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腐化的尸骨,腐烂的真相,藏在永不见光的地方本该是它最好的归属。
今日大家都得加班,尤其是天天都准时下班的萧法医,也破天荒地得加班了。
麻袋的纤维已溃烂得不成样子,只剩一块块黑褐色的残片挂在骨架上,像死不瞑目的附骨之疽。尸骨的肋骨间挂着一些藻草,骨头也染上一层层墨绿色,像是早已跟河水融为一体。
跟尸骨一起打捞上来的还有重量至少有五十公斤的铁链,铁链末端还有一个四方形的金属,相信是不让尸体浮起的工具。
萧韫言轻轻拂去河泥,从残存的牙床和骨盆形状,判断这具尸骨应是一名成年男性,至于死亡时间并不能确定,但看骨头的腐蚀程度,水生物附着的情况,至少有五年。
“晓雅,取河水回去鉴定,可以推断出更准确的死亡时间。”
萧韫言站了起来,一旁的赵晓雅点了点头,马上跟法证部的人去取河水。痕检员和摄像员在忙,一时之间河边聚满了人,即便天色暗沉下来,也少了阴沉的感觉,这条河也没有那么强烈的侵略性了。
萧韫言看了一眼放在河边的钓鱼竿,扭头看向正在跟打捞单位聊天的毛煦熙,脸色沉沉地走了过去。
咦?这股杀气……
毛煦熙还在谢谢打捞单位,突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靠近,她循着‘危险’看去,便发现萧韫言沉着一张脸走来。
我靠,加班怨气这么大的吗?
毛煦熙眼睛也不敢眨地看着萧韫言,打捞单位的两个同事见事情不对马上找了个由头离开。
谁不知道一队来的两位女神都是不好惹的角色,尤其是萧韫言,话少淡漠,一张脸简直美丽冻人,即便有对她起心思的,都不敢靠近。
毛煦熙才张嘴,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萧韫言便道:“我记得你说过水鬼很危险。”
她怎么还记得?
毛煦熙努了努嘴,有点后悔谈恋爱的时候什么都跟萧韫言说,当时真的恨不得把自己遇到的,懂的,全都告诉萧韫言。
“是危险,所以呢?”
萧韫言听罢,秀美的眉往眉心拢住,叠起一层皱褶:“你怎么不多叫点人帮忙,明知道危险。”
萧韫言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正在给徐威说起刚才事情经过的金宣儿。刚才她来的时候,金宣儿就靠在栏杆坐着,吓得脸色都白了,偏偏毛煦熙不怕死地就站在河边,好像要跟什么较劲一样。
“萧法医,你也知道人手欠*缺,哪还有人可以调动?”
毛煦熙说完之后,见萧韫言沉下来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这么说话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说到底,萧韫言也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我啥事没有,萧医生就别担心了。”
萧韫言听罢,目光落在毛煦熙手腕上,和手背上的红痕。毛煦熙马上甩了甩自己的手:“哎呀,小事,血都没流,我还有事。”
说完,毛煦熙马上转身去找金宣儿,避开了萧韫言那过于温柔又担忧的目光。她承受不起萧韫言这种目光,好像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样,她不喜欢。
今日全员加班,回到办公室后,徐威正烦恼要怎么写报告,毕竟无法把玄学的部分写进去。毛煦熙在等报告的时候便和金宣儿陪着徐威一起写报告,大家左凑一句,右编一句,在八点的时候终于把报告写完了。
写完报告,大家也有了八卦的心思,徐威就问了:“毛姐,你确定这具尸骨就是那水鬼的?”
“确定。”
毛煦熙还记得最后定魂那一下,她感觉到了水鬼的不甘,而且尸骨打捞出来的时候,那气息跟自己感觉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副尸骨一定是水鬼的。
“哎,骨头上面有麻袋纤维,显然是被谋杀的,又要查案子了。”
徐威感觉很疲惫,这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根本就是三波未平五波又起,真是折磨人。
“我总感觉这水鬼生前不是什么好人。”
毛煦熙喝了口热奶茶,在河边沾了太多寒气,现在得暖一暖。
“为啥啊毛姐?”
金宣儿也已经缓过来了,看她刚才给办公室里的人口沫横飞地说起河边发生的事,毛煦熙便忍俊不住。
也不知道是谁到最后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水鬼会杀人,但是杀得这么频繁的,代表这个人生前多少带点暴戾在的,不然就是怨气很重,反正……我觉得他不会是什么好人。”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推开了,是萧韫言亲自来了。她把验尸报告交给了徐威后,便道:“死者的骨头上并没有外力造成的致命伤,无法判断死因,按照法证部送过来的报告,参考了金沙河水体藻种变迁曲线,微生物符合约五年前河体生态环境,因此跟骨头腐蚀程度的判断一致,死亡时间应当是约五年前。”
“死者的头骨已经送去做三维面部重组,dna鉴定也在进行中,所以死者的身份还需要等待。”
萧韫言简洁有力地交代完事情后,又补充道:“死者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左右,因为有水蚀痕迹,大致只能推断出年龄为四十岁左右。”
“谢谢萧医生,效率太高了!”
