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霍光废去昌邑王刘贺,汉廷无主,不得不议立嗣君,好几日尚未能决,光禄大夫丙吉,乃向霍光上书道:“将军受托孤重寄,尽心辅政,不幸昭帝早崩,迎立非人。今社稷宗庙,及人民生命,均待将军一举,方决安危。窃闻外间私议,所言宗室王侯,多无德望,惟武帝曾孙病己,受养掖庭外家,现约十八九岁,通经术,具美材,愿将军周谘众议,参及蓍龟,先令入侍太后,俾天下昭然共知,然后决定大计,天下幸甚!”
丙吉早年因熟习研究律令,得以出任鲁国狱史,因功逐渐升迁后担任廷尉右监。后因牵连罪案被免职,于是回到州里做了从事。
当初汉武帝在位的征和二年(前91年),巫蛊之祸发生,戾太子刘据被牵连,被迫造反。
汉武帝于盛怒之下命深究太子全家及其党羽,太子刘据被迫自杀,妻子儿女多被杀,长安城内有几万人受株连。曾任廷尉右监的丙吉被召到朝廷,汉武帝命丙吉在长安的郡邸狱中负责处理巫蛊案。当时刘据之孙刘病已刚刚出生几个月,受牵连被关在狱中。丙吉同情太子及刘病已的无辜,为刘病已选择宽敞干燥的房间,并从狱中女囚里找到谨慎宽厚的胡组哺育刘病已,委派小吏伍尊随时照顾。由于狱中条件较差,刘病已几次患重病,都是丙吉为他请医诊断,才转危为安。为了不影响他的生长发育,丙吉常用自己的钱资助其生活。当胡组刑满释放后,丙吉自己出钱雇用胡组,令其留下并与另一女囚郭征卿共同照顾病已数月,才遣胡组离开。由于得到丙吉的细心关怀与呵护,刘病已才在狱中生存下来。
丙吉处理巫蛊案件,因证据不足,多年不能结案。
后元二年(前87年),汉武帝病重,往来长杨、五柞宫之间,望气之人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汉武帝便派使者分别登记监狱中关押的人,不分轻重一律都杀掉。内谒者令郭穰夜晚到郡邸狱,丙吉闭门拒绝使者进入,说:“皇曾孙在,别的人无辜杀死都不可,何况陛下的亲曾孙?”
双方相持到天明,郭穰不能进去,于是回去报告武帝,并弹劾丙吉。汉武帝也有所醒悟,说:“这是上天让他这么做。”于是大赦天下。郡邸狱诸犯也因汉武帝的大赦和丙吉的坚持而得以出狱。
在细心照料刘病已多年之后,丙吉将刘病已送到其祖母史良娣家中,把他交给史良娣的兄长史恭抚养。史恭的母亲贞君见刘病已孤苦伶仃,心里非常难过,就亲自照看刘病已。
汉武帝驾崩后,汉昭帝刘弗陵即位,丙吉被升任为车骑将军市令,升任大将军长史,受到大将军霍光的器重。其后又调任光禄大夫、给事中。
元平元年(前74年),汉昭帝驾崩,没有继承人,大将军霍光派丙吉迎昌邑王刘贺即位。刘贺即位二十七日,便因行为不守法度被废,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等大臣商议立国君的事未定。
此时,丙吉把汉武帝曾孙的情况写书,上于霍光,霍光阅书后,遍问群臣,太仆杜延年也知刘病己有德,劝霍光迎立,此外亦无人异议。
霍光复会同丞相杨敞等,上奏太后,略云:
孝武皇帝曾孙病己,年十八,师受《诗经》《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等昧死以闻。
上官太后,少不经事,不过名义上推为内主,要她取决,其实统是霍光一人主张;霍光如何定议,上官太后无不依从。实是一位女傀儡。当下准如所请,即命宗正刘德,备车前往迎接皇曾孙。
皇曾孙刘病己,就是卫太子刘据之孙。太子刘据尝纳史女为良娣,良娣系东宫姬妾,位居妃下。生子名进,号史皇孙。史皇孙纳王夫人,生子刘病己,号皇曾孙。太子刘据起兵败死,史良娣、史皇孙、王夫人并皆遇害,独刘病己尚在襁褓,坐系狱中。却值廷尉监丙吉,奉诏典狱,见了这个呱呱婴儿,未免垂怜。遂择女犯中赵胡二妇,轮流乳养,每日必亲加查验,不令虐待,刘病己乃得保全。
在汉昭帝在位的始元二年(前85年),霍光等遵遗诏受封为侯。刘病已亦从史家搬出,被养育于掖庭,其宗室地位得到法律上的承认。
此时掖庭令张贺因曾是刘据的家吏,怀念刘据的旧恩,同情刘病已,就对刘病已体贴入微, 用私人的钱供给刘病已读书。
