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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瑞斯抿住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非常懊悔自己今天答应伴侣一起过来拜访邻居这件事。

但事已至此,进都进来了,立刻拉着塞西走,好像也显得太过突兀。

只能先随机应变了。

魔王陛下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紧张兮兮地看着伴侣和撒尔交谈。

整只魔时时刻刻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本来以为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两人却真的只是在单纯的聊天。

总是惹麻烦的白发魔族竟然还大方地准备了热咖啡和甜点,虽然脸上的笑容假得不行,但气氛竟然也还算是融洽。

看得魔王一头雾水,又担心难以控制的撒尔会突然暴起伤人,又害怕伴侣会突然站起来指认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这两件事情都没有发生,塞西就像是没有看见撒尔的异常外表一样,自然地与他交谈。

阿瑞斯却还是不敢松懈,紫色眸子紧紧地落在两人的中间,好半天才眨一下眼睛。

天使长大人当然是能感受到小伴侣的注视的,并且被这股让人难以忽视的灼热目光,弄得又心疼又有点想笑。

抬起眼来,发现对面的撒尔眼中也涌出了相似的情绪,只是被更明显的“恨铁不成钢”给遮掩住了。

撒尔干脆推了一下维拉,催促他说:“还不快带我可爱的小外甥出去玩,没看他都要无聊死了吗。”

维拉面色难看,挤出来几个字:“你再用这种语气吩咐我……”

后面半句话还没有说出来,魔法师就顶着一张气急败坏的脸,暴躁地坐到了阿瑞斯的旁边。

在他说话之前,魔王就抢先一步地开口:“我不去。”

阿瑞斯还没有笨到看不出来撒尔是想要找机会把自己支开,谁也不知道这只魔会在自己走了之后,对塞西做什么事情。

维拉也是明摆着不想要离开的样子,闻言脸上露出点喜色,顺理成章地摆手:“小阿瑞斯说不去。”

撒尔:“……”

亚德西莫忍不住在心里面轻叹一声,然后对着伴侣露出个安抚的笑来,捏捏他的手指:“没事的,宝贝,你不是要去找画纸吗,先去和维拉呆一会儿,我和撒尔谈点事情,很快就好。”

阿瑞斯喉结滚动几下,本来想耍赖装没听见,但却还是在伴侣的注视下松了口,抿住唇答应:“……知道了。”

年轻的画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阴森森的魔法师去了二楼,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亚德西莫一直目送着伴侣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确认二楼的房门关上后,才收回了视线。

对面的白发魔族也在同时兴奋地抬起了头,尖锐的牙齿随着他扬唇的动作,在殷红的嘴唇间若隐若现,黑色的魔纹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上了半张侧脸。

猩红的瞳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扩张,几乎将整个眼眶都填满,显得吓人又诡异。

望着对面这位外甥的“人类伴侣”,撒尔迫不及待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才尝试着张开嘴,身体猛然一僵,一股剧烈的压力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体中。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类”,也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属于六翼天使的标记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中一闪而过,亚德西莫弯着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嘘,别让阿瑞斯听到了。】

天使强大的力量,让本就只有分身的撒尔产生一种在被剧烈被灼烧的错觉,疼痛地得想要尖叫,但偏偏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玩脱了。

这人是真的想要弄死自己,撒尔在心中唾骂了一声。

亚德西莫冷漠又温和地看着魔族痛苦的神情,确认他的确暂时不能做出超出预计的事情来后,才继续开口。

【鲁尤普拉·布埃尔德·卡森顿·撒尔。】

听到他精准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撒尔终于生出点事情脱轨的恐惧感来。

撒尔早早地便预测到了这名叫塞西的男人,多半不会是简单的人类,很大可能会是与巴奈相同的四翼天使,也做好了暴露身份时被针对,甚至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时,自己却连被压制都完全无法反抗。

该死,这和本来预料的一点都不一样,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不是应该撒尔大人略施小计,就将这些年轻小天使们吓得屁滚尿流吗,就像那天的巴奈一样,面前这只天使,怎么会……

脑中忽然涌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撒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亚德西莫的下一句话也在此时再一次落了下来:

【阿瑞斯,到底是谁。】

天使长顿了顿,又掀开眼皮轻声问:“魔王米尔,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

另一边,看似好像乖乖巧巧跟在维拉后面进门的魔王陛下,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就面色一变,利落地扣住了前方的魔法师的后颈,用力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茶几上。

在脑袋撞到茶几,发出碰撞声的前一秒钟,一道微不可见的屏障在瞬间蔓延笼罩在了房间四周。

从此刻起,不会再有第三个生物能够察觉到内里的动静。

阿瑞斯不再压抑怒意,居高临下地压住小个子的魔法师,咬着牙说:“撒尔疯了吗,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明说好了,只要自己帮他治好领域,他就会乖乖地隐藏好身份,不故意制造麻烦。

但今天的这些行为,很显然就是故意的。

撒尔就是故意想要在塞西面前暴露魔族的身份。

维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声音沙哑阴沉,像是某种湿滑的蛇类:“我怎么知道……但是撒尔说他想要做什么,你应该更清楚才对。”

一名被困在深渊多年,还领域受损严重的失败者,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阿瑞斯动作一顿,不敢相信地皱起眉:“他难道想要完全从深渊里出来吗。”

魔界的王只能有一个,所有上一任的魔,要么被杀死,要么就会被魔族的法则,驱逐束缚至深渊,一旦进入深渊,就几乎不可能会有完全脱离的可能。

深渊只能从内部突破,但只要进入深渊,就会被压制全部的魔力,失去撕碎束缚的能力。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把注定不属于深渊,但又恰好能够进入里面,且足够强大锋利无比的“武器”,阿瑞斯曾经被他们利用,做过这一把“武器”,已经不可能再有第二次骗过法则,斩开深渊的机会了。

