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八条鱼
莫梨还没忘刚长出鱼尾的‘折磨’,她很清楚她长出双腿之后，布莱尔即便没有脚踩地面就产生的刀割感，想学会用腿也得花些时间。
再加上,鱼骨架轻,在很海水之中很难沉没,可小美人鱼一旦变成小美人,稍有不慎就会变成‘睡美人’。
所以原本，她是打算带布莱尔一起游上岸，没成想两人交握的手,非但没保护好布莱尔,还害得莫梨差点没被淹死。
好在渔村里的人还算热心。
不知道谁家眼尖的小孩，大喊一句：“有人溺水啦！”
三五个渔民一拥而上,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两条刚长着腿的鱼给带上岸。
几位热心渔民恰好都是妇人，穿着破烂也不影响她们热心无比,异口不同声地指责二鱼，
“哎呀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呀，就算饿晕也不能没学会游泳就下水啊，早晨的海滩很危险的。”
“说来你们今天也就是运气好,要不是莉拉那倒霉孩子,大清早就来偷东西正好发现你们，怕是你们两个都要没命咯！”
布莱尔双手撑着沙滩，还处于鱼生之中最自我怀疑的阶段，她缓缓抬头露出泛红眼眶：“对不起,我还没学会怎么用腿。”
她踉踉跄跄想要起身，结果又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几位妇人开始面面相觑。
莫梨笑容苦涩：“我妹妹刚学会用腿。”
妇人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为首的妇人拧着眉头,拍拍两人肩膀，竟然从蟹笼里掏出一只不必拇指大的螃蟹,小心放在莫梨手里摇头道，
“先拿去吃吧。”
莫梨低头看着手心塞牙缝都不够的螃蟹，神情不免有些诧异。
她五指微微弯曲，松开之后又将小螃蟹放回蟹笼之中：“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平白无故要你们的东西。”
“好孩子。”
妇人又轻拍两下莫梨的肩，又扭头看向一旁还在坚持学走路的布莱尔，她跌跌撞撞摔了好几次，可神情之中没产生分毫退缩之意。
“国王总之大家都不容易，你们下次若要真想下水就来找我，我教你们游泳。”
几位渔民赶早来就是为给家里弄点吃的，不能在她们这里耗太久，没一会儿便四处散去。
莫梨凝望着一旁的海平面摸摸下巴。
布莱尔的韧性和原著中如出一辙，脚尖踩刀子她都不怕，何况只是摔几下呢。
她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婴儿一样，哪里跌倒就在哪里重新站起，白皙的双腿全是泥巴也不嫌脏，终于平稳走出几步之时，她欢快地边喊边条：“阁下，你看我——”
她的话又没说完，噗通一声再次摔个鱼啃沙。
她吐出一口沙子，朝着莫梨露出的笑容依旧灿烂：“阁下，你刚才看见了吗，我能走路啦！”
莫梨排掉裤腿上的沙子，脚步不快不慢走到她的身边，抬手拍了两下她的脑袋。
布莱尔盯着她露在外头的双足，倒吸一口冷气：“海巫女阁下，您真的好厉害，竟然一下就知道怎么走路啦。”
她鼓起腮帮子发出一声轻哼：“我现在还没完全学会呢。”
莫梨薅了两把在岸上质感完全不同的棕发，笑道：“学走路就和刚学筷子吃饭一样难，你得慢慢来。”
布莱尔挺直脊背严肃问道：“筷子也是人类才有的厉害的东西吗？我也想学！”
呵，筷子是属于东方两脚兽的，西方两脚兽要学会还早几百年呢！
她抹掉她嘴边的沙子，挑挑眉毛：“你这才刚上岸就想学会全部东西，也太贪心了吧。”
布莱尔承认地十分坦荡：“我巴不得今天就走遍整片陆地。”
莫梨摇摇头：“人类终其一生，也未必会走遍整片陆地，很多人一辈子可能只在一座城市的两间宅子之间来回，死后住进一个狭小的木头箱子。”
布莱尔发出一声惊呼：“他们明明有腿，为什么还会心甘情愿困在一间屋子里呢？”
“是啊，为什么呢。”
莫梨笑道。
布莱尔百思不得其解，认真思考之后得出了结论：“我听祖母说，人类大多只能回一百来年，大概是来不及不对啊，您说一座城市的两间宅子，难不成要跑一百多年？”
莫梨摇摇头：“其实大多数人类都活不到五十年。”
布莱尔抽气声响亮无比：“真的假的？！”
人鱼的寿命趋近于无限，五十年于她们而言还真是眨眼的功夫。
她双手捧着脸，两瓣嘴唇被挤成‘O’形：“五十年？”
莫梨似笑非笑：“哎，所以神明只能在死后补偿他们永恒的灵魂。”
布莱尔讷讷点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还没说到最可怕的部分呢，海底世界的鱼愿意安居一隅，可陆地的人类完全不同。
他们分明终其一生都无法用双腿丈量世界，却还是沉迷于更大的领土。
莫梨在某些事情上总是很有耐心，她乐于一点点教会布莱尔如何走路。
当脚底土质足够柔软之时，她一遍遍倒地带来的疼痛微乎其微。
她总会学会走路的。
*
布莱尔第三次从另一边回到莫梨面前之时，她已经能够蹦蹦跳跳，嘴里还有空用人鱼的嗓子哼出一首曼妙歌谣，
“阁下你快看啊！”
她踮起脚尖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模样竟有些像芭蕾舞者，不过，是个初学者，一旦尝试高难度的动作，下场总会不太‘好看’。
她这次摔倒没急着爬起，凑到莫梨面前有些迫不及待催促道：“海巫女阁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我想去城堡看看，可以吗可以吗？”
莫梨抬手一指面前渔村，笑道：“你不想去渔村里头看看，而是打算绕过渔村直接去城堡吗？”
小美人鱼没有丝毫犹豫，摇头道：“不，我都要看！”
她瘪瘪嘴，自己也知道想法有些强人所难，哼哼两声开始自我妥协：“好吧，我们慢慢悠悠逛过去。”
莫梨嗯了一声，与布莱尔同时站起身子，她俩的身高差在海底并不明显，上了岸站成一排，她才发现她比布莱尔至少高一个头。
布莱尔也不矮，可她竟然有一米八左右。
难怪，她刚才觉得几位渔民有些‘渺小’，她还以为这儿的人营养不良所以才长不高呢。
