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翻身下马,先扶起张辽与徐晃,掌心拍在两人肩上,触到甲胄下的伤痕,沉声道:“文远、公明,辛苦了。”
两人刚起身,目光便落在仍跪着的庞德身上。众将皆知,此次抵御左谷蠡王,庞德部是主力,想来折损不小,此刻见大王未先扶他,心头都暗捏一把汗。
却见马超走到庞德面前,这位素来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额头抵着地面,肩头微微耸动。马超俯身,亲自将他拉起,不等他开口,已一把将他拥入怀中:“令明,你我兄弟,险些就见不到了。”
庞德猛地抬头,虎目里瞬间蓄满泪水,攥着马超衣袖的手青筋暴起:“大王……”
“我在外凶险,你在西凉守城,何尝不是如履薄冰?”马超在他耳边低声道,“鲜卑三十万大军压境,若不是你死死扛住,西凉一旦破了,我就算活着回来,又有何面目面对满城百姓?”
这句话刚落,庞德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再次跪倒,竟死死抱住了马超的腿:“末将无能,没能护住所有城池……”
周围的将领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追责,是疼惜。谁都清楚,庞德虽未随马超远征,却在最危急的时刻为西凉守住了根基,这份功劳,早已刻进了马超心里。所谓“帐下第一将”,从不是看谁斩将最多,而是看谁能在风雨飘摇时,为大王撑起一片天。
马超弯腰扶起庞德,用袖角拭去他脸上的泪:“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回来就好。”
晨光照在三人身上,将铠甲染成一片金红。远处的铁骑列成整齐的方阵,铠甲相撞的脆响与寒风交织,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重逢,奏响最雄浑的乐章。
大军在武威城休整了五日,各营伤亡清点的文书终于汇总到马超案前。陈宫英捧着竹简的手微微发颤,展开时,墨迹仿佛都浸着血色。
“大王,”他声音低沉,“此次您率十万大军回援,途中征调天水、陇西兵马,共计十四万余众。如今清点下来,能战之士仅余七万出头。”
马超指尖划过竹简上的数字,指腹的薄茧磨过“七万”二字。十四万到七万,近乎折损半数,这组数字背后,是无数西凉子弟的尸骨——他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战场上的金戈交击,看见银枪挑落的敌酋与倒在身边的袍泽。
“战果呢?”他哑声问道。
陈宫英翻动竹简,语气添了几分凝重的锐光:“氐人部落已被荡平,鸡犬不留;北地郡一战,右谷蠡王部五万精锐尽灭;张掖郡击溃左谷蠡王部六万;武威城外全歼右大将所部五万;与轲比能对阵斩两万,最后追击左贤王,其三万兵马无一生还。”
他顿了顿,报出总数:“鲜卑此次倾巢而出三十万,经此一役,折损已超二十万。”
帐内一片死寂。二十万对七万,看似是大胜,可马超清楚,这胜利的代价有多沉重。他抬手按住眉心,沉声道:“守城的百姓与青壮呢?还有那些殉国的将领……”
陈宫英的声音更低了:“武威、张掖诸郡守城时,百姓与青壮战死约八万,各级将官折损逾百。”
七万精锐,八万百姓,加起来十五万亡魂。马超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场仗,鲜卑人固然伤了元气,西凉却也流干了血。他想起城头上那些老弱妇孺的脸,想起铁链拖曳的鲜卑俘虏——所谓复仇,从来都是以血换血,以命抵命。
“把阵亡将士的名册抄录三份,一份送往长安,一份交其家眷,一份由我亲自保管。”马超站起身,银枪在案边轻轻一顿,“伤者妥善医治,阵亡者的家眷,由官府按月发放粮米,孤要让他们知道,西凉不会忘了为这片土地战死的人。”
成公英躬身应下,望着马超挺拔却略显萧索的背影,忽然明白——这场胜利的勋章上,永远沾着洗不净的血。而马超要扛着这份沉重,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