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厮杀后的狼藉,而是像被硬生生“吞没”了,连挣扎的痕迹都被压在底下。
吴三桂没说话,只是手指攥得发白。
松锦之战打了两年,二十多万条人命堆出来的惨烈,眼前这一处峡谷,竟像是要把那二十多年的血债都还清。
他想起刚才在沙沟里挖到的尸骨,想起那些焦黑的土层,忽然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这不是打仗,这是在填坑,用闯军的人命填。
“走北路。”
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去旧兴和城。”
亲兵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忌惮,可没人敢反驳。
他们跟着吴三桂,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北路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路边的树林里,时不时能看到挂在枝桠上的皮甲碎片,或是陷在雪地里的马蹄铁,有些马蹄铁上还缠着布条,看得出是仓皇逃窜时脱落的。
越往北走,景象越触目惊心。
一片开阔的雪原上,散落着数百辆被烧毁的马车,车厢里的粮草早已烧光,只剩下焦黑的木架,旁边倒着几具冻僵的尸体,看服饰是鞑子的后勤兵。
再往前走,一条结冰的河面上,冰层裂开的缝隙里,冻着数不清的人头,一个个瞪着眼睛,像是死前还在挣扎。
“这……这是被赶进河里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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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亲兵指着河面,声音发颤。
吴三桂蹲下身,摸了摸冰面。
冰层很厚,冻得结实,那些人头被冻在里面,表情狰狞。
原来如此。
不是硬打硬拼,是用陷阱、用炸药、用严寒、用饥饿,把数万人马一点点逼进死地。
这种打法,阴狠,却有效,有效到让他这个身经百战的总兵都觉得脊背发凉。
走到旧兴和城门前时,吴三桂终于停住了脚步。
有莫名寒意入心头,仿佛前进一步就会有大恐怖。
“城里……有人,还是?”
亲兵牙齿打着颤道。
亲兵们缩着脖子,没人敢迈步。
有个刚从山海关来的小兵,忍不住往城门里瞥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
门后墙根下,堆着些斩断的马蹄,骨头茬子上还挂着碎肉,冻得硬邦邦的,像一串串诡异的冰棱。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的脸上。
吴三桂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的游移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决断。
立即回京,去西苑、面圣!
亲兵们愣了愣,随即跟上。
他们不知道总兵在城门前想了些什么,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犹豫不定,而是多了几分沉甸甸的东西,像这崖顶的风,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旧兴和城的旗帜还在风里飘着,像是在目送他们离开。
远处的峡谷里,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那些骇人的尸骨。
往回走的路,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到了牛头沟,平整过的地面上,积雪被风吹得露出一块块黑泥。
山壁上的血泥冻成了暗红色,像泼上去的颜料,在惨白的岩石上格外刺眼。
最偏的角落里,几截马蹄被冻在石缝里,切口平整,显然是被硬生生斩断的——
想来是马受惊时,被人一刀剁了腿,免得乱了阵脚。
“这哪是打仗……”
一个老兵出身的亲兵喃喃道,
“这是屠宰。”
吴三桂没接话。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三十万死人,这数字像块巨石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