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阿瑞斯要和他带回来的金色天使一起进入“黑甬道”的消息之后, 本来还装模作样端着架子的前任魔王们立刻就不淡定了。
一群年纪加在一起得有个上万岁的家伙们,毫不讲理地蹲守在甬道前方,不管阿瑞斯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
“小阿瑞斯, 你想和这只天使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非要……非要进这种地方干什么。”眼看着快要将年轻魔王气急眼了, 有只魔终于无奈地开了口。
他的视线飘移到身后那片漆黑空洞,充满了未知的区域,厌恶中又带了些恐惧:“费洛什说你们是想要找回记忆, 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干什么一定要去找……”
他旁边的其他魔显然也非常认同,随之补充道:“只要你们俩还相亲相爱地呆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这些老家伙们向来不太赞同阿瑞斯和天使长相爱, 就算是为了哄阿瑞斯开心,勉勉强强承认了这名未来的“王后”,却也依旧心中不满。
但却能默契地聚集在一起, 为了阻止两人进入黑甬道,甚至会放下心中芥蒂, 劝说他们珍惜当下。
阿瑞斯抿着唇, 言简意赅地摇头拒绝:“不行。”
他并非是不相信这些魔,但巨石中的灵魂碎片不仅只是为了找回记忆, 它们对塞西来说非常重要, 尽快收集好才能尽快融合修复。
阿瑞斯不会想再目睹一次伴侣的灵魂破碎在面前。
以及……不想再回到被任由神灵控制, 难以掌控命运的境地了。
不管这个黑甬道到底是什么可怕危险的东西,自己都一定要进去。
这样想着,手心却一痒,一点温热轻柔的力道挠了挠他。
阿瑞斯回过头,便和金发天使安抚温和的视线相接触。
亚德西莫将伴侣安慰好后,又抬起眼, 目光在挡到面前的魔群中转了转,然后落到了其中一只魔的身上。
嗯,是那只不久前才和天使偷偷交换了些可爱玩意儿的家伙。
这家伙绝对不会想要被周围的同伴们知道他吃了独食,偷偷得到了魔王的可爱婴儿照片。
当然,他显然更不敢被照片的本魔发现。
察觉到了天使的视线后,他便心虚地侧过头,试图躲开亚德西莫的视线。
不过这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并不具有太多的作用。
亚德西莫勾起唇,看似随意地开口:“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在,让各位厉害的前辈如此着急。”
“前辈”二字听得深渊众魔又是太阳穴直跳,嘴角轻微抽动。
谁不知道亚德西莫·塞西是整个神界任职时间最长的天使长。
可恶,明明好像是在口头上占到了便宜,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开心不起来啊啊!
亚德西莫没有理会前任魔王们复杂的心理活动,目光轻飘飘地在几只和自己做过“收藏品交换”的魔上打转:“看来是个不得了的秘密呢,唔……不过有秘密倒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不被发现。”
天使眨眨眼:“前辈们也一定是这么觉得的吧。”
心虚的众魔:“……”
阿瑞斯听不太懂,迷茫的视线沿着各位摸鼻子揉耳朵的魔族们转了一圈,最后怀疑地落到了此处唯一的天使身上。
魔王陛下眯起了眼睛:“所以塞西还有秘密瞒着我。”
亚德西莫:“……”
被威胁的魔族们看到亚德西莫吃瘪,心中不住窃喜,也终于松了些口风:“并不是我们想要拦,只是里面太过凶险,以前也有其他人尝试进去过,但最后的结局都……”
说话的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容难看了几分,甚至显得有些扭曲,可见这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到底对深渊众魔产生了多大的心里阴影。
但他们越是这样说,就越让人好奇。
阿瑞斯更加担心塞西掉入了里面的灵魂碎片,闻言抿住唇毫不退让:“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们是一定要进去,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你们不可能拦得住我。”
听到魔王话中的“我们”这个词,亚德西莫心中一颤,紧跟着的便是无尽的欣喜,落到伴侣身上的视线也更加柔软。
两边正僵持着,不知道在旁边呆了多久的费洛什终于现出身形,轻声开口:“让他们进去吧。”
她的话一出,那些为了阻拦,直接没皮没脸地躺坐到了黑甬道前方的魔,都不可置信甚至有几分愤怒地睁大眼站了起来:“费洛什!”
但毕竟是深渊当前战力巅峰,女人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些向来嚣张的前任魔王们便骂骂咧咧地起身离开。
很快,黑甬道周围便只剩下了阿瑞斯和亚德西莫,以及后来的费洛什。
阿瑞斯松出一口气,已经褪去了青涩的脸颊因为恼怒而不自觉地鼓起来一些,让费洛什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幼崽时期的小魔王。
“还好有您在费洛什姑姑,”魔王陛下又羞又恼:“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
事实上并没有,深渊中的魔哪个不是曾经的魔族最强者,费洛什最多只是在武力值上稍稍压过一截,却不可能会有一句话支配所有魔的能力。
这些老家伙分明是看出了小阿瑞斯的决心,一时心软,但拦都拦了半天了,放不下面子,才别别扭扭地僵持。
费洛什的话只是让他们有了一个能离开的借口。
亚德西莫和费洛什对视一眼,蔚蓝色的眸子友善地弯起来,显然也看出了一众魔族离开的真正原因。
反应向来迟钝的年轻魔王显然不会意识到这种事情,阿瑞斯甚至还从鼻间轻轻地哼了一声,凑过来小声地说:“而且我能感受到他们还在周围没走,费洛什姑姑,他们不会是想要等您离开了再冲上来阻止我吧。”
因为担心而鬼鬼祟祟藏起来的前任魔王们身体一僵,费洛什亦是有些哽住:“……放心,不会的。”
阿瑞斯还是有些警惕,却听到伴侣温柔含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来。