待刘病已年长,张贺多次向其弟张安世称赞曾孙材美,并想把孙女嫁给刘病已。当时是元凤四年,昭帝刚刚加冠;张安世任右将军,与霍光共同辅佐汉昭帝;张安世的小儿子张彭祖又与刘病已同席研读经书,二人关系很好。张安世认为少主(汉昭帝)在位,不应称赞刘病已,怒斥张贺,张贺于是作罢。
而暴室啬夫许广汉之女许平君,年十四五岁,本应是内者令欧侯氏的儿媳,该出嫁时欧侯氏的儿子却死了。她的母亲为她求人占卜,说她将会大贵,张贺听闻,便以自己家财为聘礼,为刘病已操办婚礼,娶许平君为妻。生下儿子刘奭。刘病已依靠许广汉兄弟及祖母家史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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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病已少时向东海人澓中翁学习《诗经》,他高材好学,但也喜欢游侠,斗鸡走马,广为交结。他虽养于掖庭,却常常出行宫外。他屡次在长安诸陵、三辅之间游历,常流连于莲勺县的盐池一带,尤其喜欢跑到其祖父刘据博望苑以南的杜县、鄠县一带地方,去光顾杜、鄠两县之间的下杜城。他从这些市井的游嬉当中深切体会了民间疾苦,也因此学会辨别闾里奸邪,探查吏治得失。
汉昭帝在位的元凤三年(前78年)正月,汉王朝发生了两件神异事件:
一、泰山、莱芜山之南发出了像是有几千人在一起的喧闹声。百姓去看,只见有块大石自己竖了起来,此石有一丈五尺高,四十八人合围那么粗,入地有八尺深,另有三块石头作为大石的脚。大石竖起后,有几千只白色的乌鸦飞下来聚集在它旁边。
二、昌邑社庙中已经枯死倒地的树活了过来。无独有偶,上林苑管理园林的官员发现,一株枯了许多年的柳树复起,更为奇特的是,这树上的虫儿,居然能把树叶吞食出文字形状,且读之成句:“公孙病已立”。
符节令眭弘因曾经师从董仲舒,颇学了些经术,有弟子百余人。他推衍《春秋》大意,认为:“石头和柳树都是阴物,象征着处在下层的老百姓,而泰山是群山之首,是改朝换代以后皇帝祭天以报功的地方。如今大石自立,枯柳复生,它们并非人力所为,这就说明要有普通老百姓成为天子了。社庙中已死的树木复生,这就表示以前被废的公孙氏一族要复兴了。”
眭弘也不知道这公孙氏所在何处,就说:“我的先师董仲舒曾经说过,即使有即皇帝位并且遵守文德的君主,也不会妨碍圣人受命于天。汉家是尧的后代,有传国给他姓的运势,汉帝应该普告天下,征求贤能的人,把帝位禅让给他,而自己退位封得百里之地,就像殷周二王的后代那样,以顺从天命。”眭弘请他的担任内官长的朋友赐替他奏上此书。
当时,汉昭帝刘弗陵还很年幼,由大将军霍光管理朝政,霍光很讨厌此事,就把眭弘的奏书交给廷尉。霍光上奏赐和眭弘妖言惑众,大逆不道,两人都判处死刑。
《汉书·宣帝纪》里说刘病已身有“异相”,遍身上下甚至脚底都长着浓密的毛。刘病已婚后住在未央、长乐两宫之间的尚冠里时,卧过之处不时有光明散发出来。他每次到卖饼的店铺里去买饼,被他光顾的店铺立刻生意火爆,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民间有人把他描绘成能带来好运的财神爷。
现今宗正刘德领命到曾孙尚冠里住处,浣洗、赐御府衣冠,太仆用軨猎车奉迎曾孙刘病已,先到宗正府斋戒行礼。七月庚申日(前74年9月8日249),刘病已进入未央宫,朝见皇太后,先封为阳武侯,随即群臣奉上玺、绶,刘病已即皇帝位,谒高庙,是为汉宣帝。九月,大赦天下。
九死一生的皇曾孙,居然龙飞九五,坐登大宝,后来因他庙号孝宣,称为宣帝。宣帝嗣祚,例须谒见高庙;大将军霍光,骖乘同行,宣帝坐在舆中,好似背上生着芒刺,很觉不安。及礼毕归来,由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汉宣帝方才安心,怡然入宫。侍御史严延年,却劾奏霍光擅行废立,无人臣礼。至此方言明是卖直。汉宣帝瞧到此奏,不便批答,只好搁置不提。
没多久,丞相杨敞病终,升御史大夫蔡义为丞相,封阳午侯,进左冯翊田广明为御史大夫。蔡义年已八十多岁,伛偻曲背,形似老妪,或谓霍光自欲专制,故用此老朽为相。当有人向霍光报知,霍光解说道:“义起家明经,从前孝武皇帝,尝令他教授昭帝,他既为人主师,难道不配做丞相么?”
