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高起潜那边的雨带,正好有一股往潞州飘,他便索性先走一步,在潞州布下雨来,好让土地再润些,方便鸭群刨食虫卵。
算着日子,十二月中旬该转战平阳府,至于陕西的旱情,高起潜打算押到明年开春——
眼瞅着年关将近,他已打定主意,正月里定要回京城,安安稳稳过个年。
这盘算里藏着精细:
开春去陕西,正好赶在春耕前布雨;
等夏天到了,再折回山西,看看那些蓄塘修得如何,顺便盯着气候,该补雨时就补一场,务必把这好不容易稳住的湿润气侯攥牢了。
大明朝的正月,向来是桩大事。
宫里宫外,处处透着庄重。
天地坛的祭祀得提前备着,牛豕太牢、礼器仪仗,一样都含糊不得;
中都宗人府的人已在来京的路上,宗族祭祀的章程要商酌;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儿们更是脚不沾地,写祝文、排仪轨,忙得像打转的陀螺。
在外公干的京官,谁不盼着赶在正月前回京?
手头的事能结的结,能托的托,哪怕往后多费些功夫,也得把正月的空当腾出来。
毕竟,这既是规矩,也是念想——
谁不想在年节里,沾沾宫里的喜气,听着钟鼓齐鸣,盼着来年风调雨顺呢?
高起潜望着渐暗的天色,心里已数着归期,只待潞州的雨落定,便整队回京去。
朱有建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正月日程,只觉得眼前发懵。
红帖上密密麻麻写着祭祀、朝会、宗亲宴饮,连时辰都掐得一分不差,他揉了揉眉心,实在想不通:
小主,
好好一个年,为何要被这些琐事缠得喘不过气?
踏踏实实吃几顿好的,跟亲近人聊聊来年的打算,哪怕寻个暖阁晒晒太阳呢,哪样不比这连轴转的仪式强?
可朝堂上的大员们,正为更棘手的事焦头烂额。
即便忙到连例行朝会都挤不出时间,还是硬凑了几次密会,议题绕不开那个沉甸甸的年号——“崇祯”。
“当年备选四个年号,偏选了这个‘崇祯’,如今瞧着,实在不吉利。”
有老臣敲着案几叹气,
“元年就闹民乱,次年鞑子就叩关,这些年的血债,哪桩不与这年号沾着边?”
“咱们好不容易挣下这些土地,稳住了山西的旱情,若再因年号晦气惹来动荡,损失的可是大家伙的根基!”
另一位附和着,眼神扫过众人,
“趁正月祭祀太庙,正好换个年号,再祭天地坛,也算讨个新彩头。”
魏德藻先抛了个主意:
“依我看,‘乾圣’二字如何?
取乾坤朗朗、圣德广被之意。”
话音刚落,陈演便摇头:
“‘圣’字太重,恐难承托。
不如改作‘乾盛’,盼着天下兴盛,倒更实在。”
旁边有勋贵插言:“‘乾德’也不错,以德安邦……”
话没说完,满室忽然沉默。
谁都清楚,当今圣上的做派,与“德”字实在相去甚远,这提议终究是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