视他,怀疑他?”
说到这,虞宁忽地一顿,她越来越觉得,他们不过是把师兄当做可以去利用的工具。
让他去处理魔毒,让他掌管执法堂,成为众矢之的,让他修补千乾大阵消耗修为,在大殿上陷害他,审判他,让他去罗浮之门拿骸骨和妖丹,还要监视他……
虽然师兄整天都是一副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没什么感情的的样子,但她知道,其实师兄可脆弱了,也会孤独,会伤心。
她总觉得,他很寂寞,一直是一个人。
只是他的情绪很细微,也隐藏的很好,但虞宁……察觉到了。
就在气愤之时,电光火石间虞宁一怔,忽然想……师兄是不是被他们威胁了?或者他们用什么控制了他?
师兄看起来不像受虐狂啊,他虐别人才差不多,为什么一直要听从那个宗主,为他办事?
虞宁见过一次那宗主,看起来儒雅温和,面含笑意,却莫名让人觉得瘆得慌。
“宁宁,你别掺和这些事情。”楚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总有一种预感,好似宗主原本就知道那扇罗浮之门只有师兄一人可以通过,这背后定然牵扯众多。”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他们容不下师兄,就连宗主亦是如此。”
听完后,虞宁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
师兄的处境怕是不妙。
那些老头到底想对谢霁尘做什么?
可恶!原文这里是一点都没写啊!
“魔族到处进攻修仙宗门,不知何时会攻来青云宗,自从师兄被换下,孟不疑负责魔毒一事后,宗门布防总是让我不安,我总觉得布防大有漏洞,千乾大阵也不知能抵挡几时……”
“大战在即,上下却不是一心,宗主长老皆忌惮师兄,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钰沉吟片刻,只道,“风雨欲来。”
“宁宁,要保护好自己。”
“师姐到时候怕是……无法护着你了。”
——
夜深雾重,在青云宗山下布防处,枯叶一层一层,被踩碎的声音在夜里回响,而每踩过一处,落叶成灰,地面也成了焦土,一层层黑气冒出吞噬雾气。
孟不疑照例巡视青云宗布防,他走过,青云宗弟子皆一一行礼,面带笑意,一副极为恭敬的样子。
在这些青云宗弟子的眼里,孟师兄掌管宗门布防,管理松散不严苛,待人也温和,不会为难他们,若是无事,他们大可以喝酒划拳,孟师兄看到也不会责怪,反而很是理解他们,会和他们一起喝,兴头上还会切磋剑法。
若是之前谢霁尘掌管,他们哪有这般悠闲的好日子,需得夜夜严阵以待,不能有一丝疏忽,若是被他巡防看到,保不齐要被处以严重刑罚。
而若是谁有感染魔毒之兆,他会毫不犹豫一剑杀之,丝毫不顾及同门情谊。
不,有些人根本没有感染之兆,根本就没有感染魔毒,也会被他就地诛杀。
他就是个冷血的怪物!
但孟师兄不会。
孟师兄性子温和与人为善,若有人有感染魔毒之兆,他不会同谢霁尘一般丝毫不留情地杀之,孟师兄会用法力帮他们压制魔毒,还告诉他们已经在炼制解药,让他们不用担心。
和谢霁尘一对比,这位孟师兄简直就是个心善的大好人。
“孟师兄,我想问一下,您说的那个可解魔毒的丹药炼制出来了吗?”在孟不疑巡查此处时,一弟子上前询问,他说的极其小声,面有焦色,不停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而即便是看不甚清的光线下,也可看到他发青的面容,突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球凸起到将要爆出,而他的手臂上开始攀上了恶密密麻麻的,虫子一样的符文。
他中了魔毒。
孟不疑勾唇笑了下,这笑容在夜色下显得有几分邪肆和阴毒,平日里的和善和平易近人顿时消散无踪。
“丹药?”“孟不疑”缓缓抬起手,在暗色里,他五指伸出,原是修士的五指瞬间拉长,变得尖利如剑刃,紧接着,这五指猛地朝这弟子的头顶刺去。
脑袋裂开,像是西瓜被开瓢的声音,鲜血与脑浆飞溅,而这还不够,他的手卡在这人的脑袋处并不拔出,竟是直接往下,将这人生生劈成了两半!
当真是开膛破肚,血肉模糊,泼洒的鲜血都成了血雾。
“魔毒入体无药可解,你们的大师兄谢霁尘说得对啊,唯有杀之。”
“唯有杀之……”
“可惜啊,你们这群修士不信,总是小瞧了我们魔族啊……”
“今日,这青云宗要大乱了,有好戏看了……”
话落,“孟不疑”咧开嘴兴奋地笑了起来,他舔了舔手上鲜血,松了松脖子,漫天黑气自他体内冲涌而出,在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时,这黑气便将此处席卷,那些弟子置身黑雾之中,体内早就潜藏的魔毒被迅速催化,一瞬之间,这片布防地的修士快速魔化,失去神智,发生异变,成了任由魔族操作的怪物。
黑气凝成了一排头戴兜帽的黑衣人模样,低头弯腰,似在听候魔尊吩咐。
“先带着他们去大闹一番,本尊去破坏千乾大阵,待彻底打开这青云宗的大门后,再配合内外一举进攻,这青云宗便是我们的囊中
之物了!”
