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弧度温和，洛晟笑笑：“我也有几题拿不准，半蒙半猜的，”见人眉间略带犹豫，体贴地问，“有什么事吗？”
“呃，晟哥，你和你们班鹤乔很熟吗？我看你和他一起进考场的。”
开场前鹤乔路痴属性发作，差点走去了其他楼层，洛晟早有预料，刻意等在拐角那里，成功给一只灰眸大猫领了路，没想到这点小事还被别人留意了。
“刚好在外面遇到了。”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和那种人走到一起，”撇撇嘴，开口的人左右看看，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你们班那个鹤乔又狂又奇怪吗？”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其他人的附和。
“是啊是啊，他刚才考试又在睡觉吧？”
“前几次周考月考也是交白卷，学校好像也不管他……”
“哪里敢管啊？你们没听说鹤乔家里不简单吗？之前还有学生看见他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校长亲自把人送到门口。”
“要我说这种大少爷就该去里斯克林，来明英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争什么……”
洛晟脸上已无任何表情。
若要细究，这些学生其实也没多大恶意，只是一些浅薄的嫉妒和不满，洛晟偶尔也会生出这样的情绪——饿着肚子蹲在路边，嫉妒那些可以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小孩；去兼职端盘子，嫉妒明明开着豪车还克扣工资向员工哭穷的餐厅老板；暴雨天被淋成落汤鸡，嫉妒有司机专车接送的陌生同学……
洛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圣人，无法回避因“对比”而产生的痛苦，他承认自己那些卑劣的心思，也知晓人性从来就不完美。
不能严于律己，就不要苛求他人。
可此刻此时，听着这些学生对于鹤乔的非议，他竟然一点都不想“理智”对待。
我可真是双标啊。
洛晟无声嗤笑。
“不是哦。”他轻飘飘地打断。
那些学生全都安静下来，彼此讪讪对视，忽然发现，向来温和的洛班长，一旦敛住笑容，竟然诡异地渗出些刺骨寒凉。
“鹤乔很厉害，如果认真起来，‘年级第一’和我可能就没什么关系了，而且他虽然总是睡觉，但除此之外从没做过任何违纪举动，更别说去‘欺负其他学生’了，”洛晟弯着眼睛，“当然，他也不会在背后随口议论别人。”
说得最起劲的学生尴尬挠头，勉强打了个哈哈：“哎呀，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就随口一……”
“大家总归都是同学，难得有缘相遇在同一所学校——”洛晟继续微笑，“什么‘奇怪’不‘奇怪’的，以后就别说了哦。”
几个被吓住的小鸡崽子立刻疯狂点头。
洛晟满意了，又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了考场，温声向他们告别离去，不急不缓，还是那么从容礼貌的姿态。
等那股窒息压迫感消散，几个人掌心都已濡满冷汗。
——妈呀，好吓人啊！他们刚刚是看见了电影里那些眯眯眼的究极大反派吗tat？
“大反派”洛班长回到了考场，鹤乔已经走了，略一思考，洛晟弯腰往桌洞里摸了摸，果然找到一张皱巴巴的试卷。
半晌后，洛晟垂眸笑了一下。
你明明就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他们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过那个名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这是从我心上飞出的仙鹤啊……
“鹤乔……”
……
“所以，你找到我的卷子，然后交给了周老师？”
鹤乔看见洛晟唇线抿得更紧，但还是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他接着问：“你不怕我其实根本就不想参赛，是故意不交的吗？”
灰眸微阖，世界都被压成扁扁的一片，懒散困倦的大猫苏醒过来，危险又压迫的黑影便强势漫开。
猫科动物有毛茸茸的尾巴，更有闪着寒光的利爪，和不容冒犯的领地意识。
名为“鹤乔”的气息挤满周围的空气，灰眸少年俯身逼近，瞥见被锁定的猎物肩颈轻颤，极力忍住不让自己瑟缩退后。
“班长，你在想什么？”
一秒，两秒。
盯着洛晟逐渐被咬出艳色的唇瓣，鹤乔原以为自己今天得不到答案了，可就在他准备拉开距离时，耳畔却又荡开少年低哑的嗓音。
“如果你不愿意，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写那张卷子……”
浅棕眼眸接下对视，洛晟笑了笑，主动朝他仰起了脸庞。
“鹤乔同学，你也不甘心对吧？”
——“鹤乔，老师不认为你准备好‘长大’了。”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老师，你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鹤乔想，我真的甘心吗？
