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突然一声惊呼，神色焦急地拍着突然黑下来的终端界面。
“追踪断了。”
她哭丧着脸抬头看向霍森。
“没关系的岚岚，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你把ID终端绑定的追踪芯片交给我，我一定给你把乌翎好好找回来。”
闻言，霍森倒是温柔地笑了，轻轻摸了摸蔚岚白着的脸低声安抚道。
“嗯。”
蔚岚看着始终没反应的ID终端界面，恹恹地点点头，事到如今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蔚岚脚踝的扭伤，被强制要求卧床休息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她实在躺不下去了。
眼看着这几天霍森一直派人在找，却一点线索也没有，她心里急得和猫抓似的。
这天上午，好不容易等霍森出了门，蔚岚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以萨发个消息约他见一面。
还是那家熟悉的店，蔚岚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临窗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影。
她在店外小心环视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人跟踪后，快步走了进去。
这段时间蔚岚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不知道是敌是友，小心防范总没错。
进了店，蔚岚在以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又摘下头上的帽子和脸上的面罩，这才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以萨长官，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蔚岚小姐。”
以萨阳光英俊的脸庞也扬起笑容，没有多问蔚岚这身奇怪的装束，只是等她落座后给她倒了一杯果汁。
“谢谢。”
蔚岚腼腆地笑笑，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杯子边缘，想起接下来要请以萨做的事，她神色颇有些拘谨和不好意思。
以萨显然也看出了蔚岚有些坐立不安，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毛绒小玩具。
“很早就听说过蔚岚小姐喜欢毛茸茸的小玩意，我今天路过一家店，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觉得很可爱就买了，蔚岚小姐不嫌弃的话，或许可以让它给你做个挂件？”
以萨神色期待，手心里托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小球球看着蔚岚。
蔚岚定睛一看，似乎是个Q版的小雪豹，手里抱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仰头笑得眼睛弯弯的，憨态可掬的模样瞬间看得人心软成一团。
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地伸手接过，“送给我的？我好喜欢，它好可爱！”
“嗯，能让蔚岚小姐喜欢是它的荣幸。”
“奥维斯堡有这样的店吗？以萨长官能不能告诉我在哪里？我也想去看看。”
蔚岚捧着小雪豹，满心期待地看着以萨，却见他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说话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咳咳，在一条巷子里，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蔚岚小姐你不一定能找到。”
停顿了一下，以萨又连忙补了一句，“蔚岚小姐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把其他的种类都买过来，那地方偏僻得很，你过去一趟很麻烦。”
听以萨这么说，蔚岚也只能点点头，她又想起今天的正事，稍微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以萨长官，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好，蔚岚小姐你说！”
以萨想也没想直接答应，倒让蔚岚有些措手不及，她瞪圆了眼睛满是惊讶，“以，以萨长官，你都不问问我要找你帮什么就答应？”
“只要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蔚岚小姐你让我帮什么忙都可以。”
以萨看着蔚岚的眼睛，表情严肃认真，不像随口说说。
“我……”
以萨这样的态度，倒越发让蔚岚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想请你帮我找我的宠物，他在隐雾森林失踪了。”
宠物？
以萨疑惑地问，“那个乌翎？”
“嗯。”
一听原来只是要找宠物，乌翎略一沉吟，道：“如果我没记错，警务局最近是有一件宠物失踪案，是执政官报的案，应该就是蔚岚小姐你的宠物，追寻小组已经在找，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可是我想自己去找。”
蔚岚打断以萨的话，目光灼灼看着他，态度异常坚决，“我找以萨长官，就是希望你能带我进隐雾森林一起去找。”
以萨愣愣看着蔚岚，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答应蔚岚的话。
“我的ID终端绑定了乌翎的安全环，我可以追踪到他的位置，只是有些不稳定，以萨长官，你上次不是说可以破译定位器吗，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吧？”
那时霍森向蔚岚提出，索要ID终端的追踪芯片时，鬼使神差的，蔚岚突然想起在温泉馆时，乌翎和她说的话，于是留了一个心眼，给自己也留存了一份附件。
被蔚岚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以萨下意识侧头闪躲，他掩唇清咳了两声，“咳咳，可以是可以，只是……”
“那太好了！”
蔚岚眉眼一弯，立刻把蔷薇花形状的ID终端从手腕上取下来塞进以萨手里，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那我等以萨长官的好消息！”
隐雾森林外围属于开放区域，周边开辟了狩猎场，平常过来放松狩猎的人很多，蔚岚约好了和以萨在这里见面。
以萨早就等在那里，远远见到蔚岚，他立刻大步迎过去。
“以萨长官让你久等了！”
蔚岚气喘吁吁跑到以萨面前，眼巴巴看着他，“怎么样，定位器有反应了吗？”
“嗯。”
以萨点点头，拿出一枚定位器，那是从蔚岚给他的ID终端界面，单独分离出来的一个简直装置，他指着显示屏上晃动的一个红点向蔚岚解释：“蔚岚小姐，这是初步锁定的位置，目前他还在移动，只是可能受隐雾森林内部磁场的影响，定位有些飘忽不定。”
“太好了，有消息就好！”
“走吧，我们现在就进去！”
见蔚岚摩拳擦掌，看着森林的眼神都在放光，以萨悄悄捏了捏眉心，越发觉得自己答应带她进森林是个错误的决定，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隐雾森林外围有狩猎场和观光区，两人越往里走，人越稀少，直到面前出现一道被藤蔓缠绕的铁栅栏。
“到禁行区了。”
以萨抬手看了眼地图，“蔚岚小姐，隐雾森林只开发了一部分，再往里走，恐怕会有无法预知的危险。”
“可是定位器的位置离这里已经很近了，再往前走一走就好。”
蔚岚指着显示器上越来越近的红点，显然不愿意放弃。
以萨所在的特遣行动部，经常需要出外勤接各种危险的任务，在追踪和野外生存这方面很有自己的经验。
以前他也进过禁行区，目前情况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所有面对蔚岚乞求的眼神，他心一软还是默许了。
“禁行区内可能会有很多无法预知的危险，蔚岚小姐你要答应我，如果我说不可以继续前进，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好好，我答应你。”
蔚岚点头如捣蒜，乌翎的位置就在这附近了，今天她一定要把他找到带回去，再好好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跑这么远！
翻越栅栏又走了一段路，禁行区内植被越发浓密茂盛，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以萨在前面开路，勉强砍出一条缝隙让蔚岚可以继续前行。
荆棘的灌木丛划伤了蔚岚裸露在外的皮肤，细密的血珠慢慢渗透出来，蔚岚忙着继续往前走，根本没有在意这细小的伤口，直到空气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郁，以萨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他停在原地，表情异常凝重。
“以萨长官，你怎么了？”
蔚岚气喘吁吁拨开周围的灌木追上来，这才猛然发觉自己手腕上好几条血痕，她一惊，立刻捂着流血的伤口后退几步离以萨远一点。
“以，以萨长官，你还好吗？”
蔚岚站得远远地看着以萨，声音有些颤抖。
以萨狠狠甩了甩头，等理智回归，勉强压制住那汹涌可怕的冲动后，他迅速从口袋里拿出抑制剂，熟练地往自己胳膊上扎了一针，等体内那股冲动彻底平息之后，他才往蔚岚方向走了一步。
第56章 第 56 章
“抱歉蔚岚小姐, 刚才是我失态了。”
“没事，你没事就好。”
蔚岚的表情还有些惊魂不定，其实她包里也随身携带了抑制剂, 就是怕这种突发情况的发生, 只是刚才一时慌乱忘记了, 幸好以萨还理智尚存。
小插曲过后, 两人继续往前走, 这下蔚岚更加小心, 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用绷带缠的严严实实, 也不敢离得以萨太近。
蔚岚的小心谨慎以萨当然一清二楚，以为她在害怕自己, 心中愧疚, “蔚岚小姐，都是我不好, 是我的自制力太弱了。”
一听以萨这话，蔚岚更加觉得抱歉, “这怎么能怪你呢, 是我太不小心影响到你了。”
其实蔚岚也很苦恼，研发出来的基因疫苗, 只是能有效控制半血兽人的失智和异化, 却不能阻止他们仍然不可避免会受她血液的影响。
尤其每个月的那几天，虽然有伊莲娜给的小药丸，但蔚岚还是格外紧张, 而且生活中难免会有磕磕碰碰, 受伤流血，她随身携带的包里，总会常备着几枚抑制器。
诶, 也不知道研究院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不受她血液影响的基因疫苗，那时候她再也不用害怕不小心流个血，就会让身边的人发狂兽化了。
密林深处，绿意浓稠幽暗，就连阳光也很难照射进来，周围连一丝鸟鸣也没有，安静的吓人。
蔚岚跟在以萨身后走着，看着周围的环境，也或许是太安静了，她想说些什么来活跃气氛，又突然想起以前在宿舍看过的各种杂志怪谈，忍不住神神秘秘开口打破平静：“以萨长官，你说隐雾森林这么大，以奥维斯堡现在的科技，为什么只开放了一小部分呢？”
闻言，以萨也颇为配合地点点头，他低头查看了眼定位器的位置，发现那个红点距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几分，不由得松了口气。
继而转头看向蔚岚，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嗯，蔚岚小姐以为呢？”
见状，蔚岚果然大受鼓舞，吹牛皮的小心思蹭蹭又冒了上来，根据以往看过的怪谈剧情，开始大放厥词。
“哼哼，要我说啊，什么禁行区，说不定这隐雾森林里藏着一个秘密实验室，正有科学怪人在里面进行非法研究呢！”
正说着话，蔚岚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一脚踩空，踏进了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一道斜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很快就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蔚岚抱着脑袋蜷缩在斜坡下方，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以萨的呼喊声，她动了动胳膊，小心翼翼爬坐起来，虚弱地回应了一声，“以萨长官，我没事……”
“蔚岚小姐，你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过来找你！”
很快，以萨的身影从斜坡另一边踉跄着冲了过来，他来不及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和草屑，跌跌撞撞跑到蔚岚身边，“蔚岚小姐，你没事吧！”
以萨一开始带蔚岚进隐雾森林，也只是因为答应了她没有办法反悔，想着蔚岚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带着她在外围走走问题也不大。
再到进入禁行区，以萨仗着自己以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倒也不是十分担心，甚至还有在蔚岚面前露一手的心思，而且目标位置距离他们不远，他也自信可以很快找到乌翎，把人带出去。
只是现在，他看向头顶不见天日的茂密灌木丛，刚才蔚岚突然滚下来，他担心蔚岚的安危，根本没有多余时间思考，立刻也追着跳了下来，至于这条斜坡具体多高，他没来得及计算。
以萨把蔚岚从地上扶起来，眼神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黝黑山体。
“以萨长官，那是什么？”
蔚岚从地上坐起来后，顺着以萨的视线，也发现了不远处正矗立着一座黑压压，怪石嶙峋的山体。
以萨摇摇头，冷静地说出一个令蔚岚惊恐的事实，“蔚岚小姐，我想，我们可能迷路了。”
他拍了拍完全黑屏的导航显示器，包括特制的防磁场干扰地图，现在也完全失效。
没办法，两人只能在斜坡下面开始找出路。
“咦，奇怪，明明我们从上面滚下来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怎么这个红点的位置却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蔚岚打开自己的ID终端，他们现在的位置几乎已经和红点重合，也就是说乌翎现在就在这附近。
想着可能是那一跤摔得歪打正着，蔚岚不由的把视线转向那面黑压压的山体，乌翎难道在这座山的后面？
“导航和地图都失灵，应该和这座山有关系。”
以萨来到石壁旁，用手抚摸山体，能感觉到轻微的能量波动，这座山有点问题，山体石壁释放的磁场，能干扰影响到一切电子设备。
“咦，这是什么？”
蔚岚蹲在一块凸出的巨石后面，扭头朝以萨招手，“以萨长官，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正在附近查看地形的以萨闻言，立刻快步走过去，他弯下腰细心查看蔚岚手下指着的那个深红色标记，说是标记，其实是一片有着特殊花纹的鳞片，卡在了山体的缝隙之中。
蔚岚小心翼翼把那片鳞片从缝隙中拔出来，小心托着锋利的鳞片在手心里端详着，越看越觉得眼熟。
突然，她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这是乌翎的蛇鳞！”
温泉馆时，她曾经近距离欣赏过乌翎蛇鳞表面的花纹，那时候她还感叹，如果不知道这是蛇鳞，她一定会当做艺术品珍藏起来。
