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贵族学院22 胸……好像有些肿了?……
姜临。
找上门来了。
少年蹲在地上, 小小的身躯隐没在黑暗里,圆眸呆呆望着墙壁。
“听说姜少爷在找你。”
尺玉打了个寒颤,牙齿如同浸在冰水里一般又酸又麻, 柔软的双腮仿佛灌了水泥,僵涩得难以动弹。
认识这段时间, 姜临时常表现得喜怒无常, 阴晴不定,热衷于逗弄他, 看他一会小脸惨白, 一会安心下来,但并有没有给他带来实质性的伤害,于是尺玉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
到了敢给姜临一巴掌的程度。
险些忘记,姜临是那个把人骨头弄断了还在表彰会上发表反暴力宣讲的人。
尺玉这副身体本就处于亚健康的状态, 腕骨细伶伶的,极为脆弱易碎。
而姜临, 作为极限运动热爱者,尺玉见过他攀爬悬崖峭壁的照片, 几百米高近乎垂直的崖壁,姜临徒手爬了上去,手臂肌肉愤张,其间蕴藏的力量足以轻描淡写折断他的手骨。
然后姜临还会笑眯眯地问他知不知道错了。
薄薄的眼皮将琥珀眸半遮半掩,投射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瞳孔却异常地缩小, 甚至呈现出蛇一般的竖瞳。
盯着尺玉。
尺玉喉咙干涩, 连咽口水都咽不下去。
额头开始隐隐作痛,发烧的症状似乎又出现了,这回是被吓出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像夺命的钟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出奇的一致。
塞西尔出卖了他?
尺玉雏兽龇牙般咬了咬牙,露出几颗雪白而毫无威慑力的小牙齿。
楼梯间并不广阔,即使尺玉身量娇小,蹲在地上缩起身体的模样让人很容易单手将他圈住抱起来,也不得不承认,只要姜临靠近楼梯,很容易就会发现他。
发现这漆黑的环境里躲着一只偷偷作祟的小老鼠。
身后那扇门成了尺玉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蹑手蹑脚,保持蹲下的姿势快而隐秘地挪动双脚,蹭着地面靠近了门。
担心门把手会发出声音,身体贴在门上,用肚子捂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压下它。
门开了。
没有发出声音。
是尺玉多虑,莱恩必然不会采用廉价到还会发出嘈杂声响的建材。
门只开了一条细窄的缝隙,尺玉侧过身来,像会流动一样钻了进去。
一寸寸地拉动门合上,尺玉才发现这门竟然不能反锁。
提在喉咙那口气仍旧未能舒散。
他不得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来缓解大脑高压的情绪,没想到胸口的红痕还没有消,一拍上去疼得他吸了一口冷气。
怕被发现,还只能自己捂着自己的嘴。
漆黑的屋子里,尺玉无声地叹了口气拉开领口再度观察它的情况。
胸……好像有些肿了?
鼓起来一点。
锁骨下面的胸脯红洇洇一片,宛如天边的云霞,且浓且淡。
尺玉立马捂紧了衣领,不给看。
“太可怜了宝宝,怜爱了。”
房间很黑,像家里的衣柜一样黑。
尺玉不安地在墙壁上摸索了两下,被系统提醒:“现在开灯的话,万一光线从门底下溢出去,很容易被发现的,宝宝。”
尺玉失望地收回手。
好在他虽然视力不好,夜视能力还不错,勉强能看清房间里的布局,不会一不小心撞到桌角。
墙上似乎挂了一些照片。
离得近的照片上面好像是个小孩子。
会是塞西尔吗?
藏得这么严实,多半是塞西尔,很有可能是他的囧照,尺玉暗自揣测。
系统却说:“宿主,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你?”
尺玉微愣了两秒,凑近去看。
几乎是把脸凑到照片上面了,才看清照片里是个黑头发的小男孩,穿着背带裤,脸圆圆的,胳膊圆圆的,手也圆圆的。
黑葡萄般的眼睛似乎发现了摄像头,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被拍了下来。
青峰并没有给尺玉留存小时候的照片,尺玉的记忆里也没有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子的印象。
“怎么会是我?小时候我都不认识他。”
然而接下来的照片,让尺玉心渐渐沉了下来。
右侧的一张照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生站在一群男生中间,手上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浅浅笑着,似乎很不好意思。
第二张照片,是这个十二三岁的小男生坐在钢琴弹着琴,旁边一个穿西服的男人背对镜头,应该正注视着小男生。
……最后一张照片,是这个长到十六岁的少年在莱恩的紫藤萝瀑布廊桥里面,被两个热血方刚的男同学堵住,少年连连摆手,似乎那两个男生提出了什么难以接受的请求。
圆润的深色眸子,小巧挺翘的鼻子,白瓷般无暇的面庞,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腰肢。
最后这张照片里的人长相已经和现在的尺玉一模一样了。
再不想承认,尺玉也不得不认可了系统的说法。
真的是他。
“怎么会有这么多我的照片,尤其是小时候,我明明不认识他……”
照片里记录的事情,甚至比尺玉继承来的的记忆更丰富。
记忆会褪色,但照片保存完好。
系统弱弱地举手:
“宿主,其实……”
“其实?”
“其实你和塞西尔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来着。”
“?”
尺玉脑袋上冒出来一个问号。
“怕影响到你做任务一直没跟你说,你父亲青峰,以前和塞西尔的母亲是合法配偶,只是后来离婚了。”
“所以,你不认识塞西尔,但塞西尔确实可能认识你。”
尺玉唇微张,思考了许久。
系统抛出来的往事像个炸弹,把尺玉炸得都开始思考了。
思考结束,尺玉小声嘀咕:
“那他还欺负我?罪加一等。”
系统沉默了。
半晌后,斩钉截铁道:“对!”
“不过宿主,我觉得现在的重点可能不是这个。”
这一打岔,尺玉脑海里绷紧的弦稍微松了松,满是无奈。
他又叹了叹气,“我知道,他们还在外面,也不知道塞西尔是不是把我出卖了,姜临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不不不,宿主,也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尺玉仿佛听见了系统咽口水地声音。
“你看看右手边的桌子,那上面……”
尺玉听话地走过去,桌上放着一些,隐约能辨识出是衣服。
他上手摸了一下,质感很熟悉,因为房间很黑,看不出颜色,只能大概看出形状。
看大小和样式,尺玉问系统:“这是我之前参加春见宴会的礼服?”
系统支支吾吾地:“你再看看旁边那个,白色的呢。”
尺玉放下手里的衣服,摸起一团白色,棉质的手感,柔软舒适。
仔细一看,立马把它丢了出去。
内、内裤!
