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好,我听见了,卿卿说喜欢。”皇帝把花别在雪人的耳朵:
“收下我的花,就要试试开始喜欢我了?开玩笑的。不喜欢也没有关系,我还是想做很多很多送你。”
“很多是多少呢,说到就要做到啊,你可是皇帝。我想要的很多,是你一辈子也做不完的那么多。”
盯着雪人的皇帝仿佛听见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声音,接道:“很多,很多,很多的……是一辈子也做不完的那么多……直到世界上最后一个雪天,我还给你送。”
屈景烁看到幻影消失,请值守开宫门。
手执星盘,他步入前院,绕过储水防火的沉阔铜缸,精致的琉璃影壁,眼前骤然舒朗。
青砖墁地,月光水银一样泼洒,将院内照得愈显干净整洁。屈景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拿着笤帚打扫庭院的那道侧影。
真熟悉。
刚刚才看了很久很久的。
不是皇帝本人又是谁。
“他竟然自己扫院子?”屈景烁禁不住抬脚,看见自己几乎不沾尘土的鞋子,这才松下一口气:
“不会整个长春宫的清洁,都是他自己在做?”
保密程度这么高,由不得人不想歪。屈景烁暗暗做好准备,一会或许要看见十八岁以下不得观看的东西。
他一转,先进了正殿前的东配殿。
刚进中厅,屈景烁就看见端坐在桌案两旁太师椅上的,是自己手中流出的失败品。
他令辛夷丢掉的他没有做好的玩偶。
屈景烁走近,拿起做工实在不是很好的玩偶。
这个世界他给陆远送了不少表达心意的东西,有兵刃,有烈酒,亦有柔柔软软的物件。
他偶尔做些小玩意,觉得也挺有趣,想做,便做,想送,便送,如果是陆远,不会说什么给天乾送的东西必须得威猛阳刚。当然,有了上个世界险些被套袋遭收拾的经历,纱花他倒是不会送陆远,万一这辈子陆远又应土行呢。
歪打正着,还真是皇帝。又。
除了五行之说,更重要的是陆远的五官如果还跟前两个世界差不多,戴花反而拉低陆远的俊。
屈景烁把一尘不染的玩偶放回原处。回溯里,皇帝拿着两个玩偶:
“景烁第一次送我玩偶类的东西。”一个亲了一下。
屈景烁叹:“根本不是送你,我让辛夷丢掉的。你偷偷捡回来把我黑历史当个宝,我真有一些尴尬。”
说着尴尬,屈景烁脸上浮现的是笑。
皇帝对那两只失败品爱不释手:
“怎会如此好看?”
他拿着疑似陆远的那只玩偶亲了一下疑似屈景烁的那只玩偶。
“交换再亲一次吧?”屈景烁说。之所以用疑似是屈景烁只能从衣服的颜色大概区分它俩。
但是他偶尔也穿黑衣,陆远亦只是偏好深色不是绑定深色。
看脸?太抽象看不了。
没有脸这种具体的存在。
陆远并没有交换,更没再亲一次,陆远抬起穿黑衣的玩偶双臂,将白色那只拥入怀中。
进入次间,罗汉床上,茶几上,各自还摆了一对相比之下稍微没那么抽象的失败品。
屈景烁不是因为陆远跟在辛夷后头捡,还真不知道自己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手巧。
失败了一,二,三,炕上多宝阁里还有一对,四,不知其它地方还有没有第五次。
皇帝摸这些失败品皆小心翼翼。
屈景烁目光随幻影而动,看到多宝阁下方,有一个陨铁为锁镶满宝石的木盒。屈景烁没有强行扭断锁。回溯里的皇帝已经给了他答案。
坐在床边,皇帝珍而重之打开盒子,并不触碰,单只看。
只是看,和笑。
他唯一正经送给陆远的一对藏在这带锁的盒中。
在西配殿里,最引起屈景烁好奇的是一樽青铜冰鉴。打开青铜盖子,里面是珐琅盒,盒中装有点心。屈景烁的好奇不在点心,早在看见冰鉴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里面是冰饮子或者吃食,他好奇里头的东西还能不能吃。
屈景烁在四下无人之际,当着陆远只舍得看不舍得吃的幻影,偷吃了一块陆远藏的点心:
“唔……神奇,没变味!”