相术与师道不同,霍光此言似是而非。是时上官太后尚居未央宫,由宣帝刘病已尊为太皇太后,只是后位未定,群臣多拟立霍光小女,就是上官太后亦有此意。
刘病已被立为皇帝,改名为询。这时,大将军霍光的小女儿霍成君没有出嫁,又和上官太后是亲戚。大臣们提议册立皇后,都倾向于霍光的女儿,因此没有人请立许氏。宣帝就下诏说要寻求自己贫贱时的一口旧宝剑,这乃是宣帝不弃糟糠,特借故剑为名,表明微意。群臣却也聪明,遂请立许氏为皇后。汉宣帝刘询先册许氏为婕妤,嗣即令正后位。并欲援引先朝旧例,封皇后之父广汉为侯。偏霍光出来谏议,谓广汉已受宫刑,不应再加侯封。光妻谋毒许后,实是因此发生。宣帝拗他不过,暂从罢论。
蹉跎过了年余,始封广汉为昌成君。光见宣帝遇事谦退,持躬谨慎,料他没有意外举动,遂请上官太后还居长乐宫。上官太后,当然还驾,光且派兵屯卫长乐宫,借备非常。已而腊鼓催残,椒花献颂,新皇帝依例改元,号为本始元年,下诏封赏,定策功臣。增封大将军霍光,食邑万七千户;车骑将军张安世,食邑万户,此外列侯加封食邑,共计十人,封侯计五人,赐爵关内侯计八人。霍光稽首归政,汉宣帝不许,令诸事俱先白霍光,然后奏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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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之子霍禹,及兄孙霍云、霍山,俱得受官。还有诸壻外孙,陆续引进,蟠据朝廷。汉宣帝颇怀猜忌,但不得不虚己以听,唯言是从。
汉宣帝初继位的时候,曾与霍光同车去宗庙祭拜,有所谓“芒刺在背”的恐惧感觉,霍氏势力的跋扈,于此可见一斑。作为霍光亲信的田延年,也发生过一次跋扈事件。
有一次,田延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拿着兵器,在宫中冲撞皇帝刘询的车队。这是一个微小的摩擦事件,并没有扩大激化。后来,忠直敢言的侍御史严延年知道了此事,就上书弹劾田延年,说他“持兵干属车”。田延年死不认账,上书辩解,说自己没有冲撞“属车”,严延年是诬告。
这件事由御史中丞负责调查,不但没有追究田延年,反而指责严延年:“看见大司农田延年冲撞车队,为什么不传令宫门,阻止他出入?”
