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平捏着那半块羊骨,骨质早就被岁月磨得光滑,却好像还带着哈图的体温。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哈图总把最好的那块肉塞给他,自己啃骨头啃得咯吱响,还说“二哥你长得高,得多吃点”。
“报仇不是喊打喊杀。”安蕾娜娅的声音像落在雪上的棉絮,轻轻的,却带着分量,“你大姐给东部流民分粮时,多少人骂她软弱?可后来黑松林那场火,是谁放的?是那些被她救过的人。哈图要是活着,他会懂——最狠的刀,往往藏在最软的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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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平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帐外的风雪还在吼,像哈图生前最爱唱的调子。他想起阿依娜临走时说的话:“也平,守着石城,不是不报仇,是得让更多人活着看到报仇的那天。”
“我给你讲个事。”安蕾娜娅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像他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哈图五岁那年掉冰窟里,是你跳下去把他托上来的。你自己冻得差点没缓过来,却抱着他喊‘没事了,二哥在’。”她的手顿了顿,“你那时怎么不想着,跳下去可能两个人都活不成?”
“因为他是我哥哥。”也平闷声说。
“那现在石城的人,是不是你的亲人?”
安蕾娜娅叹了口气,“哈图死的时候,手指还抠着账册,他要护的不是你一个人,是整个石城。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替他报仇,是替他把没做完的事做好——等账册送到老萨满手里,等陈懋的残部被清干净,等假阿依娜成了孤家寡人,再提着她的头去见哈图,他才会真的高兴。”
也平没说话,却慢慢抬起头。烛火照在他脸上,泪痕还没干,眼神却亮了,像雪地里刚升起的星。他拿起案上的银狼符,突然往自己胳膊上划了道痕,血珠立刻渗出来,滴在符面的狼眼上,像活了过来。
“阿妈,我懂了。”他把符重新系回腰间,血痕在狼符下红得刺眼,“哈图的仇,我记着,但不是现在。”
安蕾娜娅看着他胳膊上的血痕,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嘴角却扬起来:“这才是我的儿子。”她转身从柜里拿出草药,往他胳膊上敷,“下次别用这么笨的法子,阿依娜知道了,又要骂你‘跟石头一样硬邦邦’。”
也平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哽咽。帐外的风雪好像小了些,石城的灯火透过毡帐的缝隙渗进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他忽然想起哈图总说的那句“二哥,等我长大了,咱们一起守石城”,现在才明白,原来“守”比“打”更需要勇气。
安蕾娜娅收拾草药时,突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给他——是颗用红绳串着的狼牙,牙尖早就磨圆了,是哈图换牙时掉的那颗,她一直收着。“戴着吧,让他看着你。”
也平把狼牙攥在手心,暖暖的。他知道,哈图在天上看着呢,看着他怎么把石城守好,怎么把山坳里的豆子种出来,怎么让那些藏在硬骨头里的软心肠,慢慢开出花来。
帐外的雪还在下,但火盆里的炭烧得正旺,把母子俩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像两头依偎着的狼,安静,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