莫梨满意地撸了两把自己雪白的大长腿，一旁的布莱尔也依样画葫芦，她一边摸还一边感叹：“呜呜呜，好漂亮的一双腿，我好爱它。”
所以她刚才的动作看起来这么变态吗？
莫梨咳咳两声制止布莱尔。
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多，方才几个好心渔民早就离去，现在来的竟然还有不少穿着铠甲的卫兵，催促着一帮子女性渔民，前仆后继往海里跳。
看他们的佩剑昂过程度，绝对不是一个边远渔村该有的。
沙滩不能停留了。
她拽住还想走走看看的布莱尔，说道：“沙滩哪里都能看，我们去村里看看吧。”
布莱尔早有此意，连连点头：“好呀。”
百姓靠海吃海，渔村与沙滩几乎是一体的，走两步便能见到不少破旧房子，远远望去要么是一群头花花白脊背佝偻的老头老太，要么就是三四岁的孩童，中间年纪的是一个不见。
布莱尔凑到莫梨耳边小声道：“海巫女阁下，您说好多两脚兽都活不过五十岁，他们还有一天好活吗？如，如果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几年，我觉得还不如死了呢，反正他们有永恒的灵魂，死掉的世界肯定更好啦！”
莫梨：。
话是这么说的，但话绝对不能这么说。
她连忙道：“布莱尔，你和我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把这话对别人讲。”
布莱尔眨巴两下眼睛：“为什么呀？他们路都走不动了，看起来一身病，活着好累哦。”
莫梨严肃道：“你肯定会被打的。”
布莱尔满脸惊恐：“两脚兽竟然如此粗暴？！”
不，是她说的话欠打。
她都有点破防了呢，二十多岁的年纪才智不突出，但是颈椎和腰间盘倒是先突出了。
她泄愤似地用力戳了两下布莱尔的额头。
雪白的额心瞬间留下一个红印。
她双手捂住被戳痛部位，吸吸鼻子可怜巴巴道：“海巫女阁下，你为什么要戳我呀？”
莫梨摇摇头，无奈道：“还有，我们已经在人类的世界之中了，现在的身份是‘相依为命的人类姐妹’，所以不要再叫我海巫女阁下。”
布莱尔应得飞快，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莫梨：“所以您要告诉我您的名字了吗？”
莫梨嗯了一声：“你喊我莫梨就好。”
布莱尔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兴奋地重复了好几遍：“莫梨莫梨莫梨！”
莫梨实在是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兴奋起来。
她兴奋完了又回头问她：“莫梨，为什么我们要说自己是人类呀，说谎不是不对的吗？”
莫梨无奈道：“谎言也分为恶意的谎言，与善意的谎言，我们不告诉人类我们是人鱼，是为了保护他们。”
莫梨本想说，人类对未知的生物要么恐惧，要么就是抓来研究，她们隐藏身份，是为了保护自己。
可如果她这么说了，布莱尔必然会说‘我相信有好人’‘我能保护我自己的’。
布莱尔困惑道：“为什么我们不暴露人鱼身份，就能够保护他们呢？”
莫梨表情严肃拍了两下布莱尔的肩膀，
“很简单，我讨厌别人对我问东问西，我怕忍不住脾气把他们全都吃掉。”
看吧，这就是善意的谎言。
第72章 第九条鱼
“莫梨,你可千万忍住别随便吃人。”
莫梨为了‘恐吓’布莱尔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直接迈开步子向前。
布莱尔跟进她的步伐，表情小心翼翼,
“莫梨,我们应该不是去吃人吧？”
莫梨摇摇头表情无奈：“我保证,只要人类不主动招惹我,我绝对不会吃人。”
其实即便他们主动招惹，她也根本下不了口。
再说
渔村内部比她想象之中更加破败，照理来说渔村里的人走两步就能到海边,怎么都不至于饿到骨瘦如柴的地步。
布莱尔再在陆地待上一段时间,怕是才会明白，人类互相撕咬造成死亡的案例,远比深海猛兽要多得多。
人才是真正会吃人的种族。
她薅了一把丝状巧克力，目光在最近的屋子来回转动,很快得出结论，
“这村子想来不大，我们先逛上一圈，再决定在哪里落脚。”
布莱尔连忙在原地站定,十分不熟练地抬起一条腿,身子控制不住往一旁倒去，要不是眼疾手快，怕是她本就不聪明的脑袋，极有可能被一旁的木头箱子再磕出一个洞。
“小心点。”莫梨拽着她的手臂表情无奈。
她嘿嘿笑了一声,半靠着莫梨的手臂，执着于抬起推,她膝盖弯曲非要给莫梨看自己沾满沙子的脚底板*，
“莫梨莫梨你好笨哦,我们现在都有腿啦。”
她像是做贼一样眼珠子左右提溜转了两下，也不顾身子成了比萨斜鱼，凑到莫梨耳边小声道，
“既然人类不用睡在海里，我们为什么不睡在沙滩上呢。”
莫梨：
不，就算流浪汉也不会选择睡在沙滩上的。
她掰直小美人鱼的身子，指着一旁的破旧屋子解释道：“陆地的生活习惯和海里不大一样，除非迫不得已，没人会选择席地而睡。”
小人鱼严肃点头，随后反过来拽着莫梨，就打算走进最近的屋子，结果拽了半天发现莫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甚至还用一种古怪目光看着她。
她比她更加困惑，
“莫梨，是你说要找个屋子睡的，现在怎么不进去呀，难不成是因为不喜欢？那那那——最边上的屋子怎么样？”
莫梨一个头两个大，还得拿出幼教的耐心：“布莱尔，人类的屋子就像是章鱼族的洞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洞穴，唯一不一样的是，即便屋子无人看守，这也是属于他们不可侵犯的财产。”
“我明白了，人类的屋子就是他们的领地，但人类比鱼类懂礼貌，即便外出离开领地，也不会有同类恶意占领。”
莫梨点头道：“嗯，不过他们不这么做也未必是因为懂礼貌，人类族群会制定律法，律法会告诉人类什么不能做，犯罪之人必将受到审判，最严重的时候是需要——”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布莱尔听懂了莫梨的解释，又露出恍然大悟表情，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你不知道！！！