徐威是由衷赞赏,不是吹彩虹屁,换作以前李铭,肯定没那么快就能送来报告,就算送来了也要抱怨好一顿,绝对不会直奔主题。
说起来,萧韫言准时下班时有理的,谁让人家专业能力强,效率高呢?就是不好说话,总有一种让人不敢冒犯,不敢与之协商的气场。
萧韫言并没有回应,反而是看向了毛煦熙:“报告明天才会出,我们先回去?”
“是啊,毛姐,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回去吧,反正也要等报告。”
徐威是舍不得毛煦熙太累,人是他找来的,总不能把人累坏了。
“行。”
毛煦熙是的确累了,今天在河边那一系列操作很耗神。临水之地,水鬼的力量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厉害,要不是有金宣儿在后面稳住自己的魂神,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就抗衡成功。
回到家,萧韫言果然已经叫好了外卖。这一次毛煦熙也不问了,看了外卖的包装,再去app里找了找,便把外卖的钱都转了过去。
萧韫言看到毛煦熙给自己转钱时,脸色是沉了沉的,可是这个问题两人已经纠缠许久,再纠缠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要是毛煦熙觉得这样能让她舒服些,那萧韫言可以接受。
见萧韫言默默吃饭,什么话都没有说,毛煦熙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平时萧韫言总会说几句话,不让饭桌那么沉寂。
“今天真的没事,有金吒在,她能护着我。”
毛煦熙说完后,萧韫言抬头看向她,道:“你叫我去,我也能护着你。”
毛煦熙:“……”
毛煦熙无言以对了几秒后,才道:“反正没事就行,别再纠结了。”
萧韫言放下碗筷,很认真地道:“小熙,你只是个顾问,这本不是你的工作范畴,而且就算人手不足,你也得先试试有没有增派人手的可能,要破案的前提是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毛煦熙又是一阵沉默,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领导教育了呢?
“而且……我会担心你,我不能失去你。”
话锋一转,毛煦熙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还义正言辞的萧韫言突然就委屈了起来,那张白皙的脸染上了几丝红色,尤其是眼角,就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不能失去我,可当初却笑着分手?
我真的会谢。
“萧韫言,恋爱游戏你还要玩多久?”
毛煦熙也直起腰肢来,既然萧韫言说到这种程度了,那么自己也想问问萧韫言,她到底还想做些什么。
“不是玩,这也不是游戏,以前我的确做错了,是我没有好好了解自己的感情,失去你后,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休学了。”
毛煦熙的眼色沉了下来,没有说话,萧韫言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道歉没有用,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这一生不会再错过你。”
毛煦熙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个道理你不懂?”
“我懂,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放弃你。”
萧韫言坚定地说道。
毛煦熙笑了,心底有点点痛楚渗出,在那些缝缝补补过的缝隙中,藏着的都是她无法言说的伤。
“萧韫言,你真是不要脸。”
毫无愧疚地把自己当替身,现在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自己,她的世界怎么能这么肆意妄为呢?
“我是不要脸。”
萧韫言对此不反驳,她道:“我承认我的错误,也后悔莫及,小熙,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毛煦熙勾起唇角,笑意压根不达眼底,嘲讽的意味更浓:“萧韫言,你不会有这个耐心的。”
感情一直得不到回应,那么又能坚持多久呢?
文瑾逸就在附近,萧韫言如此誓言旦旦地跟自己说不想错过自己,她又能坚持多久?
反正毛煦熙不信萧韫言,更不信有文瑾逸的存在,萧韫言能够坚持下来。那可是她从中学起就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为了她萧韫言可是甘愿留在国内读医,结果人家一声不吭就去了国外。
呵,两个不顾别人的感受的人在一起不是正合适吗?
