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小猫落难记完 宝宝,真的不……
一号痴痴地抱着小男孩回了房间。
原木装饰的房间不大不小, 猫头鹰壁饰栩栩如生,窗户狭窄,只能斜透进来半扇月光, 夜明珠蒙着薄布,稀稀疏疏散发出些许光辉, 整个房间处于朦胧之中。
一号把小男孩放在桌上, 两条白腿自然晃了晃,少年似乎对这个位置很不满意, 他掰着自己的腿, 指着瞬间压出来的红印,睁着水洇洇的大眼睛。
“你……”一号想问点什么,但欲言又止。
少年从桌上跳下来,光洁的双足踩在地毯上, 轻盈地钻上床。
白发绿眸少年趴在枕头上,没等一号反应过来, 又鼓起小脸嘟囔着从枕头上爬进被窝里,整个人藏进去, 只露出一双眼睛。
尺玉本来打算像平常那样趴在枕头上睡觉,结果一趴上去,直接把枕头压扁了,不得不从枕头上下来。
他天天和一号睡觉,知道人类是把后脑勺放枕头上, 身子放床上睡觉, 于是照猫画虎, 有样学样。
一号缓缓走过来,坐在床边,嘴唇动了几下, 没说什么,静静地盯着尺玉看。
尺玉等不到话,干脆闭上眼。
良久,尺玉都快要睡着,又被一号的声音从睡意中拉回来。
“你……你能不能变回猫啊?”
一号神色为难,略皱着眉,似乎从未遇到过如此难以应对的事情。
尺玉看着他,“我不会。”
一号:“这样也太奇怪了。”
“什么奇怪?”
“我们两个睡一张床。”
“我们不是一直睡一张床吗?”尺玉疑惑,这人才奇怪。
“但你之前是猫。”
“我现在也是猫。”
尾巴从被子里钻出来,毛发已经长了个七七八八,看起来足够可爱,一摇一晃,耳朵也顺势动了动。
“但是,”一号顿了顿,“你不完全是猫,还有一半是人,不是吗?”
尺玉摇头。
一号纳闷,哪里又不对了。
尺玉说:“还有一半是魅魔,瑞恩希说的。”
一号抓狂:“你们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尺玉心想,他什么也没干,只是舔了一口绿油油的魔药。
“反正,我现在变不回去了,我不会变猫……”
话还没说完,被子突然一空,刚才乖巧躺着的少年凭空消失,一号吓了一跳,半扑在床上,掀开被子,一只白色小猫甩了甩脑袋。
“喵——”
哦哦,变回来了。
一号长舒一口气,终于安心下来,上床睡觉。尺玉觉得一号怪得不行,明明还是他在这张床上,一号就能接受了,有很大差别吗?
尺玉正想着,一号突然伸手到他肚子下面,一捞,把尺玉捞到枕头上,贴着他的耳朵。
“还是要听着你肚子咕噜咕噜才睡得着。”
尺玉蹬了他几脚。
早上起床,尺玉发现自己的爪子贴在一号唇上,湿漉漉的。
不可能是他自己伸过去的,那就只能是一号干的,尺玉果断一爪子拍在一号唇上。
一号懵着醒过来,不明所以,发了会呆,就在尺玉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时,一号突然抱着尺玉,放在自己脸上。
尺玉一吸气,就感觉到自己肚子被一号的眉骨、鼻骨还有薄唇微微顶着。
“大胆!”
咦,他还没变人,就能说人话了。
一号:“嗯?”
尺玉支支吾吾一会,“别的人,别的人想摸我肚子都要拿猫条来交换,你什么也不给,之前还无视我,害得我饿肚子,难过好久,你怎么能摸我肚子呢?”
一号非但没有因他的控诉收敛,反而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力道之大,让尺玉都怀疑自己肚子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毛毛全被一号吸到嘴巴里去了。
“你怎么这样!”
尺玉跳起来。
“我摸了吗?”
