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眼底的寒冰终于化开。
之前那些怒气已经完全消散一空。
她抽回手,轻声道:"睡床上可以,但是..."警告地瞪他一眼,"不能做其他。"
李当归点头如捣蒜,连忙去整理床铺。
这张雕花拔步床确实宽敞,并排躺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
他正要去铺被褥,却见宁芙突然神色一凛,目光忽然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李当归见状有些疑惑,刚要开口,就被她一个凌厉的手势制止。
下一瞬,宁芙足尖轻点,整个人如一片雪花般凌空而起。
素白的劲装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影,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当她轻飘飘落在门后时,连发丝都没有晃动分毫。
宁芙贴着门缝凝神细听,左手并指如剑蓄势待发。
——————————
就在不久前。
对面,紫嫣的闺房内。
床榻上,锦被勾勒出紫嫣纤细身躯的轮廓。
在李当归走后,她便心情失落的蒙在被子里独自难受。
锦被下的空气渐渐闷热,紫嫣却固执地不肯掀开。
她死死攥着被角,指甲几乎要刺穿绸面。
方才李当归那句"确实在想她",像把钝刀在心头来回搅动。
她突然掀开被子坐起身,素手抚上心口——那里跳得又急又乱。
紫嫣自嘲地笑了笑,她紫嫣阁主何等人物,竟为个少年郎辗转难眠?
"宁芙..."她轻念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床榻上李当归方才坐过的痕迹。
那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两个才是一对。
铜镜中映出她泛红的眼角。
紫嫣猛地别过脸去。
她紫嫣再是不堪,也做不出横刀夺爱的事。
明日天一亮,就找个由头让他离开吧。
这个念头刚起,心口就像被针扎似的疼。
"没出息!"她低声骂自己,却忍不住望向紧闭的房门。
对面的房间离这里不过几步之遥。
其实也是紫嫣的房间之一,只是她一般不住在那里。
那间厢房虽不常用,但作为主人,总该...
总该去看看被褥是否周全?
这个借口让她心头一轻。
紫嫣利落地掀被下床,重新穿上那对软底绣鞋。
她对着铜镜匆匆理了理凌乱的青丝,又将衣带重新系好。
镜中人凤眸微红,却闪着异样的光彩。
"只是尽地主之谊..."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强调,指尖抚平最后一缕乱发。
紫嫣深吸一口气,迈着看轻盈的步子向对面走去。
紫色罗裙下探出那对软底绣鞋,活似两只怯生生的雏鸟从紫藤花荫里探首。
胭脂评有云:"验美人足者,必先观其鞋",此乃历代风流客琢磨出的至理。
昔年云想容一袭白裙迤逦而行,雪青绣鞋尖上几朵睡莲时隐时现。
此时虽已是三十许成熟女子,那双玉足踏过青石板时,仍能引得满城少年郎偷眼相看。
鞋尖缀着的银铃每响一声,便似在人心头挠一下。
而今紫嫣这对朱红绣鞋更是妙绝。
鞋面用苏绣针法刺着缠枝纹,鞋尖各缀一颗南海明珠,行走时如两点流萤在紫雾中明灭。
最妙是鞋帮收得极妥帖,将那双纤巧天足裹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紧,少一分则松。
古语又说,看美人须得"远观其态,近察其鞋"。
紫嫣这双绣鞋,紫缎为底,金线锁边,鞋头微微上翘的弧度,恰似新月出云。
小主,
鞋底纳着七层软棉,行路时寂然无声,唯有裙摆翻飞间偶尔露出的那抹朱红,才叫人惊觉原是步步生莲。
很快,紫嫣就来到了走廊上。
那双朱红绣鞋在廊下木地板上来回轻点,像两只不安的雀儿。
鞋尖缀着的明珠时而隐入紫色裙摆,时而探出,宛如月下流萤。
鞋履几次欲进又退,最终并拢而立,显是主人心绪纷乱难决。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几声极轻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这声音清晰得如同银针落地。
紫嫣凤眸一凝,耳尖不自觉地动了动。
起初只是些含糊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
紫嫣黛眉微蹙,心想李当归深夜不寐,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她轻提裙摆,绣鞋踏着木板地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几步。
待凑近门缝,那声响陡然清晰起来——
根本不是李当归在自言自语,分明是两个人在低声交谈!