**
翌日,dna报告已经出来了,这跟公安数据库里的一组dna数据吻合,也和五年三个月前一宗人口失踪案吻合。
死者名为钱大为,男性,失踪时四十一岁,曾经因为斗殴录入,是一家食品工厂的老板,未婚,当时报案的人是他的弟弟钱大安。
毛煦熙翻了当年的调查结果,这可挖出了不少钱大为的黑历史,有赌瘾,剥削员工,而且他还有暴力倾向,不少人见过他对一个厂里的工头拳打脚踢。
知道他的人都说他脾气暴躁,会动手打人,为人阴险,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而且似乎跟黑.道有些关系。
毛煦熙再看资料照片,钱大为这个人皮肤黝黑,面目狰狞外显,且目露凶光,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不是什么好鬼。
果然,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能够一下子杀了四个人的水鬼,生前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有那么一瞬间,毛煦熙想放弃调查这个案子,让所有真相随着那深幽的河流沉入河底。
可是钱大为的魂已经化作了水鬼,如果自己放任这个案子不管,恐怕时间久了,它又出来作祟,现在自己抽了他的修行之身,却还捕不了他的魂。况且自己已经卷入了这场因果,就算自己要避开,恐怕天也会让她回到原处。
只有破了这个案子,破了他死于非命的怨,再发表文奏天,到时候便一定能捕到他的魂,除了这个祸患。
看着眼前的资料,毛煦熙心底还是不情愿的,可是真相始终要被揭露,这是作为法律的公义。
只是人心中的那把尺,又怎能冷漠无情,只遵循法律公义。
毛煦熙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大叹了一口气,始终是要面对的。
**
真相与内心的衡量不再对等的时候,你要清楚明白,自己并非无所不能,世间总有不如意,也总有难以伸张的正义。
“死者钱大为,四十一岁,于五年三个月前失踪,他的工厂已经倒闭,弟弟钱大安是个工程师,他俩还有个老母亲,一直都由弟弟钱大安照顾。”
金宣儿在白板前给毛煦熙疏离钱大为的人际关系:“钱大为生前有个食品工厂,还招收了一批弱势群体作为劳动力,但是给的工资很低剥削他们,这还是钱大为失踪后,厂里的工友说出来的。”
毛煦熙手上的资料不多,金宣儿给自己说的都是资料上没有的,她好奇问:“有关机构就没有介入吗?”
“钱大为有黑.道背景,而且有暴力倾向,失踪前,没有人敢说出这件事。”
金宣儿顿了顿,又道:“钱大为还掌控了那些人的个人资料,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要是不听话,直接上升家人,所以没人敢说。”
毛煦熙啧了一声,努了努嘴让金宣儿继续说。
“要说结怨的话,钱大为跟很多人都有仇,我刚整理出来四个最有可能的,第一个就是他弟弟钱大安,因为钱大为一直没有负上家庭责任,之前还欠了钱大安很多钱没还,所以钱大安很讨厌他。”
“第二个人是他的前女友袁莉,这家伙还会家暴,找过袁莉和她现任男友的麻烦。第三个是厂里的工头,喏,被钱大为拳打脚踢的人就是工头罗行力。第四就是跟钱大为有过节的黑.道老大孙亦。”
毛煦熙没法判断谁的嫌疑最大,这家伙这么会得罪人,谁都想杀了他。
跟金宣儿结束了小会议后,毛煦熙就去了法医部,想问问看关于钱大为的尸骨,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毛煦熙来时,赵晓雅在电脑前写报告,萧韫言不在,然后毛煦熙才被告知萧韫言在实验室里。毛煦熙很快就去了实验室,赵晓雅看着毛煦熙的背影不禁一笑。
平时实验室是萧韫言的禁地,不过她跟自己说过唯一能进入实验室的非法医部人员就只有毛煦熙,所以赵晓雅不用通知萧韫言就放行了。
赵晓雅坐在电脑前,不禁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萧医生和毛姐的感情‘很好’啊!
平时都是风风火火地来,今天毛煦熙的状态显然不对劲,懒洋洋的没精神。毛煦熙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坐在显微镜前看些什么,她随手拿起萧韫言放在一旁的报告,原来是一个怀疑是猝死的死者,萧韫言正在研究心肌切片。
“钱大为的案子有什么新发现吗?”
萧韫言从显微镜中抬头,扭头看了看兴致缺缺的毛煦熙:“你今日为什么无精打采的?”
“啊?没有。”
毛煦熙坐了下来,一手支在桌上,又问:“这死者真是猝死的?”
“嗯,有炎症,或许是。”
萧韫言笑了笑,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问:“你都在转移话题了,怎么了吗?”
毛煦熙抿了抿唇,看向萧韫言那一双带着柔意的美眸,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热,被看穿了心思的感觉总让人有些慌乱。毛煦熙不经意又看了一眼显微镜那一片心肌切片。
这个人能解剖心脏,还能解析人心吗?怎么她能这么轻易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我在想,这案子是不是可以押后再查。”
萧韫言听罢,微微敛起笑容,眼底都是了然:“我看过钱大为的调查报告。”
萧韫言说完后,实验室陷入了两秒的沉默,萧韫言这才接着道:“你觉得你可以决定谁该死吗?”
“当然不能!”
毛煦熙马上直起腰肢,这顶帽子她可戴不下。
“可是你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案子押后,不是已经认为钱大为该死吗?”
毛煦熙像是被一道雷劈中,登时愣住,张了张嘴,反驳不了,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你心中有评判善恶的标准,可是真相同样重要,我们是执法人员,首先该秉持的是司法公义,接下来才是心中的善恶。”
唔……
又被领导教育了。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以决定谁该死吗?”
