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2 / 2)

道巳看了眼谢霁尘眉间血印,拂袖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道巳的徒弟,如今不急,你无情道还在第七层,待上了九层再考虑入情斩情之事。”

“修魔开战在即,事到如今,你需尽快进阶第八层,第九层,为师给你十日期限,若无情道无法进阶第八层,若无法在从罗浮秘境夺得夔杌妖丹和骸骨,你该知道会如何。”

“还记得那条畜牲吗?”

谢霁尘没有表情,行礼退下:“我早已忘了。”

谢霁尘走了,殿门重又关上时,这位平日里一直是青年模样,面带笑意的宗主忽地敛了笑容。

他的皮肤开始起了一道道褶皱,像是千年的树皮,脸上沟壑纵深,黑丝转眼就成了白发。

他似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已到弥留之际,浑身都散发着死气。

只是待他转身走入内殿,挥开了一个密室的入口时,竟又重回了青年模样。

身上的道袍青衣成了朱红喜服,他走入密室,厚重石门便关上了,入口隐去。

道巳进了密室。

这是一座用千年寒冰打造的密室,密室所见之处皆覆上了厚厚寒冰,寒气似是成了有形之物,飘荡在整个密室之中,连空气似乎都寸寸结冰。

而这间密室空无一物,无任何摆设,望去尽是雪光白色,除了中心的那抹红。

也是喜服的红。

远远看去,似是一位女子立在那处,若是走近,便能发现她身上穿的竟也是喜服。

是女子的凤冠霞帔。

两人看上去俨然像是一对将要成婚的夫妻。

只是在这满是寒冰漫着寒气的密室里,这似是成亲的场景莫名惊悚和恐怖。

道巳走至女子面前,他看向她,嘴角扬起弧度,眼眸发光,脸上神情似乎当真是将要成亲的喜悦。

女子身着凤冠霞帔,五官极其美艳,鹅蛋脸香腮雪,那双眼眼尾尖尖,略微上扬,看人时似乎自成张扬媚意,逼人容颜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只是,她的肤色看起来是极不正常的惨白。

若是看得仔细点,便会发现女子的肌肤极薄、极透明,望去几乎是薄如蝉翼了,整室冰雪的雪光映在她的脸,竟是直接穿了过去。

而往下看,这凤冠霞帔空空荡荡,不见女子的手,也不见女子的脚。

只有薄薄的一层皮飘着。

原来,这不过是一具皮。

被生生扒下的一具皮。

这寒冰中流转着法力,可保这具皮不腐,同时,这被扒下的皮还鲜血淋漓,血汇聚在下面,滴答滴答,一滴滴地往下落。

血落在寒冰之上,雪光与鲜血交融,竟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艳色。

且,这血竟是毫无征兆地从这具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像极了血泪。

道巳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同他平日里示人的儒雅悠然并无不同,甚至仍旧带着修行之人的仙风道骨。

好似,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具人皮,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他抬手,缓缓擦去这具人皮眼眶里流出的血,这般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擦拭什么积灰已久的宝物。

“青儿哭了吗?青儿为何哭呢。”

“不是说了,不准再哭吗。”

“这是你我的大喜之日,青儿该开心才是。”

“青儿,以前你不是总闹着要同我成婚,结为双修道侣吗……”

“为什么哭了呢。”

“不许哭了。”

这具人皮的眼眶还是不停往下流血。

一行行的血泪流在几乎透明的人皮之上,血色雪色交织,刺目异常。

道巳完美的表情面具开始出现一丝裂缝。

他擦拭的手顿住。

片刻之后,继而又维持脸上笑意,继续擦拭这具人皮的血泪,缓缓说道:

“青儿,当初你以元神之力在他体内种下血印,封印他的血脉,可惜啊,当时你元神溃散,只能封印区区三百年,如今这三百年将至,不知到那时,他结出的妖丹,会不会和你一样……”

明明早已没有灵魂,也无骸骨,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张皮,但是这张皮却仿佛听懂了他在说什么,眼里流出的血泪的更多了。

道巳脸上笑意不变,温和从容,仿佛在说着什么甜蜜之语,语速却越来越快,眼球爆出血丝。

“当年我以无情证道,一步渡劫,青儿,你可怪我?”

“不,大道无情,你知修道之险之难,也知长生飞升之难,定不会怪我,对不对?”

“你说你喜欢我,若我能求得大道,圆满飞升,你定会为我高兴对不对?”

“我拿他妖丹,吞他修为,你定会理解,对不对?”

这张皮的眼睛忽然疯狂涌出血来,极是惊悚。

道巳脸上笑意终于僵住。

他抬手一抹,血蓦地止住,痕迹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三百年将至,你在他体内种下的血印即将消失,青儿,当年你拼命带走他,宁愿死也要在他体内种下血印开启传送阵,怕是怎么都想不到,他后面会成了我的徒弟。”

“还修了同我一样的无情道法。”

“罗浮之门已锁,只有你们一族才可通过,如今我修为进阶受阻,唯上古妖兽妖丹可助我突破,此次他去往罗浮之地,你们一族最后的巢穴,你说,他会不会带回同类的骸骨?”