“是!”
“哈哈哈哈哈,纵使你谢霁尘看穿一切,修为通天又如何?终究是独木难支。”
“怨恨吧!愤怒吧!来成为我们的伙伴,来被本尊吸食,与我合为一体吧……”
“孟不疑”仰天大笑,许是这副躯体太过残破,修为又低,已然承受不住他的魔魂和魔气,竟如瓷器一般开始出现裂缝,皮肤上现出血色纹路,一只手将将断下。
魔尊一刹收了笑。
如今,对于他的魔魂而言,最好的容器无疑于是谢霁尘的身体。
若他的魔魂能占了那谢霁尘的身体,当作温养的容器,将他修为吞噬,为他所用,那他必定能重塑肉身,突破境界……
只是,那谢霁尘看去道心坚固,无情无欲,着实不好下手。
若能扰乱那人道心,使之产生心魔,事情便好办很多。
心魔亦是魔气,只要是和魔气沾染上,便是属于魔界之物。
既是属于魔界之物,他便可借着这缕魔气附着在心魔之上。
附着在其心魔之上后,他便可夺舍于他,吞他修为。
到那时,也算是完成了这人的献祭所求。
魔尊将快要断掉的手重新安回去,掉落在外眼珠也塞了回去,嘴边重又勾出了个阴邪的笑。
这夺舍一事可徐徐图之,谢霁尘如此之人,生出心魔怕非易事,此刻重要之事便是将那千乾大阵打开一个裂缝,注入魔气。
待感染魔毒的魔物越来越多,灌入千乾大阵的魔气亦会越来越多。
只要魔气多到足以吞噬里面的灵力,便能毁了那千乾大阵,从此修真界不再有屏障,他们魔族可随意进出。
到那时,他定可灭了这青云宗,灭了整个修真界!
把这修仙宗门都变成他们魔族的领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快,这里都会是本尊的……
“整个修真界都会是我们魔族的……”
“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不过是我们的食物而已……”
“杀吧!”
“都去杀吧!”
“鲜血的味道,太迷人了……”
魔尊闭上眼,嗅着手上鲜血,一副极是陶醉和享受的表情。
待其又用长长的舌头舔过后,他猛地睁开眼,双眼迸发出邪恶又阴狠的光,身形一下化成一团黑气,朝千乾大阵而去。
——
苍华峰的苍华殿内,只谢霁尘与道巳二人。
谢霁尘站在殿下,道巳仍旧是端坐于帘幕后。
谢霁尘公事公办,将秘境内的事情一一汇报之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夔杌一族仅剩的骸骨。
“入罗浮秘境,进罗浮之门,并未看到夔杌一族,夔杌一族早已灭绝,只寻到一骸骨。”
“千乾大阵修补在即,我去将这骸骨炼化,注入千乾大阵。”
“噢……”殿内依旧是茶香清幽,帘幕后传来道巳悠然自得的笑声。
“全都死绝了啊……”
谢霁尘站在殿下,一身白衣透出雪般的冷,不辨神色。
“猜到了。”帘幕后的笑声忽地收了,帘幕一动,似被风吹起,下一刻,人便到了谢霁尘身前。
谢霁尘抬眼直视,漆黑深重的眼睛似不见底的地狱,仿佛有万千恶魂浸在里面,让人不寒而栗。
道巳却目露赞许,嘴角牵扯出笑意,使得他瘦削的脸越发尖刻起来,那双眼睛却更显凹陷。
“你看人的眼神还是如此。”
“该说你不愧为本宗主的徒弟。”
“拿来。”道巳忽然道。
自然是指骸骨。
谢霁尘淡淡垂眼,他躬身行礼,声音是与平常无二的平和冷:“师父正在闭关,宗门外魔气缠绕,如今魔族虎视眈眈,进攻在即,我愿立刻前去炼化骸骨,修补千乾大阵,抵御魔族。”
“拿来,本宗主自会去。”道巳又道,伸了手,掌心上法力流动。
这是一种警告,摧动禁制的警告,以往皆是如此。
他在警告他,他的命脉还握在他手上。
只要他催动禁制,他便能让他痛不欲生。
他要他死,他便只有死。
他除了听从他,别无他法。
自他把他带回青云宗的第一日起,便是如此。
他日后所结出的妖丹,也理应为他所用。
如同他母亲那般。
谢霁尘并未多说什么,他如平日般沉默,也如平日般机械。
他听从命令,将骸骨给出。
“弟子,告退。”
谢霁尘走出大殿,殿门一重重关上。
他抬头看向高空明月,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骨头作响,鲜血溢出。
另一手摊开,一个剔透的,拳头大小的玉珠出现在手心。
这是养魂珠。
玉珠内光华流转,有无数蜉蝣般的魂灵在飘荡。
这是他从罗浮之地收集而来的魂灵。
谢霁尘低眸看向养魂珠,森白的面色在月下更显寒意,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情绪。
“母亲。”
“仇人,我找到了。”
他在罗浮之门后面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和他一样化形的妖兽,蛇。
看到了他的来处,也看到了他母亲,看到了他母亲的族人,也是,他的族人。
本就避世而居,何来战力?