如果撒尔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深渊,那谁又会是他们选择的第二把“武器”呢。

阿瑞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也想不通这些事情和撒尔一定要在塞西面前暴露身份有什么关联。

正想要继续逼问似乎更容易说漏嘴的维拉,却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从窗外传出来。

阿瑞斯警惕地上前几步,手指还没有触碰到窗帘,玻璃就被人暴力打碎,碎片四处飞溅,一只遍布着青筋和魔纹,明显肿大了的手臂撕碎了窗帘,从外面伸了进来。

紧接着一张有些眼熟,但却被兴奋和癫狂占领的脸出现在面前。

这是一只完全丧失了理智的魔。

它甚至已经无法再说出完整的语句,只能在喉咙间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嘶鸣声。

在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猛然靠过来的一瞬间,阿瑞斯勉勉强强听懂了它唯一的一个词语。

“……米尔……米尔……”

第57章 嫉妒得快要发疯

米尔。

这个名字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魔王自己也忘记了。

总而言之,当他莫名其妙地坐上了王位,戴上镶满了宝石的王冠, 把玩着昂贵的权杖时, 脑中忽然就浮现出了这个名词, 当时脑子一抽,没有过多思考,就直接在子民们狂热尊崇的仰望中, 将它说了出来,并且一直使用到了现在。

阿瑞斯·米尔,魔王唯一的名讳。

深渊里的家伙习惯于叫他阿瑞斯或者小蝙蝠, 其余的魔则只知道“米尔”这个名字。

或许不仅是魔族的子民们,当魔王在下属呈递上来的文书卷轴上,随手写下来“米尔”一词时, 这个简单的词汇,便又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 成为许多人忌惮的名词。

除了深渊那群魔之外, 很少会有人认识“阿瑞斯”,但“米尔”这个已经与魔王挂钩的名字, 却早已被无数人熟知。

因此, 当识别出来面前这只魔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米尔”两个字, 还试图向着自己扑过来时,阿瑞斯便下意识地瞳孔收缩,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了魔族的脑袋上。

“大晚上的,乱叫什么。”万一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魔王心虚的时候,下手就显得没轻没重的, 一巴掌下去,魔族直接被扇得脑袋一歪白眼一翻,还没从窗户外面完全爬出来,就重新掉了下去。

轰的一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目睹了一切的旁观者维拉:“……”

面容阴沉难看的大魔法师先生足足缓了五秒钟,才敢大着胆子往窗外看,只看了一眼就心有余悸地得出一个结论:“幸好我今天没有乱吼乱叫。”

阿瑞斯:“……”

亚德西莫也在此时猛地推开了门,因为太过慌张,总是整洁的金色长发都变得凌乱了一些。

蔚蓝色的眸子迅速地就穿越了房间中的各种杂物,精确地锁定在了有着一头柔软黝黑的短发的阿瑞斯身上。

以及他脚边不远处,似乎还带着血迹的玻璃和窗帘碎片。

天使长严重涌起暗色,声音紧张发涩:“阿瑞斯,你还好吗?”

阿瑞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眉头微锁地注视着破门而入满脸写着关心的伴侣,直直地愣了好几秒。

反而是一旁的维拉阴阳怪气地先一步开口:“他能有什么事,有事的该是楼下那位吧,还有……”

大魔法师反应很迅速,目光在独自上楼的亚德西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猛地睁大眼:“撒尔呢,撒尔在哪?”

亚德西莫随意地瞟了一眼自己反应过度的老朋友,仿若无害一般地回答:“他已经去查看楼下那位摔下去的朋友的伤势了。”

天使长大人满脸真诚:“放心,他也没事。”

维拉表情又复杂又暴躁,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后,也顾不得什么阿瑞斯,爬起来就赶紧往楼下跑去。

动作之迅速,就像是生怕去晚了就收不了尸了一样。

维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阿瑞斯才终于反应过来,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后,轻声回应:“我没事的,塞西。”

魔王从来就学不会伪装,紫罗兰色的眸子在伴侣身上看了一圈,里面充斥着的无数复杂情绪,怎么看也和他嘴里所说的“没事”没什么关系。

亚德西莫飞快地检查完伴侣的身体,确认他没有被任何玻璃碎片扎伤后,才勉强放松下来。

“那我们也下去看看。”天使长最后语气轻松地这样提议,声音顿了顿后试探着握住了画师的手:“好吗,阿瑞斯?”

阿瑞斯努力将混乱的思绪抛出脑后,也安抚一般地按了按伴侣的虎口,长舒一口气:“走吧。”

维拉从楼梯上飞快跑下来时还没什么感觉,反而是真的看到了撒尔完好的身影,松懈下来的瞬间,才突然觉得浑身发软背后冒汗。

“魅魔”就像是带着一种“反正都被发现了,要死就死吧”的摆烂想法,即便已经到了门外,也懒得再做伪装,直接顶着一头银白的长发和红眼睛懒洋洋地靠在“尸体”边上。

非人类的外表在黑夜中无比显眼。

看得魔王陛下太阳穴直跳。

反而是身旁的天使长察觉到了伴侣紧绷的情绪后,转而轻声安慰他:“别害怕宝贝,撒尔说他戴的是假发。”

说到这儿还停顿了一秒,然后自然地继续解释:“据说是为了提前适应话剧里的角色形象。”

因为太过无语,阿瑞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撒尔是这么和你说的……”

魔王陛下本来都已经做好了直接和暴露了身份的白毛魔撒尔分道扬镳,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人类,最后再为了顾全大局大义灭亲的准备,却没想到伴侣似乎迟钝得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那塞西……相信了吗?”阿瑞斯有点紧张,喉结无意识地滚动几下,紫色眸子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下也是亮晶晶的。