莫梨忍住咆哮的冲动，却拦不住时时刻刻想迈开腿奔跑的布莱尔。
她好不容易制止小人鱼回到沙滩上，结果对方还一脸茫然质问：“莫梨，你为什么要拦住我啊？”
为什么？
当然是怕你作死！！！
莫梨笑容僵硬：“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今晚不住在沙滩上了。”
小人鱼眨巴两下大眼睛，张开双臂比划：“既然我们不能住在沙滩上，又不能侵犯别人的领地，那只能自己建一个啦。”
莫梨面无表情问道：“你打算用什么建。”
小人鱼龇出一口白牙：“当然是用贝壳和海草啦！”
莫梨笑不出来。
史莱姆报仇两天不晚，找准机会就开始发出咕咚咕咚的闷笑声。
她愣是从它没有五官的躯壳上，看出幸灾乐祸表情。
她毫不犹豫抬手一拍，史莱姆直接变了形。
呵呵，她打不了布莱尔还打不了史莱姆吗？
莫梨使出惊人的一百多点力量，将小美人鱼按在原地，
“布莱尔，人类之间用交易的形式来互换资源，所以我们只要给出足够的‘报酬’，便可以换来住宿的地方。”
布莱尔眨巴两下眼睛：“莫非就像是莫梨从前和别的鱼做的交易吗？我们是需要用头发，还是用声音换取住所呢？”
莫梨点点头：“想要达成交易的重点是满足双方的需求，他们使用的方法更为便捷，利用通用货币衡量物品价值，达成交易只要给出足够货币即可。”
布莱尔发出一声惊叹：“听起来好厉害哦！”
当然厉害啦，人类的文明已经连续传承了几千年，虽然有些是糟粕传糟粕，但也有取之不尽的精华部分。
“莫梨，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也能用物品换取货币，对吗？”布莱尔问道。
莫梨刚点头，布莱尔立刻灵机一动，莫梨的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又想做什么？！
莫梨真怕了她，手臂死死缠着布莱尔的手臂，满脸写着戒备：“说，你又想到了什么？”
布莱尔被拽着也不安分，手在虚空中捞来捞去：“我想捡贝壳换货币。”
布莱尔完全是出于好心，莫梨不能出言训斥，只能继续苦口婆心解释：“布莱尔，你想要换取货币也得给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布莱尔露出视死如归表情：“莫梨，除了腿，我什么都可以给他们！”
莫梨忍无可忍，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笨蛋布莱尔，即便是你拥有的东西，也不能随便给出去。”
布莱尔疑惑道：“为什么呀？”
莫梨摇摇头：“因为有点复杂，我以后慢慢和你解释。”
莫梨把布莱尔拉到暗处，手伸进连通沉船宝库的口袋里随手一掏，再伸出来的时候掌心竟然躺着三四颗圆润珍珠。
珍珠是由布莱尔眼泪化成的，颜色雪白，色泽饱满，形状圆润。
她只看一眼，就能猜到用它做出来的首饰，到底能卖出多么昂贵的价格。
布莱尔绕着珍珠走了一圈，怎么都想不通莫梨为什么要拿出它：“莫梨，这玩意掉进深海之壑都没有鱼在意的，人类手里有这么多好东西，为什么会喜欢它呢？”
“因为供需——”
莫梨实在不想再面对十万个为什么，她把珍珠放进腰间幻化出来的小袋子里头，抓着布莱尔的肩膀使劲摇了两下，
“你相信我吗？”
歪理说不过，她就打感情牌！
感情牌在布莱尔这儿好用得很，她大脑开始转动之前，便已经拍拍胸脯保证：“莫梨，我在这岸上最相信的鱼就是你啦！”
她带头在村子里来回转悠，总算找到不是死气沉沉的集市，只是里头卖的东西着实是不大拿得出手。
小小的渔村以热闹的集市为界限，竟也分‘上村区’‘下村区’。
她的目光穿过集市，只见另一侧的人精神饱满，住的地方虽然比屋不避雨的下村区好上许多，可居民们也都一个个愁眉苦脸。
莫梨挑选的传送地点虽然离王都甚远，却也在罗伯特王子的国家之内，没想到边缘村落竟然会如此，真不知道他是管不到，还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布莱尔却半点察觉不到异常，也对，她对鱼类一视同仁，怎么会因为贫富差距对岸上人类产生偏见呢？
除却显而易见的贫富差距之外，诡异的是，‘下村区’的成年男性约等于零，‘上村区’的男性数量也屈指可数。
难不成是童话世界的女儿国？这也太奇怪了。
她正拧眉思考着呢，腰间突然一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偷已经跑出至少十米远。
珍珠要多少有多少，再加上她好歹经过王国警卫队的魔鬼训练，追一个小偷简直绰绰有余。
她半点不着急，慢慢悠悠回过头，只见偷东西的是个瘦成骨头架子的小女孩，她脸上乌漆嘛黑，衣服上全是破洞，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鉴于重度营养不良的程度，她真实年龄极有可能已经超过十岁。
小孩跑了几步，发现莫梨竟没追上来的意思，她反倒惊讶地停下脚步。
布莱尔虽然注意力不集中，但大抵是动物的直觉作祟，她一眼就发现异常。
她迈开大步子就想追上去，然而因为还没习惯如何使用双腿，下意识竟然双腿并拢，做出和海里一样俯冲的动作，脚尖用力一点，横向距离是没拉多近，但是身高倒是看起来高了半米。
当然，是短暂地高了半米，最后额头狠狠着地。
莫梨捂着双眼选择逃避现实。
布莱尔额头抵着地面，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小女孩睁着一双和肤色一样黑的眼睛，动了动嘴唇，看着莫梨的眼神之中竟然沾染上些许怜悯。
她艰难地想要转动脚尖继续逃跑，但实在是看不过去倒地不起的布莱尔。
小女孩咬咬牙心一横，竟然折返回来将布莱尔从地上扶了起来。
布莱尔依旧一副想不通的表情，出于礼貌还是对小孩说了声谢谢。
小女孩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不客气。”
她以为布莱尔是个傻子，只想抽出手赶紧逃跑，结果，却反被布莱尔桎梏住。