还挺好吃。
屈景烁伸手拿起第二块,冷不丁对上陆远的凝视。
在陆远的注视下屈景烁把点心放回了原位:
“你这眼神让我以为点心成精了。”
“景烁加了凝玉胶和琥珀藏。在加厚的冰鉴里保鲜估计三个月。八块,三个月,”陆远低声,“第一个十天不吃,剩下每天吃十分之一块。”
“我竟然一不小心就吃了你十天的分量吗,”震惊只是一瞬,屈景烁镇定盖上冰鉴,“没关系,我明天补你二十天的分量。”区区两块。
正殿面阔五间,落地隔扇门,上雕龙凤呈祥纹。屈景烁推门进去,在清幽熏香里,看见满室满堂大幅的书画。每一张书画上都流淌执笔者对同一道影子的相思。
第一张,是自己坐在正红的凤车里撩开轿帘,目光越过拜服的人群,看向空茫远方,眼神失落。
陆远站在画前:“没有离开。我叫陆远。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第二张,是他坐在轿子里,对外面汗湿跪地的凛国博塔格家族一小头领狐假虎威。
陆远在他身后画了摇晃的狐狸尾巴。
“这么聪明,一定是九尾再多一尾吧?但是狐狸的尾巴总爱藏起来,背后画三条。”又画一只模样美丽狡黠的狐,以金影的方式画在他背后,三条尾巴招摇,其它七条偷偷蜷起。
第三张,是他抽出乌兰·博塔格腰间的金刀,掷向偷袭辛夷的大王子阏氏。
第四张,是他在红莲收拢的残相里望着画外。第五张,是他被萤火虫似的绿色微光包围。第六张,是……
“……现代的Q版小人?这是我?”
屈景烁拿起这张画,看着看着笑了:“还挺神似……陆远有现代世界的记忆?”
第七张,他穿得闪闪发光坐在凛国老国王身侧;第八张,他躺在昏暗床帐里戳破蓝光闪闪的泡泡;第九张,他在桌前吃得开心,桌上八盘一盅,尽是时令鲜菜;第十张,他穿着陆远送他的第一套衣服,紧张巴望。
屈景烁注意到从这张开始,陆远试着在画上题字。
辞赋赞他美貌,赞他聪慧,赞他各种各种。虽然谈不上凤采鸾章,但胜在从这一张开始之后每一张都有十足进步。
这张画时他做了什么吗?
屈景烁脑筋转了转,想起了。
他问陆远——
“衣服好看。可我穿着……好看吗?”
而陆远当时表情连续变幻,挣扎良久,说“你是魔法。”
其实魔法说也很好啊。
屈景烁戳题字的皇帝侧脸,戳戳戳“我很喜欢,我当时没说吗,说了吧……好像只是笑了?行,现在补。我很喜欢,我很喜欢,你知不知道?”
在东次间的棋盘上他看见了有些眼熟的棋局。像是他在凛国初次问过辛夷姓名,辛夷陪他下棋时,他某一次败局。
陆远坐在暖炕的锦垫上,观棋枰说:“景烁能屡败屡战,我又有什么不能。”幻影里,陆远眼底青黑,似是连续数日没有睡好。摩挲了一下棋子,陆远把棋位复原,疾步离去,像是赶着处理什么要务去了。回溯随他的心悬加速,很快陆远又回了来,拿起棋子吻了一下:“谢谢你,宝宝。”正是曾摸过的那枚。
屈景烁依稀记得他被大王子打断前,正在下这一步。
看过东次间,在西次间,屈景烁发现了自己被顺走的红底绣金锦鞋*1,又搜出手帕两条,腰带一条。
……
……
通过穿堂,来到整个长春宫最私密的后殿。中厅里,设案,但没有供奉什么神明。案上,是他的玉像。
衣袂流风,顾盼神飞,栩栩若生。
桌案下比西配殿更大的冰鉴里,藏了一坛酒。冰气和酒香随他揭开盖子扑面,正是他最早先,在凛国的二王子还是二王子时,赠陆远的那坛。
东梢间。藏着比外边更私密些的贴身物件,有匕首,有额带,与西次间里陆远顺走的不同,这更隐秘的地方放的贴身物多是他亲手所制,少些他精择异材请人铸造。
西梢间。一个小书斋。屈景烁在桌前,看见跟石碑上一样认真的字迹,只是没有杀气:
“今天,他说他感觉幸福。他不知道,听见这句话的我,也很很很幸福。”
外间的文采全没了。这张纸跟“你是魔法”在伯仲间,甚至略有不如——单论辞藻。
屈景烁小心地拿起这叠纸,从最底下开始看:
“今天,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公主。公主害怕的模样,让人心疼,我知道他不是真怕,还是心疼,但是隔着毡毯抱到了他,又有点开心。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抱他。”
“公主不愿跟我提保留兵马的事,是知道皇帝不会答应。我在是皇帝之前是他的夫君,我会答应,我要保留公主的兵马,一个头盔,一根狮鹫毛都不能少。”
“我想让公主进城时说的每一个字变成一千颗金珠,好吧,现在稍微冷静下来想想,是有点浮夸。公主很无奈。但是当时,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得知不能实现公主还故意叹息了一声,像遗憾一样。公主甚好。公主甚甚可爱。公主说他的心很小,装我一个就饱饱的了。我的心更小,装一个他,就时刻要溢出来了。”