塞西……

塞西不相信也要假装相信。

亚德西莫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和撒尔达成了这份协议。

只要这名来自深渊的不速之客不在人界为非作歹,亚德西莫就暂时不会将他的分身驱逐或者是损毁,甚至会帮助他和维拉解开所谓的“诅咒”。

亚德西莫会假装没有发现撒尔的魔族身份,与此同时,撒尔也不能向阿瑞斯暴露亚德西莫的天使身份。

撒尔本来展现出极大的不配合,但在天使长冷静地提出这样一个“合作”后,他却非常感兴趣地答应了下来,甚至还“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亚德西莫关于阿瑞斯的身世疑问。

得到的结果虽然有些令天使吃惊,但仔细想想也还算是在情理之中——他美丽可爱单纯的伴侣,竟然是一只魅魔。

还是一只从小就失去父母,走失在人魔两界边缘地带,差点被抓走当做魔法材料和拍卖,在被追杀中掉入了深渊,被这些狡猾的老家伙们捡到的小魅魔。

从此之后,年幼的阿瑞斯就一直被迫和撒尔等丧心病狂手段残忍的前任魔王们困在深渊里面,不见天日地呆到了成年。

直到魔族新任的魔王米尔出现,才终于被救出深渊,但很快因为被卷入米尔和野心勃勃的前任魔王们之间的纠纷,差点受伤。

米尔……

天使长在心中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

这个在撒尔的口中,属于被暧昧地称作是“和小阿瑞斯拥有最亲近关系”的强大魔族的名字。

这样一想,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伴侣总是会在听到“魔王”一词时反应过度,为什么会和抚养他长大的“家人亲戚”们产生矛盾,从而孤身一人来到人界,还有为什么时不时地就对着镜子的自言自语。

甚至阿瑞斯来到诺曼堡的原因,也说不定是……

亚德西莫不敢再想下去了,就算知道撒尔多半有故意夸大其词的地方,但只是这么几句模棱两可的话,都已经让天使长嫉妒得快要发疯。

没关系。

不管米尔到底是谁,不管他在阿瑞斯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亚德西莫都不在意,反正阿瑞斯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他们会永远相爱,缠绵,不给任何居心叵测的家伙任何机会。

前提是亚德西莫不能暴露自己的天使身份。

魔族最痛恨天使,从撒尔的态度就能够看出来,如果被阿瑞斯知道了自己的种族……

亚德西莫垂下眼,睫毛在眼下留了一小片阴影,很好地掩饰住了天使长眸子中的暗色。

“为什么不相信,总不能还真的是魔族吧。”金色长发的青年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的,像是每一名普通的人类一般,狡黠地眨了眨眼:“如果是这样的话,维拉岂不是每天都会对着高级‘魔法材料’流口水?”

阿瑞斯被他的语气逗笑了,稍微放下一点紧绷的心情,揉了揉耳朵顺着他的话说:“嗯……塞西说得对。”

“啊对了,我们刚才还认真讨论了一下关于你多次离开可怜孤独的伴侣,还打扰到了别人家深入交流的事情呢,亲爱的。”亚德西莫发现阿瑞斯似乎稍微放松些后,才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撒尔说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粘着他……”

魔王果然耳朵一动,红着脸反驳:“是他胡说,我才没有!”

又揶揄了几句,终于成功转移了伴侣注意力,让他相信自己的确没有对他以及撒尔的身份产生怀疑后,装了好一会儿的天使长才终于松出一口气。

撒尔没忍住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伸出脚踢了踢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魔族,啧了一声后吐槽道:“你们也真是厉害,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面前不去救,还能站在门边上谈情说爱。”

阿瑞斯当然能够听出来撒尔的阴阳怪气,虽然不知道这只魔为什么整天喜怒无常,但顾忌着塞西在场,魔王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上前几步,只是蹲下来看了一眼后,便轻声得出一个结论来:“没救了。”

事实上,在这只魔打破窗户爬进来时,就已经是出于“死亡”的状态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味,嘴巴里面的呢喃和嘶吼,更像是一种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简单重复,是灵魂最后的哀鸣。

但这只魔却是眼熟的,正是那天发狂后被骑士殿抓走的那只。

也是阿瑞斯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中,曾经见过的,那只躲在角落里,啃着面包,发誓要进入角斗场的小魔崽子。

魔王认为自己是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共情心理,但却又还是在此时涌上一股的微妙的不舒服的感觉。

也许那天自己阻止骑士殿的人将它带走,就能够有挽回的机会……

没等阿瑞斯将心中莫名烦躁的情绪消化干净,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强光伴随着一声烦躁的吐槽声,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该死,这只魔跑得还挺快,一眨眼就找不到了,明明听到声音了啊。”巴奈医生今天没有穿白大褂,而是身着一件亮眼的粉色衬衫,嘴里嘟嘟囔囔:“跑哪里去了……”

然后一抬头,就和对面白头发红眼睛的撒尔对视上。

巴奈被吓得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对着他使眼色的天使长大人,手里的魔法道具都掉到了地上,曾经被“绑架”的可怕记忆开始复苏,稳重的四翼天使大人惊恐地睁大了眼:“果然是你!白毛魔族!”

亚德西莫:“……”

阿瑞斯:“……”

这一瞬间,两人的心中都不断地循环起了同一个词。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第58章 你老婆都快要被咬掉脑袋了!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

巴奈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双手攥紧垂放在膝盖,惴惴不安地绷紧了脊背。

周围的一道道目光落到他身上,让巴奈大人如坐针毡, 终于忍无可忍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大吼道:“你们, 到底要干什么!”

巴奈医生的前后左右都紧挨着“人”, 撒尔还亲昵地挽着他的右胳膊,猩红的眼珠子极快转动着,勾着唇说:“小家伙, 我们只是想让你仔细看清楚了。”

撒尔扯开嘴唇笑的时候,便将尖锐的牙齿对着巴奈露了出来,在灯光下泛着森森寒光:“我可不是什么魔族, 这只是话剧表演的特殊装扮罢了。”

巴奈:“……”

四翼天使惊恐地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突出重围:“该死,你真当我是个瞎子吗,快放开我!”