布莱尔对着小女孩严肃道：“你不能走，按照你们人类的律法，你，你应该去，去什么教堂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接受判决，放心吧，只要我提出谅解你的罪恶，你的脑袋就不会和你的脖子分家啦，顺带一提，你跑起来的时候腿好漂亮哦，可以教教我吗？”
小女孩：？！
她怒道：“你有病吧！”
布莱尔眨巴着大眼睛，满脸写着无辜：“我没有病，祖母说我超健康的。”
第73章 第十条鱼
小女孩差点年纪轻轻就被气出高血压。
她手捂胸口指着布莱尔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你——”
布莱尔歪歪脑袋：“我我我？”
小女孩反过来抓住布莱尔的手臂使劲摇晃：“我之前就觉得你走路奇奇怪怪,原来是装的柔弱啊。”
布莱尔单手按在胸前，满脸写着严肃：“我一点也不柔弱，如果你产生这种感觉,绝对是你的错觉！”
小女孩咬牙切齿：“骗子,哪有正常人会这么走路。”
布莱尔眨巴眼睛：“可能我不是正常人吧,但我真的没有骗你,因为我今天才刚得到双腿，正在学走路呢！”
莫梨紧抿双唇，肩膀一抽一抽抖得厉害。
小女孩双手抱胸连连后退：“你你你,难怪我偷点东西你就要让我砍我头,好家伙，没想到你长着这么一张漂亮脸蛋,竟然是个贩卖人体器官的大恶人！”
布莱尔没懂贩卖人体器官是什么意思，但她飞快抓住她自认的重点,
“真的啊？我也觉得我很漂亮，我还怕你们人类不喜欢呢。”
莫梨突然感觉，害怕人鱼身份暴露一事完全多余。
如果在现代，她这种在街上大喊‘我是人鱼,我是世界之王’的家伙,没人会把她的话当真，轻则被当成神经病抓走，重则被当成中二病发在网上。
如果在童话世界之中，她直接就被归为前者。
小女孩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们人类我们人类,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做这种故事里才有的美梦？醒醒，你也是个人！”
她不想再在傻子身上浪费时间,脑袋一仰看向布莱尔身后的莫梨，只见她垂眸苦笑,抬起手擦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小女孩一开始就笃定她们是两姐妹，虽然容貌与气质迥异，但如此精致的容貌和气质可不多见，而且如果不是亲姐妹，谁会带着一个傻子上路呢？
虽然她们穿着破烂，脸上也沾染不少淤泥，可依旧掩盖不了她们反常的白皙肤色，她们绝无可能是当地人。
短短几秒，她内心已经脑补出完整故事。
贵族姐姐为保护智障妹妹，竟心甘情愿放弃富足生活背井离乡，来到如此偏远的渔村之中。
清晨，女孩再次发疯以为自己是条人鱼，不管不顾冲进海中，姐姐为救溺水妹妹险些一同葬身大海。
可恶，大家都这么不容易，她就竟然觉得她救了她们，拿她们东西理所当然，她更不像人。
莫梨不知道小女孩脑补了什么，只知道她突然变得无比自责。
她攥紧拳头，抬起另一只拿着袋子的手举到莫梨面前：“下次到这种人多的地方，记得看好自己的东西。”
莫梨的手指在布袋上一触即分，力的方向竟然与她所站位置截然相反。
小女孩没料到如此刚松了手指，袋子竟然往下掉去，好在她反应极快接住。
小女孩皱紧眉头，满脸戒备地看着莫梨：“我警告你，你休想把我身体拆成一块块卖掉。”
莫梨摇摇头，问道：“你应当是本地人吧。”
小女孩眯着眼睛：“你想要找我父母，让他们同意你拆掉我？我劝你放弃这样的念头，我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女孩是孤儿的事情她并不感到奇怪，在这渔村之中，一个屋子都未必凑得齐一家三口。
她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件幸事了。
不过，孤身一人愈发容易怀璧其罪。
莫梨搓搓手指，把袋子里珍珠的量降到一颗，她再对女孩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们姐妹找个住处。”
她伸出手指点点女孩抱在怀里的布袋：“这是报酬。”
女孩满脸怀疑：“你是不是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然后把我卖掉？”
莫梨摇摇头：“你来决定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女孩抿抿唇，又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卖掉吗？”
莫梨想说，她大可试试看，是不是真能把她们卖掉。
她并不显露自信情绪，双手合十做哀求状：“我和妹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应该拜托谁。”
女孩小声嘟囔：“拜托一个拿你东西的小偷，心可真大啊。”
莫梨扑闪两下眼皮做回应。
小女孩又认真思考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知道，早上是我救了你们？”
莫梨这次是真感到些许惊讶：“你就是莉拉？”
小女孩拧起眉头：“你不知道我救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好心？”
她能说，好不容易抽到巫女牌，肯定要试试做一回河神，只管问别人‘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她催促道：“你先打开袋子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帮我们也不迟。”
小女孩没再犹豫，解开袋子的拉绳，只看一眼立马收紧袋口。
她的表情不像是看到值钱东西该露出的惊喜，反倒满脸写着惊恐，连忙将袋子塞回她的话里，压低声音怒斥道：“这儿可不是王都，要是被人知道你带着它，怕是砍十次脑袋都不够！”
莫梨眯起眼睛。
看来，她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过得如此凄惨了。
布莱尔浑然不觉严重，凑到莫梨耳边小声道：“莫梨，我就说人类不会喜欢到处都是的东西。”