“拿到公主沐浴后刚换的绣鞋了。公主用的香胰和公主的体香都很好闻。我不可做下流的事,但是只是单纯抱着睡觉应该也没有很下流。”
……
“今天给景烁买衣服时疯了,居然点到露背裙。但是景烁没有生气,把它收进戒指。景烁很温柔,很好。我想亲一万次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笑着的嘴唇,景烁的唇笑起来更像猫猫的了,这个就是猫猫唇?在景烁脸上,怎么竟这样好看。”
“我今天对景烁说了很了不得的话,我说要他别贴过来,我一点也不喜欢他靠近,我能对景烁说出这种话,甭管事后怎么痛,可称盖世英雄。跟景烁散步看鱼。得香帕两条,腰带一根。”
“今天埋到了景烁胸口,不可言说,不可回想,景烁已经疲惫,不能再对他做不好的事。爱景烁。”
“今天,爱景烁。”
“今天,爱景烁。”
“跟景烁一起做了祈福娃娃——”屈景烁看回最上面那张:“今天,他说他感觉幸福。他不知道,听见这句话的我,也很很很幸福。”
屈景烁放下桌上的这叠,长长换了一次气,才俯身去拿桌下的。
桌子下,是陆远曾经给他写过的留言。
这个时候陆远应该还没当上皇帝,正在打仗。
叮嘱的都是吃穿小事,但是每张纸上皆有涂抹修改的痕迹。看着每张纸,就看见每个陆远在篝火边、烛光下斟酌字词的夜晚。
屈景烁一一复归原处。
从叠放案头的一沓素白宣纸抽下一张,研墨,提笔。
待墨迹干透,屈景烁将这张回信放入信封,未封口。
走到陆远藏贴身物的东梢间,屈景烁将信封放入枕下。
出长春宫,回太极宫,屈景烁叮嘱宫人为国师送治疗内伤的灵药。又将星盘给辛夷,让趁夜交还司天监。
自行解下一身衣饰,屈景烁盯着床上的皇帝,掀开被,抬手按上皇帝的肩膀,带着一点试探。
皇帝猛地抓紧他手,说了句听不清的梦话,手倒是至始至终不再放了。
屈景烁盯。
身体没问题。
屈景烁对着陆远的脸研究,实在没看见人皮面具的痕迹,从陆远身上翻下,咕咕哝哝躺平闭眼,没一会儿睡熟了。
倒也没抽回自己的手。
大袖翻飞间折扇收拢,雪白襟口却因这动作凌乱。
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时屈景烁早没了初时的端整模样。除了衣衫,头上也是玉簪斜坠,发丝散落,他放下折扇,重新束发,对獠戈笑:“我这个扇醉舞真能三天就练成吗,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獠戈被他声音问到才回神,说:“换一个人不敢说,可您比纯血魅族还魅族,三天足够了。”
三天前。
陆远坠入层层叠叠的梦。
醒来时,系统称他解锁了某个头衔,所以奖励跟景烁一起在梦中玩了两场类似角色扮演的游戏。陆远听罢,久久没有反应。
梦里一切,真是系统的造物吗。还是他跟景烁,真地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而且,清晰如昨却被称为梦的两辈子,和这个游戏世界,开启了他的一种猜测:
景烁也绑了类似游戏系统的系统,借助系统在类似游戏世界的世界里做属于他的主线任务。
就像他爱上初始被他当成npc的景烁一样,他这个疑似特殊npc的家伙,得到了景烁这个玩家的心。
第84章 第 84 章 “怕受罚,故来惑主”;……
屈景烁带领端着水盆和新冰盆的宫人们进来, 瞧见陆远在发呆。
陆远扭头,眼里霎涌激动。
掀被下床,脚刚踩地, 却又定住, 陆远眼里感情渐渐收拢。
淡声:
“阁主昨日冲动了。”
本打算陆远醒来直接问他为何隐瞒身份, 结果见着陆远竟压抑至此——便回忆起了不少他们的两世之事, 也要克制着对他的亲密,屈景烁就知道, 直接问, 是不成的了。他笑:
“陛下教导的是,我不该对国师用那么下作的刑罚。”
“是不该对国师用。”陆远目光幽幽。
屈景烁绞了帕子走近,抬手。
陆远在屈景烁擦到他额角前扯过屈景烁手中湿帕。
屈景烁手中一空,看着硬要自己给自己擦的陆远,想扑上去挠他两下又忍住。手上忍,屈景烁嘴上忍不住:“唉,是我错。”
他幽怨可怜道:“国师到底是一路辅佐陛下的旧人,在陛下心中分量定定不浅。便看在他跟陛下的旧情,我也不该那般折辱他。”
陆远手僵住。
“不是。”陆远不看面板也知道此刻屈景烁定是头生邪恶的小双角, 但是还是忍不住跟他解释:“什么旧情?我是说,你别对他用!”