往旁边再看,两条!
尺玉几乎呆滞了,往日亮晶晶的眼眸失去了神采:“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私密的东西,怎么可以……!
一条是他那个雨天留下的,另一条,不会是塞西尔从他家里拿来的吧?
冷汗从额角滑下,尺玉摸着桌面,冰窖似的寒冷,心跳如擂鼓,密匝匝,像在他耳边猛击一样,浑身都被这种巨响带动得微颤起来。
一张张的照片,青色礼服,蝴蝶领结,甚至那条被水浸湿的内裤……按照日期排列,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房间。
“塞西尔也有特殊癖好吗?”
尽管是在心里说话,他的声音也在发抖。
恰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琴弦被猛地一拨,震动空气,弦鸣声催着心跳。
一楼角落的房间不见天日,唯一的窗户被百叶窗遮盖得严严实实,白日里阳光透不进来,久而久之房间布满了冷气。
冷得像冰窖。
房间外的讲话声由远及近,听脚步声,似乎是从楼上下来。
“两天过去了,神通广大的塞西尔不可能还不知道他在哪吧?”
“跟你说过了,野猫要拴绳,不然迟早要跑。”
“他就在这里?别跟我作对,塞西尔,我脾气不好你知道的。”
“呵呵,或许他正躲在某个地方看着姜少气急败坏地寻找,高兴得露出了爪垫。”
脚步声消失,二人在楼梯口停下。
姜临的声音突然变得森冷:“可我怎么听说你这儿请了校医,我看你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你觉得呢?”
尺玉刷地一下回头,撞上照片上黑发幼童黑葡萄似的眼睛,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
屏息凝神,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哦买噶宝宝快跑!要是塞西尔承认你就在他的别墅里,等你被找到……岂不是要被两个人酱酱酿酿!”
“天呢,你那么娇气,怎么承受得住两根——”
尺玉小脸一白。
跑!
虽然不懂酱酱酿酿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系统说的两根是什么两根,但听系统的语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稍微用脑子想一下就知道,姜临绝对不会放过他,而塞西尔,这一屋子的东西被他发现,塞西尔肯定也不会轻易放了他。
尺玉扯开百叶窗,推开窗户,从未如此利落地翻窗一跳。
意料之中的砸地感没有到来,反而是密密的刺痛,尺玉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玫瑰。
雪浪翻涌,不少白玫瑰被他压断。
他一边嘀咕:“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边揉了揉自己被扎的腿,好在玫瑰刺不是很长,没有给他扎出血。
他刚才发出的声音不小,可能已经引起姜临注意,得赶紧跑远点。
尺玉爬起来,一刻不歇地往外跑。
别墅离校园区有不短的路程,尺玉一直跑,直到确认已经跑出夜里肉眼可见的距离,才敢慢下脚步来。
他喘着气,润红的唇吐息着香甜的气息,因为奔跑而变得红润的脸颊仿佛一颗熟透的蜜桃。
“跑、跑掉了……呼。”
尺玉声音闷闷的,像一罐装满水的罐头在摇晃,似乎有点想哭。
他搓了搓淡红的鼻头,刻意转移话题来避免自己掉小珍珠:“系统,你刚才说的酱酱酿酿是什么意思啊?”
跑步时,系统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晃动,像是跟着他跑步,给他助威似的。
停下来之后,系统也停下来,只是微微律动,仿佛泡在水里。
而当他问出这句话,系统完全停了下来,机械的圆球上面似乎浮现了尴尬的神情。
“这个,这个啊,这个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呢。”
“酱酱酿酿就是酱酱酿酿,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做一些运动,哦也可能是三个人。”
“我还是不懂。”
“别问了宿主,再说下去我要被扣积分了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呜呜呜呜呜。”
机械圆球控制着显示板做出哭泣的表情。
“好吧好吧。你从哪里看到这个词语的?讨论一下就会扣分。”
“嗯……花某文学城。”
“它肯定不正经,你别看了,万一以后真的扣分了。”
“那不行。”
系统不假思索。
……
“青尺玉?”
天气已经回暖,白日里逼近三十度,但主城临海,夜风一吹,树叶哗啦啦作响,白日里再高的气温也都吹散了,甚至凉飕飕的。
晚上没有活动的情况下,莱恩的学生不常在外游荡。
但尺玉就是这么不幸。
寸头男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脸色看上不去不太好,生硬的粗眉压低,突然发现尺玉,跟发现猎物了一样两眼冒光。
“姜少把莱恩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的人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寸头男生逼近尺玉,意味深长,“你胆子真大。”
尺玉记得他,那个在音乐会场上万籁俱寂的时候说他死定了的那个贵族学生。
不仅如此,还、还说他是……!
“知不知道你害我挨了姜少的打?”
尺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活该。
但是,姜临打他了?
尺玉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他瞪那一眼实在没有威慑力,睫毛长而卷,看着谁都是一副缱绻缠绵的模样,遮挡住薄弱的月光,圆顿的深色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更加浓郁,像一颗上好的黑曜石。
跟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
寸头突然脸涨红,清了清嗓子,“这样,你叫我一声……”
尺玉皱眉看着他。
“什么?”
“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不把你交给姜少。”
尺玉神情难以置信,像是听见了什么特别诡异的话。
“你疯啦?”
寸头男生摸了摸后脑勺,喉结一滚。
“看什么看?私底下叫姜少还有塞西尔少爷都叫顺口了吧?让你叫你就叫,别墨迹。”
尺玉鼓了鼓脸,他才不叫,这个人说话可难听。
余光瞥到一个慢步走来的身影,还没看清是不是姜临,心里便一紧,心一横:“你买个帽子戴吧!”
“什么?”
“你的脑袋像卤蛋。”
尺玉抬腿往大门处跑。
结果刚跑出去两步就被寸头男生用身体挡住。
太讨厌了,尺玉回头,那个身影又近了些,万一是姜临那不就完蛋了。
前面跑不掉,只能往侧方跑,尺玉气鼓鼓地瞪了寸头男一眼,警告他:
“不准告诉姜临。”
“也不准追我!”
男生明显没反应过来,瞳孔微微放大,僵在原地,像一台被按下暂停键的放映机。
趁着寸头男生发愣,尺玉一溜烟往旁边跑去了。
为了防止不该进来的人闯进来,别墅区四周林立矮墙,大约一米五高,墙下种着矮小灌木丛,开着米白色的小花。
没能从大门的地方出去,尺玉站在墙角,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试着翻墙。
结果墙上竟然有碎玻璃!
这是在防谁?