萧韫言微微弯唇,并没有丝毫训斥的意思,就像一个温柔的引路人,引领着身在迷雾中的人,走向正确的道路。
“不可以。”
毛煦熙乖巧地回答道,她站了起来,问:“萧韫言,你有迷茫的时候吗?”
“当然有。”
那谁能给你指路呢?
毛煦熙很想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似乎跟自己无关。
“这里暂时没有什么新发现。”
萧韫言回答了一开始毛煦熙问的问题,毛煦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道过谢后就离开了。
没想到这一趟来法医部最大的收获不是什么新发现,而是收获了面对这种案子时的正确心态。
心中的正义并非每次都可以伸张,可揭露真相,这才是她作为执法人员该做的。
毛煦熙也打起精神着手去调查这个案子,她先是调查了哪个嫌疑人的落脚处离金沙河最近。要拖着一个尸体,还要带着五十公斤重的铁链,神不知鬼不觉,要么就在附近,要么有合适的交通工具。
四个嫌疑人中,黑.道老大孙亦在钱大为失踪前后因为痔疮复发一直在住院,虽然有钱财纠纷,但是没有直接的导火索和动机,毛煦熙暂时把他排除在外。
其余三人,钱大为的前女友袁莉住得最远,但是她的现任有车子,而且钱大为失踪前还找过她借钱,发生了一些纠纷。如果袁莉的现任帮忙,倒是有可能移动钱大为的尸体。
工头罗行力就住在金沙河隔两条街的旧楼里,有动机,位置也合适,嫌疑不小。
剩下的是钱大安,他住在另一个较为富裕的区域,有车有房,钱大为失踪前,他曾因为钱大为又来借钱而发生过争执,有动机,只是他身材比较瘦弱,平时也没有健身的习惯,要搬动尸体和铁链,倒是比较困难。
毛煦熙和金宣儿奔走了一天,下午四点才有时间坐下来吃点东西。她们就选在金沙河附近的一个小食摊里吃点水饺,毛煦熙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金沙河,神色有些凝重。
“诶毛姐,昨天我在河上看到那些影子都是什么啊?怎么那么多?”
金宣儿吸溜了一口汤后,见毛煦熙看着金沙河,便问起了昨天的事。
“一共五个对吗?”
“对对对!你也看到了吗?”
金宣儿只顾着好奇,勺子里的水饺都不香了。
“就是钱大为和这个月死了的四个死者,他想要通过视觉让人产生恐惧,因为人们对这些未知的力量总是害怕的。只要你心生恐惧,失去专注,那我很可能就会被祂拉进河里。”
毛煦熙突然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祂还在跟我斗法,恐怕你看到的会更加具体……”
“够了够了,可以了,我不想知道了。”
金宣儿脑子里都已经出现了那四个死者的死亡时的照片了,真的大可不必。
金宣儿的话音刚落,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金沙河,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光灿灿的金沙河在这个时候也开始弥漫着一股神秘又诡异的气息,仿佛下一瞬就会拢上迷雾一般。
忽而,有个女人精神恍惚地走在金沙河边,像是丢了魂一样,然后正准备翻过栏杆。
“我靠!毛姐!有情况!”
金宣儿倏地站了起来朝着金沙河狂奔,毛煦熙反应过来后马上紧随其后,许许多多的疑惑在心中蔓延。
不可能的,水鬼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还动手,祂现在应该没有余力才对!
辅警也随即冲了过去,在河边及时把女人拉住,可是那个女人发了狂一样朝着金沙河奔去,辅警都快要拉不住了……
毛煦熙跑得气喘吁吁,甚至浑身毛骨悚然,对,毛骨悚然,越是靠近金沙河,她越是不安,一股刺骨的寒意隐秘地钻进了她的身体里,仿佛在告诉她……在告诉她……
“还有另一只水鬼!”
毛煦熙和金宣儿翻过栏杆,拍马赶到,然后跟辅警一同把那女人压了下来。
“压住压住!给我紧紧压住——!”
毛煦熙几乎是用喊出来的,肾上腺素在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极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就把女人压在身下,现在她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救这个女人。
该死的!
毛煦熙直接翻身压在女人的身上,只见女人面目狰狞,双目瞪大眼底渗血,脸色苍白如鬼,浑身冒着大汗……不,这汗多得像是水,浑身的水。
毛煦熙压下自己的不安,右手手心压在女人的额头上,这才发现女人的体温低得吓人,像是在水里泡了许久一样。
“老天,她力气好大!”
负责压住女人双手的金宣儿不禁吐槽了一句,压着腿的辅警也是被惊出了一身汗,喘得不行。
“啊啊啊啊——!”
女人嘴里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却在毛煦熙压着她念出定魂咒的时候慢慢冷静下来,体温也慢慢升了上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精神为体,神魂为门。三魂归为,七魄归真,怨灵勿扰,邪魅勿侵!”
