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是软弱的人,即便是当年无依无靠时,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可此刻胸口传来的阵阵绞痛,却让她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为什么......"
带着哭腔的呢喃消散在锦被间。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
明明与那少年相识不过几天,明明知道他与宁芙情投意合,可当宁芙说出那句话时,她的心里还是觉得难受极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那里还残留着李当归方才坐过的痕迹。
紫嫣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不断浮现少年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有宁芙宣示主权般的眼神。
"啪嗒"
又一滴泪珠砸在枕上。
紫嫣茫然地抬起泪眼,正看见床头那本包装精美的小说——这是她每晚睡前必读的,里面写满了男女相爱的美好故事,映照出她端庄外表下那颗渴望爱情的少女心。
烫金的封面上,才子佳人执手相望的剪影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她擦了擦泪水,伸手抓起那本书,指尖发颤,猛地撕下好几页,狠狠扔在地上。
“李当归,我恨你……”
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泪水再次决堤。
这是她最爱的话本,每每读到"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段落时,总会不自觉地嘴角含笑。
她颤抖的手指抚过书页,昨日读到的那页还夹着杏花书签。
"嗤啦——"
脆弱的纸张在手中裂开的声音格外刺耳。
紫嫣发狠似的将整章"月下献衣"撕得粉碎,雪白的纸片如同凋零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李当归......"
她死死攥着残破的书页,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嫣红的唇瓣被咬得发白,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我恨你......"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泪水再次决堤,泪眼朦胧中,她仿佛又看见昨夜梦中少年骑在马上,朝她露出那个灿烂的笑容,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带着她策马狂奔,直到天涯海角。
心脏再次传来尖锐的疼痛,紫嫣终于崩溃地伏倒在床,任凭泪水浸湿了满头青丝。
整个房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久久不散。
地上那本精装书静静摊开,被撕碎的纸页如折翼的蝶。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残破的字句间,恰照亮扉页上作者题给读者的小字:
世人总道书中姻缘美满,却不知那不过是文人将百年相思熬成一勺蜜糖。
现实中的感情往往不会像书中那么如意,总是充满着遗憾和心碎...
真正的男女情事,原该是九分黄连水里漂着一分糖霜——
多数人只尝得满口苦涩,少数人咂摸出那点甜味,反倒愈发衬得余生滋味寡淡。
碎纸堆里露出半阙被朱砂圈过的词,写的是"墙头马上遥相顾",可那"墙"字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痕。
世间情爱何尝不是如此?
看别人都是花好月圆,轮到自己便成了铜镜照不出的残影。
小主,
才子佳人话本里写的金风玉露,落到红尘中不过是一场秋雨打湿的旧蓑衣。
窗外街边的老树突然簌簌作响,春日里竟然惊起几片早凋的黄叶。
原来连草木也知晓,有些相思就像叶柄将断未断的残叶,明明早已枯黄,偏要等一场自己都不知在等的大风。
桌角最边缘处,几页信笺半藏在卷宗之下,纸边早已卷曲泛黄,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千百遍。
最上头那页,墨痕深深,赫然写着“李当归”三字。
原来是被紫嫣单独拿出来的风雨楼收集到的关于李当归的情报信件。
信上密密麻麻记着的,尽是些琐碎之事——
他常去城西的“陈记米铺”买米,因那店家总多送半勺糙米;
他每隔七日便会上山采药,最爱走青石崖那条小径,因途中有一株老梅,冬日里开花最早;
他两个姐姐经营着百草堂,每月盈余不过十余两银子,却总在年节时施药给穷苦人家……
字里行间,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可偏偏被人用朱砂圈了又圈,墨迹晕染处,甚至能瞧见指尖蹭过的痕迹。
风雨楼的情报,素来只记要紧事。
可这几页信笺,却像是被人偷偷藏下的私心,把那个少年的点点滴滴,都当作了最紧要的江湖秘闻,一字一句,刻进骨血里。
原来这世上最深的执念,不是刀光剑影里的生死相搏,而是明知无望,却仍将一个人的琐碎日常,翻来覆去,读到烂熟于心。
砚台里半干的墨迹映着烛火,恍惚间竟像极了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
古往今来多少痴儿女,总把话本里的海誓山盟当了真,却不知人间连"白头偕老"四个字都要用无数个"忍"字来垫底。
你看那被撕碎的书页里,写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句子,此刻不也成了满地狼藉?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紫嫣依旧伏在床榻上抽泣,泪水早已将锦被浸湿了一大片。
她蜷缩着身子,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然而,就在她情绪激动之时,小腹下忽然再次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那是月信带来的隐痛,提醒着她此刻不该如此悲伤。
她下意识地捂住小腹,指尖微微发颤,可眼泪却仍旧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多希望此刻李当归能推门而入,像之前那样,带着温和的笑意,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水,再轻声安慰她几句。
可那个少年明明就在对面的房间里,离她不过几步之遥,却再也不会来了。
小腹的疼痛越发明显,可比起心里的酸涩,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她忽然就想起了云想容——那个总是温柔笑着,会在她难受时轻轻揉着她发顶的姐姐。
"姐姐......"紫嫣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哽咽。
是啊,说到底,只有姐姐才会真正心疼她。
姐姐会在她月信腹痛时煮好红糖姜茶,会在她夜里做噩梦时搂着她轻声安慰,会在她受委屈时第一个为她出头......
“说到底...还是只有姐姐疼我...”
