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学谕好。”
“黄议员来啦!”
“……”
黄祎微笑着在人群中不住地与各位招呼见礼。
秦执政的大婚典礼岂同寻常?整个大秦府城乃至周围数州的有头有脸之人,无一不敢缺席。就这内堂的正厅,基本就是大秦府官场人士的全体聚会,就算是半年一度的大议会召开,可能都不会有今天这般地齐整。
黄祎黄子美,早已经不是昔日的黄小个了,如今流求大议会议长秦观的关门弟子,流求首次府试的头榜考生。在百废俱兴的流求,俨然成为了首批移民中自强不息、奋发读书、且能逆天改命的最佳代表人物。所以,对于任命他为大秦府官学学谕,不仅仅是对他现在学问与知识的认可,更是对他的成长之路的刻意推崇。
相对而言,黄祎不太愿意提及他的另一个身份:秦刚最早的书童,因为这将立即关联到当年他的父母直接把他卖给秦家为奴的经历。尽管秦刚很早就为他免除了奴籍、恢复了自由之身,并十分贴心地把他推荐到秦观身边,可是他依旧对此十分敏感。
秦观也知道自己晚年收的这个关门弟子的小心思,便向他提及洛学程颐的一个弟子张绎。
张绎字思保,原本也是个佣人,一边帮佣一边努力自学,读到《孟子》的“志士不忘在沟壑”句后豁然开朗,遂以功名为轻,道德为重,并作《座右铭》以自省。其学识终于受到了程颐的赏识,并被收为了弟子,在洛阳那里修学传业,如今已经成为关中理学大家。
一个奴佣,最后却能成为当代学问大家,这在别的朝代是不可想象的,却在大宋可以成为事实。除了大宋真正实践的“有教无类”思想之外,更有社会的总体包容。尤其在如今这个被视为世外桃源之地的流求,更是被视为士人们追求教育与治学本质的最好证明。
今天应邀来到执政府参加婚典,在进入大门时,负责迎宾的秦规见到他后,就关心地询问,是安排在高邮乡老所在的侧厅?还是大秦府官员所在的侧厅?看见他有所犹豫之后,秦规立即领悟地拍拍脑袋道:“瞧我这呆头鹅,黄学谕自然是要去正厅的。”
黄祎张了张嘴,稍稍有点尴尬地说:“都一样,都一样!”
好在奏规忙得很,也没顾得上注意他的反应,直接给他安排了正厅席位的位置后,转头又去安排其他人去了。
黄祎一开始也与此时的宋人一样,十分重视自己出身于高邮秦家的身份,但是虽然能够得到秦观、秦刚以及大多数人的尊重与正视之后,却还是避免不了在这个时代,受到一些传统习惯看法的影响,总是免不了还是会有人动辄会拿他曾为家奴的身份说事。
黄祎也曾想到,即使是如今的执政秦刚,同样也不是出身于地位低贱的小商贾之家吗?同样也没有影响到他最后成为大文豪秦观的弟子吗?之所以没人会拿秦刚的出身说事,只是因为秦刚善于投资“贵人”,善于借势上位,让他地位上升得足够快,快得让人只能不得不仰视于他。
黄祎在还是黄小个的时候,陪着秦刚在赶考,就曾亲眼目睹过:他以一个普通士子的身份,先做了秦观的十八弟,又成了宰执李清臣家四衙内的挚友,甚至在无端被累入狱之时,还能因祸得福地得到当时官家的青睐。
那时的黄小个只是无比地佩服、并羡慕秦刚在这方面的能力,他可没有那么长远独到的眼光,只能攥住自己能够到的资源——先是紧紧地跟着秦刚,之后便就是秦观。
幸运的是,秦观对于一直尽心服侍他的黄小个十分地满意。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他对于诗文方面居然颇有悟性,于是便有意识地对他进行教导,之后更是向秦刚去信,为他消除了奴籍,又进了书院去正式学习。之后一步步地考取了吏员、考取了地方府试资格,最后终于做到了大秦府官学的学谕之位。
正如为鼓励他而讲述的张思保那样,秦观是真诚地希望黄小个也能成长为同样的人才。
当然,正式改名叫了黄祎之后,他认为自己并非是忌讳那一段的过去,而是需要有尽可能的成功与名气才能洗刷掉过去,他需要更多地着眼于未来,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天成长为像秦刚秦执政那样伟大的人物才好。
黄祎在大秦府官学里工作得极为认真,他的学识广受赞誉,他的态度极受认可,他的经历也常常会鼓励到许多平民出身、以及当地土人出身的学子竞相效仿。