女人的嘶吼声慢慢地变成了沙哑的啊啊声,就在那双眼慢慢褪去狰狞的颜色,染上疲惫又浑浊的神色时,女人直勾勾地盯着毛煦熙,像是隔着皮肉的灵魂凝视,然后她慢悠悠地开口。
“金沙冷,水悠悠,小小娘子要上楼。不肯穿红不肯走,书箱藏在枕边头。嫁衣重,梳妆愁,爹娘只认银子厚。死后亦是水中游,清清河水不肯流。听说她还在那儿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毛煦熙喘着气,听着女人把一段段奇怪的话用一种古怪的旋律唱出来后,掌心一阵发寒,甚至有些发抖……
旋律诡异扭曲,好像每一个字都是被故意捏出形状,也像是稚童字句平仄参差的调子,揉成让人心底发寒的模样。
“这是什么?打油诗?”
金宣儿也是吓得不轻,要不是辅警的动作迅速,她俩也未必能来得及把人压下。这女人一开始疯疯癫癫的,怎么突然就唱起了打油诗来,她这是唱打油诗助兴吗?
毛煦熙马上抽回手,心里默念了九字真言稳住心神,然后低头看向已经虚脱的女人慢慢地回过神。
“呕……”
女人翻身就吐了起来,三人不敢离得太远,依旧捉住她的手脚,毛煦熙也依旧坐在她的身上。
等到女人吐完,金宣儿和辅警便紧张地开始询问女人的情况,然而女人一问三不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完全没有记忆,一阵害怕慌乱。
这个时候毛煦熙已经转过身看向河水悠悠的金沙河,阴气变重了,而且她感觉不到钱大为的魂魄气息……
这是被另一只水鬼死死压住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
毛煦熙背脊发凉,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女人念的打油诗。
听说她还在那儿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
环环相扣的因果中,又是谁的魂困在了时光的洪流之中?
女人已经被送去了医院,毛煦熙没有跟过去,而是和金宣儿留在了金沙河边,驱赶了看热闹的群众后,便吹着一阵比一阵更凉的风呆站着。
“毛姐,你不是说钱大为的魂暂时不会再作乱了吗?”
金宣儿看刚才那女人的所有反应,感觉情况很严重的样子,就像是……传说中的鬼上身?
“不是钱大为,是另一只,很可能年代更悠久的水鬼。”
可是为什么祂最近才开始杀人?
“那之前那四个……”
金宣儿还没说完,毛煦熙就摆了摆手:“那是钱大为,那四个人没有被附灵的迹象,刚才那个女人明显就是被附灵了。”
“现在这个水鬼更强,更麻烦。”
这就是她不想碰水鬼案子的原因,一条河见证过历史和岁月的流动,发生过太多的事,谁都不知道这条河的所有故事。
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灵多少鬼。
真是失策。
可昨日钓水鬼,如果有比钱大为更凶的水鬼在,那么自己不该钓到钱大为,而是钓到现在这只……
“金吒,昨天打捞单位打捞起来的所有东西,你都有留档吗?”
“有有有,我手机里就有!”
金宣儿马上翻开手机,然后把所有证物照片都调出来让毛煦熙看。毛煦熙翻了几翻,看到一张照片的时候,两眼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老天,怎么昨天我就没注意到这东西!
“咋了咋了?”
金宣儿见毛煦熙脸色大变,一副懊恼的模样,也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就是一个八卦形的大铜板,上面还刻着清晰的符文。
“这东西当时是跟铁链差不多位置的,所以打捞单位一并捞起来了。”
毛煦熙再一次怪自己没有留意到这个证物,昨天现场一片混乱,而且她还被萧韫言打乱了心神……
罢了,都是自己大意,怪不了别人。
毛煦熙把大铜板放大,凹陷的刻纹依旧很清晰,那是很古老的符文,这还是毛煦熙以为永远都不会再看到,所以一直没有好好去学习的古老符文。
毛家有一本代代相传的符咒秘籍,记载了从民初时代至今的各种特殊符咒。毛琰灼传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嫌弃它太过老旧,只是把里面的符咒认全,但没有好好学。
没想到还真的有见到这种符文的一天,毛煦熙记得这还是民初时期记载下来符文,也就是说这水鬼至少也有百年道行了。
百年水鬼,毛煦熙也没信心可以对祂做些什么。
“这东西是很古老的封印咒,拿来镇恶鬼的,估计是他们打捞的时候把这东西掀了,把百年水鬼放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
“这么可怕,那……那我们能做什么?”
金宣儿跟毛煦熙共事,见识过这种灵异事件的厉害,这下也被‘恶鬼’两个字吓得瑟瑟发抖了。
毛煦熙沉默不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刚才那首打油诗。
这个水鬼是昨天就被释放了的,但是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发生过命案,偏偏就是自己在附近的时候才发作。
毛煦熙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刚才那首打油诗,难道……这个水鬼就是冲我来的,祂有什么要告诉我?