他实在想不通, 自己明明只是来追捕逃走的发狂魔,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种落入虎口的被动局面, 而且最关键的事情是……

“塞、塞西!你怎么也在旁边站着!”巴奈奋力地向后仰着脑袋守护自己的‘贞洁’, 不让身边这只魔的牙齿碰到自己的颈脖,眸子惊慌失措地乱晃, 然后就晃到了对面的亚德西莫的身上。

天知道他多么努力才在瞟到不远处的阿瑞斯时, 压抑住了自己喊出“天使长大人”的冲动, 因为太过激动,还差点咬到了舌头破了音:“快救我啊塞西!这个人……这只魔他明明就是唔唔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忽然感觉自己说不出来话了。

并且非常诡异的事情是,巴奈惊惧地发现,导致自己被迫“失语”的力量,竟然不只是一道, 还都无比强大,同一时间默契地落下来,让可怜无辜的巴奈医生不仅是说不了话,甚至连嘴巴也张不开,只能睁大了眼睛,紧闭着嘴巴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呜呜声。

简直就是完全陷入了孤立无援弱小无助,仿若待宰羔羊一般的境地。

“唔唔唔!”

阿瑞斯看着无辜善良的巴奈医生露出这样无助的神情,也有些歉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安慰他:“不用害怕的巴奈医生,真的只是道具而已。”

反正事已至此,魔王只能硬着头皮装,飞快地将罪魁祸首的头发扯下来一根,在巴奈的眼前晃动着。

“你看,很容易就能扯下来。”阿瑞斯越心虚的时候,就越容易顶着一张漂亮无辜的脸蛋装真诚,魔王陛下将那根白色长发递到巴奈的面前,努力地提议:“你可以摸一摸,是塑料的那种,特别特别粗糙。”

于是,巴奈的表情更惊恐了,如果他现在能说话,肯定会崩溃地大喊:“你真的没有发现你身后的撒尔,已经恼怒得开始磨牙齿了吗!”

而且更可怕的是,那只被扯了一根头发的白发魔族,整张脸都已经爬上来了可怕的黑色纹路,眼眶也几乎快要被红色所占据,牙齿抽搐着越长越长,眼看着就像是要一口咬掉阿瑞斯的脑袋的模样。

但是!

为什么这个客厅里面除了巴奈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视若无睹的样子啊啊啊!

维拉就算了,巴奈不可置信地望向金发青年的方向,身体一动不敢动,眼睛里却全是翻涌的情绪。

但是天使长,你老婆都快要被咬掉脑袋了,你是真看不见吗??!!

天使长……

天使长大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吓人的,但他很不喜欢撒尔故意将嘴巴放到离阿瑞斯那么近的地方。

自从知道伴侣和撒尔,以及深渊里面的其他家伙果然并不是有血缘关系之后,亚德西莫就更加不喜撒尔那些没有边界感的举动了。

毕竟收养关系什么的,在天使长的眼中,自动等同于陌生人关系。

都是陌生男人了,就更应该自觉离别人家的伴侣远一点。

亚德西莫皱着眉头向沙发的方向走过来,金色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后,步伐优雅。

巴奈眼睛一亮,本以为天使长大人是终于想通了,要从邪恶魔族和他的姘头的手中,救出自己还有无辜的小阿瑞斯。

却没想到,亚德西莫伸出来的手指,当着巴奈的面就转了个弯,没有一巴掌扇在魔族的脑袋上,反而是温柔地落到了画师的脸庞。

“阿瑞斯说得没错。”亚德西莫一边温声开口,一边如若不经意地将伴侣牵离沙发,拉到了自己的身旁,然而这样一来,撒尔的尖牙就再一次地和巴奈近距离接触。

巴奈心如死灰,耳边还要响起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倒戈阵营的天使长含笑的声音:“的确是假的,撒尔怎么可能是魔族呢,他只是阿瑞斯从乡下来的远房舅舅而已,巴奈你想多了。”

巴奈:“……”

可是尊贵的天使长大人,今天之前,您可并不是那么说的。

或许是下属的眼神实在太幽怨,良心发现的天使长终于再次悠悠地开口:“巴奈或许只是被刚才那一只发狂魔族吓到了,不要担心,我已经通知骑士殿的人了,他们很快就会把它领走的。”

骑士殿。

骑士殿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诺曼堡里大大小小的魔族失控事件,不是一直都是天使们在暗中处理吗。

巴奈眼中透露着迷茫,但还没等他理解透彻上司的意思,余光忽然就瞟到被众人临时拖进来的,随意放在了门口位置的魔族“尸体”,似乎是在缓慢移动。

先是指尖抽了抽,接着整个肿胀的手臂都开始摇晃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怎么看怎么诡异。

巴奈慢慢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全身都无法移动:“唔唔唔!”

尸体!尸体在动!

但客厅里却一片祥和,不管是天使、魔族还是人类,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拿道越来越剧烈的动静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该死,他们真的没人发现吗?

眼看着那“尸体”已经开始缓慢移动了,并且坚强努力地向着沙发所在的方向爬。

前有撒尔后有诈尸怪,果然魔族活着死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唯一靠谱的天使长还是个恋爱脑。

巴奈简直是欲哭无泪,非常后悔自己孤身一人做任务这件事。

但就在无辜的四翼天使即将认命,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尸体”布满了血污的手爬到自己裤脚时,一只修长的小腿抬了起来,然后精准地踩在了那只手上。

一道闷哼声响起来,然后很快就被魔王陛下故意提高的音量努力压了下去:“哈哈哈,巴奈,我突然想起来我很久都没有看到牛奶了,你有见过它吗?”