莉拉指着布莱尔看着莫梨，摇摇头：“你要是还想活下去，就劝你妹妹管好你的嘴，掉进河里旁人还能救，但如果被卫兵把脑袋按进水里，怕是再也没法回到岸上。”
布莱尔还想说点什么，被莫梨摇头制止。
莫梨哂笑一声：“抱歉，我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它是什么邪恶的东西吗？”
莫梨用手指点了两下袋子。
“当然不是，那个老头最喜欢的就是它！”她说完这话就紧张地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见，“你们到底是从哪来的，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假设沉船里的地图没有出错，她现在所在的土地，是属于罗伯特王子的。
莫梨随手一指梅丽森所在国家的方向，说道：“我从那里来的。”
“竟然是索菲亚女王的国家，真好。”
莉拉眼中竟有一丝艳羡。
她抓了两把鸟窝一样的头发，表情有些暴躁：“好吧好吧，就当我多管闲事。”
她拽着莫梨，莫梨又拽上正在开小差的布莱尔，三人一齐来到一旁的小巷子里。
莉拉正在确定左右没人，莫梨动动手指低吟咒语，用魔法捏出一个完美的隔音结界。
透明结界成功之时，莉拉也重新凑到莫梨跟前：“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在这个国家之中比起违法律法更可怕的，是绝对不能做两件事。”
莉拉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私藏珍珠，死老头明令所有珍珠都归他所有，私藏者——”
莉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莫梨问道：“黑市中也没有流通吗？”
如果黑市之中能够流通，她到时候就偷偷去卖好了。
莉拉剜了她一眼：“黑市商人有自保的法子，你有吗？”
看来可以。
她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对了，你说的死老头指的是国王吗？”
小孩姐嗯了一声：“糟老头子最爱的就是给自己整些奇怪衣服，某天一拍屁股想出要件全是珍珠做的衣服。”
布莱尔满脸嫌弃：“听起来就很丑。”
莫梨也无法理解珍珠衣服的审美，摇头道：“为了一件根本无法日常穿的衣服，就一声令下打算霸占所有珍珠，有病吧。”
莉拉嫌恶道：“是啊，你妹顶多算是可爱的神经病，他是真——呵，恶心。”
莫梨问道：“想来村子里的人都这么瘦，就是因为捞珍珠吧。”
莉拉点头：“嗯，老头搜罗国家上下的珍珠还不够，还强迫海边渔村之中的所有人，必须太阳升起就开始下海捞珍珠，海水被搅浑鱼变少不说，连捕鱼的时间也悉数剥夺。”
莫梨两根眉毛拧成一根。
莉拉指着她腰间的袋子，再次嘱咐：“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珍珠，你要么丢掉，要么就别告诉任何人，知道了吗？”
莫梨嗯了一声，问道：“珍珠的事情我知道了，第二样绝对不能犯的错呢？”
莉拉指着布莱尔，满脸严肃：“你妹妹那‘我今天刚长出双腿’的言论，要是被有心人之人听见，就会被当成人鱼抓起来。”
布莱尔刚想说自己就是人鱼，但想到莫梨的‘嘱托’，瞬间花容失色，她满脸惊恐：“不不不我绝对不是人鱼，你千万别问莫梨关于人鱼的事情！否，否则她会吃掉你的！”
莉拉发出一声呵呵：“我肯定不会问的。”
她又拍拍莫梨的小臂，严肃道：“我也信你就算饿死，都不会吃掉傻子妹妹。”
莫梨嘴角抽了抽：“感谢你的信任。”
第二件事应当与人鱼有关。
她的世界之中，很多长生的故事都与人鱼有关，比如吃下人鱼肉就能永生什么的。
如果真是那样，王子出海童话故事应该不会这么可怕。
她胡乱猜测，莫非喜欢搜集珍珠的国王，想搜罗一条人鱼豢养？
莉拉抿抿唇，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打破莫梨本就不美好的幻想，
“糟老头子有个更恶心长辈，他爷爷的爷爷的爸爸，很小的时候在岸边玩水不慎被浪卷走，最后是人鱼救的他，他对人鱼一见钟情，说她就是他此生的挚爱，愿意为她付出全部，可他到死都没再见人鱼一面，听说郁郁而终而死，临死前还喊‘吾爱在何处’呢。”
莫梨大幅度缩起脖子，纤细的身躯都给她挤出了双下巴。
好家伙，这是海的女儿之当王子知道真正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却对他没兴趣的版本。
布莱尔双手捧着脸，陶醉道：“哇，真是好美的爱情故事。”
确实挺美好的，嘴上说爱人鱼，却不妨碍生下能生出儿子的孙子的儿子。
问就是，家里真有王位要继承，怎么能够没有孩子呢？
全然不顾如果爱人真来了，又该以什么身份自处？他的妻子又该处在何种尴尬地位。
深情？不过是男人自我感动的谎言。
莉拉和莫梨想到一起去了，直接将她心里的想法吐槽而出，
“是好深情哦，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付出全部，但不影响他能对别人**，好深情哦。”
布莱尔脸色通红：“难不成人，人类也有发，发//情期吗？”
呵呵，他们看到美女的时候，就是他们发//情的时间，其实也不太挑日子，问就是女人长太美，女人穿太少。
他们哪有什么错啊。
第74章 第十一条鱼
莉拉双手叉腰哈哈笑道：“你这形容倒是有意思,我一直觉得有些男的和野兽没多大区别。”
布莱尔双手在大腿侧边上下摩擦，小声嘟囔一句，
“他应该不会这样吧”
罗伯特什么样她不知道,但《海的女儿》里头的王子,还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莫梨没打算在此时和布莱尔探讨感情问题,单手抱臂看着莉拉又问道：“既然国王的祖辈恋慕人鱼,为何提起人鱼是忌讳，难不成他因为祖辈的事情，所以对人鱼产生厌恶之情？”
莉拉道,
“不不不,国王一点都不厌恶人鱼，他对她们的着迷已经到脑子有病的地步了,所以，你懂吧,自从他听说人鱼在陆地上也能长出双腿之后，与其说是不能提人鱼，更精确的说法是——绝对不能被当成人鱼。”