“不对国师大人用,要对谁用呢,那个人会像国师一样管不住自己抱着我喊我作妻子吗?”
屈景烁双手撑膝, 倾身。陆远的眼睛控制不住从他一张俊丽带笑的脸移动到夏日散松的前襟之内。
饱满的肌肉莹莹似有光,粉得健康又可爱。
视线一避, 陆远擦汗,屈景烁盯着他擦汗,陆远的汗怎么也擦不尽。
屈景烁戏弄一下他也就罢了, 并不舍得真让他狼狈难受,按住陆远,这次用了点力度。
他从陆远手中夺回毛巾,陆远没反抗。
屈景烁新绞了一遍,厚厚包进了冰块,贴在陆远脸上:“凉不凉?”
陆远摇头,终有流动的东西冲破眼中冰层泄漏,覆住屈景烁的手,攥住,紧紧地攥住:“没有一刻能凉下来。”他挣扎说:“我需要再多一点冰。”
早朝的时候屈景烁揣着更激动的陆远,压着痒和羞暗自琢磨:
不能说?还是不愿意说?若是不愿意说,又要看是哪种原因不愿意。
陆远这个人,对示弱、依赖等等词汇是全然陌生的。
当初在战争期间陆远曾遇到过麻烦,可只要他不问,陆远就表现得几乎看不出来。若非陆远白天跟他交谈的频率降低,光看陆远面对他时的神情语气,他都可能要被陆远瞒过去。也不知背地里,为了瞒他,陆远花了多少功夫和心思。
他如今的心,一如当初。
他那次能帮上陆远,他盼着,这一次也可以。
如果陆远仅仅是为了不让他担忧,而隐瞒了什么遇到的困难,他就非要问出来不可了。
就非得教教这小子什么叫一般人跟爱人的区别!
下朝,皇帝早膳时间。
屈景烁提食盒来,揭开,端出碟昨日在长春宫西配殿里他偷吃的陆远珍藏的点心:
“每天吃十块也可以。”
陆远险些噎住:“唔——”
屈景烁斟热饮喂他:“也许我不但不觉得是麻烦,还会很高兴呢。”
陆远咽下口中食物,望着点心,又望屈景烁,眼中隐有血丝:“不,我很坏,很自私,不许再做。”他拉起屈景烁的手,反复检查:“我不配你辛苦。”
“坏在哪呢,说说看?”
陆远拉屈景烁坐下:
“吃早饭。食不语。”
屈景烁怀里的陆远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好像他是下一刻就会消失的泡沫。
暗暗叹口气,屈景烁说:“想语,忍不住。前些日子跟常瑛聊天,听他谈及陛下昔日征伐,对前平王一战,陛下用了种陌生的奇阵,取名‘屈陆锁蛟焚舟’阵,这个阵竟跟我同姓?好巧。”
“这阵,是我梦中得神灵点化改成。原名锁蛟焚舟。”陆远道:“但是神灵说喜欢‘屈’和‘陆’在一起,我就把这两个字放在前面。”
“屈跟陆在一起吗?可惜,陛下是‘夏侯’啊。”
“尝尝这新鲜的酪。”陆远给屈景烁碗中舀了第一勺荔枝玫瑰酪。
屈景烁狠狠吃掉。
饭后,皇帝批阅奏折。屈景烁坐在他身边看杂书。看着看着,就觉身边有目光投来。屈景烁抬头回看,皇帝仍在认真批阅奏折。
屈景烁盯奏折。
忽然将黏在左胸的史莱姆·陆远按得更紧更贴近心脏,屈景烁瞅见皇帝握笔的手一震,趁皇帝僵硬的片刻,屈景烁夺过奏折:
“大捷?奇兵详报?”
陆远本打算等到倒计时自然接近尾声、他跟景烁商量可否立后时,再把自己的准备告诉他——
不料屈景烁突然袭击。
“阁主,你怎可强抢军报,”陆远伸手,屈景烁一躲,陆远怕他真不高兴,放下手,“你要,我也会给的。强抢我的奏折,阁主你逾越了。”
“偷偷逾越,没人看见,不怕。”屈景烁念:“忽有异军自云中降,势若雷霆裂空,观其甲胄,皆镌凤明光重铠?”屈景烁移下奏折,向看似淡定的皇帝投去一眼。
继续:
“日光灼灼,翎纹浴火,流焰披覆周身,矢石触之即坠,佩刀俱陨铁所铸?”屈景烁又看陆远一眼。
“咳。”陆远轻声。
“斫敌刃如朽木,断铁甲若裁帛,或策宝马,或驭狮鹫,数不过三千,然冲阵时蔽日啸云,顷刻贯敌中枢。末将乘势挥师,斩首五万,获辎重无算,此非人力可及,实乃天降神兵,以诛不臣。”屈景烁把奏折放回案上:
“说来巧了,陛下,我曾在凛国也有一支着镌凤明光重铠、人手一把陨铁为兵、或骑宝马或驭狮鹫的军队。”
“听过此事。真巧。”皇帝面不改色。
“如果我的那支军队,正是这支助陛下大捷的军队,该多好。”屈景烁继续暗示:“我真想真想能为陛下做点什么。”
陆远从书架上取下一册递给屈景烁:“有。这一本是新出的,跟你手中那本内容相差不多,听说措辞更风趣,还带画,阁主帮我比较一下究竟哪本胜?”
