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四周皆是他的符镇,哪怕元婴期来了也无法在他手下讨好,更何况炼……
砰。
池敷寒脸色骤变,一道符镇只来得及护住他的心口,下一瞬便轰然炸开破碎。
一把刀劈开了符镇。
池敷寒重重后退,抬头一看面露惊愕。
炼气……
不对,四周那鬼魅似的气息正在变化,从那虚弱到令人发笑的炼气一层逐渐攀升,仅仅只是半个呼吸间便突破筑基、结丹。
最后停留在金丹期大圆满,甚至隐隐到了假婴境。
四周墨痕越来越黑,那是一种倒映不出任何颜色的墨黑,遮天蔽日。
池敷寒向来依仗他的符镇,此时却被那股威压激得心口狂跳。
忽地,一道漆黑墨痕如山峰似的袭来,池敷寒下意识要伸手,却惊恐得意识到自己根本抬不起手来。
那是境界和血脉的压制。
耳畔倏而一静。
池敷寒脸色惨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一招未出,却要被杀了。
下一瞬,浓墨骤然分开左右,那是煞白刀光劈开天地。
寒芒微闪,一只手从墨中深处狠狠扼住他的脖颈往下一掼!
池敷寒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一痛。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被乌令禅掐着脖子按在地上。
生死间,所有记忆飞快闪过。
池敷寒忽地记起来,几年前外出历练时曾听说过人族仙盟有一绝世天骄,十四岁结丹,仙阶法器。
池敷寒当时嫌弃极了,只觉得仙盟是看昆拂墟有他如此天才,故意虚构个天才出来打压魔墟。
如今池敷寒陡然间记起来那“吹牛”的形容那榜首的一句话。
红衣丹枫绣金纹,玄香太守仙器灵。
背对着光的少年身形清瘦,红袍丹枫似血,墨痕和血交织着飘浮,手中握着那把破开日月的刀,干脆利落地往池敷寒面门一刺。
池敷寒瞳孔一缩。
竟然是他?!
……可已经晚了。
砰——!
刀刺入地面,深陷三寸。
四周一阵死寂。
池敷寒呆愣看着离他脖颈只有半寸的刀锋,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光他愣住,连一旁观战的两人也傻住了。
温眷之还在拿着传送玉牌给老师传信。
对面还在嚷嚷:“什么?什么什么?怎么不说话了?!池霜那小子又在欺负谁?!混账东西,回来我不打死他!仗着修为高就胡作非为,迟早有一日会踢到铁板!”
温眷之:“……”
老师放心,已经踢到了。
任谁都想不到,炼气期能在一瞬间直接攀升到金丹大圆满。
池敷寒败局已定。
半魔大大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乌铁板面颊沾着一抹血痕,单膝抵在池敷寒胸口,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歉。”
池敷寒惊魂未定,没有反应。
“啪”。
乌令禅给了他一巴掌。
半魔猛地捂住脸。
温眷之:“?”
池敷寒从小到大没受过如此大的屈辱,他正要本能扬眉发怒,乌令禅又给了他一巴掌。
“道不道歉?道不道歉你?你如此羞辱我,到底道不道歉?”
池敷寒:“……”
谁在羞辱谁?
池敷寒四肢被墨困着,无法反抗,很快就彻底被打服了——双重意义上的。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对不起。”
“四句累赘,你就一句?”
池敷寒恶狠狠地补给他,吼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够了吗?!”
乌令禅这才心满意足地踩着他的心口站起身来,随手将刀拔了出来,连带着四周泼墨一起收回影子里。
池敷寒还在躺在地上,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好久,瞪着他问:“你……不杀我吗?!”
半魔垂下头看脚尖。
温眷之:“?”
乌令禅金丹聚了又碎,脸色煞白,他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回头看去,眉梢轻扬。
落日残阳落在身上,微卷的红发随风而动,乌令禅忽然笑了起来。
池敷寒眼瞳倏地睁大。
“你们真有意思。”乌令禅笑眯眯地说,“被打了第一句话都是这句,我有什么必须杀你们的理由吗?”
池敷寒愣怔半晌才回过神,他咳了声,梗着脖子道:“愿赌服输!我输给你,性命就是你的!你要我的脑袋踢球,我直接摘给你!”
乌令禅说:“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池敷寒又咳了声:“那你……你、你……”
乌令禅心说真是个结巴。
“那你想要什么?”池敷寒从地上爬起来,已没了刚才的嚣张高傲,但还是很欠揍,“我任你差使。”
乌令禅眼睛一亮:“当真?”
“我可以立誓。”
乌令禅当即说:“我要你的棋盘。”
“嗯?什么棋盘?”
“就刚才‘平王八’那个。”
“?”
池敷寒将法器收回来变回巴掌大小飘浮掌心:“你说‘四方乌鹭’?”
“嗯!”
池敷寒:“……”
池敷寒犹豫了下,委婉地说:“这个法器是我花费无数精力新弄到的,只用过这一次——不如我给你一张符镇,我的符镇,价值连城,绝世罕见!”