小女孩又朝着莫梨挤了两下眼睛，瞬间便明白她未尽之言的含义。
布莱尔不懂,歪歪脑袋：“我不明白,为什么国王喜欢人鱼，但却绝对不能被当成人鱼啊？”
莫梨算是彻底搞清楚，为什么小人鱼的祖母，如此反对她与岸上有接触。
她大概压根没想到,按照人类写剧本的惯性，被人类国王看上的那个倒霉蛋,十有八九是小人鱼祖母本人。
看看，这傻孩子不听老人言,马上就要吃眼前亏咯。
国王喜欢珍珠，就能把边境渔村闹到不得安宁，他压根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他若是迷恋人鱼，想来下头人必然会捕风捉影，任何有可能是人鱼的无辜之人，悉数会被当做‘贡品’奉上。
如果她们真的不是，下场必然惨烈无比。
如若其中有一个真是，莫梨也不觉得人鱼会落得多好的下场。
莫梨伸出手指戳了两下小人鱼的额头：“笨蛋。”
小人鱼也不生气，只是捂着额头朝莫梨吐吐舌头：“莫梨才是笨蛋！”
莉拉自顾不暇，冒着危险提醒她们已经是仁至义尽，嘱咐结束自然到分道扬镳的时候。
她只差一点就能离开小巷，脚底却像是被粘在地上一般，再也提不起腿丝毫。
她是孤儿，孩童时期就被抛弃在海边，若非有幸得到一位高贵夫人的帮助，怕是今天压根没机会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记得那位夫人说过的话，
“我帮助你并非是为了得到什么报酬，不过是希望日后你遇见与你相同困境之人，她们也有幸得到如同今日之你得到一样的帮助。”
外头一副破瓦颓垣景象，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收留她们。
她们俩人愚蠢不堪，竟然会轻信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偷，却长着一副不该出现在穷人家的漂亮脸蛋，怕是被人贩子卖到妓院都不明白将要面对什么。
她身侧的五指微微蜷起，心一横转身朝她们伸出手：“遇见你们算我倒霉，跟上来吧，好歹能让你们晚饿死两天。”
莫梨并不太惊奇于莉拉的好心，甚至坦然接受：“好。”
她救她们在先，偷窃的行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猜莉拉之所以选择她们作为目标，原因是‘自取报酬’。
她知道逆境会把人变成什么样，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没有从检举她们之中谋取利益，而是归还珍珠出言提醒，便说明她本性不坏。
再者，即便她现在要把她们带去卖掉，她一个女巫有什么好怕的？
她还得起恩情，也能对坏心思做出报复，跟着莉拉也正好让布莱尔看看，愚蠢的国王到底种出何种恶果。
莉拉有些后悔方才说出的话。
她都三天没吃饭只能啃草皮，怎么还敢往营地带人的啊？
傻子妹妹心大无比，踏着古怪的步伐跳到她的身侧，
“莉拉，你真是个好人。”
她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能露出格格不入的笑容。
啊，永远快乐就是傻子的优势吗？
她不想搭她，埋头加快步子，铁了心不和她交流，但布莱尔哪里会如此轻易放弃。
她就像是一条快乐小狗，在莉拉周围转圈圈，即便得不到回应也一个劲的问问题，
“莉拉莉拉莉拉，你还没告诉我走路的诀窍呢，我也想像你一样走得这么漂亮！”
“莉拉莉拉莉拉，你家在哪里啊，只有你一个人吗？”
“莉拉莉拉莉拉，你头发上的饰品也好好看哦，我也想要一个。”
莉拉总算给出了回应：“什么头饰？”
莫梨抿抿唇，抬手从她乱糟糟的头发里抽出一片红色枫叶：“是这个吧。”
布莱尔连连点头：“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叶子，红色的诶！”
莉拉夺过枫叶，面无表情拍在布莱尔手心：“收了我的礼物就闭嘴吧。”
布莱尔快速眨巴两下眼睛，刚想开口说谢谢，但对上莉拉的瞪视，她连忙抿紧唇瓣，只露出傻兮兮笑容，甚至其中还带着一丝崇拜。
莉拉被看得浑身发毛，忍无可忍对着莫梨骂道：“你倒是管管你妹妹啊！”
莫梨满脸无辜：“你觉得我管得住吗？”
莉拉呼出一口气，伸手抓了两下鸟窝头：“我脾气还算好，到时候她要是见了诺亚还这德性，被赶出营地我可帮不了。”
莫梨挑挑眉毛，依着她对莉拉的了解，她嘴里那位诺亚指不定也是个口是心非的。
呵，快乐小狗将会让人背弃一切原则。
莉拉带她们从集市另一侧穿出，她这才发现上下村之间还有一道高高围墙，看年份像是最近才造的。
莉拉一边走，手掌一边划过围墙：“等我再长高一些，我就能翻过它了。”
“围墙后头是富人区？”莫梨问道。
莉拉嗯了一声：“富人区正好绕住我们住的地方，只要翻过翻过这道墙，我就有机会离开这个该死的国家。”
莫梨垂下眼眸，没在此时打破她美好的幻想。
‘富人区’，他们也不比穷人区的健壮多少，而且也没见到几个男性，如果翻过墙就能逃跑，为什么富人区的居民，还要留在这个渔村呢？
穿过围墙边上的小路，她们又逐渐回到大海附近。
道路的尽头没有围墙没有房子，有的是一个矗立在峭壁之巅的巨大岩洞。
她走到峭壁边上向下眺望，只见水流湍急，海浪一下下的捶打让人让人无端想到，这大抵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请。”
莉拉站在岩洞边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岩洞内部阴暗潮湿，且岔路颇多，若不是莉拉带着，怕是她们也无法找到真正的‘营地’。
几张简陋露营床围绕着熄灭的篝火。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不少年幼孩子，正躲在角落观察着新来的两人。
莉拉已经瘦脱相了，这里带着的孩子几乎皮包骨。
莉拉解释道：“他们都是村子里的孤儿，有些是生来就被抛弃，有些是父母死的突然，还有些嘛不想被父母卖掉换钱就逃跑了。”
布莱尔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父母愿意卖掉自己的孩子？”