屈景烁哼哼翻书,但是只哼了几秒,很快被确实有趣的故事分了心。
午膳后的休闲时光。屈景烁双手背在身后,凑近皇帝:“陛下,帮我看看这套衣服怎么样?”
陆远抬头。
“好看吗!”屈景烁笑着一亮。
陆远长型的眼睛瞪得接近圆:“这衣服……”
望着手抽点的露背裙,陆远深呼吸一次,恢复冷静:“这买衣服的人不行。真不行。但是,你穿它……应该也会很美。”
屈景烁说:“没错,我正是要穿它,穿给你看。”
陆远脸色和呼吸全不对劲了。
屈景烁慢悠悠继续:“当然不可能真穿裙子。我要改改穿。”他贴到陆远耳朵:
“穿在里面只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话语顺着气流,吹入陆远耳中。
羽毛一样,又轻又软,直搔到腹。
陆远的脸色和呼吸更不对劲。不对劲的还有别的。
“哎,别乱拨。”屈景烁捂住胸口,脸也泛起红。
“什么时候可以看?”陆远的低声从衣服里来。
“我是穿给皇帝看,又不是给你。”
“我沾沾皇帝的光……卿卿,我们到后面去。”
胡闹一阵。闹罢,屈景烁给了陆远回答,三天后。
……
屈景烁向獠戈学习魅族舞术。学舞时他离开了皇宫中心的太极宫,去了囚禁裴清淮的那所凄清宫苑。
不是为了去找国师聊天,屈景烁只是不想害皇帝。
屈景烁刚换地时,陆远就问:“宝宝怎么跑这地方来了?”陆远现在多贴于屈景烁的背,此刻从后面“双臂”环抱到胸口。
“太极宫,不好吗?”
“这舞术非一日能练成,太极宫处在整个皇宫的中心,无数双眼睛盯着,宫人们进进出出,我若在那里练习魅舞,流言蜚语必起于宫闱,言官必斥皇帝耽于佚乐。”从前不知皇帝是陆远,他自不在乎皇帝烦不烦恼。
如今,不同了。
“我不过是换个地方,小事。能够保住皇帝的清静,朝堂的安定,大事。以小换大,我甘之如饴。”
陆远没有说话,但是温度升高了许多。屈景烁午休醒来,冷殿变仙宫。
潮湿破败的地砖变成触手温凉适宜的玉石,上面流淌着水波般的光。墙壁上的剥落和霉斑消失无踪,又有金银丝线绣花鸟祥云纹路的织锦覆盖,又有天工所成的书画悬挂。朽梁换作镌刻阵法的金丝楠木,殿内凉爽得全不似夏天。
屈景烁惊艳半晌,抱住陆远亲一口。
才刚闹过,陆远叫他一吻,又忍不住。
金色的“双手”狂乱抚触揉捏洁白弹滑的背肌。
不知道下次再有这么多记忆,又是多久之后。为这场梦能甜得久一点,他愿当个白痴。白痴没法说,只能做。景烁为他计至此,他又怎能忍对方受一点委屈。区区一氪,换个场景,不在话下。缠了会后,陆远正待看仙姿玉貌的爱人在仙宫内练舞,却被抓起来:“宝宝?卿卿?”
屈景烁把他放到侧殿:
“练习的时候你不许看。”
“为什么?”陆远语气如晴天被雷击中。
“看了还有什么惊喜?看了,你就不可能被我迷住。”
陆远望着屈景烁背影。
不会的。
不会的。
不管看多少次,不管看几世,我都会一次,一次,又一次,在看见你时无法移开视线。
……
……
但是景烁的话,不能不听。
上午,屈景烁跟獠戈练舞时,陆远便只在侧殿听那音乐,想象;等对方练舞休息时,他才去跟对方亲密。
至于午后休憩时,和更私密的夜间……不必多述。
三日后。
屈景烁告了病,没去早朝。
这日过分热了,上朝换在依水而建、更加通风的含凉殿。
屈景烁藏在含凉殿后殿,平时皇帝睡觉的地方。
喝凉茶,吃西瓜。
吃着忽听到年轻人的声音激愤至极,穿透殿宇:“家师为国操劳!忠心耿耿!玄真阁阁主假借陛下赐予之权!行卑鄙之事!家师中毒后!双腿几等于废!”