阿瑞斯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身后移动的诡异“尸体”,但魔王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它早就已经死去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行动,大概率是被魔法药物控制后的肌肉反应。

想到它嘴里曾经含含糊糊地吐出的“米尔”,阿瑞斯不可能让它以这种不受控的形态接近其他人。

但不知道它吃下去的药到底有什么东西,魔王一脚下去后,它居然还能动弹,甚至还颤颤巍巍地尝试着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然后又被及时赶到的天使长大人,温柔地踩回去。

死不瞑目的“尸体”:……

巴奈:“……”

都这么凶残吗。

所以他们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脚底下的尸体啊?!

好好的一只四翼天使,被吓得怀疑人生,差点表演当场掉羽毛。

但幸好就在此时,“骑士殿”的人终于如约赶到,他们穿着骑士殿的衣物,但在推开门看到里面的一切时,却表情古怪,行动僵硬。

在天使长大人的吩咐和撒尔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动作很快一言不发地将客厅里面的人带走。

看到同伴后一脸欣喜,本以为他们会连着地上的魔族尸体一同带走,谁料只有自己被拖拽出门,并且仍然还是一句话都说不了的巴奈:“???”

骑士殿来得快走得也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后,客厅中就只剩下了原本的四人。

嗯,还有一具魔族“尸体”。

阿瑞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迟疑着将脚从“尸体”的手上移开,犹犹豫豫地开口:“他们……真的是正规组织吗?”

亚德西莫还没有说什么,已经看透了一切的撒尔已经开始笑盈盈地阴阳怪气了:“放心放心,小阿瑞斯,巴奈医生不会有事的,他可巴不得被那群家伙带走呢。”

魔王沉思了几秒钟后眨眨眼:“那好吧。”

撒尔:“……”

果然,单纯残忍的魔王根本就不会关心什么邻居医生什么的生死。

他看上去也并不在意脚下这具,不知道为什么被骑士殿遗漏的诡异魔族“尸体”。

当维拉随口说出“要不先把它放在地下室”这种话时,再次竟然没有任何人反对。

画面非常诡异,但又竟然很和谐。

大家友好地告了别,就像今晚发生的这一系列奇怪事情,都是稀松平常的一样。

阿瑞斯不敢再和伴侣呆在撒尔的家里了,并且暗中决定以后再也不会过来。

胡乱地拿走了维拉递过来的画纸,还有一些古里古怪的魔法道具后,就赶紧拉着塞西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回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阿瑞斯总觉得身后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不止一道的视线。

迟疑着转过头后,却只能看到邻居们灯火通明的温馨小屋。

“别想了亲爱的。”伴侣的手心温度恰到好处,暂时安抚了魔王警惕紧张的心情:“今天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放轻松。”

阿瑞斯还是和曾经一样的美丽又矜贵,但自从知道他的魅魔身份后,亚德西莫总觉得伴侣的眉眼处更多了几分魅惑,看得人心头发热:“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床上躺一会儿?”

漂亮的画师听懂了伴侣的暗示意味,也红着脸点了点头:“嗯,我的确有一点累……”

卧室的门在夜间悄然关上,发出暧昧的轻响声。

…………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

阿瑞斯最后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伴侣,抿住唇轻声道:“抱歉,塞西。”

这是魔王第一次对伴侣使用魔力,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想到不久前那具诡异的“尸体”,还有撒尔古怪的举动,阿瑞斯咬了咬唇眼底一暗,还是果断地关上了房门,然后利落地向着放置了“尸体”的地下室,迅速走去。

等魔王修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中,本来关闭着的卧室房门再一次地从里面被打开。

拥有一头金色长发的天使走出来,望着阿瑞斯离开的方向,神情复杂又眷恋。

“果然……”亚德西莫捂住心口的位置,喃喃道:“原来真是一只‘小魅魔’。”

只是稍微施展一点魅惑的能力,就连天使长大人也招架不了。

早知道就多享受一会儿再装晕的。

亚德西莫懊悔地这样想。

第59章 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亚德西莫倒是没有什么突然出现吓伴侣一跳的想法, 当然更加没有拆穿他的身份的打算。

在房间中呆了一会儿后,便去了客房,没有怎么犹豫, 便顺利地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一袋子眼熟的魔法小道具。

以及压在它们下面的, 一本厚重的魔法书籍。

天使长饶有兴趣地将它拿起来, 就像是阅读任何一本有趣正经的书籍一样,修长的手指放在书页边缘上,轻轻地翻阅起来。

亚德西莫翻动的动作懒洋洋的, 但看书的速度却很快,几乎只是瞬间便将令魔王苦恼的文字都记入了心中。

没过多久,那些阿瑞斯决心深入研究, 但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弄懂的内容,也都全部被天使长看完。

不仅如此,还顺便欣赏完了魔王曾经红着脸观看过的“教学画面”。

怪不得阿瑞斯总是呆在房间里面不出来, 原来是在偷偷看这种东西。

亚德西莫合上书,心情很好地勾起了唇, 将书籍和小道具都重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还仔细耐心地调整了一会儿,确保连摆放的角度都与之前一模一样。

目前看来撒尔似乎并没有欺骗自己, 被阿瑞斯折起来的书页内容, 的确都和魅魔的能力相关, 大概是用来帮助他们运转魔力调理身体的。

不过……阿瑞斯为什么需要调理身体。

只是魅魔的话,也会出现魔力过剩的情况吗。

亚德西莫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床单,还没等他想清楚,就听到了一道细微的敲击声,从窗外传来。

打开窗户之后,的确就在漆黑的夜色里面, 看到了一只、两只……

三只天使。

为首的那只,是满脸愤懑的巴奈,他鬼鬼祟祟地趴在窗户前,压抑着声音阴阳怪气地指责:“尊贵的天使长大人,您原来还知道开门……”