莉拉发出一声嗤笑：“你这个被父母抛弃的傻子，有什么好说的。”
布莱尔小声辩驳：“我不是傻子，虽然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但，但父亲没有抛弃我。”
莉拉显然没信布莱尔的话，只当她癔症又发作了。
她一边安抚几个小孩，一边看向两人说道：“总之，这里虽然有点简陋，但外头人想进来并不容易，而且好歹能遮风避雨。”
布莱尔学着其中一个小孩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头顶的钟乳石摇头道：“一点也不简陋，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岩洞，希望这里也有漂亮宝贝。”
“漂亮废物能填饱肚子吗？”
莉拉满脸不屑。
莫梨摸摸下巴，问道：“你完整探索过这个岩洞吗？”
莉拉点点头：“当然，我就是在这个洞里长大的。”
她随手一指：“往左边去，能够通往水源，不过也只有水，从没出现过任何能吃的东西。”
莫梨问道：“你们有潜下去过吗，下面会不会有能吃的东西？”
莉拉摇摇头：“当然，我们牵着绳子向下弹过，然而绳子绷紧了也没到头，有一回还有一个孩子身上的绳子被岩壁挂断，再也没有回来。”
她呼出一口气，眼眶有些泛红：“总之外头什么样你也清楚，没人知道水潭多深，到底连着哪里，我建议是别作死。”
她又往边上一指：“你们要是喜欢的漂亮废物，就往右边去。”
布莱尔眼睛刷得亮起：“真的吗，莫梨我想去看看！”
莉拉小声嘟囔道：“都要饿死了还有空关心漂亮废物。”
布莱尔独自适时发出一声咕咕叫，她脸颊有些红：“嘿嘿，我还能忍，而且吃的总会有的！”
莉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真是要命的乐观。”
莫梨眯起一只眼睛：“我觉得反正横竖都是死掉，难过死不如快乐死，你说呢。”
莉拉摇摇头“你们要寻死随你们的便，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也看到这儿有多少要饿死的孩子了，我没空陪你们继续胡闹，今天我做了什么你们也知道，肯定没法分出更多食物给你们。”
莫梨嗯了一声：“本来就是我们不请自来，你先考虑孩子们就好。”
莉拉点头：“当然。”
布莱尔朝着莉拉竖起大拇指：“莉拉真的好棒哦，竟然可以帮助这么多小孩，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厉害的人，嘿嘿，你的灵魂一定比大部分人更加漂亮，也比他们更加永恒。”
莉拉发出一声啧：“什么奇怪的夸奖，又不能当饭吃。”
布莱尔又发出一声轻笑，随后，她毫不犹豫向着左边岔路岔路走去。
莉拉猛地睁大眼睛，看起来比莫*梨还要着急：“你快去看看你妹妹，怎么连左右都会记错，别到时候跌进水里救不回来了。”
布莱尔的记忆出错？
莫梨觉得没有。
她让莉拉不用跟着，顺着闻着海水的味道慢条斯理来到水潭边上。
她不需要下去，就已经知道下头必然连通大海。
布莱尔与她的想法一致，站在水潭边上纵身一跃的动作毫不犹豫。
她是海的女儿，怎么会对故乡生出恐惧。
对她来说，学会如何用双腿游泳，可比如何在陆地上前行简单得多。
呛水四五次之后，她终于成功潜入水底。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一小时之后，巧克力色的头发先一步冒出水面。
长着双腿的小人鱼竟然从水里拖出一张渔网，里头全是些她日常爱吃的贝类和虾米，以及各种各样的海草。
她探出一颗脑袋，注视着莫梨的双眸亮亮闪闪，脸上直白的写着‘快夸我’。
第75章 第十二条鱼
莫梨蹲在水潭边上,手掌在布莱尔湿哒哒的棕色脑袋上揉搓两下：“不愧是布莱尔，真厉害啊。”
她的手指下滑到她洗去沙泥重回皙的脖子侧边。
她原以为魔药会让布莱尔的身体彻底变成人类，现在看来,她身上还是保留了一些鱼类独有特长。
真是搞不懂她刚变出腿那会儿,到底为什么能差点溺水。
布莱尔双手撑着岸边轻松离开水面,她坐在谭边双手用力,费劲巴拉只将渔网拉出水面一点。
她目光穿过清澈水面，只见下头贝壳和虾的数量便已经十分可观，海草的数量更是庞大,它们在此时根本算不上垃圾,而是能够果腹的好东西。
不过，想要带它们离开海底的确要废点力气。
莫梨本想动用超绝一百力量帮她一起,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从下头托着渔网向上,棕色脑袋和几只海豚紧跟渔网之后。
莫梨坐在岸边眨巴两下眼睛，抬起泡在水中的脚晃了两下：“嗨。”
阿米娜眼睛眯成一条线，表情十分不快：“她已经没有鱼尾了，你怎么还能让她独自下水呢？！”
莫梨晃晃脚丫子：“我也没有,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呢？”
布莱尔附和道：“对啊对啊,莫梨现在也没有尾巴，她怎么能在海里保护我呢？”
阿米娜眼睛微张，双唇抿了抿，最后只吐出一句：“算了。”
她尾巴拍拍拍水面,两侧海豚便滋她一脸水。
莫梨：？
她带着海豚钻回水底的动作飞快无比，消失之前还不忘再用尾巴甩她一脸水。
莫梨面无表情抹掉脸上的水分,皮笑肉不笑看着布莱尔：“你姐姐可真有意思。”
布莱尔双手合十，上下睫毛像是渔网里的贝壳一样合上打开：“莫梨你鲨鱼不记人鱼过。”
莫梨剜了她一样,轻松提起渔网顶端往回走，布莱尔在后头避免渔网被石头勾住。
*
莫梨与布莱尔才刚离开，莉拉就开始坐立难安。
她屁股坐在岩石地面上，脚掌一会儿朝左，一会儿又朝右。
她小声嘟囔道：“她们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她正左思右想，犹豫是否应该前去查看之际，诺亚回来了。
诺亚今天在外头晃了整整一天。
绕开卫兵试图抓鱼，一无所获。
去卫兵基地试图偷吃的，差点被抓。
跑到富人区的屋子搜罗，结果发现她们可能比她更‘穷’。
她挂着脑袋回到岩洞之中，七八个孩子瞬间涌到她的身边，抓着她的手臂大喊，
“诺亚哥哥！”
