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五十年代闹水灾那会跟家里人逃荒到的京市,暂住丰收胡同时经街道的人介绍认识的罗新民,结婚后才定居于此。
等洪水退去,父母带着其他孩子回到故乡,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她跟血脉至亲们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余下的都寄托在这些纸张上,轻飘飘又重如泰山,只言片语都珍贵。
刘银凤琢磨着母亲信里的话,把餐桌收拾干净,手在围裙上擦擦,把老家寄来的东西分出一小份,带着去串门。
串得不远,是同一条胡同的21号院。
刘银凤喊着“王秀娟”的名字跨进去,第二声就有回应。
王秀娟从家里探出头:“在呢在呢,进屋坐。”
刘银凤:“在家猫着呢?”
王秀娟:“我这掐指一算知道你要来,专门恭候着。”
又说:“哟,怎么还带东西来。”
刘银凤:“我妈寄来的豆干,给你尝尝。”
两个人是在街道做散活的时候认识的,年纪相仿聊得来,成天凑在一块东家长西家短,彼此常来常往。
不过王秀娟还是跟她客气一句,倒上茶:“你留着自己吃呗。”
刘银凤端起杯子抿一口:“我那还多着。”
王秀娟:“娘家妈的东西,再多也不嫌多。”
刘银凤:“我倒是希望少一点,收成不好,家里年年吃国家的返销粮,给我寄过来还不如他们留着吃。”
又头疼:“得有来有往,我明天还得去买点东西寄回去。”
王秀娟:“别明天了,咱俩现在就去转转,正好没什么事。”
也行,刘银凤站起来:“我回家拿个票。”
两个人再碰头就是在13号院门口,手挽着手一起走。
还没到胡同口,王秀娟说:“三方回来了。“
这名字太久没听过,刘银凤下意识:“谁?”
王秀娟:“水兰家老三。”
刘银凤想起来了,把哦字拉长音:“他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秀娟:“早上。我买菜回来有个生人站院子里,给我吓一大跳。你是不知道,以前长得跟猴崽子似的,现在人高马大,胡子拉碴的一看就不好惹。”
刘银凤:“我记得他是在新疆插队?”
王秀娟:“对,我问了一嘴,说坐车回来要十几天。”
遭罪哦,刘银凤:“回来好,回来就好。”
旁人看是这么说,王秀娟小声提示:“你忘了,水兰的工作已经给二平,她家玉瑶玉瑛还在家待着,这再回来一个三方……”
这两年回城的知青太多,胡同里半数人家都有类似故事。
刘银凤听过没怎么放心上,吃晚饭一家四口都在的时候才想起来:“儿子,你跟三方还有联系吗?”
罗鸿啃着排骨,压根没怎么仔细听,反问:“三方?哪三方?”
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您说周维方?“
刘银凤:“对,就他。”
罗鸿:“有啊,怎么?”
刘银凤:“他今天回来了。”
罗鸿蹭一下坐直:“真的假的?”
这话说的,刘银凤:“你妈还能骗你?”
“我不是那意思。”罗鸿摆摆手,“就是有点惊讶。”
刘银凤:“现在回城的人有多少,这也值得一惊一乍的。”
罗鸿:“他前两天还给我写信,一个字没提过。”
刘银凤撇嘴,表情肉眼可见的大失所望:“我说躲在房间里看谁的信,原来是个男的。”
罗新民倒是笑:“我就跟你说儿子没处对象吧。”
敢情他们两口子还讨论过这件事,罗鸿:“妈,我都跟你说是朋友。”
刘银凤也有理:“你自己藏着掖着,我猜猜不行?”
罗鸿:“人家托我打听点事,我能跟你说?”
一直没开腔的罗雁暂时合上书:“什么事?”
妹妹从来不是好打听的性格,罗鸿被问住,眨眨眼:“我也不能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罗雁把哥哥碗里的排骨夹走:“我还不稀罕问。”
罗鸿顺从:“好的。”
气得罗雁踩他。
父母看他们兄妹俩闹腾也不管,只把一桌的东西往自己身前归拢。
毕竟人打坏不心疼,糟蹋好菜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