亚德西莫望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巴奈刻意变小了的翅膀上,温和地开口:“那好吧。”

天使长当下便决定优雅利落地重新将窗户合上,还是巴奈见势不好赶紧往里面挤,才勉勉强强地阻止了他无情的行为。

一分钟后,亚德西莫的客房里面,就一下子挤进来三只天使。

使得本来还算宽敞的房间,瞬间就变得狭小了起来。

菲尔是几只天使里面最年轻的一只,也是最憋不住话的一只。

才刚刚关上了窗户,他就立刻睁大眼睛,着急地想要询问,但话都到了嘴边,又踌躇了起来,斟酌着语气说:“亚德西莫大人,巴奈说撒尔就是魔……”

“没错。”亚德西莫弯着眉眼,干脆利落地承认下来:“他的确是。”

菲尔虽然有些震惊,但也还算有所预料,抽了抽鼻子后勉强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同伴的下一句话却令他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巴奈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不仅如此,他还是从深渊里跑出来的,一名曾经的魔王,是这样吧?”

菲尔虽然也听同伴说过这个猜测,但始终都没有完全相信,毕竟深渊里的王,就算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也依旧强大可怕,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突破深渊的束缚来到人界,他正想要宽慰两句巴奈,就听到天使长大人又语气轻松地开口:“是的。”

菲尔:“!!”

年轻的天使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魔王,就算是曾经的王,也没有见过,都是从前辈和同伴的口中,听到过一些关于他们的可怕邪恶事迹。

听到亚德西莫毫不迟疑的承认后,被吓得呼吸一滞,睁大了眼睛可怜巴巴地往最靠谱的“老大哥”伊斯顿的身后藏:“不、不会吧……”

伊斯顿看上去就要比天使长和巴奈温柔老实很多,至少应该不会再说出一些让天使惊恐的话来……

“然后呢,难道小阿瑞斯也是魔族的一员吗?”伊斯顿抬头,语气平静,说出来的每个字菲尔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就成为了天使听不懂的句子。

这句话不仅吓到了菲尔,就连巴奈也是一副“你在胡说什么的”惊诧样子。

“阿瑞斯那么单纯,怎么可能是和撒尔一样的讨厌魔族呢,”巴奈一想到今天晚上遭受的恐吓,还是非常生气,但是尽管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阿瑞斯。

或许是觉得伊斯顿提出来的猜测太过于荒谬,巴奈没憋住笑出了声,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投向了亚德西莫的方向:“这也太扯了吧,根本就不可能,你说对吧天使长……”

巴奈脸上的笑容在目光触及到亚德西莫的的表情时,蓦地僵硬住。

天使长的脸上,带着一点略微的惊讶,但却完全没有任何想要否认的意味。

他似乎只是在惊讶伊斯顿竟然能够猜到这件事情。

巴奈收起了笑容,望着亚德西莫的眼睛,表情难得地复杂起来:“天使长大人,这可不是一件可以开玩笑的事情。”

天使长拥有整个神界最圣洁肃穆的金发,即便现在的房间中一片漆黑,但在场的每一只天使都能够看清楚那抹金色。

代表着实力和地位的金色。

亚德西莫·塞西,令无数天使尊敬的天使长大人,他的伴侣可以是人类、精灵、甚至可以是自然的花花草草。

但却唯独不能是一只魔。

在同伴们的注视下,亚德西莫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的波动,仍旧是一副温柔含笑的样子。

看得巴奈都忍不住眼角抽搐:“……你不会是想把我们灭口吧。”

亚德西莫唔了一声,最后眨眨眼说:“不会的。”

“毕竟,埃莉诺现在不在这儿。”天使长大人和善地这样说道:“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什么的,当然只有在一个都不漏的时候才能做。”

——

而此刻侥幸“逃”过一劫的埃莉诺,正按照同伴们的指示,跟在阿瑞斯的后面。

年轻画师的背影修长优美,即便是在夜晚,即便他刻意地放轻了步子,但也依旧是优雅动人的,光是那一截在路灯下也白的发光的颈脖,就已经足够吸引人的注意力。

这样一名美丽的青年,即便身上疑点重重,但怎么看也和那些暴躁易怒的粗鲁魔族沾不上边。

想起伊斯顿说的猜测,埃莉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梢。

小阿瑞斯不会是被那些该死的魔给欺骗了吧。

毕竟他长得好看,人又单纯,就算天使长早早地下手,将人拐上了床,但是说不准还是会有人怀有不轨之心。

那些可恶的魔族最是擅长骗人,特别爱骗阿瑞斯这种漂亮又“柔弱”的。

埃莉诺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看着阿瑞斯头也不回地偷偷潜进撒尔的地下室时,更是眉头紧锁。

脑中瞬间想象出无数种可怕的画面,眼看着阿瑞斯的身影已经步入了黑暗之中,埃莉诺低低骂了一句后,也连忙紧跟着进去。

这个地下室按理来讲,其实本来就是天使长和阿瑞斯的,但现在却是维拉和撒尔在使用。

一想到那两人“邪恶”的面孔,埃莉诺就更加不安急躁起来,生怕自己会来晚一步。

地下室中光线很暗,只有墙壁上的几盏灯在发出微弱的光亮,显得氛围十分可怖阴森。

埃莉诺一进去就看到一只全身赤_裸只穿着大裤衩,浑身都是伤痕,还垂着脑袋的魔族被绑在了柱子上。

他有着一头短短的黑发,阴影打在了连上,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周围还摆放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试剂,甚至还有一些液体才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地方。

埃莉诺皱着眉头上前来,警惕地缓慢靠近那只魔,迟疑着伸出手:“你是……”

