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热闹依旧,府内亦是喜庆。
屋内木窗半敞着,有缕春光泄进来,落在长桌前放着的金簪和垂下的正红色嫁衣衣摆上,泛起丝丝流光。
旁侧的铜镜映出梁嗣音明艳动人的脸,由着宫里来的嬷嬷梳妆,站在一边的红杏眼底笑意更是藏不住。
“殿下,奴婢瞧着这次的凤冠更大了呢。”红杏扶起有些歪了的凤冠,看见自家主子额间隐隐约约的红痕,心疼道,“殿下难受吗?”
“硌得慌,脖子直发酸。”说罢,梁嗣音抚向脖颈轻捏,才有所缓解。
“还好到了晚上就可以摘掉,奴婢到时候给殿下敷点药膏,应该很快能消下去,不过这凤冠真是漂亮,先前在宫里看过的都没有殿下这个好看。”
“红杏姑娘,有所不知。”梳妆嬷嬷搭话道,“此冠是陛下特意吩咐,所用之物都是上好的,自然比旁的要好上千百倍。”
红杏满脸骄傲:“那可不是,我们殿下是世界最好的人,当然用的物件必须是最好的。”
梁嗣音瞬间被逗笑:“你呀,嘴就是甜,要是你的药跟你嘴一样甜就好了。”
“多谢殿下夸奖。”红杏嘻嘻一笑,“冲殿下这句话,奴婢以后定要努力研制点甜药出来。”
话音刚落,门外绿桃挑起帘子探身进来,双手递过合欢扇:“殿下,成婚时辰快到,该起身了。”
因为是长公主成婚,来的宾客大多显贵,都是皇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为此梁嗣音所住府邸修缮过,与之前相比大了许多。
来伺候的人又是从宫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更别说御膳房的厨子,花房的宫女……是数都数不过来,生怕有不周到的,怠慢了长公主。
到了黄昏时分,梁嗣音才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很快,她手就被穿着喜袍的裴璟牵去,片刻也不得离。
梁嗣音隔着合欢扇,用仅能两个人的声音,低低调侃:“手握这般紧,你整个身子都要贴过来了,是怕我跑了不成?”
裴璟力道松了又紧,他头向梁嗣音这边一偏,耳语道:“贴过来还远远不够,不够近。”
梁嗣音不明所以然眨了眼:“什么意思?”
“殿下,晚上就知道了。”
裴璟回答完,将手里的红绸轻放进梁嗣音手心,手指又顺势在里面画了个圈,惹得人莫名发痒。
做完一系列小动作,他看向前方,不再言语,恢复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
梁嗣音瞥到他耳垂突然发起红来,意识到什么,脸上不自觉一热,笑着低骂了句:“假正经。”
婚礼礼节繁琐,等结束,夜幕也慢慢降了下来。
红杏绿桃搀着梁嗣音进了屋,第一件事就将头顶沉甸甸的凤冠褪去,放在床榻上。
红杏手上动作不停:“殿下许是累坏了,奴婢给您捏捏肩,松松筋骨。”
绿桃见了,端来一盘糕点:“殿下饿不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梁嗣音拿起一小块,咬了口:“糕点还不错,今儿你们辛苦,也吃点。”
“不辛苦。”两人异口同声道,“奴婢们可是收了您和将军许多金叶子,直接顶了好些年的俸禄,开心还来不及呢。”
主仆三人谈笑间,屋外传来敲门声——
绿桃上前开了门,只见裴璟踉踉跄跄踏过门槛,周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他一股脑坐在了长桌前,竟将头埋在臂弯里不动弹了。
见此,红杏悄声道:“殿下,奴婢要不要端点醒酒汤过来?”
“不必了,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两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随着门“吱呀”一声闭紧,梁嗣音也起身向桌前走去,她知道裴璟的酒量如何,不用想都清楚眼前人在装睡。
梁嗣音开口:“再不醒,今晚你就睡桌子好了,桌子板硬,睡上去定对将军身体大有益处……”
话没说完,她就感觉到身体一阵轻盈,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安稳坐在了桌子上,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裴璟的鼻尖蹭过她的脸颊,喉结抖动:“交杯酒还未曾喝,夫人怎么就不要我了?”
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在烛火映射下,像有一层薄薄的水雾覆着,像只生怕被主人遗弃的犬,乞求中带着几分可怜。
梁嗣音哪里又受得了这个,她退了又退,靠在墙边退无可退,无奈:“喝,怎么不喝?”
