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2 / 2)

听了这话,长君只觉头发丝都要炸起来了。

公主!这可不兴问啊!

裴照野握着竹著的手一顿,很自然地答道:

“这也是你父亲平日关心的事?”

骊珠想,这话倒也没说错,他父皇炼丹修道缺钱的时候,的确很关心盐价。

“我从前听说,前年开始,为供皇帝开支,各地盐商都提高了盐税,少则两成,多则三成,有贫苦百姓买不起盐,竟终年不食盐。”

骊珠认真道:

“此地酒楼用盐奢侈,除了本身百姓富裕外,应该也和盐商有关,不知他是如何平衡上缴国库的银税和商店盐价……”

裴照野本想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然而想到他已经起意要将这小娘子留下来,红叶寨所做之事,她迟早会知道。

裴照野有心探探她的态度,便索性直言。

“他能平衡个鸟蛋。”裴照野微笑道,“狗皇帝三年提两次盐税,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平衡不了。”

骊珠愤怒拍桌:“……你!”

他敢骂她爹是狗!

长君也大怒,这人果然是狼子野心,竟敢对陛下如此大不敬!

“怎么?”

裴照野有些奇怪地瞧着他俩,挑眉。

“这么生气,你与皇帝有交情?”

“……没有,”骊珠不好暴露身份,只道,“你接着说,但不许说粗话。”

裴照野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继续说:

“官府从盐户收盐,每斗不过十文,到盐商手里,便要卖三百文,等运到盐店,挂牌卖给百姓,就变成了六百文,寻常耕种百姓辛苦一年才挣得多少?几个人吃得起官府的盐?鹤州水路通畅,又有盐池之便……”

“岂有此理!”

骊珠骤然拔高声音,愤然起身:

“竟有人狗胆包天,敢贩卖私盐!他的九族不想要了吗!”

裴照野:“……”

一旁的长君脑子轰然一声,几乎快晕过去。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就算之前这匪首对公主没有杀心,现下说完这番话,公主也是凶多吉少了。

一壁之隔的隔间。

众人刚刚落座不久,正斟酒闲谈,说起官署近日受宛郡太守所托,正满城搜寻一名逃婚至伊陵郡的高门女子。

突然就听到隔壁传来的这句“狗胆包天”“贩卖私盐”。

隔间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有意思,谁胆子那么大,敢当着一地盐枭的面,斥责他贩私盐?

“娘、娘子,您是不是吃醉酒了……”

长君嗓音发颤,试图阻拦。

骊珠此刻却正在气头上,无暇观察长君的眼色。

“我都没饮酒,怎么会醉,我是生气!”

“生气成这样,”裴照野斟了一盏酒,“你就这么讨厌贩私盐的人?”

“当然!”

骊珠从食案前踱步到他身边,跪坐着平视他的双眼。

“私盐利润极大,落入诸侯的钱袋,反心必生!落入地方豪强的钱袋,必将助长势力,压迫百姓!”

“更重要的是,若人人都买私盐,一旦北越再起战事,南雍国库不足,边境军士的军饷从何处来?没有粮草,没有军饷,便只能用一条条人命去生抗,要多少人命,才拦得住北越的铁蹄?”

裴照野静静看着她眸中跳动的火光。

说来也奇怪。

此刻这小娘子分明算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可不知为何,裴照野在她的眼中却看不到半点厌恶,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悲悯与怒意?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是谁在边境?

是谁在为南雍而战?

让她如此牵挂,如此忧心。

好像一旦有人阻拦了那个人,她便恨不得活吃了对方似的。

裴照野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像有小虫在轻轻啃噬他的心脏,他想扯出个无所谓的表情,然而唇角凝冻,面色竟是僵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道:

“……如果是我呢?”

满面肃然的骊珠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

“我说,”他俯身,与她面庞一寸之隔,浓黑眼眸幽深不见底,“如果我也狗胆包天,运贩私盐,你会如何?”

长君跪坐暗处,五指已经握紧了剑柄。

骊珠眨眨眼,长睫如蝶翼忽闪,眼底清晰倒映着男子锋利而英俊的轮廓。

她想象不出他和这种事扯上关系。

但她知道,他会在明知国库亏空,粮草恐有不济的情况下毅然出战。

他敢孤身面对群狼环伺的朝堂,大胆触动外戚宦党的利益。

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死也会死在收复北地十一州的路途中,不屑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高官一样,对敌人屈膝投降。

一个人的口舌会说谎。

可他的心不会说谎,做过的事也不会说谎。

烛光下,那张朝晖春露般的娇靥望着他,徐徐绽出一个笑: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又不是坏人,你是大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