她其实已经留了一个十分安全的距离,身体也是紧绷着,随时准备撤离的状态。

但还是在这只魔猛然抬起头时,忽然就僵住了动作。

面前是一片猩红。

全部都是猩红的颜色,装满了一整个眼眶,像是快要溢出来了一样的血红瞳孔。

它像是睁开着,又像是紧闭着,埃莉诺在与它倏然间对视时,心脏剧烈收缩,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魔……”

女人只来得及吐出一个词,便恍惚了一下,失去力气闭上了眼。

在她快要倒在地上时,一双修长的手虚虚地接住了她,只是抬了抬指尖,昏迷过去的埃莉诺便悬浮起来,最后稳稳地落到了地下室唯一的沙发上。

红色的眼睛消失,撒尔从角落里走出来,不太高兴地舔了舔唇:“我亲爱的陛下,您可真是个善良的魔,可这是我的沙发,您可以把她搬回您自己的沙发上去。”

阿瑞斯收回手,确认邻居没有什么大碍后,才看一眼又开始胡乱说话的撒尔,抿住唇瞪他:“但这是我的地下室。”

撒尔:“……”

好像的确是这样。

成熟的魔在发现自己并不在理时,都会熟练地换一个话题。

撒尔懒洋洋地凑上前来,亲昵地和魔王贴着肩膀,说出来也是带着笑意的。

“可爱的阿瑞斯,尊贵的魔王陛下,你应该发现了她在跟踪我们吧,”撒尔又开始在挑拨离间,言语之间满满都是恶意,故意放慢了语气开口:“噢,是什么人才会跟踪两只无聊的魔呢。”

撒尔这样说:“阿瑞斯,我猜你应该知道什么,对吗?”

阿瑞斯……

阿瑞斯沉默了一会儿后,猝不及防地重重踩了一脚撒尔的脚背,凶巴巴地咬着牙:“关你什么事!”

撒尔:“?”

魔王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恼怒,将自作聪明的“亲戚”揪住衣领狠狠撞在了墙壁上,语气冰冷:“我说过很多次,不要来打扰我的伴侣、我的朋友……我的生活。”

第60章 像是深渊的味道

阿瑞斯的动作又突然又迅速, 即便是撒尔都没有在第一反应过来,身体和冰冷的墙壁剧烈碰撞的瞬间,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一直到颈脖间传来窒息感, 以及属于魔王的恐怖压迫感扑面而来时, 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说我多管闲事?”

阿瑞斯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使得撒尔被迫将把脑袋歪向了左边,只要微微抬一抬头,便会和正处在昏迷之中的某只倒霉不知名魔族对上眼。

魔王始终不明白他气愤的点在哪里, 毕竟相比较而言,明明自己才是最委屈最应该恼怒的一个。

他歪了歪头,语气倒是很平静:“撒尔,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你现在还能够好好地站在这里和我说话的原因是什么。”

撒尔都要被气笑了,正想要挣扎, 却感觉灵魂上传来一道剧烈的刺痛感,像是一瞬间被数以万计的尖刺穿透扎破的疼痛, 让向来嚣张老练的魔, 都在刹那间停住了呼吸。

这种刺痛感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令撒尔冷汗之下,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 藏在灵魂深处的领域却诡异地颤了颤。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撒尔忽然觉得自己的领域好像与自己“失联”了。

它仿佛是被一张大网或者一只手掌所覆盖攥住,仅仅只是随意地收紧一点,都让魔产生了极强的心悸和失控感。

与此同时,魔王的下一句话在耳边响起:“只是将你赶回去的话……”

阿瑞斯好奇一般地收紧了“手指”,语气仿若孩童般的天真,但却令撒尔浑身生寒:“应该还是很简单的。”

心脏跳动的速度过快, 再加上领域被“抓住”的感觉,撒尔几乎真的产生了一种重新被深渊压制,连喘息也变得奢侈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短短的几秒钟。

阿瑞斯终于松开了手,紫罗兰般美丽的眸子里面带了点惊讶的意味,看着撒尔的表情,就好像在说“没想到你真那么废物”。

撒尔捂住心口不断地大口喘着气,可怖的被束缚感直到现在也仍旧残留在领域之中。

“真是好心没好报。”撒尔咬了咬唇,猩红的瞳孔之中满满都是恼怒,但经过这次的威胁后,他的确是不太敢在阿瑞斯面前大放厥词了,只能使用一些不具有杀伤力的话语来阳阳怪气:“行行行,以后我什么都不做了,也不来打扰您的生活了,亲爱的魔王陛下……”

阿瑞斯虽然还是很不相信撒尔的承诺,但却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扬着下巴瞥他一眼说:“你也可以试试。”

撒尔:“……”

悲惨的前前前任魔王,身在异乡,还被恋爱脑偏心眼的小崽子欺压,憋了一肚子气又不能真的对阿瑞斯做什么,调整了半天呼吸后,恼羞成怒地丢下一句:“你以后被塞西欺负了,可别回深渊找我们哭鼻子。”

年轻气盛的魔王非常不满撒尔总是一副长辈架势还谜语人的模样,毫不客气地瞪回去:“你以为塞西是和你们一样的坏家伙吗?”

两只字都不认识多少的魔,在相互戳对方的痛处这一点上,却很有天赋。

撒尔反正是被戳得心窝疼眼前黑,差点有种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被追杀至死,想要直接揭穿“塞西”身份的冲动,但好在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压抑住了这份冲动:“哈,你最好真的是这样想的,小阿瑞斯。”

阿瑞斯抿住唇不说话,胸口的不断起伏和泛着红的耳朵边,却能窥见他还未消下去的怒气。

眼看着两只魔又要吵吵起来,一道虚弱微小的声音默默地从旁边传了出来:“两位大人,你们先不要打了……”

撒尔不敢对阿瑞斯说太凶的话,害怕吵不赢架的魔王恼羞成怒直接送自己回老家,但对旁人却没有这种顾忌,当场就狠狠地向着发生处瞪了过去:“关你什么事!”