“这是乌翎留下的记号！”
蔚岚蹭的站起来，她把鳞片小心收进包里，找出工具，对着卡着鳞片的那块巨石一阵敲敲打打，
“定位器显示已经和目标重合，乌翎又在这里留下了记号，他一定就在这座山里面！”
蔚岚这一通敲打，既然真的被她敲出了一个小洞，那个洞应该是早就被挖好了，为了掩人耳目才拿一块巨石填堵。
看着黑漆漆的洞口，蔚岚和以萨两人对视一眼。
在以萨开口之前，蔚岚抢先一步快速说道：“以萨长官，刚才我们也试过了，斜坡角度太高我们根本爬不上去，导航也失灵了，现在这个石洞，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其他出路。”
以萨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入夜后密林深处危险更大，与其在这里干耗着，进洞查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而且，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刚才蔚岚说的，藏在森林深处的实验室以及神秘的科学怪人，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蔚岚看多了城市怪谈随口编的，但他这时候竟然真的荒诞地想进去一探究竟，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很快，以萨立刻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他上前一步，率先弯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口。
进去之后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要大，虽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更深处隐约有风吹来，说明这个洞穴是通的，以萨打开照明灯，招呼外面的蔚岚进来。
两人慢慢往前继续又走了一段路，直到面前出现一条分叉路口，蔚岚在其中一条路的石壁上再次发现了一枚鳞片。
继续往前，每到一个分叉口，蔚岚总能在其中一条路的石壁里发现乌翎留下的鳞片。
她把鳞片全部小心收集进包里，越发觉得乌翎的失踪疑点重重。
按照警务局提供的全程监控，从乌翎离开蔷薇公馆，到他进入隐雾森林，他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胁迫威胁，如果他不是被人绑架，那他这样沿途留下鳞片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引导寻找他的人发现这个山洞，继而发现里面可能存在的秘密。
而他的定位器只存在身为他主人的蔚岚的ID终端，蔚岚会是第一个知道他位置消息的人，他这么做，更准确地说，就是想引导蔚岚。
一时之间，蔚岚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一种即将发现一个不为人知的重大秘密的兴奋，激得她脸颊微红。
她突然想起来，乌翎是军校实验体，那次银月城抓到地下城余孽购买绯蘼花制造复制剂，当时她猜测和军校有关，现在乌翎又刻意引导她找到这个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山洞，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蔚岚想得入神，以萨在旁边连续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直到以萨实在担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蔚岚小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蔚岚这才猛的回过神，就见以萨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顿时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能听到，能听到，以萨长官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想问蔚岚小姐，乌翎身为你的宠物，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以萨这问题倒是问到了蔚岚，她想了一会，慢吞吞道：“乌翎以前是军校实验体，他失忆了，跟着我偷跑出军校，我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
“也就是说，蔚岚小姐你根本不了解他的过去。”
“呃，是这样吧……”
蔚岚表情有些尴尬。
“以萨长官，你问这个做什么？”
以萨查看周围的山体石壁结构，猜测道：“这或许并不是一座自然生长的山。”
“嗯？你是说这座山是人为建造的？”
蔚岚想起在外面看见的巨大山体，要建造这样一座庞然大物，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还不让人发现？
以萨抚摸着石壁，“这里很明显存在人为建造的痕迹，且年代久远，至少有上百年，外部山体由特殊矿石组成，矿石内的能量波动散发出强烈的磁场，干扰所有探测信号，可以屏蔽外界一切，阻止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可是乌翎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以萨的话更让蔚岚陷入深思，如果这座山的建造者不希望外界的人发现这里，那乌翎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引导他们来这里？
乌翎，联盟军校，还有这座藏在密林深处的巨大山体，他们三者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越往前走，蔚岚越有种接近真相的恐惧，她突然停住，呆呆地看着脚下的路出神。
以萨走了一段路，发现蔚岚没有跟上来，又立刻退回来，见她状态似乎有些不对，立刻担忧地问道：“蔚岚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蔚岚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这条通道一直走到尽头，再没有出现第二条岔路口，直到蔚岚被以萨托举着，小心翼翼从狭小的洞口探出眼睛时，眼前的一切，令她永生难忘。
无数血迹斑驳的废弃实验舱，到处堆叠着的人类的，兽类的尸体，不远处是一个巨型焚化炉，正有穿着黑斗篷的人不断抬着尸体往炉子里扔去……
“蔚岚小姐，上面什么情况？”
以萨的声音轻轻从下面传来，蔚岚浑身血液逆流，僵直的身体根本做不了任何动作，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以萨发现她的不对劲，把她重新拉了下来。
“蔚岚小姐，蔚岚小姐，你怎么了？”
似乎是蔚岚这幅灵魂出窍的模样太过吓人，以萨也慌了，正当他准备爬上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上去。”
蔚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她眼眶红红地看着以萨，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上面是……很多很多的，焚尸炉……”
焚尸炉三个字显然也惊骇到了以萨，他张了张口，拉着蔚岚远离那个小洞，“蔚岚小姐你说什么，刚才你都看见了什么？”
蔚岚蹲在地上缓了一会，看着面色焦急的以萨，她努力平复心情，组织好语言，终于慢吞吞说道：“我看见上面有很多废弃的实验舱，还有很多很多的尸体，有人的，也有兽类的，不断有穿着黑斗篷的人进来，带来更多的实验舱，从里面搬出更多的尸体……”
说到后来，蔚岚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不断干呕。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经过蔚岚的叙述，以萨也能大致猜到上面是个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他轻轻拍了拍蔚岚的背稍作安抚，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浅绿色的小药丸递给蔚岚，“把它吃了会好一点。”
蔚岚正心头作呕得厉害，抓起药丸一仰头就咕咚吞了下去，也不知道那药丸是什么，吃下去之后身体果然舒服了许多，人也恢复了几分力气，只是一想起上面的场景，她还是不由得有些发怵。
趁着蔚岚休息的时候，以萨也悄悄去洞口看了一眼，上面那些黑斗篷把尸体搬运进来焚烧之后就陆续离开了，偌大的焚尸场还剩下两个黑斗篷，正在清理地上零星掉落的断肢残臂。
想要一探究竟，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蔚岚小姐，如果想要出去就趁现在，你还可以吗？”
蔚岚仰头看着以萨，最终还是一咬牙，拽着以萨伸过来的手，麻溜地从地上站起来。
“可以，怎么不可以！我非要看看这里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两人一前一后从洞口爬了上去，焚尸场静悄悄的，只有火炉里的柴火，时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炸裂声。
那两个黑斗篷正背对着洞口清理地上的血迹，时不时小声抱怨两句。
“每次都把最脏最累的活留给我们！”
“你冲我抱怨有什么用，找老大去啊。”
“你！”
其中一名黑斗篷，猛的转过身，正和蔚岚大眼瞪小眼，只是还不等他发出任何声音，以萨已经一个手刀砍在了他的脖颈处。
另一名黑斗篷也被蔚岚用相同的手法放倒。
以萨手脚麻利地把两件斗篷脱下来，递给蔚岚一件，穿好衣服，把脸全部蒙好，又互相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后，两人这才相继走了出去。
刚出焚尸场，迎面碰上好几个走过来的黑斗篷，蔚岚脚步下意识停住。
“里面都清理干净了吗？”
其实一名黑斗篷看了眼蔚岚，语气严厉地问道。
“都清理干净了。”以萨立刻接话。
“1号实验室那边还有新的实验体需要处理，你们两个一起来帮忙。”
说着，领头的黑斗篷继续大步往前走，蔚岚和以萨快速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两人跟在黑斗篷身后，在光线幽暗的通道里左转右拐，终于在一座厚重的钢铁大门外停下。
实验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不断有带着防护面罩的白大褂匆匆走出来，最后一名白大褂出来时，见到领头的黑斗篷，小声快速问他：“上头对这批实验结果很不满意，外拓组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黑斗篷摇摇头，语气不同于面对蔚岚时的盛气凌人，低声道：“基因疫苗全区投放之后，各个孵化基地的残次品数量大幅度减少，外拓组那边也很难办。”
闻言，白大褂冷笑一声，“数量供应不上，到时候实验进程出了问题，上头怪罪下来，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黑斗篷捏紧了拳头没有说话，看着白大褂说完之后扬长而去，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扭头朝着身后的众人呵斥：“还愣着做什么，进去！”
蔚岚被突然的吼声吓得一哆嗦，幸好她站在最后没被发现，立刻跟着人群往实验室里走。
实验室内一片狼藉，角落里一字排开放了好几个实验舱，不出意外里面应该都是实验失败的尸体，手术台上散落着瓶瓶罐罐和染血的纱布器材。
蔚岚趁着其他黑斗篷搬运实验舱的空隙，借着以萨的掩护，悄咪咪摸到了靠墙的架子旁，架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药品和几本实验记录册，她从中抽出一本，快速扫了一眼，只抓住几个关键词，纯血基因改造，隔绝影响，阻断生长周期……
以萨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蔚岚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挡住自己，立刻从包里拿出ID扫描仪，手脚麻利把这本记录册的所有内容都拍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若无其事把记录册重新塞回去，和以萨一人一边，抬着一台实验舱离开。
再次回到焚尸场，蔚岚学着其他黑斗篷，把实验舱里的尸体搬出来扔进焚化炉，又主动提出给焚尸场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你们忙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等所有人都走了，蔚岚激动地打开ID终端扫描仪，“以萨长官，你快看看这是什么。”
实验记录册里面很多专业名词，蔚岚看不太懂，只能招呼以萨过来一起看。
以萨接过扫描仪查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脸上表情越发凝重。
蔚岚在一旁也看出了一个大概，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这座地下实验室……利用基因疫苗在进行人体改造实验。”
蔚岚突然想起曾经的地下城，当初裴瑞抓住她，就是希望研究出基因疫苗，来改善众多残次品体内不完善的兽类基因，让他们拥有完全的人类形态。
“看起来像第二个地下城……”蔚岚喃喃低语。
“不是。”
以萨眉头紧锁，地下城被剿灭之后，他在警务局也了解到很多有关地下城的秘密，像蔚岚所说的，这里是第二个地下城，可是他们所做的一切却完全是相悖的。
面对蔚岚疑惑的目光，以萨缓缓开口，“这座实验室的目的，不是想要改造或者消灭半血兽人体内的兽类基因，而是增强，甚至是激化。”
“什么意思？”
蔚岚疑惑追问。
“他们在用人体铸造武器。”
自从进入这座地下实验室后，蔚岚的ID终端再没有任何定位消息传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返回一开始那座1号实验室。
一时半会找不到乌翎，也找不到出路，她也绝不能一无所获地离开，又或许乌翎引导她进来，就是希望她能发现这一切。
要建造这样一座庞大的地下实验室，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绝对不容小觑，它的建造者是谁，存在多长时间，现在背后的势力又是什么，所有一切都是谜团。
这次没了黑斗篷的带领，地下通道又曲折复杂，两人磕磕绊绊走了很久，还是没找到1号实验室。
正当蔚岚有些绝望地靠在石壁上时，迎面走来几名黑斗篷。
见到蔚岚和以萨两人，不由分说直接：“外拓组那边需要人手，你们两个倒在这里偷懒，跟我来！”
从外拓组那边接到实验体，蔚岚和以萨又被分别派往2号和3号实验室。
分别时，两人快速对视一眼，都立刻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一有机会，他们再回到焚尸场会合。
蔚岚把实验体送到3号实验室，实验室内的白大褂手里拎着刚脱下来的防护面罩，正拿纸巾擦满脸的汗，指着蔚岚就道：“你，过来，把这份实验数据送到9号实验室。”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蔚岚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是霍森身边的何医师吗，上次研究基因疫苗抽取血液样本时他也在，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蔚岚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没动静。