“金沙冷,水悠悠,小小娘子要上楼。不肯穿红不肯走,书箱藏在枕边头。嫁衣重,梳妆愁,爹娘只认银子厚。死后亦是水中游,清清河水不肯流。听说她还在那儿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毛煦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把刚才女人念的完整地再念一次的,好像从刚才开始,这首打油诗就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毛煦熙眼神一变,这才后知后觉,丫的,又通灵了!这真的是那个水鬼要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哇!毛姐,你记忆力这么好!我啥都记不住,当时太混乱了!”
金宣儿本来还很苦恼自己没能帮上忙,没想到毛煦熙全都记住了,不愧是他们一队的mvp。
一队mvp还是其他人给取的,毕竟毛煦熙来了之后,手拿两个案子就破了两个,不少人都羡慕嫉妒恨了。
“啊!不过毛姐,我倒是记得一件事!”
见金宣儿一脸紧张,毛煦熙马上道:“什么什么?”
难道还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刚才水饺忘给钱了。”
毛煦熙:“……”
**
办公室里,木庭偷了个闲正在逗小幸运,一人一猫就在角落玩着逗猫棒,木庭咯咯地笑,倒是给办公室添了份活气。吊扇依旧呼呼转着,毛煦熙和金宣儿回来的时候几乎都累瘫了,想起刚才被老板娘教育一顿,真的觉得今天一天的调查工作曲折离奇。
案中有案,水鬼背后还有更厉害的水鬼,而且似乎还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怎么样,你俩没事吧?”
徐威马上走过来关心,两人身上是有些脏,但没有受伤。刚才事情之后,金宣儿就打电话过来报告了,徐威本来要带人过去,可是被毛煦熙阻止了。
“没事”
毛煦熙摆了摆手,然后拿出一张纸,把刚才的打油诗写出来,道:“这打油诗看起来是有个女孩要去念书,可是却被迫嫁人,最后投河自尽,她在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好可惜,若是生在现代……
毛煦熙声音幽幽的,说话的时候让一旁的金宣儿和徐威毛骨悚然,徐威道:“毛姐,你这样说话太过吓人了,毛姐?”
毛煦熙的眼神怔怔地看着自己写的打油诗,浑身僵硬,额角缓缓地流下一滴汗水。
“糟糕!”
毛姐又那个了!我靠,一时想不起来那两个字!
徐威急得原地转了个圈,好像要找些什么缓解毛煦熙的情况,可是他发现每次毛煦熙通灵,啊对!通灵!她通灵的时候,自己只要叫毛琰灼就能解决,可是现在……
“让开。”
萧韫言是来交报告的,刚进办公室就看到徐威和金宣儿急得团团转,束手无策的模样,再看毛煦熙那怔愣的模样,就知道毛煦熙通灵了。
萧韫言快步走了上去,然后半蹲下来紧紧抓住毛煦熙的手:“小熙,醒醒。”
萧韫言掰开毛煦熙紧握的拳头,然后仿佛在毛煦熙的掌心画着什么。过了两分钟左右,毛煦熙终于吐出一口气,反手握住了萧韫言的手,喘了几口气之后,道:“该死的——!”
毛煦熙几近崩溃地大喊了一声,这可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着了,这可更加担心了。
毛煦熙喘了几口气,这才慢慢缓过来,迎着每个人的目光看了过去,最后落在萧韫言的身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煦熙触电一般松开了萧韫言的手,然后道:“你,你们都在看什么,快回去工作!”
毛煦熙缓了缓神,这才道:“我没事,你去忙你的。”
毛煦熙用余光都能感受到萧韫言那担忧的目光,还有金宣儿一脸吃瓜的笑容,自己已经快要红温了。
她快走啊!
“我来交报告,顺便来接你下班的,已经六点了。”
萧韫言反过手,让毛煦熙看看自己手上的时间。毛煦熙看了后,更加窘迫了,刚才通灵的时候,自己一直听见萧韫言叫自己才醒过来的,没想到她还记得当年教给她的定魂咒。
这个女人判断力也极强,上次自己通灵刘小花她都没用上……这次她知道通灵危险便用上了。
毛煦熙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上次她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占自己便宜?