防谁?
防青尺玉。
尺玉眼眶发酸,气哼哼地踹了一下墙角。
“宿主,下雨了。”
尺玉抬头,一滴雨水正好滴进他眼里,带着夜晚的温度。
等他低回头,雨水就滴不进眼睛了,只能在睫毛上面蓄成一个小水坑,跟荷叶上的水珠似的。
尺玉心想难怪以前下雨的时候眼睛里不会进水,原来都被睫毛挡住了。
系统默默吐槽:“宝宝你找重点的能力真的很差。”
“嗯嗯哼哼唔唔哼嗯哼唔嗯。”
萌得系统差点忘了要提醒宿主什么:“下雨了你再不找个地方避雨的话,本来就发了烧,待会更严重了。”
“真烧成傻子怎么办?”
别墅区很大,尺玉走了许久才看见另一幢别墅,古朴素雅,但他没有立马靠近,找了棵树冠大的树躲在下面。
“容易被雷劈。”
“我今天运气都那么差了,不可能一直差下去吧?”
系统:“……?”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这别墅是谁的?我能偷溜进去躲雨吗?”
“是谢莲生。”
“谢莲生?”
只要不是姜临就行。
“校园F3的最后一位。之前其他人讨论过,你可能没听见,他前不久离开莱恩外出处理事务去了。”
尺玉闻言,立马抱着脑袋往别墅跑去。
别墅有一股悠悠的气味,杂糅着淡檀香和兰香,尺玉没看见哪里点了香烛,吸了吸鼻子,似乎是从墙体里传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谢莲生外出时忘记了锁门,别墅的大门半掩着,尺玉侧身钻了进去,没碰到门一下。
高悬的月亮从云中探出,幽微的光亮从窗户滤进来。
尺玉学乖了,没去开灯,蹑手蹑脚摸到沙发上去坐着。
“今晚就暂时住在这里,希望不会有人进来。”
“别墅区只有几位顶级贵族和他们的佣人会走动,但谢莲生不喜欢家里有人,连佣人都没带一个,估计没人会进来,触他的霉头。”
尺玉心安了下来,刚才在外面紧张刺激了一回,心脏都快承受不住那样的高压了。
沙发似乎是真皮,柔软舒适,尺玉屁股往前挪了一下,大剌剌地往后一躺,准备在他临时发掘的巢穴好好休息。
然而他的背刚贴在沙发上,整个人触电般坐了起来。
“系统系统,有人在看着我……”
他浑身僵硬,在黑暗里放大的瞳孔骤然缩小,死死盯着对面墙上的那双眼睛。
“哪里?”系统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我去!他怎么……不对,那是个佛像吧?”
“……佛像?”
尺玉瞳孔慢慢放大,好一会,才辨认出那双眼睛的身体。
佛像大约五十厘米高,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右手结成说法印。
纯金的身体嵌在顶上的壁龛里,没有光照的情况下通体呈现出暗色,只有那双用蓝宝石镶嵌的眼睛折射出一点亮光,乍一看的确像有个人趴在窗户上偷看。
“怎么会有人在家里摆放佛像?”
尺玉嘟囔着,身为窃入者,对素未谋面的别墅主人颇有怨言。
虚惊一场,系统查看起资料来,“有些家庭的确有在家中供奉神明的传统,只不过谢家的原因有些不同。”
“你看,这别墅里不仅有一尊佛像。”
左手边的墙壁上刻画着一个青年男子,脚上穿着一双带翼的凉鞋,身上则是短袖束腰外衣,肩膀上飞着一只羔羊,正盯着前面莲花纹样的双蛇手杖,是赫尔墨斯。
更远处,还有一尊六臂湿婆像,一个狼首人身的阿努比斯雕像,手持雷电头发被劈得焦糊的雷神托尔像……
系统比对着资料,半蒙半猜地介绍给尺玉。
尺玉张着嘴,若有所思,最后在系统期待的眼神下说了句:“那他挺花心,信这么多。”
系统:“啊哈哈,对!”
“咳咳,其实他也不见得真信,你看那个蓝眼睛,跟资料里不太一样。”
“也对,收集不等于喜欢。塞西尔收集我那么多东西,”尺玉一想起这事就感到冷寒,“算了,收集东西就收集东西,别我把片成片也收集起来就好。”
“宿主你说得好吓人。”
“你也会怕吗?”
“可能随你吧。”系统随口一说。
尺玉两手叉腰。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接着说谢莲生。”系统嬉皮笑脸打岔,“刚才说他供奉神像的原因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是因为谢家是掌管联邦宗教的家族。”
“也就是说,普通信众信神,而神信谢家,所以莱恩论坛里都把谢莲生叫做莲面暴君。”
“真的有神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主神是真的存在。”
什么有没有乱七八糟的,尺玉摇了摇头,呆毛橡皮糖似的弹软。
“好了好了,我睡——”
哗啦啦。
尺玉和系统双双屏住了呼吸。
楼上的水龙头打开了,水流不停,似乎很急,像是极高的瀑布砸到山地滩石上。
有鬼?
半晌,水停了,稳健的脚步声又响起。
是人。
如果只是水声,尺玉还在心里嘀咕都怪系统讲那些神不神的东西,现在真见鬼了。
脚步声一出现,立马能确认是活人。
然而在这幢别墅,活人似乎比鬼可怖。
尺玉悄悄把屁股从沙发上抬起来,佝偻着腰,和系统大眼对小眼,慢慢往外面走。
寂静如死的别墅突然传出清脆的一声“叮咚”。
【情潮来袭,请宿主及时应对。】
尺玉瞬间愣在原地,无所适从。
系统也有些急了。
赶着投胎也不能这么赶啊!
忽地,它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特殊任务是根据当时条件来触发的,也就是说现在有适宜条件来渡过情潮。”
“如果是姜临或者塞西尔,应该是从大门进来。”
“那楼上的人是……”
……
手腕挂着白玉般的菩提手串,戴着白色手套的指尖轻轻按压着猎物的皮肉,右手捏着一柄细长手术刀,折射出生冷的白光。
柳叶刀毫无压力地贯入猎物皮肉,没有一丝鲜血涌流出来,比用勺子分食果冻还轻易。
划拉一下,刀子瞬间剖开猎物的背,山崩般裂出一道肉谷。
橱窗门缝只有几毫米宽,刚好正对着男人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无情地分割着一条性命。
突然,男人俯身,长眸一抬,冷冷看着前方,仿佛和他对视。
尺玉双手捂着嘴,指尖用力到泛白。
透过门缝,能看见那个男人一头黑色中长发到颈部,面部线条生硬,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感。
“……是谢莲生。”
系统说。
这和尺玉与系统先前的揣测是一样的。
可是。
他们之前的计划是,情潮突然而至,既然谢莲生不喜欢别人闯入他的领域,那尺玉就假装不小心进来避雨撞见了他。
等谢莲生生气驱逐他,他就可以借此度过情潮。
谁知道上二楼第一时间没撞见谢莲生,反而撞见他放在屠宰台上的猛狮尸体!