紫嫣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又往前倾了倾身子,绣鞋尖几乎要抵上门槛。
可就在她凝神细听之际,屋内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紫嫣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连呼吸都屏住了。
方才的对话声消失得太过突兀,仿佛被人生生掐断。
是我听错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否决。
紫嫣对自己的耳力向来自信,方才分明听到两个不同的声线。
她保持着贴门的姿势,连睫毛都不敢轻颤。
绣鞋里的脚丫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思绪纷飞。
这紫嫣阁五层向来只有她一人居住,姐姐平日都在楼上。
那会是谁?
是听雨阁的那些客人?
不对,之前跟她们说过,今晚可以在直接云外栈休息。
她们也不可能上来。
屋内忽然传来极轻的布料摩挲声,像是有人从床榻起身。
紫嫣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门板不过寸许。
推门一探究竟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可里面毕竟是李当归,她又是个女子,这般行径未免...
房间内。
宁芙背贴门扉,呼吸轻得如同初雪落地。
她和外面的紫嫣仅仅只有一门之隔。
紫嫣并未察觉。
然而,门外紫嫣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衣料摩挲声,在宁芙的耳中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更令宁芙在意的是那道略显急促的呼吸——有人正贴着门缝偷听。
她非常确定。
李当归见状也察觉门外有人,立即屏息,右手下意识按上剑柄。
可忽然他瞳孔一缩,心里一紧——这是紫嫣阁,此时除了他和宁芙两人之外,就是对面房间的紫嫣,能在此处徘徊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刚要张口提醒,却见宁芙已经动了。
"吱呀——"
房门被猛地拉开,力道大得带起一阵风。
"啊!"
一道紫色身影猝不及防向前扑来。
宁芙本能让开半步,想要让这偷听之人摔在地上,可却在电光石火间看清了来人面容。
她腰肢忽地一沉,右腿后撤半步,双臂如揽月般向前一抄——
朱红绣鞋在木板地上擦出半道弧线。
紫嫣只觉得天旋地转,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落入一个带着茉莉香气的柔软怀抱。
她惊惶抬眸,不是预料中的那个少年,反而正对上宁芙那双寒星般的眼睛。
"宁...宁芙?!"紫嫣的声音变了调,指尖不自觉地揪住了对方衣襟。
月光从门外泻入,照亮她瞬间涨红的脸颊。
宁芙双臂稳稳托着紫嫣,指尖能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心跳。
她低头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声音比夜风还冷:"你为何在门外偷听?"
李当归僵在原地,看着两个女子以这般姿势定格在月光下。
紫嫣的嘴唇颤抖着,金步摇的流苏晃得厉害。
她此刻才惊觉自己的处境有多荒唐——整个人几乎挂在宁芙身上,绣鞋尖还悬空着。
"我...我只是..."紫嫣挣扎着要站稳,却踩到自己裙摆,险些又滑倒。
宁芙不得不收紧手臂,这一用力,让紫嫣彻底贴在了她胸前。
李当归默默别过脸,假装研究窗棂上的雕花。
——————————
二楼听雨阁的一个房间内。
云想容环抱着双臂缩在椅子上,素白的衣袖遮住了半边绯红的脸颊。
江黛挡在她身前,粗布衣裙在烛光下泛着温暖的色泽。
云想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的瘦弱女子,心里有些感动,对她多生出几分好感。
"你别挡着了..."云想容的声音闷在衣袖里,出声提醒道,"小心那下流女人把你也——"
江黛回头冲她笑了笑,常年被海风吹得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云想容的肩:"没关系。"
她挺直了腰板,"我不怕。"
对面的椅子上,沙棠和陆青崖面面相觑。
这局面怎会变成这样?
铁木兰继续训斥那个拥有“灵瞰”美艳妇人:"海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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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秀眉倒竖,"赶紧收了你这下作的神力!真是有病!"