一号认真问,问得尺玉有一瞬间茫然,旋即一号趁其不备,用力捏了一把柔软的猫肚子,“这才叫摸,小猫。”
尺玉在床上一滚,直接变成人人形,尾巴宣战般用力拍了几下。
“坏人,你这个混蛋。”
“我又不是人。”一号穿着衣服,闻言挑眉。
“……”尺玉一时间不能理解一号所说的不是人究竟是字面意识还是尺玉所常听见的那个意思。
好一会,他的脑子在这个问题的理解中宕机,最后苯而自知地问:“什么意思?”
“衣服穿好。”一号穿上外套,顺手抄起床上的衬衣花苞裤丢到尺玉腿上,“回来告诉你。”
尺玉撇撇嘴。
“不会穿吗?”一号略略皱眉,没等尺玉说话,自己又捡起衬衣,抖了抖,“伸手。”
尺玉听话地伸手。
然而这天晚上一号迟迟没有回来。
尺玉不知道怎么回事,夜里有些不习惯,大晚上跑到瑞恩希的房间,把睡得香香的男巫拱醒,问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瑞恩希说楼倚霜也没回来。
尺玉得知两个人一块出去,才感到胸口那块突突跳的东西稍微放缓了点速度。
他变成猫,在窗边坐下,直到一点光亮浮现在遥远的天边,才从窗台上跳下来,慢悠悠回到冰冷的被窝里。
到第三天,尺玉坐不住了,他告诉瑞恩希,自己要去找一号,他鼻子很灵,能找到的。
瑞恩希连忙把他拉住,“不不不,不会有事的,你跑出去万一丢了呢?”
“可是……”
尺玉刚开口,学院大门处便传来熟悉的声音,疲惫又无奈:“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一号从门外走进,眼下青黑一片,二话不说扛起尺玉,在尺玉欸欸欸连声疑惑中,快步走到房间,把门一关,将尺玉丢到床上,“变猫,快。”
尺玉心想你一走就是三天,把他丢在屋里,也没个解释,语气还这样强硬,尺玉哼哼两声,扭头:“不会。”
一号看着他,不说话,直到尺玉都忍不住偏回头来看他的表情,只觉得一号脸黑黑的,下一秒,一号突然把他推到,埋头到他的小腹上。
吹了夜风,一号的鼻尖又硬又冷,像一块硌人的石头,蹭得尺玉嗯嗯地哼了两下。
“不舒服。”尺玉推了推一号的脸,但纹丝不动,“不舒服。”
终于,一号缓缓起身,他撑起身体,离尺玉一臂的距离,英气狭长的双眸深深地注视着尺玉,那双眼睛流露出无尽的疲惫。
尺玉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之前在那个充斥着蓝色发光数字的房间,一号来去匆匆,步履携风,到了这个魔法学院,经常在外面忙碌,偶尔在学院歇脚,夜里搂着他睡觉,表现得像只大狗,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好像累到连心都没法跳动了。
尺玉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怪他的话,喉咙好像卡了棉花团,连呼吸都变得阻塞。
最后,他小声说:“好吧,那你抱吧。”
勉为其难让他抱一下好了。
一号立马又埋头下来。
他环抱着尺玉的一截腰,肌肉紧实的手臂带着成年男性的体温,隔着柔软的云纱将尺玉的腹肉烤得暖烘烘的。
尺玉下意识抱着一号的头,略硬的短发真像大狗的粗糙毛发。
“你那天说,回来告诉我什么叫不是人,你还没跟我讲呢。”
一号的唇贴在尺玉腹上,发出嗯的一声,震得尺玉以为床在抖。
“再抱一会儿。”一号翻身,自己躺下,让尺玉趴在自己胸膛上,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尺玉单薄的后背,继而撸着他的猫尾。
“你三天没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担心我啊?”一号低低笑了一声。
“没有呢。”
“哦,是吗?”
“所以你去哪里了?”
