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结】(2 / 2)

“你答应我的,若是……你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黑夜中,被泪水浸透的双眼宛如雪地上的几点冰星。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会找到她,生生世世纠缠。

“我知道。”她吻了吻他的眼尾。

她一直知道。

平顺无虞度过新婚日。

又过一个月,上官月衍带着金九走了,星阑还要参加秋闱,自是也要走的。

一下子走了三个人,偌大金府又开始安静下来。

金晟怕赵朔玉心里难受,拐着弯找借口来府上与他说话,顺带让金握瑾夫郎来与他下棋解闷。

就算如此,也抵不过心中日渐空茫。

他好像又回到孤身一人,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

每次忍不住想上路去沧衡城找金九时,七日一封的信又恰好传回,偶尔她还会搭些东西回来。像只在外捕猎的鹰,竭尽全力将最好的礼物寄来给他。

夏去秋来,凉风萧瑟。

星阑寄来一封信,告诉他,她过了乡试,考了第二名。

这个成绩已是出乎意料,星阑却在通篇遗憾没来个第一。

赵朔玉耐着性子宽慰她几句后,又将话题拐到金九身上,让星阑若是没事就多盯着些,不许金九去烟花之地。

他不在金九身边,半点安全感都无。

寄给星阑的信刚寄出去第二日,金九托镖局送来的物件也到了。

她怕他冷,又不注意身体,捎人送来妖族制作的毛裘斗篷,只要披上身必是暖融融的。

裘皮听说是火狐族换毛时专门收集的,哪怕严寒也能防住寒风。

赵朔玉没料到她竟会送来五件,便自作主张给了她娘和她姐一人一件,顺带命人送了件给金鳞。他自己仅留下两件换着穿。

如今金家家主之事大部分交由金晟和他处理。

金九的意思是让金鳞清清心,多抽出时间做金器,等差不多再把家主位让给她。

也不知金鳞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披着斗篷过来道谢时态度趾高气扬的,却并不惹人厌,顺手留下个金方块说是让他解闷。

赵朔玉看了两眼,收下了,却并没有把玩。

上面的机关他稍微看看就知道不顺畅。

而金九那边,说是七日一封信,她又分寸把握的极好,将这七日里面分出一日送东西,将他要去沧衡城的脚步一拖再拖。

很快到了冬季。

一则消息传来,让他陷入无尽担忧。

曾给他出主意让帝君放他出宫的谋士林清死了。

死于巫蛊之祸。

帝君为压下舆论,亲手杀了林清。

去信问金九怎么回事,她回信也是语焉不详,只说是逼不得已,没保住人,如今安葬在宫中银杏树下。

再多的,她不肯在信里多提及。

此事过于蹊跷,远离沧衡城又未能及时收到消息,只余下深深叹息。

赵朔玉辗转反侧多日,决定不再等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金府,去往沧衡城找金九。

他告别金家,带着阿世等人上路。

才走不到五日,天边落雪。

天色将暗未暗之际,长长官道尽头出现了一道绯红身影,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风雪太大,阿世看不清楚,但敢在如此恶劣天色着红衣奔袭的看起来是官家人,也不知是什么事,这么急……

阿世盯着那道身影看,越看越眼熟。

直到距离越来越近,他忙拍响车厢门。

赵朔玉探身出来那刻,马蹄声近。

耳边忽而传来熟悉的调戏声:“郎君长得好生漂亮,是否婚配?不知冬日能否一起共饮一杯?”

他抬头望去。

金九恰好驻足在马车旁,座下黑马甩了甩鬃毛,往前走了几步。

她笑颜灿灿,半年未见消瘦许多,却很精神,仍是那副见到漂亮郎君就会露出欣赏目光的浪荡样。

赵朔玉没有答话,就这么坐在车板上望着她。

白檀香如愁思,丝丝缕缕飘向她,缠绕她,无声无息将她拉到他的身边。

金九利落下马,将悬挂在一侧带雪的梅花枝递给他,笑意敛起了些:“我自请下放了,郎君希望去哪?我都跟着,再不分开,好不好?”

赵朔玉眼眶慢慢红透,他接过梅花枝,望着她:“好。”

已将人送回,千里迢迢护送金九的侍卫打马离去。

半路相逢的二人趁天色未黑透宿于驿站,准备明日一早再回金家。

是夜,驿站外下起大雪。

金九做了个梦。

梦里她和赵朔玉在一起平顺度过了二十年、三十年……

雪色染白赵朔玉的墨发。

他一如当初漂亮,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帅老头。

她看他看得紧,日日做些小机关与他闹腾。

闲来无事,她带他去西冦国玩,差点被那民风彪悍的地方抢了夫郎。

金九大惊失色,赶忙把他从那大堆花蝴蝶里抢回,结果独属她的粉白芍药印上了三四个唇印。

赵朔玉惊魂未定,头回被这么对待,嘴上一个劲说成何体统,脸上早已飞红。被占便宜的模样颇委屈,还有些狼狈。

她忍不住笑,被恼羞成怒的赵朔玉狠狠拍了两下。

笑着闹着就这么在一起平安过去半辈子。

河流山川,异域路途。

她与他一起看过、走过。

再后来,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于某日寂静秋夜悄然离去。

赵朔玉抱着她,觉察到呼吸停止那刻,他睁开了眼睛,没有哭也没有闹,只用枕下红线紧紧缠绕上二人手腕后重新闭眼。

屋外庭院放着能保百年运转的计时编钟不知为何,仅过了短短四十年便戛然而止。

"嗡——"

自叶上的一滴水滴落,留在底座的两行小小的刻字上。

[此器由金匠金怀瑜制作,赠夫郎赵朔玉]

[愿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不分离]

寅时钟响,恍若大梦一场。

翌日,被人发现时二人已经冰凉。

已经做了都察院御史的星阑和成为腐液金器金工匠的金鳞共同操办二人白事。

挺过巫蛊之祸的澹兮带着他的族人来此,和金家人一起送别。

双人棺里没有放置任何贵重物品,唯有赵朔玉腕上金镯历经四十年依然熠熠生辉。

星阑在即将合上棺盖之时,拿了更为稳固的金丝红线绑住二人双手,这才点头让人封棺。

棺盖合上那刻,黑暗侵袭而来。

过往爱恨纠缠悉数沉寂。

金九茫然望着熟悉的曼珠沙华花海,它们仍和从前一样。

在她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时,身后传来喊声。

"金怀瑜!"

她回头望去,来人穿着她曾送他的红衣出现在不远处。

一如初见时秾丽惊艳。

红线系腕,哪怕相隔生死也绝不会弄丢对方。

落雪声细碎。

堆积雪堆的枝桠终于承受不住,瞬时断裂,砸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金九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去找赵朔玉。

他躺在她身边,睡得正沉,平日冰冷的手心搭在她腰上,热得微微出汗。

她放轻动作去摸他额头,果然也有些湿。

偷摸掀了一层薄被重新躺下,赵朔玉有些醒转,迷迷糊糊朝她靠来。

"怀瑜,我想去西寇国游玩……"

半梦半醒间,他不自觉说出心里话。

刚经历过那番梦境的金九动作一顿,忍不住亲了他两口:"好。"

她会带他走,逐渐放下包袱,去过自在散漫的生活。

届时也如梦中那样,看日月星辰,风花雪雨。

看锈迹爬满金器,石缝长满青苔。

看雪落满头,青丝变白发。

似是觉出她心意,赵朔玉再次沉入昏眠,梦中回到二人初见,他低声梦呓。

"我选你。"

"金怀瑜,我选你。"

生生世世,都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