尸体躺在半人高的平台上,壮硕无比,浑身没见到伤口,但松弛的肌肉,合上的眼皮,以及最重要的不带有束缚的放置,都表明这头狮子已经没了生息。
四周角落处都点着细香。
系统哆哆嗦嗦:“难、难怪他回来没在人前露面,没让其他人知道他回来了,原来是有事情要做啊。”
尺玉一时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计划。
被他撞见了这样隐秘的事情,恐怕不只是生气这么简单了。
原来他真的有这么倒霉。
尺玉笑不出来。
他决定离开现场,大不了找个地方躲起来,任由他魅魔的特征露出来。
可他还没有离开房间,屋外的脚步声便步步逼近,清晰可辨。
是低跟皮鞋踩踏实木地板的声音。
心跳加速,砰砰的撞击声混着脚步声,催促着尺玉慌不择路,又重操旧业,往柜子里躲。
绘着恶魔山羊的橱柜镶嵌在墙壁上,离地大概八十厘米,下面放着一个空花瓶。
可惜橱柜的门不能完全严丝合缝,还是不可避免漏光进来。
尺玉屏息到面红耳赤,快要窒息,谢莲生才收回目光,悠然自得地切割着尸体。
“呼……”
尺玉缓缓吐气,然而他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身上一阵潮热。
四肢百骇如同被蚁虫啃啮,又痒又酥麻,尺玉不禁绷紧了脚背,薄薄的睡裤瞬间湿了,黏在身上,隔在橱柜木板和肌肤之间,存在感极强。
系统的声音立马消失了。
尺玉清楚感受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橱柜外只有谢莲生。
谢莲生平静地解剖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躲在橱窗内浑身发热,偷偷度过情潮。
身上的反应太剧烈,剧烈到意识开始失控,身体不受控制地拧着,大腿纤薄的肌肉用力到颤抖。
指尖扣着木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淹没在了柳叶刀刮过兽骨的声音里。
尺玉忍不住想要发出呜咽的声音,可他不能,只好揪着睡衣领口塞进嘴里死死咬着。
咬到纯棉的布料全都湿溻溻皱得不行,才大腿一颤,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流下。
舌尖顶出口中的衣服,浑身燥热到尺玉不得不吐出一点点舌头来散热。
紧接着,橱柜骤然变得狭小。
身后一条硕大的毛绒尾巴填满了橱柜,柔软的白色绒毛挠着他耳后、脖颈处的裸露肌肤,情潮过后本就敏感的肌肤酥麻了一片。
尾巴……好熟悉。
熟悉,却不受控制,尺玉试着用力把它憋回去,失败了。
在心里小小地叹息了一下,尺玉也无可奈何,注意力转移到下身黏糊糊的感受上,内裤沾水过后贴在身上格外不舒适,尺玉悄悄挺了挺上身,把臀部抬起来一点,想要让内裤和肌肤分离开。
然而敏感的胸前肌肤顶着湿漉漉的睡衣,像是被狠狠摩擦了一下,很不舒服。
这里还没来得及处理,头顶上又传来触顶的感觉。
一双白色耳朵被压得耷拉下来,粉粉的耳内快要贴着头发。
尺玉在身上其他地方摸了摸,没有再摸到一些不符合人类的特征。
刚想说原来魅魔特征指的是一双耳朵和一条尾巴,他掀起睡衣露出一点点小腹——
这个黑黑的图案是什么?
好丑。
几乎是嫌弃至极,尺玉立马放下衣服,盖住它,心里还不停嘀咕:
什么奇奇怪怪的图案,线条乱七八糟的,还黑乎乎的。
无法忍受。
尺玉越想越气,不自觉鼓起了脸,还没消气,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水滴声。
似乎是水滴砸落到橱柜下的花瓶上。
在静谧的只有刀刮骨头声音的密闭房间内,异常清楚。
漏光的柜门缝隙里,谢莲生突然不动了。
尺玉呼吸一滞。
谢莲生发现了?
不。
谢莲生抽出一张干净的抹布,抹干刀上的血痕,随后将柳叶刀放到台子一侧,脱下手套。
他捏着自己的手腕,转了转一颗菩提子,冷冽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罪孽深重,只有我来帮你早登极乐了。”
罪孽深重?
说的是那只死去的狮子,还是自己?
虽然他骗了一些人,也打了一些人巴掌,但也没到“罪孽深重”需要“早登极乐”的地步吧!
尺玉鼻头酸酸的,有些委屈。
但好在,谢莲生那句话是说给兽尸的。
说完后便离开了房间。
尺玉没有立马出去,半信半疑地,他把耳朵,大的那个毛绒耳朵贴在橱柜上,仔细听谢莲生的动静。
从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来看,谢莲生应该是先去了隔壁洗手,水声哗啦啦,和之前尺玉在楼下听到的一样。
随后是踩踏在实木楼梯上的声音,谢莲生下了楼,紧接着有一声模模糊糊的关门声。
再之后便没了动静。
尺玉叼着乱动的尾巴尖,在心里数着数,打算数到六百,如果那时候谢莲生仍旧没有返回,就认为他的确没有发现自己,没有陷阱,到时候偷偷溜走。
然而他数着数着,脑子里突然传来系统的机械怪叫:
“宝宝宝宝!别睡了别睡了!”
尺玉浑身一抖,穿着小皮鞋的脚直接踹开了橱柜门,他惊慌地问:“怎么了?我被发现了?”
没等系统回他,他便扭头去看自己身后,已经没了一大团毛绒尾巴,又摸了摸脑袋,耳朵也消失了。
“不是,你睡着了。”
“我睡了多久?”
系统想了想,“从我被关进健康系统到被放出来,半小时左右吧。不过宿主,我刚刚看见……你的尾巴了?”