“毛姐,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毛煦熙红润的脸马上就变煞白,金宣儿也不知道通灵是个啥,她只知道现在毛煦熙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加班。
“好。”
毛煦熙也不不强撑,刚才给那个女人下定魂咒其实已经用了很多体力,现在又通灵,身体几乎要透支了。
毛煦熙跟萧韫言离开了。
车上,毛煦熙累极地靠在副驾驶上,本来想睡,可是想到刚才通灵时看到的画面,她怎么都睡不着。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萧韫言今天很忙,只知道毛煦熙出去查案了,没想到才回来就通了灵,而且脸色白得像鬼,萧韫言才会反复在她的手心写下定魂咒。
毛煦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萧韫言甚至还在回味毛煦熙醒过来时握住自己手心的动作。
那是戒不掉的习惯,一如往常。
“一个女孩,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孩。”
她绑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裙子,阳光照在少女灿烂的笑容上。她手里拿着一封推荐信,站在刻着‘努力向上’的大石前,向天许下了一个愿望。
她希望能出城念书,她希望能够成为一位老师,用教育为更多的人摆脱困境。她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知识的力量,她想要为社会进步供上一份力。
她相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在她张开双手准备迎接美好的未来时,朝她走来的却是人性的堕落。
那是女孩的悲哀,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她注定成为建筑历史长城的一片无名的砖瓦。砖瓦上的裂缝是她未展的抱负,砖瓦的褪色是她走不出的那一段路,细写下被人掩埋的故事。
那是一个染血的故事,是女孩的血,也是她身上嫁衣的血红,是困住她百年的颜色。
知识能改变命运,可女孩忘了,堕落的人性能摧毁一切。
第26章
如果你见证过地狱,才会知道在地狱点上引路灯的人有多可贵。
“一个女孩,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孩。”
毛煦熙看着车窗外,繁荣的尘世就在自己眼前不断晃过,路灯,轿车,行人,一切都与自己脑中的那些画面格格不入。
那个绑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她站在阳光下,在落后的村落里许下自己的抱负,可她始终走不出村子,更走不出那急湍河水。
“我不嫁——!”
少女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一个苦口婆心正在劝自己,一个坐在椅子上,抓住自己的凌乱的头发。
“妞妞,我已经收下陆家的钱了,你要是不嫁,你爹就要被追债的打死了。”
女人说着,几乎要哭出来,可她满心都是自己丈夫,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女眼中的失望与愤怒。
“赌?”
少女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转身去找自己的柜子,那个小猪扑满早就不见了:“你们,你们——!居然把我读书的钱都拿走了?!”
少女声嘶力竭,双眼通红,双手攥拳,那一瞬间,什么梦想,什么理想,好像一下子就破碎了,
“妞妞,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能赢的,人总不能一直都输,我想着赢了就能还你,可是……对不起!”
男人一脸狼狈,嘴里说着对不起,脸上却没有什么歉意,反倒是懊恼自己怎么没能在赌桌上赢下来。
“陆家老爷人不错的,你嫁过去做妾室,他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男人一脸哀求,然后又道:“你只要嫁过去就能救活我们,妞妞……”
“我不嫁——!我不嫁——!”
少女冲出门外,眼泪不停地流,那封推荐信依旧藏在她的枕头底下,可是现在……
我宁愿死都不嫁——!
**
就在女孩冲出门的那一刻,毛煦熙被萧韫言叫回来了。被叫回来的时机刚刚好,这种跨越了百年的怨念,如果看得太久,自己恐怕会元气大伤,会很大程度上影响自己的情绪。
“刚才谢谢你。”
毛煦熙把自己看到的说完后,才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萧韫言及时赶到,那还是挺麻烦的。
“没事。”
萧韫言依旧四平八稳地开着车,她道:“意思是,是她找上了你?”
“应该是,只是我不知道她有什么诉求。”
遇到这种百年老鬼,如果能满足她的诉求让她上路那是最好的,要是斗法,没有毛琰灼在,毛煦熙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强行把她送上路。
“不过现在还得继续专注钱大为的案子,既然都接手了,那得有始有终。”
萧韫言‘嗯’了一声,缓缓地驶进小区的停车场:“今天钱大为的案子有什么收获吗?”
“暂时排除一个嫌疑人,其他三人都还有嫌疑。”
萧韫言点了点头,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三个人是有动机,但是积怨最多的,是什么人?”
毛煦熙听了后,认真地思考了下,实在没有办法说出谁的怨气是积累最深的,毕竟他们跟钱大为都有不同程度的仇怨。
“我看了调查报告,里面说钱大为有剥削过自己聘请回来的弱势群体对吧?”
“嗯。”
毛煦熙应了下,此时的萧韫言已经平稳地把车子停在停车位上:“你怀疑的那三个人,我相信都有一定的自保和反击能力,比如钱大安有钱,袁莉和她男友随时可以离开这座城,而工头更是正面反抗过钱大为,且实在干不下去了还可以换另一份工作。”
毛煦熙听罢,点了点头,并没有着急下车。
萧韫言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钱大安有大好前途,还有老母亲要照顾,什么争执可以让他甘愿冒险放弃这一切?袁莉和她男友更是可以随时离开这座城,或者离得再远一些,而且今天调查的时候听他们的语气也早有这个心思。至于工头罗行力,现在在另一个工厂做工头,能力有,收入稳定,他们的确都有自保能力。
“所以你不妨查一查,那些自保能力稍弱,被钱大为控制,只能任由他宰割的人,比如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士。”
萧韫言顿了顿,并没有熄火,接着道:“而且那五十公斤的铁链不常见,什么人会用到或接触到这种铁链,你也可以查查。”
毛煦熙又点了点头,萧韫言说的这一点,她当然知道,调查的时候她还特意打探过,可是那四个嫌疑人似乎都没有理由持有这些铁链。
“好。”
谈话结束后,两人莫名地在车里待了半分钟,等到车子里的那首《痛爱》播完。
‘若是你也发现,你也喜欢亏待我,我就让你永远,痛爱着我。’
两人一言不发下了车,毛煦熙总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下车前萧韫言看自己那一眼,带着不可言说的深情。
深情?毛煦熙还是觉得萧韫言把深情用错了地方,只要再消磨一点时间,她就会觉得腻了。
两人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萧韫言轻轻拉住毛煦熙的胳膊,道:“今晚你的房间门别锁,行吗?”