【别紧张宝贝,他们只是关心你,又不太会说话。】
自从上次的深度神-交后,阿瑞斯和亚德西莫已经基本能做到使用这种灵魂对话的方式来私密交流。
阿瑞斯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天使感慨又语气复杂地留下一句:
【你的这些家人们……意外得还不错,真庆幸我没有选错人。】
曾经的天使为了能够让刚刚才诞生的小米尔成功存活,和死去的魔兽做交易,让它在再也无法继续保护他时,将他带到深渊当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德西莫是这一段特殊联系发生的促成者。
他的少年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在天使无能为力的时候,有了更多的人会愿意陪伴和保护他。
他们甚至给了他新的名字——阿瑞斯,以此将本来只属于天使的“米尔”呵护在了身后。
亚德西莫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垂下来的眸子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里面的真正情绪。
阿瑞斯抿住唇,毫不留情地伸出手去用力掐了一把天使的腰部,没好气地凑过来小声说:“笨蛋塞西,你的心声太大声,我全部都听见啦。”
毕竟是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没有谁会比阿瑞斯更了解亚德西莫的敏感位置,这一掐便轻松地使天使回过神来,还喘息了几声。
【塞西,我喜欢阿瑞斯这个名字,也同样喜欢米尔。】
魔王掐了人,有点不好意思,又揉了揉那处皮肤,并且同时继续安抚着胡思乱想的伴侣。
【不论有没有遇到费洛什和撒尔这些魔,我们都永远只属于彼此,不只是米尔,也包括阿瑞斯。】
这种程度的情话对于脸皮薄的魔王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也是因为知道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阿瑞斯才能说得出口。
尽管如此,魔王漂亮白皙的耳朵边,还是轻而易举地变得滚烫发红起来。
亚德西莫喉结滚动几下,注视着伴侣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更加粘稠……
“咳咳,要调情的话现在可不是最佳的时间。”费洛什这样打断。
见到两名仿佛正处在热恋期的家伙终于匆匆忙忙地分开黏糊的视线,并且向着自己看过来后,她才继续说:“黑甬道,是我们为了图方便起的代号,进入里面的每一只魔虽然最后都能够出来,但却好像只带出来了躯体,而将脑子留在了里面,变成一个毫无理智暴躁癫狂,无差别攻击的怪物。”
“所以它还有着另外一个名字——狂热囚牢。”
阿瑞斯和亚德西莫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讶和严肃。
费洛什的形容,和两人曾经在诺曼堡时看到的那些因为摄入违禁药水而发疯的魔族竟然惊人相似。
怪不得阿瑞斯总是觉得在这些发狂的魔以及弗尔伊德和维拉身上的气息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但如果这股气息真的是来自黑甬道,为什么神池中也透露着相似的味道呢?
也许……深渊里的这个古怪“囚牢”中就会有答案。
阿瑞斯的脑中划过各种思绪,最后抿住唇看向了对面的女人:“我知道了,费洛什姑姑,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阿瑞斯来到深渊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百年起,并不知道费洛什所说的这些事情究竟给其他魔带来了多大的阴影,那些老家伙们抵触它,不愿意说出来也很正常。
费洛什是在深渊呆的最久的一只魔,说不定曾经因为狂热囚牢而发疯痛苦的魔中就有她所在意的存在。
但她却反而是最先撕破曾经的记忆,坦率地告诉阿瑞斯实情的魔。
“小阿瑞斯,带武器了吗?”在两人即将踏入甬道的前一刻,费洛什又轻声喊住了他们。
强大的魔王其实并不需要武器,他的翅膀和尾巴就是最锋利坚韧的武器。
阿瑞斯正犹豫着该怎么回话,却听到身旁的天使温和地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精致又锋利的短刀:“放心,他带了的。”
“魔龙骨刀………”费洛什怔愣了一下,然后笑开:“去吧小家伙们,祝你们得偿所愿。”
第117章 “神骗了我。”
狂热囚牢。
从外部看上去只是一条看不到尽头, 且一片漆黑的地下通道。
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也不会有人知道它通向何处。
但进入了里面之后,才会发现它并非只是单纯的黑。
上方和四周的“墙壁”, 姑且说是像墙壁一般触感的东西, 深处都裹含着其他细小而繁杂的色彩, 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其中隐隐发散出来的光泽。
“第一次被人称作‘小家伙’,真是一个有趣的体验。”亚德西莫想到费洛什最后说的那句话, 忍不住弯起眉眼,眨眨眼勾着伴侣的手指:“甜心,她是已经认可我了吗?”
阿瑞斯踏入这处地方后, 那种熟悉中又带着厌恶的情绪便更加明显,不受控制的情绪和未知的情况都让人烦躁和警惕,或许连魔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从完全进入甬道之后,他就处于了一种极度的紧绷状态中。
亚德西莫的这句话温和又随意, 好像他们此刻并不是在危险未知的环境中, 而只是身处一个悠闲安逸的午后,交换着爱意和趣事。
阿瑞斯不自觉绷起来的肩膀稍微松了一些, 脸上也随着浮现些笑意:“也许是的, 费洛什姑姑对她不喜欢的人, 甚至都懒得多分出视线。”
“嗯……听上去有点严肃。”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魔王紫色的眸子轻轻弯了起来,语气也更加自然欢快:“是的,我最开始也这么以为,毕竟以前经常看她冷冰冰地训斥一些犯了错的家伙,直到……”