罗浮之门被四大修仙宗门联手破开,然后便是屠杀。
漫无天日,不间断的屠杀。
屠杀到最后,天空被血雾弥漫,成了刺目的血红色,又有血雨落下。
他们一族,被断头,被剥皮,被剔骨,被取出妖丹……
此地因是被谁储藏了记忆,以血脉为指引,谢霁尘踏进这罗浮之地,这些犹如画卷一般,徐徐在他面前展开,罗浮之地尽是不散的幽魂,怨气,血腥气,还有被生生扒下的皮,被剐下的鳞,遗留的骸骨。
夔杌一族被屠杀彻底。
只剩下他一个谢霁尘。
至此,谢霁尘明了,他母亲是夔杌妖兽,他有他母亲一半的夔杌血脉,而另一半来自何处,他并不关心。
他只有一个母亲。
而他母亲在他额间落下封印血印,封印他的夔杌血脉,想来是怕他化形,从而被修真界围杀,
和其他夔杌妖兽一般,被围剿,被剥皮,剔骨,夺妖丹……
“母亲……”
谢霁尘将罗浮之地的幽魂收集在养魂珠里,用灵力慢慢消除戾气,送他们转生。
只是,他却没看到他母亲的魂。
他母亲的魂在哪?
可曾转生?
这些,他会一一查清。
四大宗门,包括青云宗在内,皆是祸首。
他日后皆要杀之。
“嗬……”
谢霁尘漆黑深重的眼里浮上一丝血丝,他嘴里含着一口口涌上的血。
他将血一点点地咽下,又抬手缓缓擦去唇边渗出的血迹后,谢霁尘忽然很想,很想去找小师妹。
他想看看她。
小师妹这时候,会在做什么呢。
会炼丹,还是会睡觉。
好想,好想看看小师妹啊。
“好想,好想小师妹……”
谢霁尘长睫低垂,雾气弥漫的眼睛陷在一片阴影里,他许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了什么,说了什么,又想了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夜风将他眼里雾气都吹散后,他收起了养魂珠,欲回洞穴修炼。
他需得早日突破境界。
只是此时此刻,待他转身之时,却见山底魔气缠绕,大片黑气冲涌四散。
谢霁尘停了脚步。
很快,他手臂传来一阵痛感,谢霁尘在原地顿了片刻,晚风拂过他衣袍,一阵血腥味四散。
他抬起手,手臂处白衣染了鲜红,血痕缓慢地出现在他手臂。
反伤符咒生了效。
深埋的恐惧又起。
谢霁尘盯着手臂处的血痕,瞳孔涣散失焦,一字,一字地,喃喃念着:
“小师妹,受伤了。”
一瞬之间,平地狂风骤起。
谢霁尘眉心血印,渐成黑色。
心魔霎时如藤蔓疯长。
第24章 第24章。
虞宁的确是受伤了。
在听到师姐说的那些话后,在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她本意
是想去找谢霁尘,想提醒他,让他小心一点宗主和各位长老,别再傻乎乎地为宗门做事了,提前给自己想好退路,看情况不对就跑吧。
或者,如果谢霁尘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说他被蛊毒或是别的什么控制,说不定她还能帮下他。
说不定呢。
就算她帮不上忙,说几句好话,开导一下谢霁尘也是可以的。
毕竟谢霁尘看起来很容易想不开,那次他拿刀自残,鲜血淋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虞宁每每想起心都会揪成一团,忍不住皱眉头。
大师兄总是一个人,看起来好寂寞好孤独的样子,她陪他说说话,关爱一下孤寡大师兄,拯救一下他破碎的心,防止他生出心魔也是好的。
在虞宁眼里,谢霁尘俨然成了个悲惨可怜,无人关心的脆弱孤寡师兄……
可恶,虽然她暂时还没撮合到师姐和大师兄,改变他们的结局,也没有磕上cp,但能救一下是一下。
毕竟她看书时可是真情实感地哭了呢。
虞宁便是抱着如此朴素的想法,想去通知一下谢霁尘。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去找谢霁尘,青云宗竟是在一夜之间大乱了。
感染了魔毒的修士大面积爆发,之前竟是毫无察觉!