一号揉着肉嘟嘟的猫耳朵,“去修补东域西境的裂隙。”
“你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嗯。”一号顿了顿,“前两天被楼倚霜带到沟里去了。”
“带到沟里去?”尺玉暂时还理解不了言下之意。
“他不希望我修补裂隙。”
“为什么?”
“他来自东域,你没发现吗,他的长相、穿着,以及他所用的灵力,都和这里的人不一样。而瑞恩希是西境的人,如果我把裂隙也就是东域西境沟通来往的通道修补缝合了,他们就不得不分居两地,此生不复相见。”
“他们不可以都留在西境,或者都去东域吗?”
“很难。楼倚霜在西境有自己的基业,是一个宗门的未来,而瑞恩希的老师、朋友都在西境。”
“那就分开好了。”
“爱人怎么能接受分开?”
“爱人是什么?”尺玉听学校里的学生提起过家人、亲人,还没听过爱人。
“……对象,配偶,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说到对象那尺玉就知道了,“我知道对象,我在学校里看见很多学生和自己对象吃嘴巴。”
“……”一号哽了哽,“对。”
“所以,他们不想分开,不希望你修补裂缝,对你干什么了?”
“他们,”一号扶额,“给我洗脑。楼倚霜说是瑞恩希的主意,要他以理服人,把我带到通道口,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给我说教。”
“噢,那你现在觉得呢?”
“不知道……”一号自己半仰起身,靠在床头,又颠了颠尺玉,让他往上趴些,“真不想管了。”
“听起来很累的样子。”
“当然累了。”一号颇感怅惘,“我说我不是人,其实我一开始是人,有人的身体,人的思想,人的灵魂,后来带着军队重建了世界秩序,就被天道点名,说我有维护时空秩序的能力,能者多劳,要我给他干活。”
“我拒绝不了,只能答应,但三千小世界根本不是我一个人管理得过来的,有时候也会碰到现在这样的麻烦,于是我——”
“把自己切成了九份。”
尺玉吓了一跳,“你有九条命吗?”
“没有。”
“我听学生说猫有九条命,但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假话,我看见波斯从楼上摔下来就死掉了。还以为你有九条命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把自己的灵魂和数据、程序混合在一起,用数字填充身体,于是每个我都由九分之八的数据和九分之一的我构成。”
“数字?难怪我看见好多数字。”
“你看见数字了?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从哪来的?那天你突然出现在我脚上,害得我被误会虐猫——不过现在想想,应该是瑞恩希他们两个拖延的借口。”
“我,”尺玉想了想,“不对,我应该死掉了,但我又没死。我被火烧,烧得我好疼,我以为要死掉了,却看见天边破了一道口子,然后我就飘起来,钻了进去。”
“等我醒来就在一个全是蓝色数字的房间,你出现了好几次,但每次都视而不见,把我丢在那里饿肚子。”
“我没有视而不见,我真没看见,我很忙,你也看见了。”一号举手投降,又问:“你怎么被火烧了?发生火灾了吗?”
“不是……”提到这件事,尺玉就有些难过了,“我本来在学校里,但我听见学校里的同学说老是有人从外面捡小猫进学校,给他们很大压力,我有点不好意思,就想到后山去自己生活,但是碰到一个——一个真正的混蛋,他骗我,把我带走,然后打我。”
一号呼吸一滞,抚摸尺玉后背的手力道越发轻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我不好看吗?明明我被火烧之前,还拿了学校猫猫大赛的冠军,这是喂我猫条的同学告诉我的,她应该不会骗我吧?”
“你很漂亮,拿冠军是自然的。”
“嗯嗯,我也没有打过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凶,不仅打我,还想把我放进锅里。我看过了,那个锅连骨头都能炖烂。”
一号不自觉绷紧了手臂,又听见尺玉说:“后来我逃跑的时候把房子烧了,我被烧了,他也被烧了,不知道他死掉没有。”
“一定会死的。”
“我不知道,我当时看不见了。”
“一定会死的,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