阿瑞斯不禁笑出了声, 眼睛亮亮的,比亚德西莫见到过的所有珠宝钻石都还要美丽动人,他小声地和天使说着长辈的‘坏话’:“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在为我缝合坏掉的玩偶,你知道吗塞西,连撒尔都不敢惹她的费洛什姑姑,偷偷帮我缝好了玩偶,唔,尽管每一根线条都是歪歪斜斜的。”
“那一定是一个让小阿瑞斯很喜欢的玩偶。”
甬道很长,就算是走在了里面,也根本看不到头,但却不算很宽,甚至以两个成年男人的体型来说是有些偏窄的,而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阿瑞斯和亚德西莫选择了并肩走,便不可避免地会肩膀挨着肩膀,手臂碰到手臂。
但在一个不太安全的环境中,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也足够让彼此心安。
在一句句交谈中,阿瑞斯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他也不是笨蛋,在回过神来后,也能明白伴侣的这些举动都是减轻自己的焦虑不安。
魔王咳嗽一声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展开手臂很轻地抱了一下伴侣:“谢谢你塞西。”
阿瑞斯在拥抱的时候会有些小习惯,比如会无意识地用侧脸蹭一蹭亚德西莫的颈脖,长发也随着晃来晃去,晃得天使呼吸的频率都忍不住加快。
“没关系的,宝贝。”这里显然不是一个调情的好地方,亚德西莫只能按捺住想要动手动脚的欲望,安抚着伴侣:“别紧张,费洛什说探测到巨石就在入口不远处,不出意外地话很快就能找到它。”
阿瑞斯放在天使背上的手收紧了些,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嗯。”
亚德西莫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向来骄傲自持的魔王为什么会进入到这个地方后,就如此外显出自己的焦虑。
毕竟,这里,才是真正的墓地。
是冷漠的神灵为这些强大的失败者们,选择的埋骨之地。
里面也包括了少年的“尸体”。
亚德西莫当时只能带走了米尔的灵魂,却无法带走他的身体。
就算是天使用尽全力制造出来的领域,也无法从深渊的手中抢走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没办法带走他,但如果要亚德西莫看着所爱之人的身体慢慢腐烂,也实在太过残忍。
所以,亚德西莫将这具已经变成了空壳子的身体重新放回了深渊。
为其挑选了一处最漂亮最干净的地方,那里能看到宛如璀璨繁星一样的细碎矿石,能听到深渊的回响,安静却不过分孤寂。
原来,正正好的便成为了神灵选择出来的第一名墓地入住者。
亚德西莫从进入这个黑甬道起,便感受到了无数熟悉的气息,只是它们都仿若和这个通道融为一体了一般,很难分得清楚谁是谁。
其中,也有一道是属于“小米尔”的,尽管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身体,但作为第一任魔王,即便是躯体也同样强大,如同养料一般,将整个甬道供养起来。
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石块都好像沾染了他的气息。
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被神灵变成了墓地本身。
这个想法并不美妙,亚德西莫光是想想都已经愤怒不已,更不要说如果被阿瑞斯知道。
曾经的小米尔虽然从来不说,但毕竟是从神池中诞生的,是神灵最后的孩子,会对祂有些依恋和向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神灵不会爱任何具体的人,祂平等又残忍地爱着所有生灵。
一道敲击石头般的声音响起来,将天使的思绪打断。
亚德西莫回过神,抬眼看去,便发现年轻的魔王正垂着脑袋在小心地触碰着墙面,指尖从墙上轻轻敲点着。
“塞西,你忘记我现在能听到你的心声了。”阿瑞斯垂着眼,像是想要假装无所谓地笑着说话,但声音太可怜委屈,反而让人心软:“只是曾经的身体而已,反正你当时带走了我的灵魂,就算是变成现在这样,也不会疼痛的。”
亚德西莫抿住唇:“对不起,如果知道祂会这样对……你的身体,我不会就这样离开。”
天使的道歉来得毫无道理。
先不说少年的灵魂必须要立刻得到疗养,天使当时拼命地撕开空间,人为地制造出了领域,便已经几乎耗光了大半的气血,让他一直呆在深渊中,日夜看着所爱之人已经没有灵魂的尸体慢慢腐烂,实在是一件太过残忍可怖的事情。
阿瑞斯扬起颈脖,紫色眸子抬起来望着仍在幽幽散发着微光的头顶上方,最后轻轻地呼出来一口气。
“但其他的魔王甚至连灵魂也永远都被禁锢在了这里。”阿瑞斯扯了扯唇,难得地讲了个笑话:“神只放了我的灵魂离开,还重新给我一个新的身体,也还算祂还有点良心。”
亚德西莫靠近了些,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而是皱着眉梢,将伴侣无意识发着颤的手紧紧攥住,像是拥住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别怕别怕,已经过去了。”
“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天使垂下来的瞳孔冰冷而带着狠意。
阿瑞斯也并不是真的那么脆弱,但任谁知道自己生前被耗尽价值不够,连死后的身体都会被加以利用,也会愤怒甚至感到恐惧。
恐惧这种算无遗漏,能够操纵所有的力量。
这很正常,就算是米尔陛下也能有害怕的权利。
但也只是最开始有些无法接受,很快阿瑞斯便缓过神来,从进入这处地方后就变得苍白难看的脸色终于再次红润了起来。
魔王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自己曾经的凄惨经历,觉得神灵真不是个人。
气得一脚揣在了墙壁上,像是在细闪的黝黑墙面抖了抖,掉落些粉尘下来。
“可恶的老家伙,等祂全部消逝之后,我要把祂的破烂池子都撅掉。”魔王难得没礼貌地低低骂了句脏话,然后拉住伴侣的手昂首挺胸地快步往前走,边走边鼓着脸嘀嘀咕咕:“伟大的米尔才不会被装模作样的坏东西吓倒。”
亚德西莫本来阴郁的眼底慢慢浮现笑意,看着青年用力反握住自己的手,纵容地勾起唇:“慢一点宝贝,小心别撞到……。”
谁知魔王陛下实在太过生气,一时没注意转角处忽然变矮的通道,还真的一脑袋撞到了石头上:“啊呜!”