她喃喃自语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咬着唇,勉强撑起身子,想要去倒一杯热水。
然而,就在她刚刚挪动身子时,忽然察觉听到了床铺之下传来淅淅索索的说话声?!
她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很快,那细微的动静再次传来。
紫嫣擦了擦眼泪,凤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俯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床榻上,屏息凝神地听着。
起初,那声音很轻,像是某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又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紫嫣皱了皱眉,心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风雨楼的楼层之间隔音极好,楼下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上来。
那么,这声音的来源……
难道就在床下?!
这个念头一浮现,紫嫣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下意识地想要喊人——喊对面的李当归。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更不想让李当归知道她还在为他难过。
然而,就在她犹豫的片刻,床下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那绝不是错觉,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
呼唤着什么?
紫嫣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指尖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褥。
她想要赶紧从床上下来,可就在她刚刚抬起头,准备挪开身子时——
她的凤眸骤然睁大,瞳孔骤缩。
她死死盯着床榻中央——那方绣着百花图的锦被上,竟诡异地隆起一团模糊的黑色虚影。
那虚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缓缓晕开,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极深的水底向上浮起。
可这是床啊?!
紫嫣身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紧张到了极点,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紫嫣下意识往后缩,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单薄的长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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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
寂静中突然响起古怪的声音,如同什么东西在震动一般。
那团黑影猛地向上一窜,竟露出半个浑圆的轮廓!
紫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摇曳的烛光,她分明看见——那轮廓像极了一个人的头顶!乌黑的发丝在虚影中飘散,却如同浸在水中般缓慢浮动。
她的嘴唇颤抖着,眼睁睁看着第二团黑影从同样的位置浮现。
这次浮现的速度更快,两个模糊的头部轮廓并排出现在锦被上,发丝甚至纠缠在了一起。
此时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头整齐的摆放在了紫嫣的床铺上一般。
紫嫣甚至发现其中一个人头似乎正在观察四周。
当那张左右转动的模糊不清的面容无意间扫过紫嫣时,竟诡异地停顿了半息,仿佛穿透层层屏障与她——四目相对...
"啊——!!!"
紫嫣注视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实在没忍住,尖叫声撕破了夜的寂静。
"啊啊啊!!!"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团面容似乎也被紫嫣那女高音的叫声冷不丁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惊叫,随即突然控制不住的更加剧烈抖动,幅度更大,直接化作一片模糊。
那声音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却像是带着一种奇怪的震动杂音。
"哗啦——"
仿佛踩空一般,两个黑影突然向下坠去。
左侧传来焦急的喊声:"小心!!"
“啊——”
这声音也是个女子的声音。
紫嫣眼睁睁看着那两团人头般的虚影在锦被上弹跳了两下,就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头发拖下去似的,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砰!"
紫嫣狼狈地跌下床榻,后腰重重磕在脚踏上。
她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
小腹的绞痛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此刻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床榻平静如初。
锦被上的褶皱甚至还在原位,仿佛方才的异变只是场噩梦。
闹...闹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猛然踹开,木屑飞溅,门框震颤。
两道身影如疾风般冲入房中,为首的正是李当归——少年左手"辞故人"寒光凛冽,右手"见新雪"锋芒毕露,双剑交错护于身前,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
他身后半步,宁芙紧随而入,寒螭剑不知何时竟然自动从百草堂飞到了风雨楼,来到了宁芙身边。
长剑虽未出鞘,但那双星眸已凌厉如刀,迅速扫视着房内异状。
"紫嫣?!怎么了?!"
李当归的目光瞬间锁定跌坐在地的少女——紫嫣发丝凌乱,凤眸含泪,脸色苍白如纸,纤细的身子正止不住地发颤。
"李...李当归......"
紫嫣的唇瓣抖得厉害,眼泪倏地滚落。
她几乎是本能地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地朝李当归扑去。
少年只觉一阵幽兰香风迎面袭来,还未反应过来,怀中便撞入一团温软——紫嫣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埋在他胸前,颤抖得如同风雨中的蝶。
"我...我害怕......"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指尖死死攥住李当归的衣襟,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李当归浑身一僵,赶忙将双剑往两侧挪开,生怕伤到她。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在半空顿住,迟疑地看向宁芙——
宁芙正眯起一双英眸地盯着这一幕,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房间内,空气骤然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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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楼,听雨阁内。
烛火摇曳,映照出海东珠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依旧仰着头,那双近乎透明的瞳孔微微收缩,穿透层层楼板,直视着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
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愈发意味深长。
不知道她此时究竟看到了什么景象。
"精彩......"她低声呢喃,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太精彩了......"
云想容蹙起柳眉,素手轻拍仰着头的美艳妇人,焦急道:"海东珠,你...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这个问题,云想容已经问了她三遍了。
铁木兰更是急得拍案而起:"你这婆娘,别光顾着自己看!快说啊!急死老娘了!!"
沙棠与陆青崖对视一眼,虽未开口,但眼中好奇之色愈浓。
海东珠却恍若未闻。
她的视线依旧钉在天花板某处,红唇开合间漏出几声轻笑,仿佛正在观赏一场绝妙的好戏的最精彩处。
连话都顾不得说上一句。
角落里,唯有江黛安静地伫立着。
粗布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右耳轮廓依旧泛着那抹几不可察的淡蓝光晕。
她的目光低垂,却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五楼“紫嫣阁”加上四楼里的一切声音都清楚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