乌令禅没有眼力劲:“不用,新的棋盘更好。”
池敷寒:“……”
池敷寒咬了咬牙。
他虽然行事张狂肆意,却极有原则,愿赌服输,给了又如何?
反正今日学斋比试的榜首,也会得到一件新法器。
池敷寒闭眸切断和四方乌鹭的联系,捧着递给了乌令禅。
乌令禅高高兴兴接过来。
四方乌鹭一收,温眷之终于御风过来,诧异地上下打量乌令禅:“你……脸色难看,没有事吧?”
乌令禅正高兴着呢,懒得管身体的疼痛,摇摇头:“没事啦。”
四方什么乌的,灵阶法器名不虚传,玉棋盘温暖,棋奁的棋子意念一动就能落在棋盘上,甚为方便。
阿兄定然喜欢!
温眷之看向顶着四个巴掌印的池敷寒。
死对头终于出糗,温眷之终于没忍住淡淡道:“出锋榜首,踢到铁板,今晚消息,恐怕传遍……”
还未说完,池敷寒冷笑了声。
他被乌令禅打服,不代表脾气就被打没了,学着温眷之的语气阴阳怪气。
“马上日落,你内丹呢?手下败将,狗叫什么?”
温眷之:“……”
“内丹?差点忘了。”
乌令禅伸手从玄香的储物空间掏啊掏,将剩下没吃的魔兽内丹全都拿出来给温眷之。
池敷寒:“?”
温眷之:“?”
温眷之愣了好久,无奈地失笑。
他看出以乌令禅的灵力,最开始棋子落下根本不必别人救,自己纯属是多管闲事了。
饶是如此,乌令禅仍然记着这一丁点的好意,一有机会便加倍奉还。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心思歹毒之辈?
等乌令禅将第三十六只内丹放到温眷之手上,日落的最后一绺光刚好消失在天边。
两人腰间的玉佩忽地一闪,里面飘出个半透明的小猫,脖子上挂着「四啄」二字,喵喵叫着,极其亢奋。
“出锋学斋今日大比!胜者为温眷之!总归狩猎到一百三十六只魔兽内丹!
“不愧是我们池少爷!让我们恭喜池敷寒,今夜昆拂空空里!池少爷请出锋学斋所有人纸醉金迷!
“恭喜温眷之!”
池敷寒:“…………”
温眷之:“!”
池敷寒脸都红了——气的。
他连贵得要死的空空里酒楼都包了,还买通了四琢学宫公布结果的师兄,准备狠狠嘲讽温眷之。
谁能想到半路蹦出个乌困困?!
他的好气运呢?!
池敷寒怒道:“我刚把四方乌鹭送给你,你怎能帮着他对付我?!”
“是你送的吗?”乌令禅还在高兴地玩棋盘,头都不抬,“不是我凭本事抢来的吗?”
池敷寒:“……”
温眷之:“哈哈哈哈。”
***
日落西山,天幕逐渐暗下来。
辟寒台,尘赦端坐桌案前,修长的手指勾着弦抚奏琴音。
伏舆盘膝坐在屋顶中,大雪落满肩头,听着魔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神色如常地擦着刀。
尘赦的声音传来。
“什么时辰了?”
伏舆心中嘀咕,怎么从申时两刻就一直在问时辰?
“马上亥时了。”
“嗯。”
伏舆没忍住,倒吊在窗户上鬼似的,问:“尘君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尘赦神色淡淡:“没有。”
伏舆挑眉。
分明就有,看着心情就不好。
这时荀谒冒着雪匆匆回来,推门而入。
伏舆疑惑。
尘君心情又好了?
原来是在等荀谒,看来荀二是去办让尘君牵肠挂肚的大事了。
荀谒走进辟寒台行了个礼,道:“今日属下去枉了茔查探大魔气息,又发现数条缝隙出现在四琢学宫附近。”
尘赦淡淡“嗯”了声。
荀谒又说了几件紧急的要事,察觉出尘赦并不在意这些,试探着问:“尘君是在等困少君吗?”
尘赦的魔音又上一层楼,倒是没有反驳。
“今日他为何这么晚还未回来?”
荀谒方才收到消息就一直匆匆往回赶,他仍然不确定乌困困在尘君心中到底什么分量,一时犹豫着该不该说。
“我派人前去看着少君,发现他今日前去后山腹地猎兽。”
“嗯,我准的。”
荀谒又在犹豫。
尘赦蹙眉:“他受伤了?”
“也不是。”荀谒窥着尘君的神色,“少君猎兽,误打误撞同池霜起了冲突,少君为了一只半魔……用了不知哪里来的魔炁,打赢了池霜。”
砰。
琴弦骤然崩断,古琴被控制不住的灵力碾碎成齑粉。
尘赦脸色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现在人在何处?”
荀谒呼吸都屏住了。
“和池霜、温故……还有那只半魔在空空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