海东珠闻言转过那双浅得近乎透明的眸子,目光在铁木兰健硕的身形上游走:"木兰~"
她突然笑了,珍珠耳坠随着歪头的动作轻晃,"你的...也不错哦~"
"呵!"铁木兰抱臂冷笑,一脸轻蔑,"你以为老娘怕你看?"
海东珠见铁木兰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撇了撇嘴,觉得没意思——果然还是云想容那样会脸红害羞的女人才有趣。
海东珠慵懒地倚在雕花椅背上,指尖绕着耳坠断裂的银链:"什么下作神力~"
她拖长了声调,"木兰,说话别这么难听,若非有必要的原因,人家怎会随意动用这'灵瞰'之力?"
手指轻点太阳穴,"看久了...可是会头疼的~"
海东珠这话并未说错,这“灵瞰”神力潜力巨大,已经达到了四境神力的水准。
由于并非像五境神力那样纯粹,完美无缺,再加上海东珠觉醒的时间其实也并不久,因此,她如今使用神力时间太长也会产生一些疲惫感。
当然,这和李当归的一境神力,也就是伪五境神力又不相同,没有那么严重的缺陷,不会像李当归那样,使用神力会损耗身体气数,只是单纯的疲惫而已。
不过如常人劳作后的倦怠,全凭天赋与熟练程度而定。
其实二到四境神力皆是如此,随着觉醒时间越长,个人对神力掌握的程度也会越熟练,神力使用的时间便能越长。
这便要看个人能天赋力的强弱了。
譬如宁芙与雀翎,皆是自幼觉醒神力,又天赋卓绝。
如今早已熟练掌握神力,可以长时间的使用神力,极少情况下才会感到疲惫。
神力之道,如习武练剑一样,也讲究一个水到渠成。
随着时日推移,海东珠对"灵瞰"的掌控自会愈发纯熟,届时施展起来,便不会这般容易疲倦了。
江黛身后的云想容听到海东珠的话却攥紧了袖口,突然冷笑:"既如此——你宁愿忍着头痛也要在此轻薄于我?"
海东珠听着云想容一副委屈巴巴的语气,越听越喜欢。
"值得呀~"她突然前倾身子,裙摆扫过青砖地面。
她眯起那双透明的眸子,像极了盯上猎物的猫:"想容啊,你若是不服..."
说着美艳妇人的红唇勾起一个暧昧的弧度,"咱们单独寻个房间,我也让你看个够~不仅让看...还让摸呢~"
海东珠继续道:"说不定...你看过之后...会重新考虑我的提议?"
"谁要看你!下流!"云想容娇喝一声。
海东珠"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铁木兰冷声道:"别笑了!你这下作女人,你方才不是说使用神力有缘由?到底什么缘由?总不会就为了做这等下作事?"
"当然~"海东珠慵懒地拖长声调,透明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突然转向云想容,语气稍微变得有些锋芒毕露:"想容啊,你...方才不是说那李当归在三楼东面的'青云间'...那...我抬眼这么一望,你说...到底能不能看见他呢?"
云想容的脸色"唰"地变白,心里顿时一紧。
她终于明白海东珠突然施展神力的用意——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在这双能洞穿虚空的眼眸前无所遁形。
这下看来是瞒不住了。
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实话,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铁木兰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兴味,抱臂看向天花板。
沙棠和陆青崖也同时抬头——是啊,若海东珠真有这本事,云想容所言真假岂不是能轻易识破...
海东珠凝视着沉默不语的云想容,心中已然明了,想来她果然是在隐瞒着什么。
那双透明瞳孔中流转的微光渐渐沉淀。
她指尖轻叩桌沿,红唇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想容,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自己看?"
云想容睫毛轻颤,终是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我说谎了。"
素白的手指绞紧衣袖,"他不在三楼。"
海东珠满意地眯起眼睛——这成熟端庄的美人露出这般示弱模样,当真令人心痒,可爱至极。
可未等她继续调侃,云想容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其实...我是想撮合李当归与紫嫣。"她的指尖抚过案几上洒落的茶渍,"紫嫣已到婚龄,却整日只知照料我..."