半个小时。
他往外探了探头,没有人。
尺玉趴在橱窗沿上,试探地伸脚,脚尖点地后胸口离开橱柜,整个人落在了地上。
他下得谨慎,稍稍晃了下之后便站稳了。
“嗯……刚才尾巴和耳朵都露出来了。”
转身正好面对台面,被解剖得露出骨头的兽尸已经很难辨认出原样,粗壮的骨头上还粘连着些许红色的肉和筋,横割开的皮肉刀口整齐,一看下手的人就十分熟练。
“咦,好残忍。”
尺玉拍了拍小胸脯,“还好躺上面的不是我。”
系统安慰他:“别怕宿主,我刚才用电子蓝莓包贿赂同事,让它帮我查了这个F3的更多信息。”
“信息上说谢莲生从小和宗教神明之类的东西接触,久而久之起了逆反心理,越是亲密,确实不敬。”
“楼下的那些饰品就是很直接的证据,估计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不让别人进他的别墅,以防被人发现谢家生出了一个不敬神明的继承者。”
“而且他因为童年经历,热衷于审判别人,谁做了他觉得不对的事情,就会给他‘判刑’。”
“但实质上受到他审判的多是动物,比如桌子上这头狮子,只是吃了几只小动物,就被他宣布该死。”
系统叹了口气,似乎对莱恩竟有如此多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贵族感到无可奈何。
“不过这也说明宿主应该不会受伤,毕竟你不是动物,就算要论本体,你也是只魅魔。”
系统长篇大论,自以为安抚了宿主,说完一瞧,宿主竟然嘴巴都白了!
“啊?宝宝你怎么了?是不是谢莲生的故事太血腥吓到了?”
系统顿时愧疚不已。
天啦噜宝宝小脸都吓白了!
都是它的错!
尺玉下唇颤着,却说:“我……”
“我不是魅魔,我是小猫,我也是动物……”
他一副要哭的样子,鼻头和眼眶都红红的。
系统愣了,啊?
“宝宝,你是魅魔,不是小猫。”
“我是小猫,不是魅魔!”
他讨厌魅魔,也讨厌肚子上面那个黑漆漆的印记。
系统摸不着头脑,圆不溜秋的电子球体左边拐一下,右边拐一下,最后抽离出来,以幻体的形式浮在空中,贴着尺玉柔软的面颊蹭蹭。
“怎么会呢,宝宝你是魅魔,不是小猫。”
“我是小猫,不是魅魔!”
“你是魅魔,不是小猫。”
“我是小猫,不是魅魔!”
“你是小猫,不是魅魔。”
“我是魅魔,不是小猫!”
“欸,对!”
尺玉眨了眨眼,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毫无水准的争辩结束,一人一机器安静了下来,系统突然呀了一声,“难怪!”
“难怪我看见你的尾巴好大好大一个,跟我资料库里的魅魔尾巴细细尖尖的一条完全不一样。”
系统激动地上蹿下跳,围着尺玉的脑袋跳起诡异的舞蹈。
“竟然是小猫魅魔。尾大,无需多言!”
尺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旋即甩了甩头,告诉系统:“我们现在下去吧,很晚了,他一直没动静,估计是休息了,趁现在离开。”
害怕发出太大动静把休息的谢莲生吵醒,尺玉下楼时扶着楼梯,控制落脚的重量,几乎没有声响。
系统回到他的神识里,尺玉在心里问它:“以后也可以这样吗?”
“什么样?”
“就是,贴着我的脸。”尺玉脸颊微红。
“当然没问题!”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加上马上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尺玉窃喜,小猫踮脚般从二楼下到一楼,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壁龛。
那双宝蓝色的眼睛仍旧透射着冷光,尺玉缩了缩肩臂,无端感到一阵寒冷。
他在心里吐槽:“谢莲生天天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不觉得瘆得慌吗?”
一边吐槽,还一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轻巧地蹦达到别墅大门处,尺玉下意识嗯了一声,门关了?
来之前大门留了个缝,系统想起当时宿主身体跟会流动似的钻了进来,后知后觉可不就是小猫咪嘛!
“可能是谢莲生下来关了门。”
系统说。
尺玉点点头,拉着形状奇怪的门把手,用力一拽——
没开。
他眨眨眼,凑近观察了一下,又换了个方向,再拽——
门上锁了!
尺玉大脑嗡地一下空白了,刚想跟系统说他今天不会要翻第二次窗吧,身后传来一句:
“来者是客,怎么不告而别?”
说着客气的话,语气却并不亲近,仿佛冒着冰块上霜白的寒气。
第23章 贵族学院23 装货。
青年坐在沙发上, 黑色的中长发模模糊糊,薄唇轻抿,笑容浅淡, 神色柔和地看向尺玉。
手里握着一支手机,似乎在播放着什么视频, 说话时把它扣在茶几上。
绅士礼貌, 文质彬彬,和尺玉从柜门门缝里窥见的谢莲生判若两人。
甚至是和刚才说话的声音给人的感觉也浑然不同。
尺玉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按兵不动, 或者说惊愕地站在原地,手还抓着门把手。
谢莲生起身朝他走来,恍惚间他俊逸的面庞与乳白的雕像有几分相似,仿佛融进了那些神明之中。
尺玉有些紧张, 往后挪了两步,后腰撞到门上, 钝痛从脊骨爬入大脑,尺玉不由得弯腰嘶了一声。
“你好, 我是谢莲生。”
谢莲生温温柔柔的,说话时连投射在他脸上的冷白月光都变得暖柔了起来。
他这副样子,实在让尺玉怀疑谢莲生是不是有第二人格。
难道刚才干坏事的是坏人格,现在好人格上场了?
那他知道一个刚解剖了一具硕大尸体、身上还仿佛散发着血腥味的人走过来是一件很吓人的事情吗?
尤其是门还锁了,想跑都跑不了。
尺玉慢慢直起身, 迟疑地伸手, 握住谢莲生的手。
碰了一下, 就立马缩回了手。
短暂的触碰并没有给尺玉留下太多的感受,只记得谢莲生的手冰冷。
“你好,我是尺……”
“尺玉, 我知道。”
谢莲生在尺玉说完前开口。
尺玉见他知道自己是谁,就没有再说,乖巧地站在原地,不去揉后腰,也不东张西望,双手背在身后,比被班主任拎到办公室的小孩还听话。
谢莲生微微扬了下眉,“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名字的吗?”
“毕竟我们之前可从来没有过交际。”
他挑眉的动作不像姜临那样带着玩弄的意味,似乎只是表示意外。
尺玉心里嘟囔谢莲生和塞西尔、姜临一样奇怪,这话说的,他知道就知道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哦,那你怎么知道的?”