屈景烁吃瓜的手一抖,又一抖。
不是怕得,是叫这大嗓门震得。
那药分明是裴清淮自己喝的,还有那药根本不会导致双腿残疾,只是短暂麻痹罢了。
“学生以师门秘传星盘回溯当日之景!星盘所示!分明是玄真阁阁主陷害家师!!”
你那星盘还是我叫辛夷趁夜给的呢,嗓门老大的小子。
屈景烁揉揉耳朵,仙丹改造得听觉灵敏在这时候,和某些……时候,真不算是好事。
原剧情里,反派不知悔改,变本加厉,最后给国师下药败露,男主大怒赐反派白绫一条。
现在他也败露了,皇帝会赐他什么呢,也不想要别的,就想要陆远偶尔也学着依靠依靠他。
屈景烁喝完了一杯茶,又吃了一盘西瓜,皇帝来了。
“陛下。”屈景烁给陆远递冰酪。
一起来的背后抱他的陆远史莱姆体都红温了,可皇帝脸上对着他仍不带怒色,只有温和与惊喜。
这傻子,总是这样。
陆远是生气,在前朝时。
哪个听到自己的爱人被指责不会生气的?可这会见到屈景烁,并非此刻屈景烁猜想的强压怒火,他是真转怒为其它。
黑缎襦裙绔管宽阔,行动间露出雪光凝成的脚踝,更深处的小腿。
襦裙外是极其轻薄柔软如烟雾的月白色大袖轻容纱衫,腰系金带。外罩银丝绣竹纹路霜纱,头发未梳成髻,只用玉簪银冠半束,飘逸不羁,慵散含媚,如流云初歇。
陆远坚持了三日,其实已快要忍耐不住,此刻以人类的身体,面对这样的爱人,所剩不多的忍耐只剩下最后一丝:“阁主怎么在这?”
宫侍们将纱幔放下,一一退出。
等后殿彻底只剩两人时,屈景烁笑:
“猜到有人参我,我怕受罚,故来惑主了。”
他手中执一把玄骨为架,洒金素绢为面的折扇,扇尾系一串玛瑙铃铛坠子,玛瑙殷红如血,铃铛反射银光。
扇面展开,叮铃一声清响。
乐声起,却并非南境惯爱的靡靡之音,而是带着金铁交鸣的铿锵气。
这舞名为舞,然起式似太极里的母式——云手,舞者旋身,展袖,大开大合,如流云飞瀑。一切动之中唯有他的眼神绝对安静,眉眼低垂,神色淡漠,如一只疏离尘世的鹤。
扣紧屈景烁端来的酪碗,陆远一口未动。
听屈景烁说,惑主,陆远再是正直,在这种晃晃的明言下,也不免微略遐思。
但无数想象在这一刻被击碎,原来人真不能想象出从没见过的东西。深刻脑海的只有此间、眼前,与魅惑无关却能勾住所有人眼睛的锋利与飘逸并存的美。他的阁主舞成了一团流动的水墨。
鼓点疾。束起的扇在他指间流丽旋转,翻腾,如藏锋一把剑。
步伐加快袍裾翻飞,倏然响起破空声。是折扇刺出,横扫,如刀刃突出。
扇骨上玄光幽动,仿佛凝萃了一千个夜晚,屈景烁云袖在一记急停一次后仰中铺陈于地,似雪原降临。
金带勒出细细一捻弯下的腰肢,那般柔韧,魅惑乍生。
垂落的眼眸因身形的仰倒,终于俯视了坐上的君王,淡漠忽消,缠绵蔓。
陆远心跳和呼吸一滞。
一声铃响,陆远惊醒,这才找回呼吸能力。
“叮铃。”扇尾红玛瑙铃铛随屈景烁腕部抖动荡开极轻极脆的震鸣,乐曲凌厉的节奏一变。
醺然醉意,随变奏的乐声,水波一样在殿内漫开。
铃声不仅卸去乐曲的凛然也似卸下了屈景烁的力量,身姿陡然变得慵倦而飘忽。步伐看似虚浮,实则带着微妙韵律,踉跄作步,却无醉酒的痴态,只有谪仙似的风流。
折扇展开,一并展开的还有狂放的,盛绽如怒的美丽媚色。
前段时,他的阁主甩袖似剑;现在则拂袖如烟,如吻。宽袍轻纱缠绕流连在他周身,时如雾云缭绕,时如蟾光垂落。
折扇成了唯一的支撑般,舞者时以扇支颐,似不胜酒力,时以扇点地,垂柳般的腰身借力仰起,披散的青丝扬成另一把墨色的绸扇。