“……”

出声的魔被吓得眼睛一闭选择继续装死。

但没装几秒,就被人强迫着抬起脑袋来。

阿瑞斯歪着头观察着面前这只浑身是伤的魔:“你果然还没死。”

明明身体都已经开始透出腐烂的气息,从里到外都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从看到他打破窗户爬进来时,阿瑞斯就嗅闻不到这只魔的生命力了,但在几人围着巴奈时,阿瑞斯却忽然间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呼救声。

那声音太过微小,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忽视掉。

但也不知道这只魔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够直接将声音连接上阿瑞斯,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也足够令人惊讶。

毕竟从来都是魔王强硬地与其他魔建立沟通渠道,这种被动型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遭遇,让阿瑞斯都有几分新奇。

再加上“死而复生”这种听上去就很离谱的事情,即便是魔王,也没忍住好奇地开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撒尔的长发被维拉提前绑了起来,但他依旧嫌弃地紧紧皱着眉,飞快地凑上前去嗅了一下就赶紧退回来。

眼尾挑起来,饶有兴趣地说:“还真是……不过闻上去还是臭烘烘的。”

撒尔口中说的“臭”并不是真的“臭”,而是阿瑞斯闻到一样,属于“死亡”的腐烂味。

“但是又好像和正常的‘臭’不一样。”撒尔的红眸眨巴两下,推了推阿瑞斯的肩膀:“小阿瑞斯,你也去闻一闻。”

“我才不要。”聪明的魔王才不会被狡猾的撒尔所欺骗,连忙退后一步捂住鼻子,还连忙警惕地低头嗅嗅自己身上的气息,担忧地喃喃自语:“我身上不会也被蹭到味道了吧,塞西会发现的。”

被绑住的倒霉魔:“……”

在撒尔的催促下,魔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僵硬着身体,隔了一米来远,动了动鼻尖,仔细地感受了一会儿。

“唔,的确很奇怪,好像是……”阿瑞斯突然抬起头,紫色瞳孔缩了缩,惊呼出声:“像是深渊的味道。”

撒尔也闻出来了,恶寒地抖了抖身体:“还是深渊最底下的烂水沟里的淤泥味。”

魔王显然也是深受其害,漂亮的脸皱起来。

两只地位尊贵实力强大的魔,罕见默契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呕。”

“……”

因为太过虚弱,被绑住的魔甚至连一头撞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羞愤地听着这两名大人讨论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终于坚强地找到了个插话的机会,颤颤巍巍地晃了晃锁链,想要吸引过来两只魔的注意力:“其实我可以解释的,但是两位大人可能需要稍微给予我一点魔力,不然……”

和大多数鲁莽暴躁的魔族不同,这只魔虽然还非常年轻,但说话却极其的小心谨慎,很有分寸感,让人怀疑他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养成了这样的说话习惯。

他苦笑一声:“不然我担心我撑不到解释清楚的时候了。”

撒尔若有所思地眯着眼,说实话他才不在意这只陌生魔的死活,如果不是当时阿瑞斯的暗示,自己根本不会将这只浑身发臭的魔留到地下室里面。

魔力什么的,虽然并不重要,但谁知道这只魔拿走了之后,会做什么呢,世界上稀奇古怪的招数那么多,就连维拉这种狡猾的魔法师都会中诅咒,说不定就有一种能够通过收集他人的魔力,反过来造成伤害的魔法呢。

只有愚蠢的魔才会相信他的借口……

“可以。”

本来一直懒洋洋的撒尔猛地站直身体,皱着眉看向身旁:“阿瑞斯,你疯了吗?”

阿瑞斯也有点犹豫,他说的一点魔力到底是多少呢……

给太多了,不会把这只魔撑死吧。

撒尔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这位年轻的王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看着他真的抬起了手,打算释放出魔力的样子,太阳穴直跳,赶紧靠过去试图阻止:“我真是受不了你了,我愚蠢的王,魔力哪里是说给就能给的,你就不怕他……”

阿瑞斯偏了一下头,紫色的眸子中带着明显的疑问:“那又怎么样。”

魔王平静地抬起手腕,凝聚成了深紫色颗粒形态的魔力绕着那截白皙的皮肤打转,这的确只是阿瑞斯体内的一点点魔力,但撒尔敢保证,即便就是那么“一点点”,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诺曼堡夷为平地。

撒尔咬牙切齿地扶额:“……至少不用给他那么多。”

阿瑞斯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的概念,很听话地又收回去一部分。

魔王根本不在意什么诅咒和魔法,这些东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太过不堪一击。

“我可以救你。”阿瑞斯从怀中掏出了一根星星吊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星星晃了晃,在灯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亮来。

“但你需要先告诉我一件事情。”魔王抬起眼,紫色瞳孔清透尊贵,红润的嘴唇轻启:“小家伙,这个项链是谁给你的。”

——

亚德西莫在房间中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伴侣回来,只能躺在床上无聊地望向窗外。

就算周围一片黑暗,也不影响天使的视力。

对面的房子,是属于撒尔和维拉的,和天使长这一面的漆黑不同,那栋房子被人刻意地亮着灯,仿若是在宣泄等待的人不满的情绪。

又过了一会儿,黑暗的房间里面飞进来一只魔法元素化成的鸽子。

它直接穿过了窗户,来到了天使长的床前,然后一瞬间化为了一串带着怒气的文字:

叫你们家甜心赶紧回去,我今晚还没有来得及进食!

嗯,是来自对面某名同样孤零零的魔法师先生的友善问好。

亚德西莫撩动了下床头那条,不知道合适被伴侣摘下来的紫罗兰吊坠,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了窗户被碰撞的轻微声响。

像是被什么小动物小心翼翼地挠了挠。

天使长大人如有所感地抬眸,便发现一只小小的,黑黑的,长着犄角的小家伙悄咪咪地从没有关严实的窗外挤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