我准备好了吗？
什么是“长大”？什么是“未来”？
如果我真的安于现状，哪里不可以躺下睡觉，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待在学校？
如果我没有一点主动的想法，接过那张试卷后，为什么要提笔写下正确的答案？
或者更直接一些，当那股无法控制的困倦睡意袭来，我心头浮现的为什么不是“顺从”……
而是一种，我自己都不明白的……
愤怒？
这一瞬间，从洛晟注视他的眼睛里，鹤乔好似也看见了一个不太熟悉的自己。
良久之后，他难得首先移开了目光。
“……走吧。”
灰眸大猫甩了甩尾巴。
头疼，好烦，想睡觉。
因为转身得太快，所以没有看见，方才还敢强势反问他的洛晟狠狠松下肩膀，委屈巴巴地往自己胸口拍拍拍拍，从耳垂到颈后更全部染成了晚霞色调。
好近好近！怎么突然靠得这么近！差点就不能呼吸了qaq！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洛晟小动物似地跟在鹤乔身后，又悄咪咪伸出了试探的爪子。
“那你生我的气吗？”委屈中带着坚强，可怜中带着隐忍。
“……不生气。”
“真的吗？”
“真的。”
鹤乔又重复了一遍，带着自己都未觉察的耐心。
“我没生你气。”
……
……
【。：我们班长，好像有很强烈的正义感和助人情结，可能还把我当成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了。】
【vivi：？？？你又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真相？】
夜间躺在床上，鹤乔向白玥薇简要讲述了今天的事情，并明示白玥薇去找欧阳家的麻烦，别让欧阳青那疯子老在他耳边嗡嗡。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又歪到了“看我不顺眼的班长”，鹤乔同学认真且严谨地梳理完所有细节，自信打出了以上结论。
鹤乔想明白了，洛晟为什么会多次维护他，还将能证明他实力的试卷交给老师？除去洛晟本身的责任心，一定还因为看到了他困倦外表下那闪闪发光的人格魅力。
综上所述，鹤同学对先前的判断做出修正。
洛晟不是看他不顺眼，是把他看成了一个可以“拉回正途”的竞争对手。
也是他疏忽，竟然忘记自己其实在几次考试中展现过实力，洛晟又是年级第一，怎么可能不关注这些？
【vivi：等等，你现在的意思是，他把你当成考试竞争对手，可能还略微不爽，但还是对你很好？】
【。：这不冲突啊，就像我不喜欢吃苦瓜，但不代表苦瓜是很邪恶的蔬菜，如果有人要全世界都禁止种植苦瓜，还问我支不支持，我也会让他去医院看看脑子，并维护苦瓜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正当性。】
【vivi：……bro，说点人话。】
鹤乔送出一个“你很笨”的白眼。
白玥薇：……
这死小孩。
宿舍浴室大门打开，洛晟边擦头发边走出来。
许是水温有些高了，少年眼尾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软乎乎的发丝盖过眉骨，浑身散发着洗漱后的柔和清爽劲儿。
鹤同学的注意力冷酷无情地从他“愚蠢的白姐姐”身上移开，眸光掠过洛晟湿漉漉的发梢，联想到了自己的发型。
鹤乔并非一直留着长发，是老雷说咱搞音乐的总要有些个性，他才勉强点头答应，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反正明英也只强调不能染发，对长度不做硬性要求。
小乔哥哥在颜值这方面不太敏感，但也隐隐知晓自己应该挺好看的，毕竟只要他一上台，底下尖叫就快把屋顶掀翻，不过长发打理起来也麻烦，每次洗完头整得就跟个水鬼一样，和洛晟的风格截然相反。
——虽然鹤乔不知道，在某位班长眼中，他更像是被打湿后略显不耐的雪豹，性感中带着点令人脸红的狂野，勾得人心尖发痒，很想过去给他吹吹头发，再偷偷伸手猛撸一把。
手机一震，白玥薇又发了条消息。
【vivi：我就奇怪了，按你的说法，你和那位班长还有欧阳青那疯崽子一开始都不太对付吧，怎么在你这儿的印象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怎么能一样？鹤乔下意识反驳。
【。：我们班长长得就比他乖。】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即便情商经常掉线，鹤乔也直觉这话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顿了顿，他重新抬眸打量，洛晟也察觉到了注视，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视觉重点改变。
鹤乔忽然发现，他们班长之所以笑起来那么温和，与他的唇形有很大关系。
洛晟唇瓣并不单薄，细看颜色也偏深，可以想象得出，小时候一定是个唇红齿白的年画娃娃。
稍一思索，鹤乔删除重写。
【。：我们班长比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