他迷离地、挑衅地,舞到了他的身前。
眼神一个散乱,使陆远错以为他真要醉倒,伸手欲接,手腕乍抖,折扇“唰”地展开,屈景烁以扇支地,倾颓的身形回转如意,反手抬起帝王的脸——不是用支地的扇缘,起身的过程扇子在屈景烁手中滴溜溜轻灵转动,扇柄挑在瘦硬凛然的下颚,扇尾一串红玛瑙铃铛轻魅地清响。
“其实,我是——”陆远再克制不住,伸臂欲抱。屈景烁点住他的唇,在铃铛的清声里,目光盈盈:
“我真蠢。”
陆远眼中有惊,有不赞同,有将溢出的爱意。
屈景烁点点他的唇,又按在自己唇上,玄色扇柄压得红润下唇瓣微微变形,而那唇竟比玛瑙更鲜丽,此情此状,软艳惊心。
“我本是想叫你早些学会主动向我倾诉,依赖我。可见到你挣扎至此,我才恍然悔悟我错得过分。”
“卿卿,你没有错,你是完美的……是我错,我向你坦白。”
屈景烁说,不许急,看我跳完你再想要不要说,“我希望的不过是你快乐。逼你痛苦地向我说出真相,我到底是在为你还是在自我感动?我也是笑死人了。明明可以慢慢学,明明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时光。”
他说,跳完你再决定,记得我的本意。
扇面展开,撒金绸闪闪烁烁,如星海横流而下,屈景烁将扇子移动到脸颊旁边,在陆远的注视里把刚才点过对方唇的扇柄咬在自己唇齿间。
转身,腰肢弦弓,扇面在重力下缓缓地自然合拢,眉如柳刀裁春风,眼似秋水横情波。
陆远对上他的眼睛,那么毫不掩饰,张扬明烈的爱意,心中忽一震而后一空,再是,前所未有的底气生出。
或许他一直小看了景烁,他小看了景烁的爱。
他小看了景烁一旦认定后绝不输给任何人的坚定和勇气。
陆远冲过去抱住一舞毕发簪斜坠、青丝微乱的屈景烁!
“我知道你完成你的主线任务后就要消失了,我知道我们再见又要等一次轮回,我又要失去记忆,我又要忘记你,我不想,我不想这场梦这么快醒,所以我故意拖延时间,不放你走,我怕你会在某一次忘记我。”
他握住屈景烁双肩,拉开距离,盯着屈景烁的眼睛沙声道:“错的是我。景烁。我是陆远。”
随话音落下,尖锐爆鸣的倒计时瞬间见底。
陆远也明白了。
只要暴露身份,景烁就会知道,无论他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会答应。
只要暴露身份,这个新的、早就不是游戏系统、早在——
【尝试深度读取……读取中……】
【读取#@#%%……失败!】
——这时被偷天换日了的系统计算出,景烁如果知道甚至可以在一天内走完任务;自己会配合景烁做一切事;只要自己让景烁知道夏侯是陆远,景烁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
倒计时的意义便是这样。
自己的游戏系统被干掉了。现在的系统是什么?
是游戏系统妄图深度侵略景烁时,干掉游戏系统的系统。
是景烁的那个更高级别的系统。
好在,看这个系统表现,经过了快三个世界,目前是很偏向景烁的。
……
……
此间明月暂隐,再照他时,又不知是在多久之后,在哪一处时空。
“所以说沟通真的很重要啊,原来你在担心这个?看你那么挣扎,以为是什么更严酷的事,往可怕的方向猜了。”屈景烁扶额:“也怪我。没有了。”
陆远身体猛地绷紧:“什么?”