“听夫人的。”
边说,裴璟倒满两盏酒,将其中一杯端到梁嗣音眼前,“请。”
梁嗣音一杯酒才下肚,紧接着撞入对方直勾勾,不加丝毫掩饰的眸中,他话语满是直白:“夜深,我伺候夫人歇息可好?”
梁嗣音本来脸就红,在红烛映衬下显得格外厉害,美丽愈发动人夺魄。
她稍稍偏过脸,把手搭在裴璟的脖颈处,轻嗯了一声,随后整个人都埋进对面人怀中,再无言语。
裴璟自然而然心领神会,人小心抱着,穿过层层叠叠的纱帐,他哪还有方才的跌跌撞撞,完全变了模样,步伐沉稳而有力,让人不由心安。
红帐低垂,火舌摇曳。
是相对而坐,缓缓靠近朦胧不清的身影。
由着喜袍一件件褪去,露出大片雪白,雪白上滚烫气息拂过,如燎原之势般,一发不可阻拦。
梁嗣音青丝散乱在软枕间,起起伏伏,她清楚可以看到男人眸光渐深,里面翻涌着浪潮,无穷无尽。
裴璟低头,细细碎碎吻过那片如雪似的白,路过独自含苞待放的红梅,忍不住轻而缓辗转,包裹着卷入独一份的香。
她十指抓紧后放开,摸索着,直到向下才够得到裴璟的耳垂,顺势搭了上去。
他手指探寻依旧向下,一刻不停。
未几,指尖带着些许微凉停留在了两瓣紧贴处,慢慢摩挲引来一阵不小的颤栗。
裴璟呼吸发沉:“夫人觉得……我与桌子相比如何?”
梁嗣音双颊泛红厉害,推了他一把,说话也含糊不清起来:“人与物件,如何能比?”
“自然可以,我是活的,能动。”
话音一落,裴璟吻上她的唇,克制不复存在,急促而热烈,有种要把对方生吞了的势头。
梁嗣音更是呼吸停滞,脑袋一片空白,承受着,不止不休。
起初,她觉得裴璟的手指微凉,等那股微凉被温软含住,瞬间融为一体,然后就感觉不到温度了。
倒是旁的感受,接二连三而来。
窗外是另外一番景象,灰沉沉的天,密不透风下起了小雨,雨珠落在枝头,顺着枝干摇摇欲坠。
雨绵绵密密,空气中充斥着泥土的气息,久久不散。
最后,梁嗣音也记不清自己何时睡着,只知晓中途醒过几回,意识朦胧瞥一眼红烛,未曾熄灭,扭头却还见裴璟神采奕奕,没有困倦疲累的迹象。
她暗想,果真不能与武将相比,否则败下阵来的恐怕仅会有自己,浑身难受,就快要散架了。
梁嗣音没忍住开口,她发出的声音听着格外细:“天要亮了……你收敛一点。”
闻言,裴璟离得近了些:“遵命,都听夫人的。”
梁嗣音没好气推了推:“你出去,太黏……”
“好。”裴璟应了声,靠过来,吻了吻她的侧脸,“那我抱夫人去洗洗?”
梁嗣音闭眼思索一会儿,嘟囔回应:“也好,省的红杏绿桃她们来伺候,羞都羞死了。”
进了汤池,梁嗣音倚在池壁边小憩,一切由着裴璟摆布清洗,倒也惬意。
等洗完,梁嗣音换身衣衫,坐在窗前不紧不慢擦着湿透了的发丝,裴璟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盯着,她疑惑:“怎么了?”
“无事。”裴璟摇头,如实道,“我只觉得夫人貌美,任何人或物都比不上夫人万分之一。”
梁嗣音擦拭发丝的手一顿:“油嘴滑舌,跟谁学的,你之前待人冷冰冰,可从不会这样,成婚后怎变了个人一般。”
裴璟拉过她的手,贴在胸口:“给夫人的,一颗真心仅此而已。”
梁嗣音手指一戳,笑:“真心,说说而已,如何信?”
“夫人,可知……日久见人心?”裴璟声音低沉而有力,“若见不到,我自将拿出来双手捧上,送给夫人。”
“或许,我早见过了。”梁嗣音垂眸,长睫一抖,“听你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裴璟蹲下身来,与其平视,郑重道:“此生能与夫人重新开始,已是上天莫大眷顾,绝不负。”
梁嗣音瞥向不远处枯木上窜出的绿芽,自顾自道:“寒冬已过,再见春芽,重新开始,有何不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