这还不肯罢休,又找了严延年另一项罪过,要把他置于死地,严延年只好逃亡。
田延年在霍光势力的笼罩下,专横跋扈,真是令人叹息。茂陵的富户焦氏、贾氏等人,曾经花费了几千万钱,收购木炭、芦苇等修造坟墓的物资,蓄积起来,想卖个高价。汉昭帝年纪轻轻就忽然去世了,皇室事先并没有预备好修造陵墓的物资。
田延年是主管财政的,他不肯花钱从商人手里购买,反而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向皇帝上奏,说焦氏、贾氏等商人蓄积建陵物资是非法的,应该全部没收。汉宣帝同意了。焦氏、贾氏等商人赔了个血本无归。
但焦氏、贾氏这些富户,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们吃亏之后,就恨上了田延年,出钱让人调查田延年的罪行,要伺机报复,置他于死地。
田延年是个典型的贪官。他不肯花钱从商人手里购买物资,要借诏令没收人家的东西,似乎是替政府省钱。但在别的方面,他却凭借手中的财政大权,巧作手脚,大肆贪污。替汉昭帝修建陵墓,要用大量的沙土,运输沙土,又需要大量租用民间的牛车。拉一车沙土,要付给百姓一千钱的租金。田延年报虚账,一车沙土算两千钱。前后共拉了三万车沙土,在大司农府报销了六千万,其中三千万,就装进了田延年自己的口袋。焦、贾两家富商,花了许多钱,终于掌握了田延年贪污的真凭实据,便上书告发。
汉宣帝下诏,命丞相调查这宗贪污大案。
霍光是田延年的主子,自然要表示一下关照。他把田延年召到府中询问,如果真的贪污过,就想办法替他遮掩。
田延年死要面子,在霍光面前也抵赖:“我本是将军门下小吏,蒙将军厚恩,才得到了封侯的爵禄,怎么会干那样的事情呢?”
霍光阴恻恻地说:“既然你没有干过,那我就让人一查到底了。”
御史大夫田广明是个厚道人,他对太仆杜延年说:“《春秋》上有以功覆过的大义,当初废昌邑王的时候,如果没有田延年的一番慷慨陈辞,大事就办不成。现在,由官府拿出三千万,替田延年赎罪,这有什么不可呢?请您把我的话,转告给大将军。”太仆杜延年也是厚道人,就把这番话转告给了霍光。
霍光的态度却耐人寻味,他先是肯定了田延年废昌邑王的功绩,但接下来,他摸摸心口,对杜延年说:“田延年那番话把我吓坏了,至今心口还疼。请你转告田广明大夫,通知田延年,让他到狱中听候审理,不会冤枉他的。”霍光说这番话,明摆着是不想保田延年了。田广明通知了田延年,田延年却不肯主动到监狱去,他说:“多谢官府宽恕我。但我有什么脸面到监牢里,让大家笑话我,让狱卒们唾我的脊背!”
田延年把自己关在家里,偏袒着衣服,拿着一把刀,来回走动,不知道想干什么。过了几天,丞相下了逮捕令,使者召唤田延年到廷尉府去。田延年在家里听见外头逮捕人的鼓声(类似于现代的警笛),就拿刀自刎了。
汉宣帝不好过问,但凭霍光处置,惟自思本生祖考,未有号谥,乃令有司妥为议定。有司应诏奏称,谓为人后者为人子,不得私其所亲,陛下继承昭帝,奉祀陵庙,亲谥只宜称悼,母号悼后,故皇太子谥曰戾,史良娣号戾夫人;汉宣帝也即准议,不过重行改葬,特置园邑,留作一种报本的纪念。更立燕刺王刘旦太子刘建为广阳王,广陵王刘胥少子刘弘为高密王,越年复下诏追崇武帝,应增庙乐,令列侯二千石博士会议,群臣皆复称如诏。独长信少府夏侯胜驳议道:“孝武皇帝,虽尝征服蛮夷,开拓土字,但多伤士卒,竭尽财力,德泽未足及人,不宜更增庙乐。”
这数语说将出来,顿致舆论哗然,同声语夏侯胜道:“这是诏书颁示,怎得故违?”
夏侯胜昂然道:“诏书非尽可行,全靠人臣直言补阙,怎得阿意顺旨,便算尽忠?我意已定,死亦无悔了!”
又出一个硬头子。大众闻言,统怪夏侯胜不肯奉诏,联名上奏弹劾,说他毁谤先帝,罪该不道。独丞相长史黄霸,不肯署名。复被大众举报弹劾,请与夏侯胜一同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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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乃命将夏侯胜、黄霸二人,逮系狱中。群臣遂请尊武帝庙为世宗庙,且提出武帝在日,巡行郡国四十九处,概令立庙,别立庙乐,号为盛德文始五行舞,世世祭飨,与高祖太宗庙祀相同,汉宣帝并皆依议,饬令照办。只夏侯胜与黄霸两人,久被拘系,好多时不闻究治。两人同在一处,彼此攀谈,却也不至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