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月心里有数,垂眸没再多提。
她崇拜她的老师,不仅因为老师是业内出名的绘画大佬,还因为她是位以严苛闻名的插画师,每幅画作都追求无限接近完美。
一切事物都具有两面性。
事业心意味着没空陪伴家人,好说话意味着某些时候会显得没主见……老师在画作上追求完美,意味着她对学生同样如此要求。
这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老师愿意在专业上倾囊相授,但也仅此而已。
她始终恪守着老师和老板的本分,从不轻易把人拉进自己的圈子——在她眼里,只有那些百分百达到她标准的学生,才值得被引荐。
可她是天才,对绘画的要求严苛到近乎偏执,能得她引荐的人寥寥无几。但光是从她手底下顺利毕业的成绩,就足够在行业里闯一闯了。
林见月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只是可惜接下来半个月要过得很拮据了。
思至此,林见月低头继续吃饭。
但吃到一半时,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进来。路过她们桌时,男人恶狠狠地瞪了老师一眼,阴冷的眼神像沾了血的刀,看得人心里发紧。
“之前有个动画项目找过我,”老师放下勺子,语气平静地解释,“我当时手头事太多,推掉了,他们就去找了刚才那个男人。据说合同都快签了,结果我这边突然空出了时间,项目组就又回头来找我。”
她声音变轻:“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些事的,想想也挺对不起他的。”
“这不是您的错。”林见月立刻维护道“是您的实力足够让人愿意等。”
话音刚落,餐厅门口又走进来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烫着精致的卷发的女人。
她和老师的视线在空中撞上的瞬间,两人脸上的表情几乎同时冷了下来,空气里仿佛有细碎的电流在噼啪作响。
老师没解释,林见月却看得出来,她们之间藏着很深的矛盾。
更让人心慌的是,没过几分钟,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在看到老师时,快步冲到她们桌前,指着老师的鼻子就骂:“你凭什么针对我!”
“我怎么针对你了?”
“你逼我从公司离职,还让业内封杀我!别说不是你干的!”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老师放下勺子,看向男人的眼神冷得快能结冰:“我说过,我的公司,决不允许抄袭事件发生。”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抄袭!你害我现在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男人情绪失控地挥着胳膊,声音大得让周围几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那是你罪有应得。”老师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林见月盯着眼前一幕,和自己崇拜之人共同进餐的喜悦骤然沉底,一种强烈的不安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下意识地摸出包里的第三卷《名柯》漫画,翻开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漫画里,毛利小五郎一行人今天早上刚解决了一起命案。不凑巧,这起命案正好占满第三卷剩余的所有篇幅。回程路上,江户川柯南遇到了少年侦探团,他们闹哄哄地拽住柯南,说是要一起去多摩艺术大学找光彦的远房表姐。
再往后,就得去看第四卷的内容了。
但林见月没带第四卷出门。
一卷漫画通常有11话左右,偶尔会因为篇幅问题相差1-2话。早上出门时,第三卷才更新到一半。她以为至少还要一天时间,第三卷才会全部更新完。
难道说案件开始变密集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见月就“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太急,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连老师都被她吓了一跳。
林见月飞快地环顾四周,果然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少年侦探团的几个身影。
光彦正举着相机对准窗外的鸽子,步美则在和柯南说着什么,但现在三个人的注意力都被林见月起身时发出的巨响吸引,只有元太还在大口往嘴里塞鳗鱼饭。
和柯南对上视线的瞬间,鸡皮疙瘩在林见月胳膊处炸开,天寒地冻。
说难听点,东京每天死多少人,她根本不在乎。只要死亡没发生在她眼前,对她来说就只是社会新闻里的一串文字。
但死的人绝不能是她的老师。
这位老师是她的女神,是她当年宁愿摔断胳膊也要学画画的动力,是能让她心甘情愿熬三个通宵改稿的存在。
戴眼镜的男人还在对着老师嘶吼,声音却震得林见月太阳穴直突突。她猛地端起桌上的冰水,兜头就往男人脸上泼了过去。
整间餐厅被按下静音键,男人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林见月,却对上她发狠的眼睛。
林见月死死地盯着男人,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再不走,我现在就报警。”
男人被她眼里的阴恻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撂下句“你给我等着”,转身匆匆离开了餐厅。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林见月坐立难安。
老师让侍者加一份炸虾,她要盯着后厨出来的每一个人;老师说想去洗手间补个妆,她几乎立刻就从座位上弹起来:“我陪您一起去。”
如此折腾几次,老师终于察觉到了林见月的不对劲,放下餐巾看向她:“见月,你是不是太累了?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吧。”
“老师,”林见月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出来,尽管她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可能……有人想杀您。”
但她不知道对方打算何时以何种方式杀人。
老师皱起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显然是觉得她在说胡话:“见月,我知道你一个人来日本闯荡很不容易,但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了你,就说这种诅——”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装饰用的刺猬形状的球体,掉了下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餐厅有三层,构造类似于路边咖啡厅,二楼和三楼是室内露台的结构。餐厅三楼,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林见月也不知道为什么食堂的天花板上会悬挂着这么多装饰,可能因为是艺术大学,必须处处充满艺术氛围,也可能单纯因为剧情需要——就像东京总是莫名其妙长出很多炸|弹,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弄来的进货渠道。
将近一米长的黄色刺猬状球体倒映在林见月浅棕色的眼眸里,直直朝她几步外的老师砸来。
她甚至能预见装饰物被老师的血染成红色的样子。
时间仿佛被放慢,林见月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砸向老师的装饰球,将老师死死护在身下。
砰的一声闷响,装饰品被从角落飞出来的足球踢飞,在玻璃墙上破开个大洞,飞了出去。
碎裂的玻璃从天而降,尽数砸在林见月背上,又弹落到地板上。
“柯南!”林见月忍着疼,仰头冲靠窗的位置喊了一声。
柯南一只脚站在沙发上,一只脚踩着桌子,右脚的红色皮鞋侧面正闪着彩色电流般怪异的光,迅速消散。
他跳下桌子,不顾身后少年侦探团的叫喊,拔腿就往楼梯间跑。
见状,林见月长舒一口气,艰难地从老师身上爬起身。
视野重获光明,老师惊慌失措地从地上坐起来。她扫过林见月渗血的胳膊,眼圈瞬间就红了:“快,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林见月按住她的手,“这种程度不至于去医院,我自己能处理。老师您先报警,让少年侦探团陪您在这里等警察,他们很靠谱的。”
没能追上柯南的少年团们姗姗来迟,正好听见林见月对他们的肯定,登时两眼放光,手牵手护住林见月的老师:“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老师被擦肩而过的死亡吓慌了神,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看向林见月的目光满是怜惜。林见月则是独自完成报警工作,抽出纸巾擦干胳膊上的血,朝学校的医务室走。
幸好只是划破了皮,虽然伤口不止一处,但简单处理即可。
医务室外,林见月跳过敲门的步骤,直接推开棕红色的医务室大门。
雪白的摆着三张病床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可以转动的圆椅上,背对林见月。听见开门声,他转过身,露出一张林见月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脸。
萩原研二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的黑框眼镜,怀里还抱着个药箱。
他先是错愕地瞪大眼睛,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抬手推了推没有度数的眼镜:“见月同学,坐这吧,我帮你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