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杨一笑意料的是,眼前少年没有任何迟疑。
只见这少年当即回答,恭恭敬敬道:“草民启禀陛下,世事本该如此,无论愿不愿意,总要有所抉择!”
杨一笑颇为赞许这少年的沉稳,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爱才之意。
但他却故意刁难,再次开口问道:“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周氏从此可能会落寞?”
“曾经你们是钟鸣鼎食的门阀,以后也许连个普通大户都比不上,甚至,要为了衣食而劳作奔波。”
“从高处跌落的味道,朕认为很难有人承受……”
“故而,朕很好奇你们的想法!”
“尔等周氏,真的心甘情愿么?”
这一问发出之后,周承恩变的沉默,足足良久之后,方才苦涩出声,道:“回禀陛下,我们甘愿。”
“我周氏之所以和过去切断,是我族自己选了这一条路……”
“长辈们赴死,没有任何人逼迫,反而长辈们严厉呵斥我们下一代,不允许任何人阻挠他们赴死之决定。”
“陛下,人心都是肉长的,全族几十个长辈一起自尽,我们做晚辈的岂能不悲痛?然而我们心里明白,周氏唯有这一条路可以选……”
“自古以来,门阀盘剥百姓,之所以家业能够不断庞大,是因为对着百姓喝血吸髓。”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家业之中的每一个铜板都是带血的。”
“而那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每一粒都是从百姓手中抢夺……”
“灾荒之年,饿殍满地,但是门阀,钟鸣鼎食。”
“即便丰收之年,百姓家中也无余粮,原因是我们手段狠毒,会用尽一切办法搜干刮净。”
“所以,丰年也有百姓死。”
“草民自幼读书,心性不算愚笨,因此草民能清晰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门阀牵着百姓的累累血债。”
“故而当我们想要偿还之时,不只是散尽家财就可以还债,需要以命抵命,才能仇恨弭消。”
“经此一事,我族确实会跌落门阀,乃至如同陛下方才所言,我们可能连普通的大户都比不上,然而,我们从此以后不欠百姓任何血债……”
“陛下,您知道么,我族族长在昨夜曾把草民喊到身边,足足两个时辰对草民不断叮嘱和教导,族爷爷跟草民说,大唐帝王乃是穷苦出身,因此心中必然向着百姓,同时,陛下您的穷苦经历会让您在心里厌恶世家。”
“而这当今天下格局,大唐已然位列前三,北抗草原,南压大江,也许现在还是三足鼎立之态,但是往后十数年必然会重归一统。”
“陛下您,注定要横扫六合!”
“到那时,天下虽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爷爷说,自古以来的开国帝王都是狠辣之辈,只要帝王心里有所不喜,那么无论再怎么艰难也要把不喜扫除。”
“恰恰,陛下您心里厌恶世家,所以,门阀怕是要遭受一场大劫。”
“帝王之怒,流血千里,到时候无论陛下您盯上哪一家门阀,只要一道旨意就能让这一家满门死绝。”
“而我周氏不想全族死绝,我们想继续在这世上苟活着……”
“既然想要活着,就得有所决断……”
“因此我族所有族老主动自尽,用他们的性命向百姓清偿罪责,以命抵命,切断过往,唯有如此,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我爷爷还跟我说,哪怕这一线生机其实也很难,因为爷爷他并不敢确定,我全族老辈自尽的举动能不能乞得您这位帝王的一丝怜悯……”
“可我们只能赌!”
周承恩说完之后,恭恭敬敬再次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