亚德西莫:“……别撞到头。
这种丢魔脸的事情被伴侣目睹,简直让魔王脸红,但阿瑞斯才转过头去,正想要凶巴巴地威胁天使假装没看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轰塌声。
一些碎石被魔王一脑袋撞了下来。
阿瑞斯红了脸,绷着颈脖仰着下巴干巴巴地说:“不怪我,都是因为神灵偷工减料。”
天使被逗地笑了一声,正想要说什么,目光却被随着碎石一起掉落到地面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亚德西莫将它捡起来,指尖一点,便将盖在了上面的灰尘清楚,露出它本来的样子。
一件小婴儿用的襁褓。
深渊里有特殊禁制,不可能会有谁能够怀孕生出崽子来,就算真的有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阿瑞斯心跳有些快,瞳孔紧紧地盯着它,胸口不断起伏着:“塞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
“我知道。”亚德西莫也同样表情不好看:“这上面有你的气息。”
这一发现让好不容易才轻松些的氛围又凝重了起来,两人就这样一路地寻找过去,在这个本不应该有活物存在的地方,发现了许多许多幼崽甚至是少年的衣物和用品。
而无一例外都带着属于阿瑞斯的味道。
越往里走便越来越多,终于他们找到了费洛什说的巨石,它果然已经和甬道融为了一体,安静而孤独地呆在黑暗中。
而在它的身上,画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画作,明显是出自于一只小魔崽子,用爪子或者石头划出来的痕迹,稚嫩又可爱。
但周围的墙上却满是痛苦和挣扎的爪痕,像是一只拥有强大毁灭力量,却无人教授其控制的幼兽,只能不断自我伤害着拼命挣扎。
“原来你不是比我晚了千年才诞生。”天使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的滞涩:“神骗了我。”
祂在亚德西莫不断寻觅的这段漫长时间里,无数次地给了米尔诞生的机会,观察他的身体是否再次让自己满意。
不满意便放任他走向死亡,还算满意便留下来,冷漠地观察和实验,不会给他任何的帮助,看着他因为仍然无法控制体内汹涌的力量,一次次地伤害自己,困在这处囚牢中慢慢死去。
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的死亡后,神终于重新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作品”。
祂曾经犯了错,脆弱的身体不应该和磅礴的力量所匹配,便开始弥补。
虽然仍旧是以伤害为代价。
千百次的失败,无尽的痛苦,终于换来了神的满意。
于是深渊边上,一只紧闭着双眼迷迷糊糊蜷缩着身体的黑发小魔族诞生。
他蕴含了最强大的力量。
也终于拥有了不会被轻易伤害和撕碎的身体。
第118章 永别了,我亲爱的‘父亲’
褐色的巨石安静地呆在甬道中, 或者说它已经和这个漆黑的地方融为了一体,大半的身体被镶嵌进入了墙壁中,但剩下来的部分依旧庞大。
它的身边到处都是挣扎的爪痕和明显受到过攻击的痕迹, 只有它始终安静而悲悯, 尽管自己在经年累月中也被“吞没”, 却依旧耐心地陪伴在着被封锁在了此处的少年。
两人都沉默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是阿瑞斯先开口。
“塞西,我们先带走你的灵魂。”魔王的声音亦有些沙哑, 他终于知道了这种仿若与生俱来的恐惧和不安究竟是因何而起,但就算知道了这些事情也没有用,他还没有忘记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帮伴侣修复破碎的灵魂:“你找找看, 它们是不是还在……”
话未说完,便被一双颤抖着的手臂用力拥抱住。
阿瑞斯怔愣了一下,身体随着亚德西莫突如其来的动作而下意识地僵住, 但很快又放软下来,抬起手轻轻安抚:“塞西, 都过去了。”
天使没有说话, 但阿瑞斯却能感受到他发着颤的呼吸喷洒在了自己的颈脖。
带着愤怒、悲伤还有些难堪的庆幸。
亚德西莫没有抱太久,毕竟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可以被情绪所左右的好时间, 尽管他们还没有遇到费洛什所说的那些可怖事情, 但总是应该保持警惕的。
不能、不能被情绪所占据大脑。
金发天使垂着眸子, 蔚蓝色的眸子中划过些阴郁,但再抬起来时又变得温柔:“知道了,谢谢你宝贝。”
阿瑞斯很了解亚德西莫,看出来了他此刻的情绪不太对劲,皱着眉头正想要说什么,却又被拉过手臂, 两人额头相抵,天使的声音甚至带了些恳求:“拜托,让我再最后汲取一点能量,我快要难过死了。”
魔王抿住了唇,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也重新咽了回去,他便没有推开天使,小声答应:“好。”
两人很快便分开了,就像亚德西莫说的一样,他只是汲取些能量,相接触的额头分开后,天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阿瑞斯也在心中松口气,不敢再拖,赶紧拉住天使向着巨石靠近。
不出所料,里面果然仍旧藏着天使的几片灵魂碎片,不知道是不是和巨石融合在一起太久,亚德西莫将它重新唤回时,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
但和阿瑞斯在天使的领域中见到的每一个小黑影一样,魔王陛下一伸出手就缠了上来,黏黏糊糊的不走开。
阿瑞斯看着它们可怜又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心中一软,正想要小心地触碰一下看看清楚,这些灵魂碎片便被天使收了回去。
亚德西莫低声解释:“它们现在状态不太稳定,需要赶紧放回领域里去修养。”
“原来是这样。”阿瑞斯没有想太多,找到亚德西莫的灵魂碎片之后,他就放松了许多,也没有注意到伴侣眼中划过的暗色。
这个地方带给阿瑞斯的感觉很不舒服,犹豫地看了一眼仍旧安静地呆在角落里的巨石,魔王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那我们快离开吧,塞西,我讨厌这里……”
话还没说完,又猛地僵住。
只见周围本来应该是漆黑一片的墙壁不知在何时变成了宛如闪烁着无数细光的星河。
漫天繁星美丽又璀璨,比阿瑞斯见到过的所有夜空都要绚烂,勾人心魂。
年轻魔王的脸上出现些迷茫,同样美丽的紫色眸子下意识地被这些漂亮到了极点的光所吸引着。
好喜欢,想抓住它们,想变成它们……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阿瑞斯就猛地惊醒过来,眸子颤抖着,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这就是费洛什说的能影响人心神的东西吗。”阿瑞斯骂了一句,努力将视线从这些诡异的光上移开,然后连忙去查看伴侣的状态:“塞西,你千万不要看……塞西?”
金发蓝眼的天使安静地驻足在原地,就像是不远处不声不响的褐色巨石,瞳孔中倒影着无数缓慢闪烁着的星光。
看似平静毫无波澜,但阿瑞斯却看到他垂落在两旁的手上已经鼓起了青筋,浮上了细细一层汗珠。
糟糕了。
阿瑞斯虽然不知道天使进入黑甬道后会不会出现和魔族一样的效果,但至少不能让塞西一直被这些古怪的光点所蛊惑。
“快醒醒,别看它们,塞西,塞西!”