“还愣着做什么？”
何医师把实验数据塞进蔚岚手里，“还有，裴瑞那边已经有了新的血液样本，你顺便给我拿回来。”
裴瑞！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蔚岚更是一惊，手里的报告都差点没拿稳，呆呆看着何医师。
“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我指挥不动你了？”
何医师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临时被借调过来，助手还在指挥中心，目前这座地下实验室，大部分都是裴瑞的人，此时见那名瘦弱的黑斗篷，态度似乎有些懈怠，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没问题，我马上就去！”
蔚岚按捺住怦怦跳动的心脏，努力让声音冷静下来，连忙低着头快步离开。
埋头在走廊里快步走了好一段路，直到确认附近没有人了，她气喘吁吁地靠着墙壁停下，脑子里不断回忆刚才何医师提到的裴瑞，会是地下城的那个裴瑞吗？还是只是重名？
还有，指挥中心的何医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他个人的秘密，还是说，指挥中心和这座地下实验室有暗中交易。
又或者说，是他的直属上级，霍森和这里有什么联系。
还有乌翎，他是军校实验体，却对这里这么熟悉，军校又和这里有什么关联？
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蔚岚又想起刚才何医师提起的9号实验室，地下城剿灭之后，它的首领竟然藏在隐雾森林的地下室里，不管是不是真的裴瑞，必须先去看看。
至于怎么去到9号实验室，看着眼前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蔚岚又犯了难。
另一边，从蔚岚离开蔷薇公馆后，一直负责跟踪的男人，见她进了外围狩猎场却迟迟没有出来，等他发现不对劲进去寻找，狩猎场被翻了个底朝天却再也找不到人。
“遭了！”
黑衣男人匆匆赶回指挥中心，见执政官正在开会，他硬着头皮敲门进去，附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知道了，你先出去。”
霍森面上表情不辨喜怒，他打开通讯器不知给谁发了一条消息，然后丢下一句，“会议暂停”，起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第57章 第 57 章
收到消息的裴瑞, 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不紧不慢打开实验室的中央警报器，朝身后的黑斗篷道：“有只好奇的小老鼠跑进来了, 还不去把她找出来。”
蔚岚在角落的石壁上看见了一张地形图, 正当她研究怎么找到那个9号实验室时, 头顶的警报器突然发出刺耳尖锐的警报, 整条通道泛起可怖的红光。
她一惊, 立刻想到是不是以萨暴露了。
正当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想着是继续去那个9号实验室, 还是回焚尸场看看时，突然通道两边跑来一群黑斗篷, 来势汹汹的模样, 蔚岚立刻知道，这下完犊子的是她了。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 那群黑斗篷并没有给她五花大绑，甚至颇为客气地领她来到一处钢铁大门外, 蔚岚定定睛看去, 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9号实验室。
黑斗篷把她送进去，身后的大门慢慢合上。
“蔚岚小姐, 好久不见。”
实验室里, 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深色斗篷，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颗獠牙毕露的黑豹脑袋。
蔚岚浑身一僵, 脚步下意识后退, 眼神不经意落在他身后的实验台，看清躺在上面的人影时，脸色猛的一变。
“乌翎！”
她立刻冲过去, 摇晃乌翎的肩膀，又轻拍他的脸，试图叫醒他。
或许是有所感应，昏迷不醒的乌翎眼皮正快速颤动，却始终醒不过来，蔚岚手腕上的ID终端这时也发出急促的滴滴声，似乎在响应绑定者的生命力。
蔚岚随意瞥了一眼，竟意外发现，这时响起来的，竟然是ID终端绑定的另一个安全环密钥账号？
她怎么会同时绑定两个安全环？
电光石火之间，蔚岚突然想起在银月城时和乌翎绑定的新安全环。
同一个安全环携带者，再次和ID终端主人绑定时，ID终端界面里，上一个绑定的安全环密钥就会自动解绑。
所以一开始，就有两个乌翎，她从始至终绑定的也都是两个不同的安全环？！
根据ID终端绑定的安全环密钥顺序，此时眼前的才是一开始的乌翎。
那假冒的乌翎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她身边的？
银月城宴会那晚走失之后？还是离开奥维斯堡前往银月城的路上？又或者从警务局失踪再回来之后？还是更早？是谁指使的他，始作俑者又是谁？
她忍不住又想起刚才看见的何医师，假冒的乌翎，也会和霍森有关吗？
蔚岚脑中思绪很乱，这时裴瑞不咸不淡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别喊了，你叫不醒他的。”
听见这道宛如魔鬼一样讥讽嘲弄的声音，蔚岚低头看看乌翎浑身血迹斑斑的模样，顿时怒从胆边生，这时也顾不上害怕了，扭头就冲着裴瑞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裴瑞冷笑一声，对于蔚岚恨不得咬他一口的仇视目光并不在意。
他居高临下俯视眼前单薄瘦弱的女孩，看着她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却还要强装镇定的小可怜模样，突然恶趣味地想吓吓她，“蔚岚小姐，你来这里，一定发现了很多秘密吧？”
蔚岚放在身侧的手指捏紧，下意识捂紧了背包。
裴瑞轻飘飘的目光看了一眼蔚岚的背包，慢悠悠道：“你说我要不要杀人灭口呢？”
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抬起脚步，步步紧逼蔚岚。
蔚岚被他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只能梗着脖子装腔作势，“这里的秘密我已经传出去了，外面很快会派人过来搜查，裴瑞，我劝你还是赶紧束手就擒！”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黑豹喉咙深处发出低沉沉的笑声，那声音听得蔚岚浑身发毛，她皱着眉，躲在实验台的另一边警惕地看着裴瑞。
终于笑够了，裴瑞抬手打了个响指，靠近墙壁的一面架子缓缓移开，里面摆放着沙发和床，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笼。
裴瑞看向蔚岚，下巴抬了抬，幽深的兽瞳闪着瘆人的绿光，“蔚岚小姐，你是自己进去，还是我把你打晕了抬进去？”
半个小时后，9号实验室的铁门再次打开，霍森沉着脸站在门外。
“她人呢？”
说话的间隙，他的目光快速扫了一圈实验室内，没见到人，他又把视线转向裴瑞。
裴瑞耸了耸肩，点开墙壁上的按钮，一面显示屏缓缓浮现。
显示屏内是暗室的景象，一团小小的身影正抱着双腿蜷缩在笼子里。
霍森看了一眼，眼中一闪而过凌厉的杀意。
一直在旁边观察霍森神态的裴瑞有些无奈，“我就是开个玩笑，执政官没必要动这么大的气吧。”
霍森侧头睨了一眼裴瑞，语气异常冰冷，“现在玩笑开够了吗？”
“够了够了，执政官大驾光临我可不敢得罪你。”
裴瑞摊了摊手，把关着蔚岚笼子的钥匙扔给霍森，转身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铁笼里，蔚岚把头埋在膝盖，尽量蜷缩身体缩在最角落，浑身神经紧绷时刻关注外面的一切动静。
“嘎达”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蔚岚握拳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把头悄悄从膝盖处抬起一点点，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门外的光亮处。
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有肩膀上的勋章，在昏暗灯光的折射下，泛起幽幽的金属冷光。
蔚岚盯着那枚勋章，愣了一下。
她看着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呼吸几乎停止，直到他的的面容在灯光下一寸寸变得清晰，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地。
是霍森……
霍森手里拿着钥匙，一言不发把铁笼的锁扣打开，他弯下腰进去，抱起仿佛惊弓之鸟的蔚岚，不顾她的挣扎，强硬地把人锢在怀里。
“放开我！你放开我！”
霍森匆忙赶来，甚至没来得及脱下满是勋章的军服，粗粝的外套膈得蔚岚脸颊生疼，她剧烈挣扎起来。
只是不管蔚岚怎么挣扎，霍森都置若罔闻，甚至单手钳制住蔚岚乱动的手腕，面无表情抱着她出了暗室。
外面沙发上，裴瑞好整以暇地看着。
对上蔚岚那张满是愤怒的俏丽脸庞，“啧啧啧，闹别扭了？”
霍森睨了裴瑞一眼，冷声道：“拿件斗篷过来。”
裴瑞轻笑一声，转身拿过衣架上的一件黑斗篷，顺带好心解释了一句：“新的，我没穿过。”
他笑着把斗篷盖在蔚岚身上，甚至还贴心地帮她把帽子带好。
蔚岚脖子一扭，挣脱脑袋上的遮挡物，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实验台。
乌翎还躺在上面，昏迷不醒。
霍森顺着蔚岚的视线看过去，温声道：“过段时间就放他回去陪你。”
蔚岚咬着牙没有说话，对霍森现在这幅温声软语的说辞并不相信。
裴瑞是奥维斯堡抓捕的逃犯，霍森却和他勾结，在这座地下实验室进行不可告人的秘密实验，她被抓个正着，现在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别说乌翎了，霍森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她。
那个假乌翎十有八九就是霍森安排在她身边监视的，今天她来到这里，也是假乌翎一步步引导。
霍森派人千辛万苦把她引来这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杀她灭口吗？
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吗，他的动机又是什么，难不成是害怕她再被浮空城抓住，当作威胁十七区的把柄，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亏她还曾经觉得霍森温柔贤惠，呸，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人面兽心的狗东西！
蔚岚脑子里飞速转动，这段期间，霍森已经抱着她离开9号实验室，又在通道里走了一段路，道路尽头是一扇闭合的沉黑大门，霍森拿出卡片打开门，走进一间类似电梯的密闭空间。
眼看着墙壁上的数字从-99层不断向上攀升，直到叮的一声，楼层停留在猩红的-1，通道大门打开时，外面亮如白昼，豁然开朗。
蔚岚心跳如雷，一想到自己或许马上就要死了，她的胆子反倒突然大了起来，狠狠一口咬在霍森的手腕上，趁他吃痛，立刻从他怀里挣脱，紧紧贴着墙壁绝不踏出电梯一步。
“不要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你让人假冒乌翎引我来这里，不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杀我灭口吗，要杀就杀，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霍森揉了揉虎口处的深深牙印，抬眸静静看向蔚岚，幽幽道：“杀你？岚岚，我有什么杀你的理由吗？”
“在奥维斯堡你不敢明目张胆地杀害我，生怕舆论对你不利，影响你执政官的威名，有我在一天，你就一天会受浮空城的威胁，与其担心哪一天我不小心被浮空城掳走，当作威胁你的把柄，影响到你的地位，当然是杀了我永绝后患更加方便！”
似乎是被蔚岚太过荒唐的发言逗笑，霍森低下头，喉咙深处发出低沉沉的笑声。
蔚岚在他的笑声里，越发觉得心底发毛，心中不可遏制地再次升起对他的恐惧，就像一开始见面时，霍森看她的眼神，仿佛猎食的猛兽，令人毛骨悚然。
她慢慢后退，只是电梯里的空间实在狭小，只要霍森一伸手，轻易就能捉住她。
她包里的武器，也在被抓进铁笼时被尽数收走，现在的她，如果霍森要做什么，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霍森却仿佛不知道蔚岚在害怕他，伸出手继续抱她，“好了岚岚，我送你回家吧，跑了一天累着了吧？”
送她回家？
蔚岚表情一滞，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森，“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会这么好心放我回蔷薇公馆？就不怕我向所有人揭发你！”
霍森轻易把蔚岚重新抓回怀里，忍不住摸了摸她变得乱糟糟的长发，不顾她的反抗和仇视，慢条斯理帮她理顺后，才认真问她：“揭发我，岚岚你准备向谁揭发？指挥中心？还是联盟军区，或者警务局？”
“你暗中勾结奥维斯堡逃犯，秘密进行人体实验，十七区不是你一手遮天，总有地方可以制裁你们！”
闻言，霍森又笑了，他今天笑的次数似乎格外的多，蔚岚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声里，慢慢涨红了脸，仿佛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个跳梁小丑。
“你笑什么？！”
“岚岚，我笑你太天真了。”
霍森脸上的笑一寸寸冷下来，他盯着蔚岚，眼神冷厉，徐徐道：“世界不是你以为的非黑即白，规则之外还有另外一套被默许的行为准则，没有绝对的对和错。”
蔚岚愣愣看着霍森，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还有，岚岚，你很聪明，但今天的事，你只猜对了一半。”
今天的事，什么事？
把她引来这里再抓住她，还是实验室的秘密被她发现，又或者是真假乌翎？
蔚岚听得满头雾水，但等不及她多问，一辆车在电梯外停下，副驾驶下来一名黑衣男人，走到她面前恭敬地道：“蔚岚小姐，请上车。”
霍森把蔚岚抱进后座，低头在她脸颊快速亲了一下，在她张牙舞爪想要攻击时，及时后退然后关上门，隔着车窗玻璃对她道：“等这边的事结束了，晚上我过去看你。”
车辆疾驰而去，蔚岚神色紧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驾驶座控制面板上的导航，的确是回蔷薇公馆的路。
霍森竟然真的这么轻易就放她回奥维斯堡，他到底想做什么？
当真一点也不怕她把他的秘密泄露出去？还是他真的已经有把握到，在整个奥维斯堡一手遮天？
规则之外被默许的……
似乎是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蔚岚缩在后座浑身冰凉，只觉得整个奥维斯堡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入夜后的蔷薇公馆静悄悄的，蔚岚睡得很不踏实，好几次被噩梦惊醒。