“干嘛?”
毛煦熙忽然想起了当年萧韫言也说过几乎同样的话,不过那时候她是说自己的房门没关。后来嘛,后来自己就色迷心窍,去了萧韫言的房间,因为萧韫言品学兼优,加上身份特殊有背景,所以她一直都是申请住单人房的。
萧韫言一直都等着自己,她们度过了夏日最漫长的夜,缠绵的吻点燃了空气,在蝉鸣身中的身心交缠是刻在毛煦熙骨子里忘不掉的记忆。
毛煦熙的掌心有些发热,每次紧张她的掌心都会冒汗,尤其当回忆起一些不可描述的记忆时,更是让她站都要站不住。
“按照以往的经验,你通灵之后,如果晚上还在想着这件事,很可能会再一次通灵。”
萧韫言顿了顿,看着毛煦熙有些泛红的脸颊:“如果你没锁门,我听到动静还能赶过去。”
说完,萧韫言松开毛煦熙的胳膊,然后探向她的脸,就在毛煦熙发愣的时间,萧韫言的手背碰到了毛煦熙发烫的脸颊。
“你是不是不舒服?发烧了?”
萧韫言正要探向毛煦熙的额头,毛煦熙这才清醒过来,心里暗忖:通灵过后连反应都慢半拍,可恶!
“没有,我没事,先去洗澡了,身上脏。”
毛煦熙换好鞋子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房间,在拐弯的时候才低低地回了一句:“我不锁门就是了。”
萧韫言站在玄关,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眼底竟是渗出了几分泪光。就在此时,萧韫言的手机响了,她拿起看了眼,见是‘文医生’三个字,并没有接,而是皱着眉掐断了。
当天晚上,毛煦熙没有通灵,但是她知道萧韫言来过几次。萧韫言的动静很小,蹑手蹑脚地看毛煦熙一眼,确认她没事后才退出去,最后一次是凌晨三点。
毛煦熙会知道是因为她的睡眠总是会断,尤其是通灵后,最是容易在凌晨短暂醒过来。师傅说过,这是她的身体保护机制,如果她的睡眠不在阴气最重的时候断开,恐怕会在梦中通灵。
不偏不倚,正好三点毛煦熙就醒过来了,而她很快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萧韫言悄悄打开,然后又悄悄来看了自己一眼才离开。
这个女人……不睡觉的吗?
翌日,是金宣儿亲自来接毛煦熙上班的。今天萧韫言没有上班,前几天她就跟毛煦熙说过,她说过可以送毛煦熙上班,但是想到昨天萧韫言可能一晚上没睡,毛煦熙今天出门的时候就跟做贼一样,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两人没有回警局,而是拿着资料去了当年钱大为聘请过的残障人士的家里。
一共有十人,其中五人在这五年间一直在阳光福利院里生活,他们之前住的福利院在不久前就被莫霜端了。之前那家福利院跟无良商家合作,把院里的中度残障的人都送去做流水线,底薪雇佣,超时工作,其中一个无良商家就是钱大为。
毛煦熙和金宣儿在里头待了一个上午,这五人都是手脚有不同程度的残疾,而且看起来,他们对于钱大为一案的回答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就在离开前,其中一人把亲手做的手绳送给了两人。
“你们是好人。”
男人笑得很灿烂,稍稍外拐的手并没有夺走他眼底对生活的热情。毛煦熙和金宣儿接下他编织的手绳,毛煦熙道:“谢谢,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们。”
“好的,姐姐。”
男人看起来应该有四十了,但是护工说了他只有十岁左右的智商,所以无论是谁,都是叫姐姐的。
离开阳光福利院后,金宣儿和毛煦熙在车上看着资料,看看接下来要去谁的家里探一探。
“毛姐,你信因果,那么那些人为什么生来就这样,这是什么因果?”
金宣儿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福利院的,她能面对恶,却不能面对苦,不过看到他们依旧积极地生活,心里大抵还是舒服些的。
“你知道吗,世人对因果有一个很大的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