但不管怎么晃动,阿瑞斯甚至下了狠手去刺激,却始终无法使得天使产生其他的反应。
魔王咬了咬牙,紫色眸子中罕见地流露出愤怒,抬头看了一眼仍在不断闪烁的星光,将伴侣移到一个远一些的安全位置后,一把骨刀便出现在了掌心。
阿瑞斯手腕一翻,便提着刀径直地冲着面前的这些光冲过去。
魔王眼神冰冷:“装神弄鬼的东西。”
一刀砍下去,便消掉一片光。
果然是这样,阿瑞斯在心中这样想到。
这些光并不是真的星光,只是一堆会装作发光的脏东西罢了,浑身上下都透着阿瑞斯曾经闻到过的某种恶心肮脏的味道,而消除它们的招式也像是刻在骨子里面的记忆一样,从第一刀砍下去时,就完全掌握了攻击的技巧。
魔王的速度很快,随着这些光渐渐暗下去,熟悉感就越来越强烈。
随着阿瑞斯毫不留情的一刀,最后一片光也终于黯淡下去,魔王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黯淡下去的光便突然变得剧烈强盛。
过于强的金光突然出现,使得阿瑞斯下意识地就别开头抬起手遮住眼睛。
金光仍旧很亮,眼前的画面却终于再次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澄澈平静的水面,温和圣洁的光晕。
是神界。
或者说是空无一人,只有神池所在的神界。
【好久不见,小米尔。】
神的声音很空灵,像是从远方传过来,又好像是在耳朵边响起。
阿瑞斯攥着骨刀的手一紧,看了看周围,确认塞西不在后,脸色便难看起来,嘲讽道:“真是想不到,魔界和神界竟然是通过深渊来连接的,您可真会玩。”
祂没有在意被气晕了头的年轻魔王的恶意,只是平静地继续道:
【如你所见,我快要完全消逝了,但最后的力量并不足矣消除深渊里面的那些杂质。】
阿瑞斯现在很担心伴侣的安危,不想和神说这些废话,语速很快地嘟囔着反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快放我离开,塞西还在里面没出来。”
一道无奈的叹息传来。
【深渊里那些残存的杂质无法消除的话,会造成及其恶劣的影响。】
【小米尔,我需要你的帮助。】
尽管早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这句话时,阿瑞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从亚德西莫的灵魂中看到那些记忆时,阿瑞斯便早早地有了这样一个疑问——魔界为什么没有像神界那样多的杂质和污秽呢。
既然都是神灵消亡后所产生的世界,为什么神界到处都是杂质,清理了上万年才勉强清除干净,而与之几乎同时出现,力量同出一源的魔界中的杂质却极少,甚至只派出没成年的米尔去了几百年,就能完全处理完。
原来是被神全部聚集着藏到了一个专门的空间之中——深渊。
所有的魔王都会被强制性地赶到深渊,这些生来便强大的存在不仅能够在生前压制住混乱肮脏的杂质,死后的灵魂和身体也会被吞噬,成为消除污渍的力量,日复一日地清理着这些残留下来的危险物质。
但魔王的生命太漫长了,要很久很久才能有一只魔逝世,由此得到的力量相比起数量庞大的各种杂质来说实在是太过微弱。
所以,神最终还是再一次地选择将祂的孩子来牺牲。
虽然像其他魔王一样,灵魂和躯体都一起泯灭的方法。
无数次诞生又无数次迎来死亡的小米尔并不知道他之所以会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甚至是因为创造了他的神灵心软了一回。
千百次的痛苦换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生,还能消除大半的杂质。
也只有悲悯又冷漠的神灵能够想出这种办法来。
“所以你现在发现自己失算了,就算让我死掉这么多次,也还是不能完全消除杂质,甚至因为留存太久,这些恶心的东西更加难以清除,”阿瑞斯面无表情地开口:“觉得应该选择让我的灵魂直接泯灭,这种最简单直接,效果最彻底的方法。”
神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太过虚弱,还是因为心虚,水面轻轻地泛着波澜。
“明明就是你创造出来的我们,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让我们去牺牲的话,为什么要赋予情感,你直接用自己本来的力量清除掉这些垃圾不就行了,非要做这种残忍的事情……”年轻的魔王说话的速度很快,明明是在控诉,眼圈却泛着红。
阿瑞斯吸了吸鼻子,没忍住从脚边捡起来一块石头用力地砸到水中,带着鼻音骂道:“我才不会听你的!就知道要别人去死,你自己怎么不去。”
魔王揉了揉眼睛:“我不会答应的,塞西会很难过,他会受不了的。”
【抱歉。】
神的歉意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因为下一刻阿瑞斯便听到祂用悲伤但又无比冷漠的声音,这样说道:
【但只有你能救所有人,小米尔,我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它们了,一旦扩散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会被感染,包括亚德西莫。】
神灵的声音隐隐地带了些复杂的骄傲。
【只有你是唯一不会受到影响的存在,米尔,你才是我最珍贵的孩子。】
神的想法的确与正常人与众不同,为了他人而牺牲在祂的眼中,似乎是一个极其伟大而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从诞生起就注定是为了牺牲而存在的小米尔,是神最喜欢疼爱的孩子,也是承受了祂最多冷漠的人。
阿瑞斯没说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孩子,不要害怕,死亡并不会代表着什么。】
祂宛如蛊惑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黑发青年却始终不言不语,美丽的五官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显得有几分乖巧。
神似乎是心软了,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会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你的灵魂,也许,你并不会因此而完全消逝,只要再过千年……】
“噗呲。”
一道笑声将神灵的声音打断。
黑发青年抬起头来,紫色眸子晃了晃,慢慢被一道蓝色所占据。
终于从伴侣的身体中挣扎着苏醒过来的天使,优雅地上前,脸上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说过了,不会再给你伤害他的机会,神灵大人。”
“这些愚蠢的大道理,拜托您换一个人说吧。”亚德西莫勾着唇地打了个响指,空间的金色光晕便扭曲起来,神池中那道已经虚弱到不行的力量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被完全控制在了天使的手心:“永别了,我亲爱的‘父亲’。”
第119章 要求真多,神经病
阿瑞斯并不是一个太勇敢的人, 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想要去逃避。
就像是曾经明明知道撒尔等魔,一直在是否要通过利用自己来逃脱深渊这件事上犹豫和争吵, 但只要他们还没有真的开始这样做, 阿瑞斯就会装作不知道。
就像诺曼堡的那些古怪邻居们, 尽管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不小心在阿瑞斯面前露出马脚,但只要他们还不想要被发现身份,阿瑞斯就能说服自己不去细想。
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和神灵的对话。
【魔界需要一个拯救者, 同时也是牺牲者,不是你就是亚德西莫,我的孩子, 我想你应该拥有知情和选择的权利。】
尚且年少的米尔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其实并不是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去寻找金发天使。
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 诞生的时间太短,有天使在身边保护, 除了难以平衡身体健康和使用力量之外, 几乎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其他的难题。
第一次遇到,就是如此的困难和令人惊慌。
米尔选择了去找塞西, 他唯一认识, 唯一仰慕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 少年又控制不住地使用了力量,奔跑中皮肤皲裂开,血液将白色外衣染上一些血渍。
他又害怕又迷茫,连浸湿衣衫的血液也没有发现,径直地向着天使扑过去,呼吸急促地拉扯住了他的袖子, 刚准备说出神灵下达的指令时,袖子便被撩了起来。
一点熟悉的温热触感从伤口处划过,撕裂的皮肤便瞬间愈合。
而与之相对的,殷红的血渍慢慢从对面的金发天使衣衫中溢出。
“我说过了,不要再使用力量,米尔为什么不听话?”天使的声音依旧温柔,最多只能算是带上了些无奈,却令少年慢慢地僵住了身体。
无数想要说出口的惊慌无助就这样重新咽了回去。
“宝贝,你刚才想说什么?”