诺亚面上绽放灿烂笑容，不厚此薄彼，一个个拍他们的脑袋，然后又朝显然心情不好的莉拉扬扬下巴：“我们又不是头一回挨饿，别愁眉苦脸的。”
莉拉小心翼翼看着诺亚：“倒也不是因为挨饿的事情。”
露露张开双臂举过头顶：“我知道我知道，莉拉姐姐今天带回来两个超漂亮的姐姐，气质就像是故事书里写的公主。”
诺亚皱眉：“贵族？”
莉拉连忙摇头：“以前可能是，但现在绝对不是。”
诺亚摇头：“她们的父母都能狠心不管她们，我们多管闲事做什么？”
莉拉小声道：“我本来也不想管，可年幼的那位是个傻子，她好像觉得自己是条人鱼，早上差点溺死在水里，后来”
她跑到诺亚身边，踮起脚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她还拿出一颗珍珠给我，想当给她找地方住的报酬，如果放任不管，她们下场绝对很惨。”
诺亚惊讶道：“珍珠？她难不成是从索菲亚陛下那边来的。”
莉拉压根没想这么多，摇头道：“管她们是哪儿来的，我只是觉得不该放任不管，你想骂我就骂吧。”
诺亚自然不可能因为她做好事就骂她，搓搓她的头顶，恶狠狠道：“带回来就带回来吧，和我们一起挨饿，总比被**的老头的卫兵抓住要好。”
露露歪着脑袋：“**是什么意思啊？”
诺亚瞬间变得有些慌乱：“**就是——”
莉拉紧抿双唇，实在是憋不住笑。
诺亚咳咳两声，连忙转移话题：“莉拉，你带来的人去哪儿了，我想见见她们。”
莉拉面上笑容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愧疚：“诺亚，她们刚才就到水潭那边，已经好久了。”
“你刚才说，妹妹觉得自己是条人鱼，早上差点溺水而死？”
两人表情同时变得十分难看，毫不犹豫向着水潭方向奔去。
然而，出乎莉拉和诺亚意料的是，她们不仅没给她们带来惊吓，甚至还带回了不少‘惊喜’。
*
布莱尔注意力十分容易被转移，刚看到狂奔而来的莉拉，立刻就忘记看顾渔网，在原地蹦跶两下，双手使劲挥舞着，
“莉拉莉拉莉拉！”
她跳跃的动作十分不熟练，不是平地而起，而是像水里一样向前俯冲，于是再次摔了个狗啃泥，她揉揉数次受到撞击的额头，刚仰起脸便对上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蛋。
她穿着破烂简陋，风吹日晒将她的皮肤变成古铜色，气质是布莱尔从未见过的桀骜。
她朝她伸出手，
“虽然我提供给你地方住，但也不必行此大礼。”
布莱尔脸蛋红扑扑盯着她半晌，严肃道：“哇，你比王子长得还好看。”
莫梨笑吟吟问道：“喜欢吗？”
布莱尔表情严肃：“好像也喜欢。”
莫梨问道：“如果这位”
虽然对方极力掩藏，可布莱尔一眼便能辨认她的真实性别。
可既然对方不想说，她也没必要戳破。
“如果这位先生和王子同时掉在水里，你会先救谁？”
莫梨直接出了一个世纪难题。
布莱尔睁圆了眼睛满脸惊恐：“怎，怎么会一起掉进水里呢？”
诺亚发出一声啧：“只有废物王子才不会游泳，我能自己救自己。”
布莱尔挠挠脸颊表情有些尴尬，她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双手按着地面自行起身，刚站定就下意识甩两下湿哒哒的头发。
岸上并没有水底的阻力，所以布莱尔在自己看来‘轻轻’地甩动，在岸上却让浓密棕发末端直直打在诺亚脸上。
诺亚很难不怀疑，眼前这位漂亮女孩对她有意见。
她默默摘掉面上留下的红色枫叶，刚想丢在地上，结果被布莱尔双手夺过捧在怀中：“你干什么呀，这可是我的宝贝。”
诺亚沉默片刻扭头看向莉拉，语气笃定：“她就是你说的傻子妹妹吧。”
莉拉严肃点头：“Yes.”
玩笑归玩笑，在确定两人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诺亚和莉拉都难以把目光，从地面的渔网上头挪开。
诺亚蹲下身，扒拉着渔网里的贝类，惊喜到：“至少一周的食物都不用发愁了！”
她彻底抛掉之前的偏见，朝着两人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带来这些食物。”
莫梨指着一旁布莱尔说道：“是她下海替你们带来的，我不过是在岸边喊喊加油。”
诺亚略显惊讶。
莉拉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脑子不好的人也会有特长，叫什么，上帝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也有可能给她们打开一扇门。”
诺亚觉得莉拉说的很有道理。
她自以为自己是人鱼，有可能是因为她在游泳上头特别有天赋，早上溺水应当是意外吧。
诺亚想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待这位‘傻子’，她再次朝她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诺亚，很感谢你对我们提供的帮助。”
“我叫布莱尔！”布莱尔笑容灿烂，“祖母和我说过，你帮我，我帮你，你们再帮助别人，帮助循环世界才会更加美好！”
诺亚和莉拉听到这话，眸子同时闪了一下。
布莱尔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突然握住诺亚的手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她问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诺亚回过神来，表情有些诧异：“什么？”
布莱尔歪歪脑袋：“我听说握手是人类特有的礼仪，握住之后应该做什么？”
诺亚咳咳两声，像是对待露露一样耐心，她引导着布莱尔晃动两下手臂，然后松开五指：“握住，晃动，放开，握手礼就结束了。”
布莱尔发出兴奋地哦哦声：“好厉害哦！”
诺亚试探地问道：“你学会了吗？如果没学会的话，要不要再来一次呢。”
布莱尔眼睛亮闪闪地：“可以再来一次吗？”
诺亚笑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