“哈哈哈哈哈——”

道巳忽地放声大笑,转身瞬移至密室门口。

他的笑声止住,侧过脸看向那张皮,向来温雅的脸上浮现一丝扭曲的笑。

“青儿,他日后为我所用,成了我的一部分,助我飞升求得大道,你该开心才是。”

“毕竟,你亦是如此。”

“你们相融在我身体里,该开心才是。”

“青儿。”

“我们会一家团聚。”

话落,砰的一声,石门打开又重重关上。

在一片寒冰之中,那张皮上的眼睛,又流出血来。

——

祈福天灯的放飞仪式在苍华峰的平底山崖,这是青云宗宗主道巳所在的主峰,也是青云宗最高的一座山峰,离上界最近之处。

此处可引天雷,宗门受罚在此,天雷渡劫也在此处,因而许多弟子会在这放飞祈福灯,希望可以顺利渡劫,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青云宗的祈福圣地。

祈福宗门考核能过

祈福渡劫劈下来的雷少一点

祈福能找一个道侣

祈福去秘境能捡到法宝

祈福天降一把本命剑

祈福亲人安康

……

虞宁到的时候,只见天际飘着星星点点,漂浮着的天灯似蜉蝣如星火,照亮装点着整个天幕。

过几天便是宗门大比,为了图个吉利,因而祈福的人也多。

师姐和那戚铭早就到了,狗男主又在师姐面前撒娇装可怜,把自己说的好不凄惨,泪眼婆娑的,非要师姐给他放一盏天灯。

虞宁见势便赶紧把自己做的天灯放了。

她先放了撮合两人的天灯后,望着夜空飘着的千万盏明灯,也把谢霁尘的那盏给放了。

放了天灯之后,她走到了楚钰身侧,刚想装作不经意般发现了那盏灯,让楚钰去看,谁知方才还喧闹欢笑的人群瞬间死寂。

祈福的温馨画面忽然被一种恐惧覆盖,虞宁还没来得及让楚钰看天上,便见前面方才还拥挤不堪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简直是宽敞的都能驾马车了。

虞宁也觉得好奇,她靠在楚钰肩膀,刚想歪头看过去,便看到一抹映着月色和天上灯火的白衣身影。

白如霜雪,冰冷胜过寒霜。

是谢霁尘。

他似是御剑而来,落地时身后还跟着黑压压一群人,是执法堂的修士。

皆是身形板正笔挺,面容冷肃。

“师兄!”虞宁一开始没看到他后面的一群人,大声喊他,同他挥手打着招呼。

在夜色里,都明媚得如同无为峰不败的桃花。

只有她,在人群看到他皆畏惧不已,噤声退后,好似是看到了什么怪物时,热烈而大声地喊着他师兄。

只有她。

谢霁尘脚步一顿,眼睫阖下时,那种如雪的空茫又盖过他沉黑的眸色。

他似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或是根本没看她,

看到他后面那群人,虞宁也不敢和他多说话,喊了他一声后便没说了。

“应是大师兄带着执法堂的修士在布防巡逻。”楚钰说道,无意识蹙起了眉,“最近魔族又在蠢蠢欲动,千乾大阵虽有师兄修补,但不知道可以抵挡几时。”

“师姐,为什么这千乾大阵是大师兄一个人加固呢?”虞宁说出了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为什么宗主不加固,那些各峰的首席弟子不加固,长老不加固,我们也不一起加固呢?”

一下子被问到这个,楚钰也愣了下。

这个问题,好像他们从未想过。

大师兄最强,最厉害,是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魔族进攻时他挡在最前面,魔毒爆发时也是他去解决,筛选魔毒感染人这事也是他去做,那千乾大阵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加固。

好似,这些事,这些责任理所应当都是他这个大师兄的,好似,他从来不会受伤。

但是,为什么呢。

虞宁想,就是因为他强,因为他太高不可攀,他太温柔了吗……

温柔的人总是被欺负!

看书时的那种心疼又涌了上来,虞宁又暗自发誓一定要改变男配的结局,让他上位和女主在一起,还在想,她以后好好修炼去帮帮师兄时,一阵晚风忽然吹过。

夜风拂起少女发丝,也是这么凑巧,将虞宁放的那两盏灯都吹到了他面前。

只见谢霁尘抬手,一盏灯到了他面前。

虞宁认得,是她写的他朝师姐表白那盏。

只见他看了一眼,虞宁还没来得及心虚,那盏天灯便在他手中烧了。

虞宁一怔。

四周更是死一般的静寂,那无声散发出的威压令人脊背绷直。

又一盏飘到了他跟前。

是她给他写的那盏祈福灯。

虞宁莫名慌张,呼吸都停了。

谢霁尘似乎看了许久。

随后,他苍白的指尖凝起火焰。

火焰亮起,转瞬又消失。

那盏虞宁亲手写下祝福的天灯成了灰烬,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