少年垂下眼,和天使分开些距离,然后仰起头露出一个向往常一样干净青涩的笑来,小声回答:“小云朵们说我好像长高了一点,想让塞西看看是不是这样。”
不能让塞西知道。
他不会和自己商量对策的。
他会很温柔地笑着说“抱歉,宝贝,你不能去,”,然后选择一个人去解决所有的事情。
当然,也许也并不是少年所猜测的那样,也许天使并非是那么的武断专横。
但米尔还是害怕了,他害怕看到天使不赞同和失望的表情,害怕只能一个人呆在神界,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
所以他选择了独自离开,这种胆怯又卑劣的方式,连最简单的询问意见和告别都不敢开口。
谁也想不到,傲娇矜贵强大的年轻魔王,其实是一个爱回避矛盾恐惧失去的胆小鬼。
但,总不能一直胆小懦弱下去的。
总该要学会面对。
阿瑞斯这样想。
——
然后等他下定了决心,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被可恶的倒霉神所蛊惑,正呼出一口气,准备亲自了断这个让人厌烦厌恶到了极点的关系时,却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再一次睁眼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发现自己被遮住了眼睛。
但魔王的嗅觉很灵敏,就算暂时无法取下来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眼罩,也能通过鼻子判断出来现在身处的地方——魔王宫殿。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阿瑞斯自己的寝宫。
阿瑞斯当时其实也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毕竟这种类似“弑神”的事情,魔王并没有什么经验,还有些隐隐的愧疚。
后来转念一想,神明明早就死了,消亡了不知道几万年,只留下来了这么一个似乎是神息的存在,甚至自己和塞西是不是祂所创造的都还说不清楚,就算真的是祂,曾经无数次的死亡和无尽的痛苦也早就还清了祂的恩情。
愧疚是不可能愧疚的,最多下手再快一点,最好是一击即成,让无所不能操心不断的神灵大人走得没有痛苦。
可正当阿瑞斯假装“听话”,实则暗自聚集力量,并且终于做好了准备的前一刻,熟悉的味道“拥抱”了他。
和奇怪又很令人安心的触感。
是塞西强制性地暂时取得了他身体的控制权,这是只有极度亲密,水乳交融般的灵魂关系才有可能实现的事情。
怪不得当时要骗着自己神-交这么久,原来是早有预谋。
失去意识前,魔王陛下恼羞成怒地这样想着。
本来都想好了,等醒过来之后一点要好好教训这只可恶的天使,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诡异的状况。
脚腕处被戴上了镣铐,不算重,甚至还心细地点了柔软的垫布,手腕也同样带着锁链,因为很有信心他解不开,所以留的很长,不会让阿瑞斯感到不舒服。
阿瑞斯甚至可以在这个寝宫的一大半范围自由行动,除了不能出门和眼睛看不见之外,似乎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魔王还是很生气。
为了表示不满,阿瑞斯拒绝了天使差人送来的甜点:“我不吃,让亚德西莫滚进来见我。”
“哎呀,怎么这么大脾气呢小阿瑞斯,蓝莓蛋糕是无辜的。”一道明显带着调侃和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来。
阿瑞斯背过身去,将自己裹进毯子里面去不想搭理来人,声音又冷又闷地从里面传出来:“不吃认贼作父狼心狗肺的家伙送的蛋糕。”
在深渊长大的年轻魔王显然没有太高的文化水平。
前前前任魔王撒尔先生也是一样,他非常无辜地表示:“但是这样辈分就乱了,他现在天天喊我舅舅呢。”
阿瑞斯:“……”
魔王陛下更生气了,直接将整个身体都藏进了毯子里面,泄愤似的将锁链拉扯得沙沙作响,却忽略了自己漏了一节在外面的尾巴。
撒尔将甜点放下后,就毫不客气地扯了扯魔王的尾巴尖,将那截黝黑柔韧的可怜家伙吓得绷直了赶紧缩回去。
但魔王本人倒是终于从毯子里面露出了脸,咬着牙凶道:“撒尔!”
银白色长发的魔看着魔王被黑布遮住眼睛,又因为愤怒而染上红晕的脸颊,饶有兴趣地打趣:“你们年轻人可真会玩,这样遮住眼睛会更有意思吗?”
