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从宫门出来时,天色已暗,暮色如墨,把她整个人都罩在沉沉夜色里。
她的步子不快,却极稳,一如她此刻沉静却翻涌的情绪。
一路无言,眉心紧锁,唇角压着怒意与郁气,那张素来锋利又不容侵犯的脸,此刻竟透出几分莫名的脆弱。
将军府门口的侍卫看到她这副神色,刚想行礼,却被她一个眼神噤住——无人敢上前搭话。
她像一道迅猛而冷硬的风,径直穿过前厅、偏院,一路走向醉仙斋。
到了那扇熟悉的院门前,云起抬手欲敲,却在指节即将触上门扉时一顿。
一股突如其来的迟疑,像根细针,扎进她胸口。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总是不自觉地往这儿走。
只要心乱,只要事重,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找他。
哪怕他寡言冷淡,哪怕他总是一副超脱世外、不问尘嚣的模样,她却……依旧会来找他。
那是一种比亲密更深一层的东西——信任。
沉到骨子里,刻在灵魂里的那种依赖。
她轻轻一笑,唇角却苦得发涩。
想归想,最后她还是敲响了门。
门后传来一道清润低沉的嗓音,如夜雨敲窗,温柔却不失分寸:“进来。”
云起推门入内。
院中,点着灯,白山元君正坐在石桌旁,身着浅青长衫,右手执书,左手端茶,神色宁静如松,仿佛天地间所有风云都不曾入他眼中。
一旁草织也是板着一张小脸,正摊开一本厚重的古书,眉头皱得像在解一道没人能破的天机。
两人见她进来,皆抬眸望来。
草织还来不及开口打招呼,就听云起淡淡道
“你回避一下,我和元君有话说。”
草织一愣,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半秒后讪讪点头:“哦。”
她抱着书站起身,临走前还偷瞄了云起一眼。
连她都看出云起的情绪不好,但终究没敢多言,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中瞬时安静了下来。
云起坐在白山元君对面,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眉间阴影重重。
白山元君却依旧温润如初,手指轻抚书页,像是早已读出了她心里的波澜。
他抬眸看她,眼中幽深澄净,却也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关切
“出什么事了?”
他语气不紧不慢,却如那夜风拂过湖面,轻,却能吹皱她藏在心底的情绪。
云起沉默了几息,盯着白山元君那张一如既往风轻云淡的脸,仿佛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自己期盼的答案来。
可她早该知道的…他从不多言,也不会主动干涉。
但越是这样的人,在她心乱如麻时越让人想靠近。
“女帝不信我……”她的声音轻,却压得人心口一紧。
“这场仗,比我想的还难。”
她低头苦笑了一声,像是在笑自己,居然还幻想会被信任、会被理解。
“她怀疑我动了不该动的心,又怕我功高盖主,她对我早生了嫌隙,如今因为白虎国一事,更加难以容忍。所以羌狼族一战,她借一口贵君之口,要安插一个皇女进军营…监视我!”
云起轻吐出口气,像是将心口那团郁结的雾吐出来,声音却透着止不住的疲惫
“我谨言慎行,换来的,还是疑心。”
白山元君眼眸微动,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指尖在茶盏边轻敲了下,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像敲在了她的心尖。
他抬眼看她,眸中少了几分惯常的淡漠,多了一点藏不住的心疼。
她从来不是脆弱的人,但今晚的她,像一头被困在宫廷牢笼中的猛兽,疲惫、沮丧,却仍在硬撑。
“你想如何?”
他语气放得极轻。
“如若厌倦了,也不必委屈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水,“大不了,离开朱雀国。”
话音落下,院中一瞬静得连风都停了。
云起猛地一怔,抬眼盯着他,像是听见了从未想过的话。
离开朱雀国?她虽不是离央,但不管如何。
如今她是镇国大将,是烈焰军统帅,是帝国的壁垒,是百姓口中的战神。
她要是走了,绝对会被女帝定为反贼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