尺玉不情不愿地问,感觉自己像个被推着走的小机器人。
“姜临到处找你,快把莱恩翻了个底朝天,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说到最后,谢莲生还笑了一下,好像他们是什么关系很亲近的人,在一起谈论某些无可奈何的事情而流露出苦涩的笑容。
“哈,哈。”
尺玉干巴巴笑了两声。
淡粉的唇扯成扁扁的手机充电口形状,其中的苦涩比谢莲生真情实感得多。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已经很晚你快去睡觉吧,我这就离开。”尺玉挤出一个程式化的笑容,礼貌地跟谢莲生道歉,“哦不,你去睡觉之前先帮我开一下门吧,不然我出不去。”
谢莲生还在看着尺玉笑。
没一会,谢莲生摇头,“姜临脾气不好,性格恶劣,他还没消气的情况下你被他找到,恐怕……”
“的确是很晚了,不如就在这里休息?都是莱恩的学生,理所当然该互帮互助。”
这怎么可能,但尺玉还没来得及拒绝,谢莲生的手便伸到他腰后,“刚才撞到了吧?上楼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很绅士地没有触碰到尺玉的腰,只是指尖划了下睡衣布料,随后便拢着尺玉的肩膀,带他往楼上走。
语气像是请求,手上的力道也不重。
但尺玉还对刚才用柳叶刀贯穿尸体的谢莲生心有余悸,他坚持要走的话谢莲生真的不会把他也摆在台子上面吗?
脑子发懵地跟着就走了。
只是又一步三回头,对原本近在眼前现在越发遥远的大门依依不舍。
谢莲生顺带到刚才坐过的沙发前捡起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他迅速暗灭了手机。
而尺玉,因为不停地以目光表示对大门的留恋,错过了瞥见手机屏幕上死寂的密室内直播画面。
正对着橱柜。
客房在二楼的另一侧,谢莲生把尺玉送进去,帮他关了门,才离开。
今天折腾得太久太累,屁股沾上床的一瞬间,本来就发烧不舒服的尺玉浑身都松懈了下来。
系统看他那找着家的表情,嚷嚷:“宝宝你也太掉以轻心了,这就跟着走了,我怀疑以后谁拿个棒棒糖都能把你骗走!”
说着还深深叹了口气。
它刚才都帮宿主规划好了逃跑路线,回过神来一看,宿主竟然跟着谢莲生上了楼!
系统都怕谢莲生直接给宿主带到那个密室里去当小羊羔宰了T-T!
尺玉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哼哼唧唧:“他们这些贵族的床太好睡了,跟云朵一样,怎么能这么舒服……真的不能怪我。”
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给自己开脱。
“系统,你说谢莲生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他和密室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像两个人。”
“……装的吧。”系统想起他就来气,装货。
“装的吗?”
尺玉下意识以己度人,如果是他来装的话……不用如果,他每次想要装得镇定,姜临和塞西尔都会笑。
可恶。
一点也不配合。
他还是坚持谢莲生脑子有问题,怎么会有人装得那么像样?
多半是谢莲生天天跟神啊鬼啊的待在一起精神不好了。
“不说这些了,他没生气,那就好。”
而且尺玉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虽然他的确是小猫,但在这个世界里,没人知道他是小猫,甚至连魅魔这个身份他也藏得很好。
在谢莲生眼里,他就是一个人类学生。
不是动物。
那他应该是安全的。
尺玉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了系统贴在他脸上的样子。
他小声问:“今晚可以吗?”
“?”
“你睡在这里。”尺玉指了指自己脸肉旁边的枕头,羞赧道。
系统懂了,从宿主的识海里抽身出来,变成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电子球体,duang地一下砸在了枕头上。
尺玉哼哼着蹭了蹭系统。
“以后每天都可以这样吗?”
系统迟疑了。
“恐怕不太行。”
尺玉瞬间鼓起了小脸,像是嘴巴里塞了两团棉花。
系统连忙解释:“晚上你睡着了,我得回主神空间去补充能量,否则第二天就要关机了。”
尺玉仍旧皱着他那灵巧的眉。
“今天特殊,是因为你情潮之后露出了魅魔相,我这边……额,又触发健康保护功能给我送回去了,我趁那个时候充了电,所以今晚上可以陪着你。”
它们虽然以硅元素作为核心,但所需要的能源和电其实有很大不同。
只是电源是以前非常普及的能源之一,它们又是电子体,所以会习惯称之为充电。
“好吧。”尺玉低落地答应了。
“为什么你还要补充能源啊?我之前在文学课偷偷看了篇科幻小说,里面的机器人不仅充一次电能用一年,还有特别多的功能,什么都知道。”他嘟嘟囔囔,“你应该比它还要厉害的吧?”
尺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系统圆滚滚的球身。
“难道你在磨砺我?”
系统一哽,只能点头:“对,我比它厉害得多,我可是主神创造出来的高级智慧生物,只是——”
“只不过我需要一点积分。”
“什么积分?”
“就是你完成一个世界的任务后获取的奖励,可以用来给我升级,每升一级我的能量储存就能扩容一些,到时候就不用天天跑回去充电了。”
尺玉眼睛瞬间亮了,连黑发似乎都变得更加有光泽了。
系统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宿主不是嫌弃它没用,只是想要它陪着自己,否则也不会被它用扩容这事糊弄过去,却不追问关于“特别多的功能”和“什么都知道”。
其实其他系统的确可以做到“先知”、“全知”,毕竟所有的小世界都在主神空间的掌握之中。
但它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调取到实时的信息。
问了前辈,只说它等级不够,多带宿主过几个任务就好了。
系统很想大喊什么都不知道它要怎么带宿主过任务,它在宿主心里威武高大的形象马上就要崩塌了!
但是前辈很忙,说完就飞走了。
系统只能灰溜溜滚回来。
其实这次回去,除了充电,系统还表达了想要切换到第三视角的意愿。
它在宿主的识海里,看着宿主所看见的画面,紧张得它都快要短路了。
这个要求也被驳回了,哈哈。
系统在想什么,尺玉浑然不觉,他拨动系统,让它落到自己颈侧,然后侧着身子眯上了眼,感觉自己像吃了蜂蜜一样幸福。
他要努力完成任务,得到关于更多记忆的线索。
还要挣积分,给系统扩容,好让他它和自己多贴贴一点。
他好忙的。
……
月亮下了悬山,房门突然打开。
一只带着菩提珠串的手率先进入房间,随后是青年精瘦却不单薄的躯体。
以及他右手两指中夹着的一柄柳叶刀。
第24章 贵族学院24 我只是一只小猫,你不能……
谢莲生很早就听说过尺玉的名字。
在塞西尔口中, 是一个沾花惹草、脚踏几条船的交际花,一心想要攀附权势的劣等贵族,被一群低俗下流男生当成性幻想对象的花瓶。
塞西尔提到他时, 冷色的眼眸像是烧了火,烈日熔金般赤红。
谢莲生一度以为塞西尔对尺玉极其憎恶, 憎恶到不日就要对他动手。
用生父出轨红灯区娼妓的旧事让他在整个中心区待不下去, 哭着鼻子红着眼眶从宿舍楼收拾东西离开。
然而塞西尔迟迟没有动手,只是在听闻尺玉为了融入贵族, 又把谁关在教室里后, 勾着唇冷呵一声。
谢莲生曾靠着墙,浅笑问:“我帮你?”