大黑走过来，低下头轻轻舔舐她冰凉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小金就趴在蔚岚的脑袋边，黑暗里圆溜溜的兽瞳看起来少了白日的凶悍。
蔚岚睁开眼睛，乍一看见离得这么近的兽瞳，下意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大力推开那个脑袋猛的往后退去。
“嗷呜……”
小金不解地歪了歪头，被蔚岚推开后，它忍不住又用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蔚岚的胳膊，张嘴不停地嗷呜嗷呜，似乎在问，主人，你怎么了？
蔚岚这时候也缓过神来，看清眼前的是自己的宠物大黑和小金，不是梦境里那头凶猛的猎食者。
她舒了口气，伸手拍拍小金毛茸茸的大脑袋，“对不起小金，刚才是我做噩梦了，不怪你。”
“呜呜呜……”
大黑这时候也凑过来，脑袋轻轻蹭着蔚岚的腰。
蔚岚没再说话，只是越发抱紧了两只温热的毛茸茸，寒夜里只有它们能带给她安心的温暖。
“哒，哒，哒，”
楼梯上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蔚岚一瞬间浑身紧绷，还不等她从床上起来，紧闭的房门被一双大手推开。
霍森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件军服，笔挺板正，曾经在蔚岚眼中遥不可及，象征荣誉的勋章熠熠生辉，走动间，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此时却仿佛魔鬼的低语。
他推开门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到床边，面对蔚岚警惕的目光，只是轻轻笑了笑，无奈又包容，仿佛在看待一只闹脾气的小宠物。
“做噩梦了吗，怎么满头大汗？”
他在床边坐下，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今天指挥中心事情有点忙，回来得晚了，是我不好。”
霍森低声下气地道歉，手下动作却强硬地撑开蔚岚紧握的手指，在她掌心低头吻了吻，翡翠色的眼眸带着蛊惑，“岚岚，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别生气了好吗？”
话音落，他头顶浓密的发丝间扑棱一下，钻出一双毛茸茸的兽耳。
蔚岚抿着唇始终没有说话，只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他，感受掌心里的柔软，她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盯着霍森那张永远在笑的脸，语气几乎是在咬牙切齿，“霍森，你到底想做什么，别装了！”
“岚岚，你终于肯说话了。”
霍森唇角微扬，炙热带有侵略性的目光，终于不加掩饰落在蔚岚脸上，“我装得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么抗拒我？”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地下城的营救，恐怕是你早就和裴瑞串通好的，就这么想成为我的伴侣，从我身上你能得到什么，更多的名利，更多的拥戴？你在奥维斯堡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面对蔚岚的指控，霍森笑了笑，不置可否。
地下城的绑架的确是他一手策划，很少有人知道，裴瑞和他出自同一批孵化舱，只可惜裴瑞是初始基因不完善的残次品，一出生就被放弃。
如果没有蔚岚的出现，他们永远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偏偏蔚岚出现了，她的存在，对十七区来说是个巨大的变数，是悬在十七区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尖刀，是浮空城可以随时拿捏，控制他们的把柄和武器。
基因决定了半血兽人，面对纯血种人类天然低人一等，服从和忠诚是刻进他们骨子里的基因传承，可他却不再满足于这种绝对的控制。
他和裴瑞做了一笔交易，他答应解救地下城的所有残次品，借着营救蔚岚的契机，把地下城的势力一网打尽，再名正言顺解放那里的所有残次品，让他们注射基因疫苗，给予他们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
而裴瑞，从此为他驱使，隐雾森林的地底实验室，是奥维斯堡几百年来的秘密，里面埋藏着指挥中心高层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霍森不是第一任主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任，尽管实验室的人体改造手段不免残忍，但进步总要有流血和牺牲，只要是对十七区的未来有利，他不介意背负骂名。
那次的绑架，不可否认霍森存了私心，他想利用蔚岚的善良，对他的感激，顺理成章和她拥有更亲密的联系，想成为她的伴侣。
策划绑架，剿灭地下城一案，既可以得到裴瑞的助力，也可以得到蔚岚的青睐，还可以得到那些被拯救的残次品，社会上的称赞和感激，名誉和声望，他都轻松得到，一举多得，一切都很顺利。
霍森看着蔚岚，眼中露出遗憾神色，“岚岚，我说过你很聪明，可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他忍不住想伸手抚摸蔚岚的脸颊，被她扭头躲了过去。
他沉默着收回手，并不生气，而是耐心给蔚岚解释：“没人有愿意让明晃晃的把柄摆在明面上，你对十七区来说，就是浮空城可以随时抓住的那个把柄。”
他停顿了一下，在蔚岚惊讶的眼神中继续道：“既然我不愿意伤害你，那只有从半血兽人自身的基因入手，只有基因不再受到纯血种人类的影响和控制，那对十七区来说，才是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我做这一切没你想的那么十恶不赦。”
“是吗，如果只是想要改变基因控制，那这本实验记录手册你又怎么解释，用人体铸造武器也是为了他们好吗？”
蔚岚打开ID终端扫描的内容，“我已经存档保存了，如果这份资料传出去，执政官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会受到影响吧？联盟军区那边，会放任指挥中心这么做吗？”
闻言，霍森挑眉轻笑，看向蔚岚的眼神越发怜爱，“岚岚，你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话不投机半句多，蔚岚懒得再和霍森争辩，语气硬邦邦地道：“这里是我的地盘，现在请你出去，还有，把你的人都带走！”
楼下客厅，包括外面院子里，都是霍森派来看守蔚岚的守卫，蔷薇公馆严防死守，现在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如果我说不呢？”
“你！”
蔚岚简直语塞，其实她也知道她手里的那份实验记录手册，如果真的公之于众，以霍森的手腕，对他估计产生不了太大影响。
指挥中心和联盟军区属于平级，在奥维斯堡城区，军区也干涉不了指挥中心下达的指令。
实验室的那些实验体，如果已经全部改造成功，那他们的力量绝对不亚于军区的一支重型军队，到那时，谁想要制裁谁还不一定，她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自我安慰，想要以此让霍森知难而退，离她远一点！
“岚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浮空城的威胁还在，奥维斯堡一旦乱起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蔚岚一怔，死死咬住唇不再说话，其实心底也不得不承认，霍森有些方面说的话是对的。
任何国家和组织，在公众眼前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往往都是光明正义的，但有光明的地方一定会有黑暗，正是这样的认知让她感到难过。
霍森所做的一切，尽管有他义正言辞的理由，但就一定是不可阻止的吗？
难道她要放任这份黑暗不断扩散下去吗？
可是以她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呢？
蔚岚颓丧地垂下肩，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因为她的存在，还可能随时会让十七区陷入浮空城的掌控之中。
霍森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她竟然不由得地开始认同霍森的所作所为，想要不被奴役，就要提升自己，尽管手段残忍了一些，但事物的发展和进步，不都是踩在鲜血淋漓的血肉躯体之上吗？
或许是蔚岚的脸色太过难看，霍森眉头皱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岚岚，你怎么了？”
“你说浮空城，他还一直在关注我吗？”
第58章 第 58 章
想起浮空城, 蔚岚总是带着难以遏制的恐惧，在十七区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久了，她总觉得平静的水面之下, 隐藏着噬人的凶涛骇浪。
“浮空城对你的觊觎从来没有消失, 沿海城市的战役也从来没有平息过。”
霍森的语气平静, 说出的话却令蔚岚浑身一凉, 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脑中再次浮现出零那双毫无生机的银灰色眼瞳,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 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拉入深海之中, 冰凉彻骨的海水，争先恐后涌入口鼻, 那样的感觉令人窒息。
蔚岚白着脸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蜷缩进被子里，背对着霍森不再说话。
霍森站起身, 垂眸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蔚岚的背影，离开前只留下一句, “浮空城的野心不减, 他们想要夺回地面，十七区和浮空城之间早晚会有一战。”
蔚岚缩在被子里, 肩膀一抖, 听着房间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霍森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霍森的离开不仅没有让蔚岚松一口气，反而因为他的那句话, 让她再次陷入了一场无尽的噩梦之中。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 卧室里没有开灯，稀薄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悄悄钻进来, 洒下朦胧的微光。
轻柔的鹅绒软被下，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发出不安的轻吟。
“不要……不要过来……”
“救救他，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蔚岚满头大汗，一声尖叫着从床上坐起。
她抱着被子，眼神发直地盯着虚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梦境里，身体被禁锢的感觉那样真实，喷溅的血液洒在脸上，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是温热的，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尸山血海，兽吼哀鸣，残破不全的躯体，破碎坍塌的建筑，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
零，这个名字，仿佛一个驱之不散的噩梦，始终萦绕在耳边，让她不得安宁，蔚岚突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或许不久之后，他们真的会再见面。
一夜醒来，蔚岚发现蔷薇公馆的守卫已经尽数撤离，通讯器滴滴响了两声，是霍森发来的消息。
蔚岚表情一僵，点开查看。
“吃过早餐了吗，我给你带了新做的蛋羹。”
字里行间，仿佛昨天的一切什么都没发生。
蔚岚表情有些怪异，走到阳台往院子外看去，霍森的车停在树荫下，他靠车站着，似乎觉察到蔚岚的视线，抬头往阳台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相接的瞬间，蔚岚惊慌失措避开。
这时通讯器又响了两声。
“岚岚，早上风凉，多穿一件衣服。”
霍森越是这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蔚岚越是心中烦闷，她狠狠踢了一脚阳台栏杆，眼看着快迟到了，不得不赶紧出门。
霍森等在院子外面，见到蔚岚出来，神态亲昵地走过来，“岚岚，昨晚睡得好吗？”
听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提起昨晚，蔚岚更是恨的牙痒痒，她不想再和霍森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怒目问他：“霍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送你去军校，顺便给你做了早餐。”
霍森手里拎着一个食盒，朝蔚岚眨眨眼，翡翠色的眼瞳带着无辜的笑。
蔚岚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冷着脸推开霍森手里那个精致的餐盒，“我实在想不通，既然不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杀掉我，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让假乌翎引我去隐雾森林？”
“哦，岚岚，你怎么就认定是我指使乌翎，让你发现隐雾森林的秘密，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听着霍森的否认，蔚岚撇了撇嘴，嘲讽他：“不是指挥官大人指使，难道是那个假乌翎自己的主意，他难道不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
这次霍森只是笑笑却没有否认，十七的确是他的眼线，但眼线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就该死。
他根本不在意蔚岚发现他所谓的秘密，也不在意蔚岚会不会向谁揭发他，又或者说，他有足够的底气让他无所畏惧。
十七的背叛，唯一对他造成的困扰，是让蔚岚重新对他长满了尖刺。
但没关系，时间还长。
蔚岚当然不会坐霍森的车去军校，她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林荫小道的尽头，缓缓开来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
越野车在蔚岚身边停稳，穆柯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让蔚岚上车。
路过霍森时，两人有过简短的照面，但谁也没说话。
穆柯开着车，目光穿过后视镜看向蔚岚，见她纤细的眉毛皱成一团，一手托腮看着窗外，时不时还要愁容满面地叹口气，终于忍不住出声。
“岚岚，你怎么了？”
“我……”
蔚岚张了张口，表情犹豫，穆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总能让人感到安心，只是这时候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方面她厌恶霍森的所作所为，包括对她的欺骗和监视，可是另一方面，隐雾森林地下实验室的秘密已经隐藏了几百年，尤其现在还出现了她这个变数，霍森那么做，的确是保全十七区最好的办法。