“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提供出去的。”阿瑞斯的表情不太好看,干脆说得更狠一点:“它们最多也就只能困住我一个星期,让亚德西莫来见我,否则他就永远都别回来。”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撒尔说的,而是说给整天窥视着这个房间却从来不敢露面的天使。
撒尔很爽快地点头:“好吧,我会告诉他。”
答应得这么快,阿瑞斯更怀疑可恶的金发天使根本就是藏在暗处偷看。
甜点最终还是留在了魔王的寝宫,在白发魔族关门离开前,阿瑞斯叫住他:“撒尔。”
美丽强大的魔王在此刻被束缚住了手脚,连眼睛也被残忍地遮住,说话时可爱的耳朵尖会无意识地翘起,显得有些脆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瑞斯不明白,他并不想要煽情,但话出口却还是带了些别扭和委屈:“我以为我们才是亲人。”
撒尔关门的动作慢了几秒,然后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叹息道:“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我的魔王陛下。”
换言之,亲人什么的,正好用来卖。
阿瑞斯:“……”
——
和阿瑞斯想的一样,撒尔关上门后拐了个弯,就直接遇到了正在通过魔法球盯着魔王寝宫一举一动的天使。
辛苦卖命还挨了骂的撒尔大人都还没有说什么,这只天使就弯着眉开口,笑容并不达眼底:“维拉的魔法被发现了,希望他能尽快制作出更隐蔽和清晰的道具。”
撒尔:“……”
要求真多,神经病。
第一次见到比魔法师还有病的人。
怪不得他们是朋友。
撒尔懒得理他,就算现在是合作关系,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瞧得起这些装模作样的白翅膀鸟人,他非常懒散地将和阿瑞斯的对话重复了一遍,言简意赅:“他让你赶紧去认错,要不然就准备夹着翅膀滚蛋吧。”
亚德西莫并没有因为魔族的夹带私货和阴阳怪气而生气,只是直直地注视着仍躺在床上假寐的美丽魔王,温声道:“现在还不行。”
撒尔嗤笑了一声:“都叫大名了,还不去哄,真把小家伙惹生气了,我得跟你一起遭殃。”
亚德西莫没有回话。
他现在的确还不能去见阿瑞斯,魔王陛下眼圈一红,他就会心软。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如果被阿瑞斯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按照他的性格,多半就算拼着重伤也要挣脱掉锁链来阻止吧。
所以见是不能直接见的。
但亚德西莫并不太想真的“夹着翅膀滚蛋”,为了给将来的死缠烂打留下点狡辩的空间,当然也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住思念,天使决定用一种迂回的方式去“见面”。
——
阿瑞斯觉得很热。
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像是呆在一个满是蒸汽的地方。
眼皮很重,怎么都睁不开,当然即便是睁开了也什么都看不见,脸上的眼罩还没能成功摘下来。
嘴唇却麻麻的,不断地被碾压、摩挲、揉弄。
更古怪的是,他好像被一个柔软湿润还滚烫的生物攻击了,“它”很不讲道理地吞咬和吸附着魔王,就像要将只能呆在原地无法移动的魔王“吃掉”一样。
好可怕。
阿瑞斯不想被它吃掉,就算脑子晕乎乎的,尾巴也下意识地抬起来向着那生物“攻击”过去,试图用将它撑破的方法来阻止这家伙。
但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实在太过狡猾,湿腻腻地弄脏了魔王陛下的干净毛毛不说,竟然还贪婪地想要把魔王的漂亮尾巴也一起吃掉。
“唔……”
阿瑞斯伸出手推了推,没用什么力气,眼皮很费力地睁开,却依旧看不见人。
只能抽噎一声。
“我讨厌你,可恶的塞西。”
被可疑生物弄得湿漉漉黏糊糊的空气凝滞了一秒,然后“它”便吞-吃得更起劲了。
阿瑞斯:“……”
第120章 那亚德西莫便当一当火焰
魔王陛下早上起来的时候发了一场大火, 原因很多众说纷纭。
而据一只不知名的白发魔族透漏,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魔王的寝宫里进了“贼”。
淫贼。
“滚出去,再拿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膏给我, 你们就死定了!”
整个王宫最豪华宽敞的床上, 坐着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魔, 他的手脚皆被长长的锁链束缚住了,缠绕在白皙到显得有几分苍白的皮肤上时,显出几分让人想要凌虐的情-色感。
再加上用来遮住眼睛的, 与发色相同的黝黑丝带,以及不自觉咬着的红润嘴唇。
以及……从松松垮垮的里衣中隐隐泄露出来的各种暧昧痕迹。
又漂亮又危险,却没有魔敢产生任何亵渎的想法。
除了始终守在门外似笑非笑的撒尔大人之外, 那只状似控制了魔王陛下,整天神出鬼没的金发天使也是十分吓人。
嗯,当然还有一个理由。
魔王陛下他会揍人。
真的揍的那种。
被派进去劝说魔王涂抹药膏的奴仆们, 满脸激动地进去,鼻青脸肿哭唧唧地出来。
门打开的瞬间, 奴仆们屁滚尿流地跑出来, 顺便还带着他们带进房间中的各种药品。
撒尔刚站到门口,便差点被几瓶迎面而来的药膏盒子砸中。
大概是感受到了是撒尔在门外, 魔王陛下没有丝毫收住力气, 看似脆弱的药膏刺破空气直直撞过来, 如果撒尔没有聪明地选择侧开身体,而是下意识伸手接住,估计手掌都能被砸出个洞来。
药膏砸到了门外,直接击倒一整面墙,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轰塌声,饶是撒尔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后, 撒尔施施然地走到了魔王的身边,猩红的眸子仗着面前的小家伙看不见,很是幸灾乐祸地打量着他身上的“惨状”。
“听早上来送饭的奴仆说,你身上‘伤’得不轻?”明明就是这只老不正经的家伙什么都知道,还是谣言的传播者,结果他反倒还眨巴着眼睛装无辜:“真是可恶,到底是谁敢夜袭魔王寝宫。”
阿瑞斯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感受到撒尔不怀好意的目光后,才动了动手,用毯子将自己盖住。
“哎呀哎呀,瞧瞧这些青青紫紫的,真是可怜。”但偏偏撒尔还要凑上来,将魔王的手臂从被子中拎出来看,边看边夸张地叹息:“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阿瑞斯抽回手,按理来讲只要他想,这些甚至完全和‘伤口’沾不上边的痕迹,瞬间便能够消失。但不知道亚德西莫是怎么做到的,硬是将这些痕迹给留了下来,害得魔王迷迷糊糊被喊起来洗漱时,直接就被撒尔和跟在他身后的奴仆们看到了身上的暧昧痕迹。
“你也滚出去。”魔王头也不抬地这样说。
撒尔:“……”
虽然在这种时候去作弄魔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撒尔现在只是个在天使手下“混饭吃”的无辜打工人,所以在咳嗽一声后,又继续说道:“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痕迹在接下来的一周都会一直存在,阿瑞斯也不想出门的时候被发现……”
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魔王没什么情绪地抬头,尽管眼睛一直被遮住,但撒尔却莫名有一种在和他对视的错觉,不由得一顿。