“多管闲事。”
塞西尔这样说,谢莲生自然不会多掺和。
而那个传说中攀龙附凤极不安分的少年也并没有打上他的主意,甚至很少在他们面前露面, 以至于谢莲生对尺玉印象并不真切。
他一度觉得是擅长观察别人、在心里做人物侧写的塞西尔看走了眼。
小男生只是长得好看了些,受欢迎了些, 恃宠而骄了些,加上脑子蠢了些。
直到春天开学后, 他在佛比斯区处理躁动的宗教势力,从论坛上得知塞西尔和姜临因为尺玉当众发生了龃龉。
传出来的那张图里,尺玉坐在姜临腿上,黑色短发毛茸茸的,裸露的后背托着欲飞的蝴蝶骨, 连垂在薄背上的珍珠都比别人的多些光泽。
他低着头, 像是依赖地窝在姜临怀里。
但谢莲生清楚看见是姜临的手臂紧紧禁锢住了少年。
而照片另一侧, 塞西尔碾着喜爱的白玫瑰花瓣,神色冷厉。
看起来像是为了争夺那个娇小的少年。
但谢莲生谨慎地想,这些论坛里学生最喜欢八卦, 和捏造八卦,从给贵族编造绯色新闻、把他们拉下神坛来获得满足感。
说不定真相并非如此。
结果他回到莱恩的第一晚,就得知姜临满学院寻找尺玉踪迹的事情,恨不得掘地三尺。
原来是真的。
这一下子就让谢莲生对这个传闻中的劣等贵族产生了好奇。
漂亮的人多的是,虽然尺玉是其中最漂亮那个,但塞西尔和姜临都不是那样浅薄的人,谢莲生笃定还有别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让塞西尔和姜临争相抢夺?
当天晚上,尺玉就自己送上门来。
谢莲生疑心他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兽,否则怎么会在他只是心里想一想的情况下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呢?
尺玉踏入别墅的第一时间谢莲生就知晓了情况,他从监控里看着尺玉躺在他的沙发上,大摇大摆,登堂入室。
像是流浪的狸猫发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巢穴,鸠占鹊巢地入住了进来。
谢莲生故意发出了动静。
尺玉没跑,反而上了楼。
谢莲生一时兴起,陪他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他俯身看向前方时,仿佛听见了少年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这比以前的游戏,甚至是为作恶多端的野兽超度都更加有趣,谢莲生不介意继续和他玩下去。
他在监控里看着,密室里寂静无声,少年似乎在狭小的橱柜里睡着了。
或许是缺氧晕了过去?
少年那薄弱的身体,的确可能受不住如此艰辛的环境。
等小男生做噩梦似的一脚把柜门踹开,满脸惊慌地看着外面,接着鬼鬼祟祟的下楼,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的自己,直接朝着大门走去。
谢莲生心想,确实比其他人有意思。
可尺玉要走,谢莲生只好善良地为他提供了夜雨时的居所。
少年睡觉前并没有特意关上窗帘,薄凉的月光洒在他的睫羽上,泛着霜色的银光。
他两条腿张开,摆成八字,把偌大一张床正中间的位置全都自私地占据了。
单被被踹到一边,半截在床上,半截掉到地毯上。
鼻息平稳,颊肉淡粉,胸口浅浅地均匀起伏着,一副睡得乱七八糟但睡熟了睡得安稳的模样。
如果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恐怕会变成那条可怜的薄被,被踢到地上去。
谢莲生走到床靠窗户的一侧,站在床头凝视着尺玉。
被他遮挡住月光投射下一片阴影的床上,少年洇红的唇珠丰饱湿润,像一颗挂在高高的树上让人心生掠夺欲望的浆果。
谢莲生一动不动,站了许久,少年没有一丝清醒的痕迹。
薄薄的眼皮平静地覆盖在那双曾惊慌看着他的瞳孔上,短短的额际平滑流畅,赏心悦目。
睡得这样熟。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
谢莲生用指尖划过柳叶刀的刀口,刀口划破指腹,指腹因常年拉弓射箭磨出粗茧而没有流血,只是翻出一条肤色的口子。
那刀口经水后就会变得肿胀,翻白。
莱恩校园里有一些畜生,总有人整天围着它们嗷嗷叫,一边嚷着可爱一边说想要把它们一屁股坐死,但又不忍心动手只好劈里啪啦拍着自己的大腿。
谢莲生从不觉得有什么可爱的,在他眼里都是犯了杀孽的一群畜生。
但现在,谢莲生心想,或许用不着解剖,他已经知道是什么让塞西尔和姜临反目成仇了。
……
上午有一节插花棵,尺玉赶回宿舍换了校服才急匆匆跑到教室。
他到这里时,课程准备的花材都被挑拣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尤加利叶之类的辅材。
尺玉小喘着气,单手扶着门框,好不容易喘顺了,才发现这一窘境。
他微微皱眉,瞬间想到去抢劫贫困生,可他四处张望,却发现这门课上都是带着红色、黑色校徽的贵族学生。
之前也是这样吗?
尺玉记不清了,有些无措。
老师发现了他,询问有没有同学有多的花材匀一些给晚来的他。
教室里寂静一片,似乎等着看他的好戏。
尺玉小步挪了进去,站在一个空位的台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好一会,这种寂静被一个面红耳赤的蓝牌学生打破,他抱来几只白玫瑰和一些小众的花材放在尺玉面前。
“这些是我搭配好的,你直接用吧。”
尺玉眼前一亮,黝黑的双目仿佛两颗黑加仑葡萄,“谢谢你!”
声音甜滋滋的,仿佛一碗小甜水洒在空中,摇动了被冻结的空气,传入所有人耳中。
蓝牌学生涨红了脸,耳根脖子都红得吓人,结巴地说了句不客气便回去自己的位置。
尺玉隐约听见有人骂了句脏话,还有人低声问不怕姜临……后面的尺玉没听清。
有了花材,当前的窘迫被解决,尺玉就没去想那么多。
他继续和系统吵架。
“我还没有原谅你。”
和系统吵架这事说来话长。
早上尺玉醒过来,却发现原本该在他颈侧睡觉的系统不见了,起初他以为只是系统醒得比他早,提前回去了。
跑回宿舍的途中,尺玉问系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系统不知道怎么回事,支支吾吾的。
说话也不流畅:“就、就该醒的时候醒的呗。”
尺玉直觉不对劲。
再三追问之下,终于从系统口中得知自己的罪过!