蔚岚很清楚，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霍森也有自己的权利欲望，他不再满足于区区指挥中心，还希望夺取联盟更多的军事权利，用人体铸造武器的那些改造实验体，就是他蓬勃野心的最好见证。
可是她呢，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奥维斯堡一旦乱起来，浮空城趁虚而入，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得难听自私一点，霍森暗地里进行人体实验又怎么样，只要能保障十七区的安定，她就能在这里苟且偷生。
实验室的那些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不被浮空城抓住，只要她还能在奥维斯堡生活，享受万人敬仰的贵族生活就好了啊。
蔚岚一边唾弃自己的想法，一边又迟迟开不了口。
穆柯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回复，见蔚岚嘴唇咬得都快破皮了，也不忍心追问，他把车停在路边，给佐伊发了消息。
重新启动车辆时，却不是去往军校的路。
“岚岚，今天我们不去军校了，带你去个地方。”
蔚岚还没反应过来，穆柯突然油门踩到底猛的加速，她只来得及紧紧抓住窗边的扶手，一声惊呼淹没在喉咙深处。
这条路上没什么车，穆柯把车窗降下一点，下一秒，疾风夹杂着清浅的花香席卷而来，蔚岚闭眼感受着烈烈狂风，在呼啸的风声里放肆尖叫。
她的叫声里没有恐惧和不安，满满都是压抑心情得到释放的快意。
“哇，穆柯，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把吹散在脸上的发丝扒拉开，趴在驾驶座的后背上，扯着嗓子朝穆柯吼。
穆柯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蔚岚，见她脸上重新浮现笑容，皱紧的眉略微放松了几分。
蔚岚没想到穆柯说的地方，竟然是一片辽阔的大草原，她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有些目瞪口呆。
“奥维斯堡还有这样的地方？”
空气里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蔚岚快乐地张开双臂就要扑进草地里。
刚跑了一步，突然被穆柯拦腰抱了回来。
“岚岚，先把衣服穿好。”
穆柯从车里拿出一件宽大的斗篷要给蔚岚穿上，却被她拒绝。
“今天天气这么好，而且我们只是在草地上散散步，吹吹风，就不用穿斗篷了吧。”
蔚岚双手搭在眼皮上，抬头去看头顶的太阳，奥维斯堡只有雪季和风季，雪季过后就是风季，一开始的风季，风力还算温和，阳光和煦，徐徐微风吹着还是挺惬意的。
穆柯却摇了摇头，执拗地要给蔚岚穿上斗篷，不知道是不是蔚岚的错觉，他的耳朵似乎有点红。
“穆柯，你的耳朵好红哦。”
蔚岚歪头，好奇地打量着穆柯。
“岚岚，你不是说没看过我的兽形吗。”
他颇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头，试图避开蔚岚探究的眼神，放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握拳，手背突起的青筋越发显眼，“你穿上斗篷我带你去草地深处。”
这下轮到蔚岚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说不出话，等她意识到，穆柯这是要邀请她，等他恢复兽形，让她骑在他背上去草地兜风时，更是震惊到有些结巴。
“穆，穆柯，这，这不太好吧……”
虽然在蔷薇公馆时，蔚岚经常骑着大黑和小金到处晃悠，可是穆柯他又不是不能维持人类形态的宠物，怎么，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蔚岚双手紧紧攥着斗篷的系带，眼睁睁看着穆柯走回车里，再出来时，却是一头威风凛凛，皮毛黑亮水滑的巨型狼犬。
狼犬走到蔚岚身边，低头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了拱她的腰，又伏下四肢匍匐在地，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
“穆，穆柯，我最近长胖了，你，你要是觉得重的话，就放我下来……”
蔚岚脸颊红红的，她看着趴在地上的狼犬，蓬松的大尾巴正在轻轻摇晃，这模样和她家里的大黑简直如出一辙，就是体型大了很多，她实在不能把眼前的狼犬，和不苟言笑的穆柯联系起来。
“嗷呜……”
狼犬张口，发出轻轻的呜咽声，黑曜石的眼眸湿漉漉的，看着蔚岚缓慢地眨了眨。
蔚岚深呼了口气，慢慢走过去，她伸手摸上狼犬背部略显粗粝的皮毛，小声道：“穆柯，那我上来了哦……”
“嗷嗷……”
蔚岚手脚并用爬上狼犬的背，调整好姿势，然后伏低身子在它背上趴好，又凑到它耳朵边道：“好了，穆柯。”
温和的气息洒在脖颈处，狼犬的尖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愉悦的呼噜声，确定蔚岚坐好之后，它直起身子，朝着草原深处飞奔而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狼犬全速奔跑的速度，说一句风驰电掣完全不为过，蔚岚紧紧贴在它的背上，一只手搂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拉住斗篷的带子，以免斗篷的帽子被风吹走，耳边猎猎狂风呼啸而过，蔚岚现在觉得穆柯让她穿上斗篷，真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全速奔跑了一会儿，等蔚岚适应这样的速度之后，她终于可以悄悄睁开眼睛欣赏草原深处的美景。
目之所及，他们仿佛掉入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青翠的草地随着微风连绵起伏，青草和蓝天连接在了一起，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
狼犬的速度没有停歇，眼前的草地也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们可以永远在这里奔跑下去，忘记所有的恐惧和烦恼，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
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蔚岚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手脚发麻时，穆柯终于减缓速度，停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伏低身子，让蔚岚从他背上下来，蔚岚双脚刚一落地，就因为腿软而差点摔倒，狼犬脑袋凑过来，轻轻抵住她的后腰。
“谢谢你啊，穆柯。”
跑了这一段路，蔚岚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她摸摸狼犬的脖颈，狼犬也配合地低下脑袋，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喉咙里发出轻缓的呼噜声。
看着蔚岚在周围跑来跑去，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小花跑了回来。
狼犬安静趴伏在地，脑袋放在两只叠在一起的前爪上，温和的目光始终追随蔚岚的身影。
“穆柯，我采了好多花，可以来编个花环！”
蔚岚兴致勃勃捧着花，在穆柯身边盘腿坐下，比比划划很快就编好了两个花环。
她自己戴了一个，至于另一个，蔚岚偷偷打量起狼犬高高竖起的尖耳朵，趁狼犬眯起眼睛打盹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花环套在了它的脑袋上。
“嗯，穆柯戴着真好看！”
蔚岚毫不吝啬地夸奖，甚至因为体型庞大魁梧的狼犬，带着这样一朵鲜艳的花环而产生极大的反差，忍不住笑弯了眼。
狼犬也没挣扎，只是纵容着蔚岚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身后的尾巴悠闲地一甩一甩。
一人一狼就这么相互依偎着，安静地看着远方不断下滑的落日，直到夜幕降临。
远方的草丛里闪起莹莹微光，蔚岚蹭的站起来，指着那些亮着的小飞虫惊喜道：“是萤火虫！”
狼犬也缓缓睁开眼睛，皎洁的月色下，女孩的脸庞清丽稚气，因为看见那些闪着微光的小虫而满目惊喜，它想让她更开心一些。
“嗷呜……”
狼犬轻轻叫了一声，在蔚岚疑惑不解的目光里，突然扑进了那些闪着微光的草丛深处。
漫天起舞的小飞虫，仿佛天上散落的星子，纷纷降落在蔚岚周围，她又惊又喜，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一幕，突然眼眶微热。
狼犬在草丛里跑了很久，赶着那些小飞虫到处飞舞，听着女孩清灵悦耳的笑声，它从没觉得这些绿尾虫如此可爱过。
月落西山，遥远的东方泛起烟紫色的朝霞，蔚岚疯玩了一夜，回去路上她的精神依然亢奋。
回到停车的地方，穆柯恢复人形可以说话后，蔚岚第一时间问他那种小飞虫是什么？
“那是草原独有的一种飞虫，叫绿尾虫，因为它飞起时尾部发出一种晶莹的绿光而得此名。”穆柯解释道。
“啊，原来它现在叫绿尾虫。”
“岚岚以前见过？”
“嗯，以前它叫萤火虫，小时候我还经常捉它藏进塑料袋里当灯笼呢。”
“萤火虫？”穆柯轻轻重复了一遍蔚岚的话。
蔚岚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张了张口不再说话。
穆柯于是也不再追问，只是默不作声从车里拿出清洁剂，祛除车窗玻璃上的脏污，在草原上停放了一夜，上面堆积了很多小飞虫的尸体，离开前需要清理干净。
蔚岚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目光追随穆柯忙碌的身影，突然道：“穆柯，你怎么不问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那岚岚你想告诉我吗？”
穆柯停下擦拭玻璃的手，转身看向蔚岚。
“我……”
蔚岚双手揪着衣服下摆，斟酌着开口：“在我们那里，没有半血兽人，也没有浮空城的机械体，大家都和我一样，嗯，就是你们说的纯血种人类。”
闻言，穆柯眼中难得露出诧异，“蓝星有这样的地方吗？”
蔚岚摇摇头，喃喃道：“那里叫做地球，是没有被污染过的蓝星。”
地球……
穆柯一愣，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追寻半血兽人的起源，是基因中心一直没有放弃过的执念，时空隧道的重溯，他们实验过无数次，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关于蔚岚的身份，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某个孵化基地出现的异类，却从没有人想过，她是时空隧道里，远道而来的珍宝。
见穆柯眉头紧锁，似乎是他的表情太过凝重，蔚岚颓然地垂下头，声音落寞：“在我们那里，我只是社会上最平凡的小蝼蚁，在这里却万众瞩目，我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常常觉得德不配位，所以我才那么积极地献血，研发基因疫苗，进入军校想要提升自己，我不想只是因为身体里流着的，你们说的纯正人类血液而被你们高看一眼，如果是其他人来到这里，我随时都是可以被取代的，我还很自私，发现了秘密也不敢张扬，害怕打破奥维斯堡的平静，害怕被浮空城抓走，明明知道浮空城希望利用我来控制你们，你们对我这么好，我竟然没有丝毫奉献精神，只想着苟且偷生，明明只要我不存在了，浮空城就再也没有十七区的把柄，可我就是这么胆小，穆柯，这样的我，根本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
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地享受所有人对她的付出和珍视，享受尊贵身份给她带来的便利和敬仰，提起浮空城的威胁时，她却下意识地逃避。
穆柯安静听完蔚岚的这段长篇大论，反倒眉眼一松，一丝不苟的脸庞难得染上笑意，“岚岚，这就是你不开心的理由吗？”
见穆柯竟然在笑，蔚岚惊讶地睁大眼睛，“穆柯，你……”
“不管以后会不会有其他的纯血种人类出现，岚岚你对我来说，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对你好，你也不用有任何负罪感，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穆柯停顿了一下，看着蔚岚那双睁得圆溜溜的黑亮眼眸，不由得哑然失笑，轻声继续说道：“也不只是因为基因吸引。”
或许是穆柯的眼神太过温柔，又或许是头顶的阳光太过炙热，蔚岚的脸颊悄悄红了，她慌忙转过头躲避穆柯的视线，“总，总之，谢谢你带我出来散心，今天我很开心。”
穆柯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装着几只绿尾虫的玻璃瓶递给蔚岚，“和你小时候玩的灯笼像吗？”
蔚岚一喜，连忙伸手接过，她小心翼翼把玻璃瓶捧在手心里，点头如捣蒜，“像，很像！”
见蔚岚珍视地抱着玻璃瓶，穆柯眉眼越发柔和，继续道：“至于你说的秘密，不管是什么，如果要以牺牲你的安全为代价，那我会让这个秘密永远只是一个秘密。”
“可你不觉得我是一个累赘吗？有我在，浮空城随时可以威胁到你们。”
“那只能是我们能力不够，保护不了你。”
穆柯伸手摸了摸蔚岚被风吹乱的长发，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自从发现隐雾森林的秘密实验室，又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后，蔚岚心中总是觉得不安，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奥维斯堡接连发生多起暴力伤人事件，她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恐惧感。
联盟军校在校生想要顺利毕业，不仅需要通过校内的层层考核，最后一项是进入社会，取得实习证明才能拿到毕业证书。
社会实习分很多种，取得的实习证明也不相同，危险程度越高，越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得到的评分越高，实习证明上的履历也更漂亮，作为优秀毕业生，离校之后得到的机遇也更多。
所以在听说C区某医院，发生一起恐怖袭击事件，装备精良的歹徒挟持院内所有医护人员，包括病患在内共有三千余人，就连警务局都头疼时，特种场的众人争先恐后开始报名前往，蔚岚拉都拉不住。
他们出校实习时，蔚岚作为引导教官，原本是不用跟着的，但听说C区医院那边，是警务局的以萨长官在负责，她立刻递交了陪同申请。
从隐雾森林出来后，蔚岚一直没再见过以萨，虽然霍森告诉过她，没有伤害以萨，平安放他回来了，但蔚岚一直想找机会向他当面道歉，毕竟是她引他趟了这趟浑水。
再见面时，以萨的反应在蔚岚的意料之中，他果然对隐雾森林那段的记忆全然没有印象。
“蔚岚小姐，好久不见。”
以萨年轻俊朗的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见到蔚岚，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从前见面时，蔚岚要不穿着宽松的休闲服，要不就把自己裹得像个熊一样，这还是以萨第一次见她穿着笔挺板正的军服，高高绑起的马尾在风中微微晃动着，整个人英姿飒爽。