“你想说什么。”阿瑞斯直接了当地问:“是亚德西莫让你来劝我不要出门的吗。”
撒尔在心中啧啧了好几声,但替人卖命就是这样的,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无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小阿瑞斯,你不是本来也暂时出不去……”
结果又被打断。
魔王陛下从小就是一只很有礼貌的小家伙,就算是面对自己不喜欢不感兴趣的事情,哪怕是发呆也要假装听对方说完。
鲜少出现这种一再打断别人说话的情况。
看来是真把人气坏了。
“是的,我出不去。”阿瑞斯坐起身的时候,牵动了手脚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拖动声,相比起将奴仆们赶出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平静到让撒尔都觉得奇怪:“但他却还是要让你来劝我,还留下这些刚好要一周才能消除的惹人烦的东西,就为了打消我最近几日出门的念头。”
魔王陛下说话很轻,也出乎意料地没有恼怒,但撒尔脸上的笑却随着他的话而淡了下来。
终于,阿瑞斯得出结论,被黑布遮住的眸子转向了撒尔:“他受伤了对吗,或者说在接下来的几天一定会受伤。”
受伤了的天使力量变弱,或许也会导致束缚住魔王的这些锁链效果减弱,如果阿瑞斯趁此机会奋力挣扎,很可能就真的能挣脱。
而接下来的这几天,是亚德西莫绝对不想要将阿瑞斯放出来的时间。
“他想要做什么。”阿瑞斯是真的很好奇,对着沉默下来的白发魔族发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撒尔其实能想出一百个理由来欺骗,但看着魔王扬起来的颈脖,不自觉攥紧了的苍白手指,他最终只是轻笑了一声:“别问了小阿瑞斯。”
一道叹息声轻飘飘地在耳边晃过,因为太轻,阿瑞斯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并不是亚德西莫找我来劝你的。”撒尔打了个响指,阿瑞斯便感觉一阵粉末从自己面前飘洒过,浓郁的香味带来些晕眩感。
“放心,等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撒尔的声音难得地少了几分懒散,而多了些无奈:“抱歉。”
——
门关上了。
周围归于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闭的门才终于再次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小个子的魔法师先生。
黑色的布料终于落了下来,终于再次感受到光线,魔王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缓慢转头,然后将视线落到了面前这名熟悉的魔法师身上,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合作愉快,维拉先生。”
——
而另一边的亚德西莫却并不在王宫,而是深渊。
站在他身边的,是费洛什等魔。
这些整天嚷嚷着和白翅膀鸟人水火不容的老家伙们,此时都聚集在金发天使的身边,面色凝重,却还算和谐。
估计就连阿瑞斯看到如此融洽的一群人后,都会惊恐地睁大眼睛。
“我们检查过了,黑甬道的确已经全部被这些奇怪的东西占据了,并且它们还在膨胀着,最多再过三天就能将整个深渊吞噬。”费洛什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到时候它们就会试图向深渊外扩散了,一旦离开深渊的束缚,将会以极快的速度控制魔族,甚至是其他种族。”
“只有三天,”她刚才说着这么可怕的话时,表情都十分平静,却又忽地担心地皱起些眉:“不知道撒尔有没有拖住小阿瑞斯。”
正说着,被谈论的白发魔族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拥有魔王陛下亲自赠送的力量,能够以分身的形式暂时自由地出入深渊。
“放心好了费洛什。”撒尔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并不是很好,猩红的眸子移向了金发天使的身上:“毕竟我们可是强强联手,又欺骗又下药又上锁的。”
他噗呲一声笑出来:“哈哈,这可怜的小家伙就算有翅膀也飞不出来。”
费洛什看他一眼:“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撒尔扯了扯唇,安静了下来,最后也跟着身旁的天使一样,看向了前方。
那里正是传说中的狂热囚牢的方向,里面有着一团正在“孕育”中的可怖能量,它马上就要冲破这所谓的囚牢,将整个深渊变成真正的血腥牢狱。
“听说神灵都有两面,一面是圣洁悲悯,一面是混乱邪恶,怪不得只要进入黑甬道就会变得毫无意识的恶心野兽,原来是因为被‘邪神’吓傻了啊。”撒尔讲了个笑话,发现没人理他后,便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长发。
过了一会儿,众人才听到他又开口道:“我们会死吗。”
见到众人看过来后,撒尔才很缓慢地眨着眼睛:“我给我们家小疯狗留的储备粮不知道够不够,万一我真死了,他得饿哭。”
这里唯一的天使,闻言回过头,金色长发随着风飘动。
“不会,神灵最后的本源之力足够护住你们不受侵染,脱离本体和逃出深渊间隔有一段时间,那时我会尽力为你们挡住所有的攻击争取时间。”亚德西莫摇摇头笑着说:“你们如果出了事,阿瑞斯是真的会让我滚蛋。”
亚德西莫自从那一日通过撒尔的领域看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后,便就隐隐地恢复了一些记忆,真正完全恢复,是在阿瑞斯独自离开神界的时候。
从那时起,他依旧已经在慢慢地构思着自己的计划。
一个能够让所有人都自由的计划。
首先需要“屠神”,这个所谓的神息,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却还妄图一次次地用以牺牲换利益这种无聊的游戏来掌控世界。
说不定,祂早就已经不是纯粹的神。
毕竟,神至少不应该是一个会蛊惑着生灵进入装满了杂质污秽的通道,残忍地以让其被杂质污染自相残杀的东西。
最后还美名其曰,为了能够压制住这些杂质,不让它们泄露出来,只能牺牲一部分人。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谁会知道。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这么多魔王的死亡,也并没有换得深渊中杂质的完全被镇压,反而还一日比一日更加膨胀扩大。
所以才要弑神。
祂的“尸体”,才是最适合压制净化这些杂质的存在。
当然这是不够的,这些东西太过警惕,觉察到会被消除,绝对会四处拼命逃窜。
想要永绝后患,就不能让它们逃脱,一点不留地全部消除。
连同整个深渊一起,全部走向消逝。
就像所有被关入了封闭罐子的臭虫,不断繁衍着想要冲破罐子。
杀死它们的最好方法,就是连同罐子一起全部碾碎成粉末。
一整个深渊的毁灭,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想要实现它需要深渊中所有魔的帮助。
这就是第二步——绝处逢生。
如果一名魔王无论如何即便是耗光力量也无法冲破深渊。
但如果是上百名曾经魔界最强者的所有本体力量聚集,便足够成为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易爆物。
却还不够。
还差一个最关键的钥匙——一把点燃□□的火。
神灵想让阿瑞斯成为牺牲品,那亚德西莫便当一当火焰,烧光祂苦心经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