修士感染魔毒,若是没到感染严重的地步,魔毒并不会马上发作,会有一个潜伏期,之前也是因为魔毒在潜伏期并不会发作这一点,在谢霁尘筛选出感染魔毒的修士并杀之时,才会有这么多人质疑他。
质疑他滥杀无辜,质疑他横行霸道,以权势压人。
他们反对,并以此攻讦他。
说他满手血孽,冷血无情,来日必万劫不复。
在谢霁尘掌管宗门布防,负责控制魔毒一事的期间,从未出现过魔毒如此大面积爆发的情况,更不曾出现过大批魔族潜入宗门内部,控制魔化修士的情况。
而这些情况,在谢霁尘被换下后的短短时日里,上演了。
如此看来,换下谢霁尘,让孟不疑掌管,显然是魔族所设下的局。
只要换下了谢霁尘,青云宗便不再是铁板一块。
而如今种种,果然印证了。
印证了谢霁尘当初行为的正确,以及,他们的愚蠢。
并,他们在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今时今日这种情况,虞宁也并不意外。
他们没有听谢霁尘的话杀掉已经感染魔毒的修士,甚至还大喊谢霁尘滥杀冷血,手段残忍,诬陷他审判他,都妄图以一种高高在上姿态置他于死地。
如今,该说是因果报应呢。
虞宁心里都邪恶地出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看小说的时候她就想嘎嘎乱杀,让这些忘恩负义颠倒黑白的人都去死。
如今看到这,虞宁总算出了一口看书时被气到的恶气。
但是,她忘了,她现在也是青云宗的弟子!
她从炼丹房走出,往清静峰界碑那走去,连清静峰都还没出,便听到了有人慌张嚎叫的声音。
“快,快跑啊!!魔族攻来了!全都魔化了……全都魔化了……”
“快禀报长老!”
“快!……”
……
魔族便借着魔毒魔化修士,就这么入侵青云宗内部,打了个猝不及防。
这些被魔化的修士越来越多,跟丧尸一样,入侵了青云宗各处,逮着活人就开始啃,散发魔毒,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根本没有一战之力,不过是又被魔毒感染魔化。
而虽然虞宁是元婴期,可以抵挡一阵,但魔毒扩散的速度太快了!许是魔族在后面操纵,修士异化成魔物的速度越来越快,魔物一阵阵地涌上,她快要打不过了!
要是她也被咬了,岂不是也会变这样?
她不要!
想到被感染魔毒的后果,看着面前这些被感染魔毒而失去神智,面目狰狞怪异扭曲,犹如被操控一般的怪物,她顿时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再咸鱼,开始严肃对待。
虞宁是丹修,辅修符篆阵法,炼丹这一技能在战斗时毫无用处,她只能用符篆阵法来战斗。
幸好前段时间她画了一些符纸。
虞宁祭出储物袋里的雷火符篆,咒语一念雷光暴起,引起雷电炸了一群,借着她又催动火咒,烧了好大一把火,暂时隔离了危险。
虞宁甩完符篆后耗费了许多法力,体力也有些不支,在原地喘了两口气后,她抬起眼想观察一下四周形势,却看到楚钰被一群魔化修士围攻!
那些已经魔化的修士显然是完全丧失了自己意识,不管别人如何喊他如何同他说话,皆无反应,他们看到人,便像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一般,潮水般地涌过去,眼见着就要将楚钰淹没。
虞宁脑子里的警报一下响了!
师姐有危险!
师姐有危险啊啊啊啊啊啊啊!
虞宁都顾不上喘气了,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师姐,也担心这个师姐,真情实感地磕cp,也来不及多想有没有危险,哼哧哼哧地就开始从储物袋里掏东西。
她还有几张符篆,可以趁机炸开个口子,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让师姐赶紧走!
虞宁想定,快步飞身上前,身上铃铛叮铃作响,清脆空灵,在这群魔乱舞的夜里莫名悦耳。
一排符篆飞出,后齐齐攻向一处,雷电火光四溅,当真将那些魔化怪物炸了个措手不及,硝烟散尽后,虞宁总算是看到了被围攻在中间的楚钰。
“师姐!快走!快走!”虞宁拼命大喊,也死命地朝她挥手,手腕铃铛叮铃。
魔化修士被她攻击,瞬间转换方向,脑袋齐齐咔咔作响,竟是直接把头扭到了后面,朝她这里攻来。
虞宁一下怔住,不停往后退去。
她下意识摸向储物袋,空空如也。
没有符篆了。
刚刚真的用光了。
她方才还发红的脸一下白了。
完蛋了。
她虞宁真的要完蛋了。
没有符篆了,但大批的魔化修士还在往这聚集,虞宁不敢在这逗留,只能往后退去。
但她退了几步便发现,后面是看不见底的山崖。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一法!