蔚岚被以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身后安弥和朱诺起哄的笑声中，赶紧拉着以萨走到一旁说话。
第59章 第 59 章
“C区最近不太平, 蔚岚小姐最好不要久留。”
虽然医院内的恐怖袭击已经被镇压，但附近区域还没有排查完，很难保证没有同伙埋伏。
“嗯, 谢谢以萨长官关心。”
既然以萨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蔚岚也不想让他知道, 两人又说了回话, 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岚教官, 你和那位长官认识吗？”
“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 岚教官, 你突然提交陪同资料，不会就是因为这位长官吧？”
几个人围着蔚岚你一言我一语。
“我看你们是闲得慌了, 小心我回军校在你们实习履历记上一笔！”
蔚岚努力板起脸, 恶狠狠地威胁着。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蔚岚留在原地整理医疗箱，她今天出来的身份, 不只是引导教官也是随行医师，特种场那些家伙, 毛毛躁躁的身上挂了好几处彩。
她正低着头清点绷带, 突然见安弥慌慌张张从大楼内跑出来。
“不好了，岚教官, 朱诺失控了！”
蔚岚脸色一变,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和琥珀正在五楼巡查，突然听见楼上传来打斗声, 等我们赶上去时, 见到的是已经兽化发狂的朱诺。”
“现在警务局派了人手帮我们暂时控制他，就等岚教官去帮他引导了。”
蔚岚点点头，知道事不宜迟, 立刻放下医疗箱跟着安弥快步往大楼内走去。
朱诺的兽形是一头体型巨大的棕熊，现在正被控制在五楼连接另外一栋楼的露天廊桥上，廊桥两端是警务局的人在把手，蔚岚赶到时，看守廊桥入口的一名警卫朝她点点头，示意蔚岚进去。
安抚兽化发狂的半血兽人，这样的事蔚岚并不是第一次做，但不知怎的，踏上廊桥的那一刻，她总觉得心中异常慌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棕熊背对着蔚岚方向，正在狂暴的撕扯着什么，走得近了，蔚岚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浓烈血腥气息，她突然有些反胃，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一声。
细小的动静，立刻惊醒了前方的棕熊，它停下手里撕扯的动作，缓缓转过身，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蔚岚。
等棕熊转过身，蔚岚才看清它手里撕扯的是什么，竟然是一具人的尸体，只是现在已经被它撕扯得四分五裂，内脏血肉撒了一地，浓稠的血液沿着廊桥玻璃的缝隙，滴滴答答往下淌，画面实在惊悚。
蔚岚浑身僵直，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尤其是棕熊那双浑浊腥红的双眼，令她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声音几不可闻有些颤抖，“朱诺，是我……你怎么样了？”
棕熊张口发出几声急促嘶哑的吼声，突然狂暴地朝着蔚岚急冲而来。
蔚岚悚然一惊，立刻扭头拔腿就跑。
身后警务局的人也意识到不对，“不好！快去保护蔚岚小姐！”
两名狙击手架枪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并不会伤害军校的学生，只是现在情况危机，他们不得不出手。
砰砰两声枪响，分别射中棕熊的两只前腿。
身后的追踪慢下来，蔚岚有了喘息的机会，千钧一发之际，在棕熊恢复过来之前，蔚岚终于跑回了门内。
棕熊紧随而来，重重撞在廊桥关闭的玻璃门上，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幸好那扇玻璃门的质量过硬，棕熊撞了几次发现撞不开，又朝着里面的人嘶吼了几声，继续回头撕扯那具破烂不堪的尸体。
“蔚岚小姐，你没事吧！”
“岚教官，你怎么样！”
特种场的众人也吓得脸色都白了，所有人都没想到，朱诺竟然会攻击蔚岚。
在军校训练场时，他们也都有过失控的时候，蔚岚对他们进行引导，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
被蔚岚引导过的朱诺，那时候他自己都说过，感受到蔚岚教官的气息，让他觉得格外舒适，怎么可能还会暴起发狂，甚至攻击她呢？
蔚岚瘫坐在地，惊魂未定，周围有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却恍恍惚惚听不真切，刚才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如果她再跑慢一点，她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被棕熊撕成两半。
怎么会这样？
蔚岚白着脸，脑中不断回想刚才棕熊猩红浑浊的双目，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她忽略了。
军校很快又派了另外一名引导教官过来，狂暴的棕熊，在那名教官的引导下，逐渐安静下来。
经过这件事之后，以防再出现任何意外，军校暂时叫停了蔚岚的引导教官一职，她又重新回到了医疗区。
医疗区内，蔚岚捧着一本医疗方面的资料在看，听着佐伊带来的消息，紧锁的眉一直没有放松。
“朱诺被送去检查之后，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他并没有感染不知名病毒或者异化，之所以会突然攻击你，纯粹是因为当时和歹徒战斗时，精神力高度亢奋而导致的失控兽化，经过安抚之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佐伊停顿了一下，“至于他为什么后来没有攻击另一名引导教官，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这里，佐伊也是疑惑不解，按理说蔚岚的引导能力是所有引导教官中的佼佼者，如果有她都安抚不了的学生，其他教官更不用说了，可是偏偏朱诺只攻击了蔚岚。
这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军校也是为了蔚岚的安危，把她重新调回医疗区。
蔚岚安静听着，抿唇没有说话。
或许是她低头沉思的表情太过严肃，佐伊忍不住轻轻叫了她一声，“岚岚，你在想什么呢？”
“嗯？”
蔚岚回过神，对上佐伊关切担心的眼神，迟疑着开口，“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次朱诺突然攻击我是个意外。”
虽然这件事的确有些奇怪，但所有的一切调查结果都显示，的确真的只是个意外。
佐伊于是点了点头，“岚岚，你怎么会这么问？还是你发现了什么？”
“唔，我也不确定……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蔚岚盯着手里的医疗资料，脑中思绪翻飞，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在雾城攻击她的那头异化种。
“这件事……会不会和浮空城有关？”她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是说挟持医院的歹徒，是浮空城安排的？”提起浮空城，佐伊一下变得警觉起来。
蔚岚摇摇头，又点点头，突然岔开话题，道：“佐伊教官，前段时间雾城的异化种动乱你了解多少？”
佐伊低头思索了一会，雾城只是十三区的一座边缘小城，无论是在经济贸易，或者武器军事方面都没有太出色的地方，在那次异化种暴乱发生之前，几乎很少有人关注过它。
“新闻里报道，雾城异化种动乱起源于一家化工厂的爆炸，虽然有猜测是和浮空城有关，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具体证据，奥维斯堡的调查组也去调查过，找不到证据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据我所知，那次雾城的异化种应该有两种。”
在佐伊惊讶的眼神中，蔚岚徐徐解释道：“爆发源头化工厂内的工人，他们体内的兽类基因，因为不明原因被刺激催化，对基因疫苗产生抗药性，后来那些被他们感染的驻军战士，应该属于第二种。”
“既然都是异化感染，岚岚你怎么知道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佐伊还是不太明白，蔚岚说的有两类异化种是什么意思，彻底感染异化的伤员，都对基因疫苗产生抗药性，即使注射疫苗也回天无术。
蔚岚看了眼佐伊，肯定地说道：“我曾经在雾城收容所待过一段时间，不管是半异化的伤员，又或者是彻底异化的野兽，从来不会有谁主动攻击我。”
似乎是不想回忆那段往事，蔚岚闭了闭眼，才继续开口，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浮空城的实验室里，零曾经抓我做过无数次的实验，他想知道彻底发狂兽化状态下的半血兽人，还会不会对纯血人类保持所谓的忠诚服从，会不会主动发起攻击，但每次的实验我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向我伸出利爪或者獠牙，即使是异化状态下，他们基因里的服从还是存在的。”
“岚岚，你……”
这是佐伊第一次听蔚岚提起她曾经在浮空城的遭遇，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疼，他难以想象，在不知道那些狰狞可恶的异化种，张着血盆大口会不会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被残忍地推进铁笼中，她要忍受怎么样的恐惧和害怕？
面对佐伊担心的眼神，蔚岚却只是笑了笑，“没关系的佐伊教官，都过去了。”
她甚至安慰地拍了拍佐伊的肩膀，为了不让他为自己担心，语气颇有些故弄玄虚的意味，“可是后来我在雾城遇见了一头异化种，结果你猜怎么着？”
佐伊于是配合地继续追问，“后来怎么样？岚岚你轻而易举制服安抚了它？”
“它和朱诺一样，主动攻击了我。”
佐伊惊骇不已，“可是岚岚你不是说，即使是异化状态下的半血兽人，也不会攻击你……”
“是啊，同样的意外不会发生两次，也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只是我们一时还没有找到真相。”
蔚岚低头看着手里的医疗资料，她有强烈的预感，这两件事一定和浮空城有关，只是不知道这次，浮空城又想怎么对付十七区。
蔚岚调回医疗区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散播了出去，一时间，门可罗雀的医疗区再次迎来高峰期。
“一个一个来，喂，你小子昨天不是刚来过吗！”
帕恩医师站在门口，看着排成长龙的队伍，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吼。
“到我了到我了！我的胳膊断了，岚医师快给我看看！”
金发少年急吼吼地从人群后方挤出来，他一条胳膊耷拉着，脸上有几道血口子还在流血，一把扯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另一名少年，灵活地侧身就挤进了门内。
“胳膊断了还这么嚣张……”
被推开的少年骂骂咧咧地看着关上的门，再不甘心也没办法。
进了门，金发少年却顿时没了在外面的嚣张跋扈，他磨磨蹭蹭往里面走，远远看见站在一排架子前忙碌的纤细人影时，脸颊红了红。
“咳咳，岚，岚医师，我，我的胳膊断了，麻，麻烦你……”
架子前的人影动作加快了几分，随即传来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那个，你先在床上躺着，我马上就来！”
金发少年哦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往床边走，一边忍不住想着，蔚岚医师就连声音都这么好听，今天这条胳膊断得值了！
五分钟后，蔚岚急匆匆小跑到少年躺着的床边，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怎么回事，除了胳膊还有什么地方伤着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头晕不晕，我先帮你止血。”
金发少年只是呆呆躺在床上，听着蔚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只有她略显苍白的脸庞，巴掌大的脸颊下巴尖尖，眼睛下面还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看着她因为忙碌跑动，鬓角的发丝被汗濡湿，她随手擦了擦，然后担忧地看着自己。
看着看着，金发少年脸颊蓦地通红，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愧疚。
他只想着有机会来医疗区见一面蔚岚医师，完全没想过，所有人都这么想，大家这么一窝蜂地过来，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困扰，他们喜欢蔚岚，想见她，想和她亲近，却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啊。
这么想着，金发少年蹭的从床上坐起来，眼都不眨直接格哒一声把自己断了的胳膊接好了。
“岚医师，这点小伤不碍事我自己来就好！”
在蔚岚目瞪口呆的惊讶眼神里，金发少年甚至抬起那只刚被接上的胳膊，握拳做了个展示力量的动作，“你看，都好了！”
蔚岚眉毛皱了起来，艰难开口，“你……不痛吗？”
“不痛！”
虽然金发少年斩钉截铁说完全不痛，但蔚岚还是不放心地把他重新按回床上，“你先躺着，我再给你检查一下，还有你身上这么多血得赶紧止血才行。”
“我真的没事了……”
金发少年还想说什么，被蔚岚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板起脸，故作严厉地道：“我是医师，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让你躺着你就好好躺着。”
“哦……”
金发少年蔫了下来，只好乖乖躺着，任由蔚岚剪开他的衣服处理伤口。
医疗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剪刀剪破布料时，发出的沙沙声。
金发少年直挺挺躺着，一动不敢动，感受到一双柔软温暖的小手，正轻轻按了按他的胳膊。
“虽然骨头接上了，但是你身上还有这么多伤口，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才行。”
蔚岚拿出消毒液和棉布，帮少年清理伤口，又用绷带包好，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叮嘱，“训练再辛苦，自己的身体还是要注意的。”
金发少年呆呆盯着蔚岚的脸，点了点头，至于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听不见，视线里只有那双纤细白皙的手腕，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空气里弥漫起一种独特强烈的气息。
金发少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因为失血过多变得干裂的嘴唇被他咬得几乎要破皮，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目光始终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截手腕。
