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那天,他盯着笼子里蔫头耷脑的鸭子,终于叹了口气。
笼门一打开,鸭群便像得了赦令,扑棱着翅膀四散开来,有的一头扎进刚泛水的沟渠,有的直奔田埂深处,连回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卫长佑望着它们欢快的背影,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你们想往哪去,便往哪去吧。”
鸭群的行进路线,比卫长佑的计划更直奔要害。
它们从广昌出发,一路西南,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径直扑向晋中平原。
队员们跟在后面,只见麻鸭们时而在干裂的田垄上驻足,用扁嘴仔细啄着土里的虫卵;
时而跳进刚积水的浅洼,把头埋进水里捕捉幼虫,吃得兴起时,连嘎嘎的叫声都透着得意。
卫长佑这才明白,它们哪里是任性,分明是循着食物的踪迹在行动——
这千里之外的蝗虫卵,竟成了最精准的“导航”。
等高起潜在代州为雨云犯愁时,卫长佑的鸭团已在忻州城外扎了营。
每日天刚亮,他就得带着太监们漫山遍野找鸭蛋:
有的藏在枯草堆里,沾着露水;
有的埋在新翻的泥土下,只露出个小小的白尖;
还有的竟被鸭子衔到了石头缝里,得费半天劲才能抠出来。
太阳升到头顶时,众人的裤脚已沾满泥点,额头上的汗混着尘土往下淌,可看着竹篮里渐渐堆起的鸭蛋,谁都没怨言。
小主,
“这些小东西,倒会选地方。”
一个老太监擦着汗笑道,
“知道往湿润的地方钻。”
晋中平原的蝗虫,比范景文担心的要“老实”得多。
或许是连年干旱的缘故,它们的卵埋在土里,孵化得又慢又少,土层坚硬时,连幼虫都钻不出来。
可麻鸭们偏能凭着敏锐的直觉,把那些藏在深处的虫卵啄出来,吞进肚里。
日子久了,鸭群的肚子一天天圆起来,下的蛋也越来越多;
卫长佑发现,这些鸭蛋比寻常的更沉些,想来是攒足了油水——
毕竟,它们吃下去的,都是能变成蝗灾的“隐患”。
等高起潜的雨终于落进晋中平原,鸭群反而更忙碌了。
湿润的土地让深埋的虫卵松动,也让麻鸭们的“觅食”更顺利,它们踩着泥泞的田埂,把更深层的虫卵翻出来,吃得不亦乐乎。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可麻鸭们的羽毛被水汽润得油亮厚实,一个个精神抖擞;
跟在后面的太监们,每天在田埂上奔波,浑身暖烘烘的,倒不觉得冷。
卫长佑站在田埂上,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晋中平原,忽然觉得这群不听话的鸭子,或许比谁都懂这片土地。
它们用自己的方式,和高起潜的布雨队一唱一和:
雨让土地湿润,鸭群清除隐患,等到明年开春,这里该是一片像样的庄稼地了吧。
他低头看了看满篮的鸭蛋,忍不住笑了——
这些白花花的蛋,可不就是这片土地重生的记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