对了!她有佩剑!
师兄是剑修,教过她御剑,虽然她偷懒没怎么学,不怎么熟练,远距离飞行不行,但御剑逃离这里应是勉强可以。
没时间了!
魔化的怪物一步步逼近她,他们脑袋错位,双手扭曲,皮肤全都变成了青色,上面缠满了恐怖的,密集的魔族咒文。
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就算断手断脚,头被刺穿了个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也不会停,会一直攻击修士,直到把魔毒扩散出去,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直至占领整个青云宗。
一定,一定有魔族在控制他们,魔毒一夜之间全面爆发,定也是魔族在背后谋划!
杀了控制的人不知会不会有用?
但此时此刻虞宁也来不及多想,她必须马上御剑逃离。
怪物都被引到她这里了,师姐应该安全了吧。
想到这,虞宁总算稍稍放心,她用残余的法力准备御剑。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她刚用法力架起长剑准备御剑离开时,长剑忽然被一阵法力击中,剑锋发出震鸣声响,她身后就是一个山崖,长剑竟是被直接打落崖底!
这崖太深了,深不见底,剑掉落听不到一点声音,她若掉下去怕也是粉身碎骨。
可恶!
到底是谁啊!
虞宁心凉到了谷底,但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
她朝着法力攻来的方向看去,竟是看到了戚铭!
只见戚铭御剑,一身黑衣定在崖边树顶,他双手抱胸,又是顶着一张讥笑的脸,一副明显是看好戏的表情。
着实可恨!!!!!
戚铭!
那个狗男主果然是恨极了她,竟然在这种时候打落她的剑!
她真的要他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该死的系统怎么在关键时刻总是装死啊!!!!
虞宁被气疯了,但戚铭显然是一副乐见于此的神情,眼尾上挑在笑,特别阴阳怪气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挥了挥手。
“再见了,小师妹。”
“你早就该死了。”
“你说你死了,那谢霁尘会不会从此生出心魔,堕入魔道。”
“毕竟你可是能动摇他道心,他为你生生造出了个幻境,在幻境里又杀了我和师姐……”
戚铭面带
笑容地看着一群怪物围向那个少女,脸上看戏的笑容一下消失,眼神阴毒而嫉恨。
“师兄,这无情道你修不了了,渡劫你亦破不了。”
“师姐,是我的。”
“第一剑修的名号,以后也会是……我的。”
“你身上的修为,该为我所用才是。”
戚铭渐渐又笑了起来,他微微眯起眼,那双平日里面对楚钰时潋滟无害的桃花眼,一瞬阴沉。
他的眼里有着滔天的野心和谋划。
很简单,那便是用这愚蠢小师妹的死铺路,再把谢霁尘当作他青云路的垫脚石。
让谢霁尘生出心魔,再毁他道心,毁他无情道,让他堕魔,从而,他戚铭便能以除魔卫道的名义集结修士围剿他,趁机吞噬他的修为,进阶大乘之境甚至是渡劫之境!
他出头的机会就会来了啊……
待他当上青云宗的大弟子,甚至是当上青云宗宗主后,他便可以朝师姐表明心迹,也有资格同师姐结为道侣了。
从此以后,人人谈起他谢霁尘不是什么剑道第一人,不是什么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不是什么光风霁月不染凡尘的仙君,而是堕入魔道,人人得而诛之的怪物。
杀他,是护卫正道,天经地义。
可怜的,愚蠢的小师妹,既然你如此喜欢师兄我,又能动摇谢霁尘道心,那么,为了师兄我……你的死也算是有了一点价值。
戚铭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女做最后挣扎,神情却越来越兴奋,一双桃花眼震颤放大,他越笑,面容却越显得恐怖。
对这位小师妹,他存有的是最狠毒的恶。
不过是因为她分食了一点楚钰的喜欢,不过是因为她总是不知好歹地要撮合楚钰和谢霁尘,又不知好歹地喜欢他。
心思真是肮脏。
“你怕是不知道吧,从小,我便非常地讨厌你。”
“你黏着师姐的每一次,每一刻,我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可偏偏她那么看重你,那么地看重你……”
“师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只能是我戚铭一个人的啊……”
“小师妹,对不起了。”
“对了,要是谢霁尘看到你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一定很有趣……”
“不知道我们那位惊才绝艳,无情无欲的大师兄会如何呢……”
“会不会当场生出心魔,破道呢……”
他嘴里念着对不起,面上却毫无愧疚与不忍之色,在看到虞宁即将被魔化怪物淹没时,他终于收起了看戏的心思,转而朝楚钰的方向而去。
“师姐!我来帮你!”