他张了张口，尖利的犬齿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我说的这些注意事项，你回去一定要好好遵守，要不然伤口开裂发炎就麻烦了。”
蔚岚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她拿起棉布，正低着头给少年擦拭身体，完全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近在咫尺的手腕，越发浓郁的鲜血的气息，鬼使神差地，少年突然张口朝着那截垂涎已久的手腕咬了下去。
“嘶！”
蔚岚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握着手腕不可置信地看向同样错愕惶恐的少年。
“岚，岚医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金发少年惊慌失措地看着蔚岚流血的手腕，刚才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体根本控制不住就张嘴咬了下去，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咬岚医师？！
“对不起岚医师，我咬伤你了吗，我，我……”
刚才蔚岚抽回胳膊不小心带翻了桌子上的医疗箱，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外面负责排队登记的帕恩医师听见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一进来就见蔚岚苍白着脸，一手捂着手腕，指缝间缓缓渗出鲜红的血液，顿时眼皮一跳。
“岚岚，发生什么了！”
帕恩医师大步走过来，拉开蔚岚捂着伤口的手指，看见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我先帮你止血！”
帕恩拉着蔚岚让她坐好，然后迅速帮她清理伤口止血包扎，直到给绷带打上最后一个蝴蝶结，终于松了口气，也有空去看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金发少年，看清他嘴角残留的鲜血时，再联系蔚岚的伤口，更是眉心一跳，心中惊骇不已。
“到底怎么回事！”
帕恩严肃地盯着金发少年，听他一五一十解释刚才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咬人？”
金发少年又急又愧，努力想回忆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特别浓郁的气息，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气味，意识到那是从岚医师身上散发出来的后，我，我一时没忍住，就咬了下去……”
说完之后，金发少年已经羞愧得满脸通红，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原来这么差劲，更加不明白，好端端的，那股气味是从哪里来的，明明现在他什么都闻不到了。
听着少年的解释，蔚岚举起胳膊又仔细闻了闻，除了消毒水的气味她什么都闻不到。
“能形容是什么气味吗？”
沉默许久之后，蔚岚抬起头，她盯着少年的眼睛，表情异常严肃。
“是……好像是血的气味，嗯……又不完全是，像一种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夹杂着血液气息的花香？我，我也形容不出来……”
少年哭丧着脸异常沮丧，蔚岚却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可是岚医师，你的手……”
“这点伤很快就好了，不用自责。”
见蔚岚甚至反过来开始安慰金发少年，帕恩医师站在一旁听着，脸都气黑了，等到金发少年离开，他实在忍不住，“岚岚你怎么还安慰那个小子！”
“怪他有什么用，他也不是故意的。”
蔚岚垂着头喃喃低语，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岚岚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好端端的咬人，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过去，还说闻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控制不住，我怎么没闻到，他根本就是在推卸责任，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训练场的，我马上去找他们教官！”
帕恩医师翻开登记簿，很快找到刚才金发少年的名字和所在训练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蔚岚还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自己被绷带缠满的胳膊，刚才的伤口太深了，手腕处隐约还有血迹渗透出来。
她出神地看着，脑子里不断浮现金发少年说的话，又想起朱诺，他没有伤害另一名引导教官，偏偏只攻击了她。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接下来还会有不受控制的第三次，第四次吗？
蔚岚的脸色蓦地变得有些难看，一直以来，只要十七区出现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习惯性地把所有异常归咎于浮空城，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次可能会是她自己的问题。
似乎是急于验证什么，她推开医疗室的门，脚步慌乱地往楼下跑。
刚出医疗区大楼，碰上迎面走来的佐伊。
“岚岚，你来得正好，今晚……”
“佐伊教官，我出去一趟有点事！等我回来再说。”
蔚岚打断佐伊的话，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跑。
她现在有件事必须找伊莲娜确认。
蔚岚气喘吁吁来到研究院伊莲娜的休息室，伊莲娜不在，只有她的助手丹在整理资料。
“蔚岚小姐，你怎么来了？”
丹见到蔚岚非常惊讶，尤其看到她满头大汗的模样，更是忙不迭要拿纸巾给她擦擦。
蔚岚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火急火燎地道：“丹，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伊莲娜，就说蔚岚有急事找她！”
见蔚岚表情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丹立刻点点头，“好的，那蔚岚小姐你坐一下，我这就去找伊莲娜医师。”
丹离开之后，蔚岚坐在沙发上平复心情，想着待会该怎么和伊莲娜说明。
她等了不到五分钟，门口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脚步声。
“岚岚，你有事找我？”
门被推开，伊莲娜焦急声音从门外响起。
蔚岚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看见伊莲娜，她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的说道：“伊莲娜，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帮我检测一下我的身体状况。”
第60章 第 60 章
“岚岚, 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一听蔚岚要检查身体，伊莲娜立刻有些慌了, 忙拉着蔚岚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着急担忧的目光从把她从头到脚,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看见她手腕上那带血的纱布后, 更是发出一声惊呼, “天啊, 岚岚你的手腕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伤很快就好了。”
蔚岚连忙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 语速很快地继续说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检查一下, 我的身体是不是会间歇性地分泌出什么奇怪的气味，别人能闻到我自己却闻不到, 会让人狂暴，失控, 甚至产生幻觉, 伊莲娜，你快帮我检查检查！”
蔚岚着急忙慌地撸起胳膊, “快, 是不是要抽血检查？”
听明白了蔚岚的意思，伊莲娜却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把她的衣袖重新放下来, “岚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好和我说说。”
“我……”
蔚岚一时语塞，思索了一下才重新组织语言，把刚才金发少年咬她, 以及朱诺的突然攻击，包括前段时间雾城那头与众不同的异化种都和伊莲娜说了一遍。
“所以岚岚你现在怀疑，是自己的身体分泌出了某些气息，才导致他们有这些异常变化，甚至会攻击你？”
“嗯，他们三个没有任何关联，如果不是因为我自身的原因，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在医疗室的时候，那个咬我的少年也说了，他咬我之前，的确有闻到一种特殊的气味，可是后来进来的帕恩医师却什么都没闻到，我自己也闻不到。”
“岚岚你先别急，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伊莲娜安抚着蔚岚在沙发上坐好，又去桌上拿出通讯器准备联系丹，让他安排一间实验室给蔚岚检查。
刚拿出还没来得及拨号，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丹神色惊慌地走进来。
他先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蔚岚，然后快步走到伊莲娜身边。
两人低声快速交流着，蔚岚坐得有些远没有听清，只隐约听见丹似乎在说实验室出事了。
她心中一紧，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袭来。
伊莲娜又嘱咐了丹几句，“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等丹离开后，她走到蔚岚身边，颇有些抱歉地道：“岚岚，今天可能没办法给你检查身体了，实验室那边出了些意外。”
自从听见丹说实验室出了些事情，伊莲娜会这么说也在蔚岚的意料之中，所以她连忙站起身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那伊莲娜你这边有事我先不打扰你，等什么时候你有空了我再来找你。”
从研究院大楼出来，蔚岚沿着林荫道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她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那栋高耸入云的巍峨建筑，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向冷静的伊莲娜也那么紧张？
回到军校时已经是傍晚了，蔚岚在医疗区楼下遇到了还守株待兔等着她佐伊教官。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慢慢走过去，“咳咳，佐伊教官，你怎么还在这里？”
“岚岚，你终于回来了！”
见到蔚岚回来，佐伊立刻一个箭步冲过来，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跟我来！”
蔚岚一头雾水，被佐伊拽着跑了一段路，“什么典礼，哎呀，佐伊教官你快放开我。”
佐伊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蔚岚，一副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的表情，“当然是毕业典礼啊，岚岚，帕恩医师没和你说吗，所有人都要参加的。”
毕业典礼？
蔚岚一愣，经过佐伊的提醒，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帕恩医师好像是和她说过，近期校内会举行重要庆典活动，这段时间她太忙，竟然完全忘记了。
她懊恼地一拍脑袋，“啊，是我忘了，那我们快去吧！”
军校举行庆典的地方是一座独栋礼堂，蔚岚和佐伊两人到的时候，偌大的礼堂里面已经黑压压一片。
“岚岚，你先进去，我还要去后台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
蔚岚点点头，弯着腰小心从后门进去，找到角落里的一个座位坐下。
典礼很快开始，遥远的高台上，蔚岚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森穿着笔挺板正的白色军礼服，今天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母校作毕业讲话。
语毕，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蔚岚在座位上撇了撇嘴，心里想着霍森这家伙真会装模作样，这时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传来滴滴两声。
她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是穆柯发来的消息。
“远离人群！”
蔚岚呆呆看着这四个字，有些不明所以。
前段时间，穆柯离开奥维斯堡，说是接到一项秘密任务需要外出调查，这一离开，音信全无，现在却发来这样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蔚岚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一会，不知怎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按耐下突突狂跳的心脏，起身走到角落里，拨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准备好好问问穆柯是什么意思。
拨出去的号码很快接通，对面却滋啦滋啦充满杂音，穆柯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岚岚……立刻……远……离人群……不……安全……躲……起来……我……很快……回来……”
“什么？穆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杂音太多，蔚岚根本没有听见穆柯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能捏着通讯器又往耳朵边放近了些，还不等她再问，穆柯那边已经是一片忙音。
蔚岚心事重重回到座位，觉察到一道灼热侵略性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浑身一僵，意识到那道视线的主人是谁，立刻抬起头，板着脸狠狠瞪了回去。
重新在座位上坐好，蔚岚低下头，准备继续给穆柯发消息。
她的手指飞速在虚拟键盘上舞动，没有觉察身旁的人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空气里悄无声息弥漫起浅淡奇异的香味，猛兽磨牙，利爪划破布料的细微声响，被礼堂里流水般轻柔和缓的音乐掩盖。