黄祎也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要去寻找比秦观还要重要的“贵人”资源——直到元符太子赵茂来到了流求。
就在一个多月前,他终于通过秦观的推荐,得到了已太子资善堂赞读黄庭坚的同意,获得了一次给太子讲学的机会。
黄祎深知,在太子现在的这个年纪,对于枯燥的讲经叙典一定比较抵触,所以他决定从讲故事入手,以历史上的众多贤仁君主关爱领地子民的典故,关联到如今流求几份知名报纸上关于中原各地的民情时事,再结合到最近逃难到流求来的两浙难民的现实,作了一篇颇为生动的讲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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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课自然是上得精彩无比,并让太子听得十分地入神。
黄庭坚本来对黄祎对于课程准备的用心及讲课本身表示了充分的肯定。但是他也指出:眼下的太子还是少年心性,不宜在讲课中加入过多的时事。
而之后太子也确实是受到此课内容中的影响,又在接见越州逃荒来到流求的百姓求见后,听到了太多事情,并决定向大议会、秦观甚至是秦刚那边都写了书信,要求为自己的封地百姓做些什么,这一重要的意见也影响了流求官员中的主战倾向,也是黄庭坚认为极不妥的地方。
黄祎在口头上承认自己对此的确有欠考虑,实现他的内心深处,却是庆幸自己在这次抓住了机会,能够在太子眼中获得了最好的印象。
而今天秦执政的大婚,太子自然也不可能不来。
走入后堂正厅之中的黄祎,一边与不时过来见礼的官员敷衍着招呼,一边也迅速地向厅内各个地方进行巡视察看。
很快,黄祎便就看到了已在靠内区域坐着的赵茂,以及此时陪在他身边的秦盼兮,不由地眼中一亮,很快地走过去。
“臣黄祎,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秦说书。”秦盼兮既有辅太子读书之责,便也得了一个资善堂说书的正式官职,女子能任此官职,除了这里是更开放的流求之外,自然也有她是秦刚之妹的缘故,更也因为有过她在辽国时就曾任太子老师的原因。
赵茂对黄祎不陌生,秦盼兮更是与他熟悉,笑着道:“今天是我哥大婚,你也算是家里人了,称呼上还这么见外吗?”
黄祎一听,便点头道,“既然盼姐说是家事,我便依着旧时习惯了。”
赵茂听了后却是欢喜地说道:“对对对!今天是家事,我也一起称夫子为盼姐,叫你祎哥,你们便都叫我茂哥好了!”
秦盼兮却笑道:“殿下倒是不必,如果你坚持这样,等到黄赞读怪罪下来,可一定要帮我们说几句的。”
黄祎其实要比秦盼兮大六岁,但是也许是因为之前一直跟着秦刚做事的缘故,在秦盼兮的面前还是有点缩手缩脚地,感觉放不开,态度上也有许多的恭敬。
正在这时,突然过来了一个女使来找秦盼兮,说秦婉此时赶过来了,正由赵驷陪着在侧厅那里与秦三太爷说着话,但她私下里却是急着想与盼兮一见,所以便派了人过来递话。
盼兮一听自然也是喜不自禁,原本还会有些犹豫,此时便直接对黄祎说:“祎哥你正好在这里,就辛苦你陪殿下,我先去那边和婉姐说说话。”
黄祎自然一口应下,赵茂也拍手喜道:“正好可以再听祎哥讲讲好玩的故事。”
秦盼兮随着女使急急离开,黄祎的眼光不由地跟了一跟,但是很快就转回到赵茂这里,心里暗喜着开口问道:“殿下近来可曾读过什么有趣的故事?”
“哪里有啊,正等是祎哥你再来讲几个呢……”
……
正厅的另一边,便就是将要进行大婚最重要仪式的地方,硕大的红囍悬于正中,两边各有一对红色巨烛燃着明亮的烛光。在其之下,便有四张最重要的位置。
因为秦刚父母皆已去世,此时他的长辈之席便由秦观与徐文美代替而坐。而另一边的两席则坐着笑不拢嘴的李格非与王氏。
黄庭坚站在一边,突然笑着提起了往事:“当年在京城,少游收徐之为徒那一次,我记得文叔来得最迟,原因清娘在后面硬是要跟过来。如今一想,真是冥冥之中便有注定啊!”
秦观此时也故作郑重地对李格非道:“文叔,我这徒儿许你为婿,可满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