“戚铭!我这里还脱不开身!你快去救宁宁!”楚钰方才听到了虞宁的声音,但是一波一波的怪物涌上来,她根本分身乏术,只能让戚铭去帮虞宁。
“师姐,我未曾看到小师妹呢。”戚铭御剑落在楚钰旁边,一道剑气而起,肃清了一圈四周的魔物,随意回答了句。
但是不消片刻,便又有新的涌了上来。
“那我们合力杀出一条路来!小师妹不是剑修,恐难应付。”话落,楚钰将以魔物劈砍成了两半,对戚铭喊道。
虞宁的生路是他断绝的,他自然是不乐意。
他要的便是虞宁染上魔毒而死,好让谢霁尘亲眼看到,刺激他生出心魔,破他的道心。
戚铭手上不停,他沉思片刻眸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极阴险的笑来,随即,在一魔物朝他攻来时,他躲闪的速度故意慢了下来。
“戚铭!快闪开!”
楚钰眼疾手快,抬剑斩了那魔物的手,在将四周的魔物暂时清了后,楚钰皱起眉头面露忧色,在查看戚铭的情况,确定其无事后叮嘱道,“你千万小心,被那魔物伤到就糟了。”
说话间又有魔物攻来,戚铭完全可以避开,但为了拖着楚钰,他竟是故意不避,让楚钰护他。
他用自己的安危一直拖着楚钰,让她无暇顾及那边已至绝境的虞宁。
这样,她便不会去找小师妹了。
这样,师姐也算是选了他对不对?
对,师姐选了他。
放弃了小师妹。
师姐选了他。
师姐选的是他。
想到这个,戚铭兴奋地浑身都颤抖起来。
小师妹,你可以去死了。
——
虞宁还在奋力抵抗,但是,她无符篆也无佩剑,只能闪避,借着最后一点法力徒手劈砍,凌空踢扫……
但她不是体修,更不是剑修,很快便没了体力。
魔物太多了,简直如潮水般涌来,她慢慢被包围了。
绝望之际,虞宁忍不住叹气,哎,这次估计真的要交代在这了。
但是……她不想变成这样的怪物。
一点都不好看呢。
不如杀了她。
反正到最后都是要死的。
不知为何,很不合时宜的,她想起了谢霁尘。
她想起那次在千乾大阵,谢霁尘对她说的话——
他说,若是她感染魔毒,他也会杀了她。
虞宁想,杀就杀吧。
还不如让他杀了她。
她也不想变成怪物,更不想去害人。
要是师兄能来,死在师兄剑下总比被他们咬死好。
师兄在哪呢。
是否平安呢。
但师兄还是别来这了。
这里好多怪物,她也不想别人看到她变成怪物的样子。
好丑啊。
她不想变丑呢。
其实,她也有点害怕呢。
她虞宁其实胆子特别小。
她其实很怕死。
也怕疼呢。
她穿到这个世界,一开始不过是想当个剧本杀体验一下,磕磕cp,顺便拯救下谢霁尘。
但现在,她非但没有拯救谢霁尘,还把自己搞得要死了。
她真没用。
哎。
就在虞宁这么想时,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极度疲惫,脚步一个踉跄,一魔物便朝她攻来抓住了她的手,张着可怖的,已经扭曲的嘴,撕咬下去。
虞宁一怔。
她当真被咬了。
她被咬了。
虞宁用尽最后的力气挥手一劈,又抬脚横踢,勉强抽回了被咬的手。
她垂眸看向伤口,涣散的瞳孔都睁大了。
被咬的伤痕竟是慢慢消失了!
她也感知不到疼痛!
一点都不痛的吗?
可是,她明明被咬了啊……
为什么当那些魔物咬她的时候,她会感觉不到疼痛,伤口也没有。
但……
虞宁能真切地感知到……魔毒进入了她的身体,融入她的血液。
她的意识正在慢慢地失去,发生异变。
她快要不是虞宁,要变成一个怪物了。
第25章 第25章他谢霁尘什么都没有,只……
魔毒爆发,魔族入侵,青云宗大乱。
谢霁尘看向手臂处骤然出现的咬痕,霜雪般的脸上一贯看不出神色,垂下的长睫却不受控地颤抖着,瞳孔里一瞬漫上血色。
反伤符咒生了效。
破蚀剑一瞬而至,谢霁尘御剑直往清静峰。
先前早已感染魔毒的修士四散在青云宗各处,此刻一下爆发,修士成了被魔族操控的魔族,进而又攻击同门修士,魔族魔物修士混战,尖叫嚎叫充斥在整个青云宗上空,血雾弥漫不散,青云宗大乱,修仙胜地,此时却无异于人间地狱。
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了青云宗的这个大师兄。
想起了被他们畏惧,也被他们嫉恨,被他们审判,被他们诬陷,甚至想要抽其剑骨拉下神坛的大师兄。
谢霁尘御剑自青云宗主峰而去,下面群魔乱舞,宛若一片人间炼狱。
破蚀剑出,青云宗上空尽是锐利剑气,无人可近,也破开了阵阵血雾和魔气。
血雾和魔气散去,青云宗血肉横飞、黑气缠绕的广场顿得一点清明。
广场似乎静止了一瞬,修士纷纷向上看去,只见仍是那一袭白衣,三尺青锋。
白衣胜雪,剑光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这一刻,这些在生死一线的人似乎又记起了之前魔族进攻之时,他们的大师兄一人一剑,杀魔物诛魔族,又以一己之力驱逐魔尊。
他太强大了,强大得让人恐惧,让人嫉恨,也让人想要跪伏臣服,寻求庇护。
于是,广场上的修士在看到谢霁尘后,广场上的人似乎这回也同以往那般,他们的大师兄会挡在他们面前杀退魔族。
他是青云宗的大师兄,强大如神,理应护卫他们。
这是他身为大师兄的责任!