蔚岚编辑好了信息，准备发送时，突然发现通讯器的信号竟然断了。
她小心拍了拍身旁一名正襟危坐的军官，小声礼貌问他：“你好，打扰一下，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你的通讯器，我……”
蔚岚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愣愣看着那名军官，他的眼睛，分明是一双泛着幽幽冷光的兽类竖瞳，此时正扭过头，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
蔚岚心里咯噔一下，心脏几乎漏了一拍，立刻条件反射地想伸手推开他，只是刚伸出去的手，却被对方轻而易举抓住。
冰冷锋利的獠牙，狠狠咬进她的虎口，顿时血流如注。
“啊！”
蔚岚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用尽浑身力气狠狠推开那名军官，因为太过用力，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座位上跌倒在地，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握着流血的手腕，踉跄地往后退。
蔚岚这里的动静不小，礼堂内的众人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一动不动，周围一片死寂。
怎么会这样？！
蔚岚心中的惶恐已经快要冲破理智，她推开周围一个又一个莫名静立不动的身影，脚步虚浮往外跑。
尽管因为失血过多，每走一步她都感觉面前一阵天旋地转，可她不敢停下脚步，心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所有人都很不对劲，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蔚岚双脚刚踏出礼堂的门，身后陡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兽鸣低吼，她的心脏突地狂跳起来。
等蔚岚站在门外，转过身往后看去，礼堂内的景象立刻刺激得她瞳孔震颤。
此时此刻，蔚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平时需要两人合力推开关闭的大门，她咬着牙，抓过玄铁打造的把手，吃力地推着门往里合去。
面对门内一头张着血盆大口，即将飞扑过来的猛兽，蔚岚面不改色，终于赶在最后一秒，“砰的一声！”厚重的实木大门被重重关上。
门关上之后，蔚岚仿佛虚脱一般，沿着大门滑倒在地，但她也知道在里面千军万马的咆哮嘶吼声中，这扇门根本撑不了多久。
她只能撑着身子重新站起来，一阵猛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直到口腔弥漫起浓烈的铁锈味，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
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蔚岚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往楼下跑。
跑出礼堂大楼，外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整个军校完全乱成一团，蔚岚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相处融洽的同事和学生，在一瞬间兽化发狂，嘶吼着对她发起攻击，她只能狼狈地躲避逃窜。
就在蔚岚不知道跑了多久，即将脱力再也跑不动时，前方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响起，黑夜里，一束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被亮光照得有一瞬间的炫目，下意识抬起手遮挡。
下一刻，“砰！砰！砰！”几颗子弹擦着蔚岚的耳畔，准确击中她身后几头面目狰狞的猛兽。
“岚岚，上车！”
男人的声音淹没在刺耳的刹车声中，生死关头，蔚岚只觉得自己的感官动作从没有过的灵敏，几乎是车在她面前刚停稳的下一秒，她立刻拉开车门，一个闪身窜了进去。
“砰的一声！”
车门关上，驾驶座的男人一脚油门踩到底，车辆朝着军校大门飞驰而去，径直驶上川流不息的高架云桥，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蔚岚瘫软在后座，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却止不住地往驾驶座的人影看去。
只可惜车内光线昏暗，加上她又坐在后座，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发丝漆黑浓密的后脑勺，以及搭在方向盘上，那双戴着黑色半指皮手套的修长手指。
车辆还在极速行驶中，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蔚岚张口深呼吸，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刚才情况紧急，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开车的人是谁，埋头就冲了进来，现在冷静下来，她才后知后觉有些担心。
但鉴于刚才毕竟是对方救了自己，蔚岚清了清喉咙，礼貌恳切地开口：“咳咳，多谢大哥救了我，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里？我住在蔷薇公馆，顺路的话大哥能不能把我送去那里，哦，对了，不顺路也没关系，大哥前面下了云桥让我下车就好！”
蔚岚一大段话说完，车厢里安静下来。
就在蔚岚心中紧张，想着如果对方有任何不对，她就开门跳车。
良久之后，驾驶座的男人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岚岚，是我。”
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温和，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几乎只是一瞬间，蔚岚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穆柯，你终于回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穆柯的出现，让蔚岚赶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生理反应克制不住地突然想哭。
蔚岚的声音带着明显哽咽的哭腔，穆柯听着，只觉得心中闷闷作痛，“抱歉岚岚，是我回来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想起军校的惊魂，蔚岚现在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穆柯及时赶到，估计她已经被发狂的兽群撕碎了。
不等穆柯开口，城市上空骤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呜啦呜啦”的声音听得人心慌。
“怎么了？！”
蔚岚的眼神带着恐惧和迷茫，“怎，怎么回事穆柯，发生什么了，奥维斯堡怎么会突然拉响警报？”
在蔚岚的印象里，即使是上一次砂砾生物入侵，导致人群大规模感染异化，奥维斯堡也没有拉响过警报，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报声一刻不停，响彻奥维斯堡大大小小每一处角落，穆柯的表情同样凝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岚岚，我们马上离开奥维斯堡！”
警报声仿佛就响在头顶，穆柯脚下油门已经踩到底，越野车仿佛离弦的箭，终于赶在天破晓之前，一口气冲出了奥维斯堡城区防御罩。
城外是熟悉肆虐的风沙，呼呼风声夹杂着沙砾，拍打在车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出了城，穆柯的车速放缓，荒漠中温度很低，蔚岚缩在后座角落里，找到一件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打开ID终端开始搜索信息。
奥维斯堡这次拉响警报，主要原因是中央研究院01号实验室发生严重意外，导致大批量实验气体泄露，指挥中心第一时间下令封锁实验室，后续报道还在持续跟进。
看着ID终端弹出来的消息，蔚岚若有所思地道：“所以昨晚军校大家突然变成那样，是和中央研究院实验室的意外有关？”
不知怎的，如果是这个原因，她竟意外觉得松了口气。
只是蔚岚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秒，穆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蓦地一沉。
“不全是。”
蔚岚一愣，抬头看向驾驶座的穆柯，声音有些干涩发紧，“什么意思？”
“岚岚，昨天下午你去找过伊莲娜？”
穆柯突然转移话题，令蔚岚不解，正想回答时，又突然意识到，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去找过伊莲娜，顿时狐疑地看他。
见蔚岚一瞬间变得警惕的眼神，穆柯反而露出几分欣慰，他放缓了语气解释：“伊莲娜和我曾经一起从联盟军校毕业，离开奥维斯堡后，我们的联络并没有断。”
他神色坦然，显然并不准备隐瞒知道蔚岚行踪的理由。
听了穆柯的解释，蔚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难怪一开始她来到奥维斯堡，被带去中央研究院检查身体的时候，研究院没有发觉她身份的异常，原来是因为伊莲娜。
“昨天下午我去找伊莲娜，想让她帮我检查我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分泌出某种气息，影响到我周围的人，导致他们发狂兽化，甚至攻击我。”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蔚岚面色颇为痛苦，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穆柯，所以你刚才说不全是，是不是也怀疑，军校昨晚所有人的异常，和我有关？”
驾驶座的穆柯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直，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里的蔚岚，对上她通红的眼眶，印象里总是水润嫣红的唇瓣，此时已经被她咬得发白破皮。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紧，隐隐作痛，面对蔚岚惶恐不安的追问，他现在却没有办法给出任何肯定的回答。
他握紧了方向盘，最终只是艰难开口：“岚岚，现在远离人群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窗外的风，从玻璃缝隙里钻进来，在耳边发出凄厉的嘶鸣，蔚岚的心也随着穆柯的话，彻底沉入谷底。
如果问题出在她，那不管她逃去哪里，结果都是一样的。
对蔚岚来说，奥维斯堡，甚至整个十七区一直都是她的庇护所，是她躲避浮空城的最强后盾，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把灾难带来庇护所。
庇护所里，曾经不顾一切守卫她的骑士们，有一天也会向她露出獠牙和利爪。
蔚岚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沉默许久之后，就在穆柯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
“穆柯，那你呢，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那样？变成长着尖牙利爪的猛兽，轻易就能撕裂我的喉咙？”
蔚岚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从穆柯耳边拂过，落在他的心尖，每个字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目光直视后视镜中蔚岚的双眼，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在那之前，我会先结束自己的生命。”
越野车在荒漠中疾驰了一天一夜，距离下一座城邦也越来越近。
因为不确定军校众人发生异变，到底是中央研究院的实验室气体泄露导致，还是蔚岚自身原因，面对越来越近的城区，尽管早就饥肠辘辘，可蔚岚却没有丝毫喜悦。
她盯着车载导航的行程路线，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绷直了。
时刻关注蔚岚一举一动的穆柯，当然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她的担心和顾虑，温声开口安慰：“岚岚，一切有我在。”
蔚岚神色恹恹，点点头没说话。
车厢里安静下来，眼看着天色渐晚，很快又要入夜，蔚岚忍不住看向驾驶座的穆柯，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进食，开车又要保持高强度的注意力集中，他的眼睛下面一圈青黑，嘴唇泛白，干裂得有些起皮。
不知怎的，蔚岚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小声道：“穆柯，我们停车休息一会吧？”
“岚岚累了吗？那我把车开慢一点你睡一会。”
闻言，穆柯立刻放缓了车速，他以为是自己把车开得太快，太过颠簸让蔚岚休息不好。
“我不累，我的意思是，穆柯你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也停下来休息一会吧。”
蔚岚一边说着，一边翻找出一瓶营养液从后座递给穆柯，“还有，这么长时间了，你一口水都没喝过，来，先喝瓶营养液垫垫肚子吧。”
穆柯一愣，没想到蔚岚竟然在为他着想，心头一软的同时，更多的是愧疚，“我不累，岚岚，我们尽快赶到下一个城区，你也可以早点吃上熟食。”
在荒漠中行驶的这一天一夜，蔚岚吃的都是冷冰冰没滋味的营养液，睡觉也只是裹着大衣浅眠，就连睡梦中，她的眉头也是紧皱的，穆柯看在眼里，虽然蔚岚一声不吭，可他舍不得她这样吃苦。
早点赶到下一座城区，早点结束这一路的风餐露宿，让蔚岚能吃上可口的食物，能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就是穆柯现在最想做的。
见穆柯拒绝得这么干脆，蔚岚顿时有些急了，思来想去，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你不吃东西不休息怎么保存体力，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万一你饿晕累倒了谁来保护我！”
说着，蔚岚直起身子，凶巴巴瞪着后视镜，她知道穆柯一直通过后视镜在看她，又举起手里的营养液扔在一旁，“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岚岚。”
穆柯只能无奈地踩下刹车，“好，都听你的，不过只能休息一小时。”
“好好，那你快吃东西睡一会，我来望风！”
蔚岚连忙把衣服裹紧，又趴在车窗玻璃上警惕地四处看来看去。
见蔚岚这模样，穆柯不苟言笑的脸庞浮现一丝笑意，他快速喝完手里的营养液，靠在驾驶座上作闭目养神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