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方想象得出这钱是两个姐姐怎么一锄头一锄头砸出来,说:“不用,我还有呢。”
姐妹俩拢共没多少积蓄,周玉瑶不充大方:“没了你张嘴。”
周维方嗯一声,看他二姐轻车熟路补起地上的窟窿,说:“二姐还会砌水泥。”
姐弟仨天各一方很多年,对彼此的事情都知之不多。
周玉瑶:“她会得指不定比你多。“
周维方倒不小看人:“那以后说不准也能开个店。”
开什么玩笑,周玉瑶头微微转一圈:“你这前前后后得好几百吧?”
周维方还没想好要不要照实回答,就听到自家大姐说:“那不是罗卜他妹妹吗?”
周维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得到罗雁的侧脸,她不知在和同学说什么话,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道:“嗯,人就在四中念高二。”
罗雁出门太少,哪怕同住一条胡同,周玉瑶回京后也只远远见过一次。
她道:“这孩子长得真标致。”
周维方:“你比她才大几岁。”
周玉瑶:“女孩不比男孩,二十七已经老大不小了。”
她如果插队的时候就结婚,现在说不好都是三个孩子的妈。
周维方:“你看你这思想教育不过关,没看标语上写的‘生男生女都一样’。”
周玉瑶:“光写不做,有什么用?”
周维方知道她还是为家里把工作给二哥的事情,却也没有可以为父母辩驳的空间,毕竟不公平就是不公平。
但要由他来指责,他似乎又做不到,尴尬地抬起肩膀抹把脸。
周玉瑶斜眼看弟弟:“要不是你回来也没占到便宜,看我们还搭理你吗。”
周维方开店这事,父母一百个不同意,自然不可能提供帮助。
他道:“成,咱们现在一派了。”
说着话他抬手腕看眼表:“先吃晚饭,吃饭再干。”
外头吃饭又要钱又要票,周玉瑶一味推脱,到底拧不过弟弟,最后说:“我看边上有卖馒头。”
周维方摘手套:“粮票不够,吃炒菜吧。”
他户口才落下,没拿到这个月的供应,现在吃的还是四处倒腾的。
外头炒一个菜得多少钱,周玉瑶还要说什么,看弟弟率先往外走跟上去。
没什么贵重东西,要去的店也不远。
周维方象征性虚掩着门,眼神往刚刚罗雁站的地方飘——一看,才知道人已经走了。
罗雁陪吴会芳买个糖火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人家说几句话的功夫早已到家。
她坐在客厅里先吃口饼干垫垫,一边张望着门口:“我哥怎么还不回来。”
刘银凤也在看:“说带吃的回来,搞得我都不知要炒多少菜。”
剩菜肯定不会糟蹋,但孩子吃着不乐意。
母女俩齐齐翘首以待,搞得罗新民还以为是在等自己吃饭,加快脚步。
等一进门,他道:“还没做饭吗?”
刘银凤:“等你儿子。”
罗新民笑:“说得像不是你儿子似的。”
他把挎包挂在门边,拍拍身上的灰再洗洗头,坐下来加入等待的队伍。
罗鸿从师傅家忙完姗姗来迟,拎着两个铝饭盒的左手抬高:“爸,有猪耳朵,晚上要不要喝一杯。”
罗新民为身体着想,平常是烟酒不沾的。
但偶尔为之,也没什么不可,他道:“行,就来一点。”
刘银凤没阻止,站起来:“我再炒个素的。”
她热锅下油,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菜就端上桌。
罗鸿给他妈也倒一杯,说:“妈,您也喝点。”
一家四口只有罗雁是不能喝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尝一口,龇牙咧嘴地嫌弃:“好好的粮食,干嘛非做成酒。”
罗鸿:“你小孩不懂。”
罗雁:“你们大人才是,解释不了的通通说‘长大你就知道了’。”
其实长大压根不会知道,只是学会用这句话搪塞于人而已。
罗鸿撇清:“这话我说得可不多。”
谁说得多谁知道,刘银凤轻轻地瞪一眼儿子:“你现在话就很多。”
又是我?罗鸿无奈举起杯子:“行,不说了,全在酒里。”
一家三口碰杯,罗雁捧着茶水也要掺和。
碰撞之声叮铃咣响,被室外的烟火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