“真不是我故意要溜走的,实在是太折磨球了!昨晚上你一睡着就开始转悠我,把我当篮球拍来拍去,我以为你睡熟了就会停下罪恶的手,结果!你还上脚了!”
“把我噌一下踢到床下,噌一下又踢到床下,这能怪我吗?”
系统在尺玉识海里墩墩地上下撞着空气壁。
尺玉脸一红,硬着头皮说:“难道会是我的错吗?我都睡着了。”
系统:……?
“是我的错,我的错。”系统球面光屏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尽管系统认了错,尺玉觉得它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没有原谅它。
尺玉原本的记忆里有关于插花的系统学习,靠着那零零散散的记忆,和不可名状的感觉,尺玉插出了不错的成品。
课上分配的花瓶统一是带细闪的瓷白色,刚好和尺玉用的白玫瑰交相呼应。
他带着自己的成品离开教室,脸上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只是一只小猫,你不能和我计较。”
他言辞陈垦地告诉系统。
系统忙不迭点球,“对对对,宝宝说的都对,我下次一定一定绝不临阵脱逃,被宝宝踹都是香的!”
尺玉心里有些开心,但脸上还是装得一本正经,怕被系统发现他这么好哄。
谁料转角处,一道颀长的身影骤然出现。
“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要躲一辈子。”姜临背靠转角的墙面,双手抱臂,冷然盯着尺玉。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尺玉下意识倒退一步。
后背传来结实的温热感。
是塞西尔。
尺玉心悸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心如死灰地扬起一个假笑,一步一步往靠墙的方向走了,像个四肢僵硬的小机器人,礼貌地让出位置。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只是不小心挡了两个人的路,让开就好了。
可惜,姜临和塞西尔都没有动。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尺玉,冰冷的眼神仿佛把周遭空气都抽走了,只是看着就能让视线中央的人窒息而亡。
“喜欢白玫瑰?”沉默已久的塞西尔终于开口,问的却和尺玉意向之中的话题毫不相干。
尺玉迟疑地点了下头。
手上遽然一空,花瓶被姜临抢走。
“插得还可以,我就勉强收下了。”
姜临啧了啧,貌似很嫌弃。
塞西尔轻笑着,“既然是白玫瑰,那必然是送给我的了,姜少。”
毕竟全莱恩都知道塞西尔偏爱白玫瑰,甚至有人因为冒犯一些花,被夺去了引以为傲的家世。
“是吗。”姜临瞥了一眼塞西尔,把问题抛给仿佛还处于事外摸不清状况的少年,“尺玉。”
第25章 贵族学院25 宝宝的巴掌都是香的……
谢莲生从刚下课的学生口中得知塞西尔和姜临两个人把尺玉“堵了”。
那个学生正说得起劲, 说小男生脸都白了,不敢看两个贵族哪怕一眼,手里抱着个花瓶, 恨不得自己钻进瓶子里躲起来,整个人都蒙着一层破碎感。
说着说着, 突然惊觉身边站着谢莲生, 立马噤声。
毫无血色的表情从尺玉脸上转移到那个学生脸上。
谢莲生听得有意思,抬手放了那人离开, 正巧他也在三号楼, 自己往着插花室走去。
走了没两步,就在四方花廊看见了风浪尖上的三个人。
少年手里空空荡荡,藕白的双臂还虚虚环着,像是刚刚被夺走了怀中物, 整个人还僵着。
姜临和塞西尔一前一后,群狼环伺般吐出只言片语, 尺玉脸上浮现出犹豫纠结的神色,良久, 突然双手握拳,特别用力地垂在两腿侧边,张嘴要说话。
在想什么?小脸鼓得跟河豚似的。
不,河豚太丑,尺玉漂亮, 面部光洁无暇, 比玉石白瓷都更莹润, 用刚蒸熟的包子作比更合适。
薄嫩的表皮没有一丝瑕疵,隐隐透着内里馅料的粉色,熟豆沙的甜味填满了里面, 仿佛马上就要炸开,迸发出世间罕有的甜味,引得人不由想要咬一口,把里面的嫩粉尽数吸纳入口。
尺玉话还没开说出口,兀地停了下来。
他看见谢莲生了。
随后,做出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举动,他把姜临手中的花瓶抢了过来,一路小跑,往谢莲生跑去。
“谢谢你,没有赶我出去。”
主要是、没有解剖他。
尺玉把花瓶举起来,“这个送给你。”
谢莲生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反而缓缓移目看向塞西尔和姜临。
那两个原本分立在两侧的人,在尺玉向他奔赴而来的一瞬间靠拢了,齐刷刷盯着第四人。
谢莲生收回目光,身前的小男生托着花瓶,正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
在姜临手里小巧的花瓶在尺玉手上竟然显得这样巨大,跑来时几乎把他的腰全部遮挡住了。
谢莲生顿时心生后悔,他昨晚应该揭开尺玉的睡衣看看那藏在布料下的腰究竟有多细,是不是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接过花瓶,谢莲生抿唇笑道:“不客气。”
寒箭般的两道视线愈发浓烈,心里的餍足感如春芽萌发,细细尖尖的草芽戳得他心痒。
尺玉送完谢礼,有些佩服自己的聪明,眼睛弯弯的。
但一想到要回去面对塞西尔和姜临,眼尾又耷拉下来,脚底沾了泥巴似的,一步步挪回去。
“你在谢莲生那里?”姜临眯了眯眼,问尺玉。
尺玉小声嗯嗯了下,姜临舔了舔后槽牙,感到不爽,但余光瞥见塞西尔同样阴沉的脸色,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昨晚上他在玫瑰别墅搜查了一圈,没见着尺玉的身影,即使用校医的事情诈塞西尔,他依旧面不改色。
听到屋外扑通一声,姜临以为是尺玉,追出去看却没见到人,问塞西尔,只说是小猫折腾。
姜临对塞西尔养的那只猫有点印象,上次打电话给他时那猫还发出了声响。
玫瑰花压倒了四五枝,但又没完全折断,只是有些压弯了,范围不大。
姜临勉强信了塞西尔的说法,如果真是人跳下来,肯定不会只压倒几枝花。
他问塞西尔:“不是说不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