他如此之强,修为如此之高,护卫宗门和弟子是他理应做的事情!
这便是青云宗弟子的想法。
于是,他们此时此刻便把谢霁尘当成了神,他们以为跪拜,谢霁尘便会救他们。
这不是宗门机器应当做的事情吗?
“是谢霁尘!”
“是谢霁尘!”
“谢霁尘怎么才来?”
“魔族都打到这了,他怎么才出现?”
“平日里杀同门倒是杀得挺痛快的,这会魔族打来又成了缩头乌龟!”
“大师兄!大师兄!救救我们!”
“大师兄救救我们!”
“大师兄不是应该斩妖除魔吗!”
“大师兄快救救我们!”
广场上的修士接着魔族魔物被谢霁尘剑气所慑的片刻,纷纷朝谢霁尘大喊。
有求救的,有抱怨的,有理直气壮责怪他来晚的,还有被吓到跪地磕头大哭的。
当真是神色各异,什么样的人都能看到。
而不管他们此刻是何种姿态,毫无疑问,他们此时此刻都将谢霁尘当成可以拯救他们的神。
只是这位他们所仰望或所憎恶的神,自始至终都是在高处漠然地,置身事外地俯视着他们。
犹如看草木,看蝼蚁,看蜉蝣。
而如今终于是有了点区别。
若是以前谢霁尘将他们视之为草木蝼蚁,如今便是视之为死人。
灭族之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今日不杀,来日,他必全杀之。
修仙宗门,皆灭之。
杀性升腾而起,但这位仙君的道心却未有丝毫毁损。
仿佛杀戮在他这里是最不值一提,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会影响他道心分毫。
他的修行便是从杀戮之中修来的。
几百年来皆是。
众人高声呼喊求救,他未曾停留,御剑而过不过几息。
于是,在众人看到谢霁尘御剑一瞬而过,未曾停留片刻,甚至都没有朝他们这里看一眼后,广场的人皆是气急败坏地换了一副面孔,开始同以往一般开始指责咒骂:
“谢霁尘!你想做什么!!!”
“谢霁尘你见死不救,冷血无情,枉为修道之人!”
“上报!定要将此事禀报宗主!”
“快去找长老!”
“快去请宗主出山!”
……
青云宗主峰与清静峰之间隔着千乾大阵,谢霁尘御剑去清静峰,恰好会经过千乾大阵,而魔尊此时便在用着孟不疑的皮囊破坏千乾大阵的屏障。
无此次魔尊进攻青云宗亦是做了十足准备,魔毒在青云宗各处爆发,青云宗大乱,自然无暇顾及此处,魔尊便欲破坏千乾大阵屏障。
若真能破坏千乾大阵的屏障,便能成功打开魔族通往修真界的大门,到那时内外夹击,拿下青云宗指日可待。
但千乾大阵既然作为两界的分隔屏障,谢霁尘又常年注入法力维持,岂能轻易破坏。
魔尊所夺舍的孟不疑资质平平,修为平平,实在对他恢复修为没有帮助。
他的肉身在三百年前的大战中消灭,此后魂魄便只能靠不断夺舍来保持不散。
可惜能找寻到的肉身都太过脆弱,修为低下,导致一个肉身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他魔气侵蚀,胀破崩裂。
若他能寻找一个合适的肉身温养魂魄,他的魂魄便能重新凝聚成型,进而修成肉身。
而如今来看,谢霁尘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个。
他修为极高,若是他能趁机吞噬他修为,他不仅能凝聚魂魄修出肉身,还能提升魔灵境界!