云想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不愿她如我一般,独坐风雨楼...二十年孤寂。"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海东珠心口。
她唇边的笑意突然凝固,透明瞳孔中的戏谑如潮水般褪去。
海东珠凝视着云想容端庄的侧脸,心头泛起一丝久违的酸楚。
当初云想容忽然消失不见,杳无音信。
后来得知她进了这风雨楼,从此她们再没见面,一别就是二十年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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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如今竟在这高楼中日渐凋零。
这样的女子,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想容啊..."海东珠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褪去了往日的轻佻,"等这些事毕,我常来陪你...可好?"
云想容抬眸,在对方透明的瞳孔中看到了久违的真诚。
她唇角微扬,心头一暖:"好。"
海东珠点点头,嘴角一勾。
接下来,就是更有意思的事了。
她忽然眨眨眼,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不过现在嘛...既然你想把那位紫嫣姑娘嫁出去——不如与我们细说?"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几个女子,最后看向云想容:"集思广益...岂不更好?"
云想容长叹一声,心想,事已至此,与她们说一说也无妨。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其实我早与紫嫣提过此事,可她与李当归相识尚浅,我怕拔苗助长,更何况...听说那位宁芙将军与他关系匪浅,而且他身边又总有莺莺燕燕环绕..."
海东珠噗嗤一笑:"就这点小事?"
她红唇扬起胜券在握的弧度,"早与我说,此刻怕是喜帖都写好了。"
云想容却轻轻摇头,耳坠随着动作轻晃:"本来确实棘手..."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手指绞紧了袖口,"不过..."
"不过什么?"铁木兰追问道。
云想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连雪白的脖颈都泛起绯色:"今晚...紫嫣和李当归怕是已经..."
话到一半突然咬住樱唇,羞赧地别过脸去,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晃得厉害。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满脸疑惑。
已经怎么了?
云想容却咬着下唇不肯再说。
只有海东珠透明的瞳孔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立刻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看着眼前这个虽已是成熟年纪却其实依旧是个未经人事的清纯女子,看着她那难以启齿的羞怯表情,海东珠几乎只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云想容的未尽之言——
已经怎么了?
这还用问?
楼上那对年轻男女,此刻定是在翻云覆雨。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云想容还未来得及阻拦,却已然为时已晚。
海东珠周身已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神力气息。
她的双眸完全变成了两轮皎月,瞳孔中流转的光华几乎要灼穿楼板。
"等等——"云想容的惊呼还未说完。
海东珠已经迫不及待地仰起头,发间珠钗叮咚作响。
她的眼神炽热得如同饿狼看见猎物,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看热闹的兴奋。
也不知,这样的事情,她究竟做了多少次。
那双透视万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神光在她周身流转,衣袂无风自动。
海东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人的反应视若无睹。
她的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嘴唇,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勾人的气质,仿佛已经尝到了什么美味。
"让我来看看...你们此时究竟在..."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透着令人心惊的渴望。
嘴角勾着笑的美艳妇人很快就将目光精准的钉在某个方向,看样子,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可是她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疑惑。
云想容见状慌忙起身,素手伸向海东珠的衣袖。
却在触及前猛地顿住——
因为她也发现海东珠的眼神有些变化,看起来并不像看到那种香艳画面的眼神。
她的表情也有些疑惑,眉宇间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神色,仿佛看到了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场面。
云想容见状,动作下意识一停,心里也泛起一丝疑惑。
她怎么是这个表情?
看样子,她已经看到了紫嫣和李当归,按理来说,她们不论此时正在做什么,都不应该让海东珠这样的女人感到奇怪。
她什么没见过?
可是她此时的表情却偏偏很是奇怪。
云想容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云想容的声音发紧,"看见什么了?"
海东珠恍若未闻,只是一味的抬头看着上方某处。
妇人唇瓣几度开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像是被某种景象钉在了原地。
屋内众人屏息以待。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等待海东珠的回答,可她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唯有江黛安静立在角落,粗布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她右耳轮廓泛起几乎不可察觉的淡蓝色光晕,几缕发丝无风自动。
她隐隐听到了楼上传来的一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