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婆娘还想再说什么,朱钰已经撩起素色袍角,往灵堂门槛迈了半步。
夜风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点香烛和旧木料的味道,他回头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妇人。
“你男人的魂要是回来了,见着我在这儿等着,说不定还能多歇会儿。”
妇人望着他走进灵堂的背影,忽然捂住嘴蹲在地上,哭得比刚才凶了,却不是伤心,是心里头那股又酸又热的劲儿堵得慌。
旁边有人递过块粗布帕子,她擦着眼泪嘟囔:“这主上……怎么跟自家孩子似的实诚……”
祠堂里,朱钰没急着找地方歇脚。
每一个灵前,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孩子守着。
见到朱钰,他们便会磕头,朱钰也会还礼。
他走到周猛的灵柩前,借着烛火看那棺木上贴的黄纸符,边角已经被风吹得卷了边。
灵前有他的画像,算不上精细,只有个简单的轮廓,却也是能看出他以前的模样。
棺头摆着周猛生前用的那把腰刀,这把刀鞘上的铜环磨得发亮,刀身却是断成了两节,刀刃上全是缺口。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刀鞘,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低声说:“周尘君,委屈你了。明日天亮,我送你回家。”
周猛灵前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朱钰知道,这是周猛的大儿子,周五三。
角落里的烛火晃了晃,映得他素衣上的褶皱都柔和了些。
门外,周嫂子悄悄起身,叫上几个妇人,往祠堂后头的小厨房去了。
“去烧锅热水,”她抹着眼睛说,“主上守夜,总不能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朱钰今夜并没有睡觉,他就在这座宅子里面走了又停,停了又走。
来到赵小五的灵堂前,看着画像上的人,可以看出来,他,很年轻。
朱钰将手放在他的棺材上,语气幽幽。
“小五,你放心吧,你的娘,你的妹妹,以后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灵柩前的少女微微抬头,入眼便是一张憔悴的脸。
他每走过一个棺材,便会抚摸棺材说上那么两句。
他什么都说,说他们的娘,说他们的爹,说他们的兄弟姐妹,说他们的婆娘与孩子。
说着说着,他觉得喉咙有些发痛,走着走着,他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朱钰有些累了,他走会宅子门前,来到一个墙角便坐下身去。
他靠着墙看着那些烛火,心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秦老爷一来到朱钰身旁。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素服,头上戴着一顶简单的乌纱帽,帽檐系着白布条。腰间也系着一根白布。
“老爷子,您身体扛得住吗?”
朱钰看着这个倔强的老人,连忙起身搀扶着他。
“天南地北跑了一辈子了,如今在这里落地了,趁着还能跑跑,送送这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