魔尊便是如此打算。
谢霁尘恰好出现,而他虽如此打算,想夺舍谢霁尘,但谢霁尘实在太强,就凭孟不疑这副身躯根本近不了他身,更何况谢霁尘此时一身逼人的威压和寒意,“孟不疑”被他威压慑住,竟是不能动弹。
需得抓住机会让他入魔,他便可借助魔气……
魂魄还未养好,又是孟不疑的肉身,魔尊此行目的并不是为了和谢霁尘正面对抗,千乾大阵已被他灌注魔气,虽不能立即破坏,但只要青云宗继续乱起来,魔化的修士越多,便会有更多的魔气涌入千乾大阵。
魔气汹涌,待这千乾大阵的灵力被魔气完全吞噬,便是千乾大阵阵裂之时!
魔尊冷笑了声,不欲与谢霁尘正面对抗,以为谢霁尘是想来此处查看千乾大阵,将灌注魔气的裂缝掩去后,便想快速离开此处,可谁知谢霁尘却并未停下!
一股锐利剑气破开一切,涤荡一切,裹挟着极其恐怖的威压,直朝前而去。
本命剑发出了阵阵震鸣,仿佛也对主人身上的寒意和威压恐惧不已。
可见御剑之人心情几何。
威压卷起大风,飞沙走石间,魔尊勉力睁开眼看去,却是看到谢霁尘身上有一缕魔气缠身。
正是心魔!
魔尊一惊,眯了眯眼,继而大笑了起来。
真是天助他也!
谢霁尘竟然有了心魔……
那般无情无欲的人竟然有了心魔……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若他借此心魔寄居他身,继而控制他,逐步引他入魔,那他魂魄便能以他肉身为滋养,再吞噬他修为……
魔尊笑得脸上都抽搐起来。
此机会实在难得,这副孟不疑的肉身也是时候舍弃了。
“孟不疑”身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逐渐出现血痕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只见他抬起手,五指关节异化扭曲,手指指甲都拉长,像是尖利的刺。
手抬至头顶,随即竟是生生扒开了这具皮囊。
从上到下,从头顶到脚,生生扒成了两半。
一具血淋淋的躯壳被扔在地上,魔尊的魂魄成了黑气,直往天上而去,欲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着谢霁尘心魔的那缕魔气附身于他。
谢霁尘冷冷侧视,破蚀剑震鸣,随即又似乎明白了主人意思,专心朝前飞。
谢霁尘任凭魔气攀附入体。
于是魔尊魔魂,成功借着谢霁尘心魔的魔气攀附如体。
魔尊原本以为魂魄攀附谢霁尘的肉身会有阻碍,但没想到竟非常顺利。
魔魂入体,魔尊蓦地一怔。
只是待他察觉过来,已经晚了。
在他魂魄入谢霁尘肉身的那刻起,谢霁尘便以法力注入经脉,不过一瞬之间,竟是将魔尊魂魄封印在他体内。
一团黑气的魂魄被禁锢在谢霁尘灵府,几道锁链自虚空延伸而来,将黑气牢牢锁住。
锁链上浸满雷电法力,越挣扎,雷电法力越是重击,魔魂半点逃脱的可能都无。
而谢霁尘的灵府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看似光风霁月的仙君,灵府却是比炼狱还炼狱。
识海时而是翻滚的岩浆,时而是滔天巨浪,转瞬又是极寒冰雪,冰封千里。
魔尊的魂魄被锁链锁在谢霁尘识海上空,被岩浆灼烧,被寒冰冰封,极冷极热,无异于极刑。
就算是魂魄,也会受到重创。
“谢霁尘!哈哈哈哈!本尊竟然被你算计了!”
“你引诱我的魂魄,禁锢我的魔魂!究竟想做什么!!!”
“谢霁尘,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谢霁尘,你堂堂正道中人,竟是比我们魔族还要阴险!还要不择手段!……”
魔尊窃以为自己找到了能附身谢霁尘夺舍的机会。
他想吞噬谢霁尘的修为,想以谢霁尘的肉身为容器凝聚魂魄,结果却反被谢霁尘锁
住魂魄。
而尽管他魔魂被锁住,还是会不断散发魔气,谢霁尘早已生出心魔,他魔魂不断散发魔气,势必会对他道心造成影响。
他一个正道修士,到底想做什么?
……
而谢霁尘想做什么,他很快便会知道了。
——
清静峰到了。
皓月当空,淡淡月色倾泄而下,仿佛给一切都蒙了层薄霜,如此看去,当真是个可赏月色的美好夜晚。
只是月色之下,却是一地的血腥。
破蚀剑到了清静峰,剑锋不停地颤抖着,转了一圈快速回到谢霁尘手里。
谢霁尘落地握剑,只踏出一步,脚下便有极其恐怖的威压震散开。
方才还在撕咬攻击的魔物瞬间僵住,不停的发抖,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凄惨叫声。
对力量和死亡的恐惧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即便这些魔物已被魔毒控制,亦是如此。
谢霁尘手握破蚀剑,剑锋横过他眼睛,雪亮剑光映亮了他漆黑的瞳孔,却照不进眼底翻腾的黑气。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