“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个!我们要真正在一起了!”屈景烁快乐揉搓陆远的脸:
“傻子。”
陆远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惊喜太大,喜之欲狂。
等反应过来,人类身体和史莱姆体一起夹住屈景烁,一前一后抱住包裹紧。
轻纱滑落。
“宝宝,宝宝……”唇激烈地互相亲吻,陆远人身的额角出了青筋,“我想看看你那条改装后的露背裙……”
“别撕——喂——不要太期待啊——只有背后镂空了一处——不大、啊、你的手好烫——”
“白绫”落地。
一条,又一条。
【……最后给国师下药败露,男主大怒赐白绫一条。】
衣服是皇帝买的。
布是皇帝手撕的。
怎么不算赐了“白绫”?不过数量有点多,边缘破碎不整。
国师残废的双腿次日不治而愈,健步如飞,上朝陈情,自言星盘有问题,至于阁主,万万没问题。
一番论证阁主清白,又接一番盛赞阁主品格高远、绝不会做滥用毒物等事云云。
陆远望着裴清淮暗暗露出一道“算你识相”的眼神,将金贝群岛大捷、奇兵天降相助之事告知群臣,称此乃阁主之功。
初,群臣哗然疑之。
及至凯旋之师入京,不拜天子,独叩阁主于丹墀之下,众目睽睽,方信其言非虚。
帝乃降诏,盛赞阁主:
“慈明毓德,安正夙成。秉风雨异术,禳灾厄以泽苍生;掌神鬼机枢,靖海波而扬国威。实乃社稷之祥瑞,万民之倚柱。坤仪攸属,宜正中宫。”
群臣忆及前番阻任阁主,尝遭天象谴戒,心有余悸,多缄默;唯太史局以宿怨,死谏抗旨。
后,景朝史官补叙:
“盖因太后前番佯疾,本为谋局。阁主所献之策,原无国师遭秽法器藏禳解祭坛之下——彼时太后虽厌阁主,然其术可用,未肯遽绝。此阴毒一笔,乃太史局中人欲一石二鸟。时太后犹待阁主解帝疾,惊闻其祭坛竟被埋秽污毁、阁主伤厥。毒火攻心,呕血晕厥,假疾成真。”
在史官记录时,太后已被送到暑气较少的宫苑休养。
那时太后还不知道长春宫里的真相。还等着屈景烁治皇帝的病。太史局的胆大妄为把她气到伤了元气。
纵太医妙手,也无法一时养回。三五月内,恐不得归。
又记:
“幸阁主早易其质,故未为祭坛秽气所伤。若寻常坤泽,太史局此计几可毁其根基,迫其交权。”
众臣都明白,太史局欺瞒太后致太后吐血、害阁主、还欲阻帝王立后,堪称把景朝最尊贵的人物得罪完了,覆亡之兆已现端倪。
太后病中静养去了。太史局快要没了,谁要去附和他们,傻吗。
群臣里反对的力量在皇帝表露出明显的态度、且阁主确有功勋在身时,也渐渐被扑灭。
他们不知道阁主不能生育。
反对的理由只有前朝血脉、权力太大、后宫不宜跟前朝混淆违反祖宗规矩。
其实就是加上不能生育陆远也能压下来,更何况只有这点。于是立后一事很快板上钉钉。
国师,裴清淮,没能参与到这次立后事件来。
在他一番论证阁主清白又一番赞阁主品格高远那次早朝后,屈景烁送来了给裴清淮准备的礼物。
然后裴清淮就被系统踢下了线。
在现实中的快递里,他收到了屈景烁在游戏里送他的“灵茶”。不过一口,他就像游戏里那样“一夜之间健步如飞”了。
现实里的情况,裴清淮跟陆远不同。
他只是双腿残疾不是绝症快死,手里在进游戏前还管着不少公司事务。
这段时间他沉迷游戏,要务堆积如山。裴清淮应付完了恭贺他身上医学奇迹的亲人们,又不得不处理了一批最要紧的事。
又因为他们的系统也不同,裴清淮的游戏系统还“活着”,陆远的则已经被屈景烁的系统干掉了。裴清淮能被踢下来收天降快递,陆远那边的假系统比较懒,懒得踢再做天降快递给陆远治病,直接顺手就把陆远的病给治了,陆远便既没有死也没下线,沉迷游戏,忘乎所以。
怎么能不忘乎所以?
他,跟景烁,马上就要真正见面了!!!
陆远已无后顾之忧,趁最后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跟屈景烁一起乘独角兽四处游玩,遍览河山,拍照不停,头衔刷满,纵情甜蜜。
新婚夜正事前,陆远拿出一只毛茸茸的草狐狸。
递给屈景烁:
“没来得及给你的。”
屈景烁想起上个世界,他抽离得太突然,还没看清拓跋手上那团绿,究竟是草编什么的瞬间,就被送到了这个世界。
接过:“想起来这么多啦?”
他把脸贴进毛乎乎的狐狸,蹭了蹭。这个草有点像现代世界的狗尾巴草,但毛更软。
“不完全。”陆远摇头。
他的脸已经疯狂氪金下改回了现实中的脸。
改回当日,屈景烁抱着他连亲两口,说“还是这张俊”,脸也是自己的一部分,陆远并不思考些“他只爱我的外貌”这样的东西,被夸又被亲,高兴还来不及。
“上一世具体编了个什么还没想起来。应该不是猫就是狐狸。”
他又掏出一只草编猫猫。
屈景烁惊喜再接过。
“远远,你好厉害!”
拿着草编毛茸茸的人亲毛茸茸,自己也被人抱在怀中,亲了一口又一口。
鸳鸯交颈,罗帐摇晃。
……
须弥宫。
现实跟游戏时间流速不同。裴清淮再上线时,是个夜晚。气温告诉他,已经从夏入了秋了。
“老师,您终于醒了!”学生激动道。
裴清淮接过学生递来的水:“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吗?”喝了一口又道:“罢了,你声音太大,我刚醒,别叫你弄得脑子疼。我自己看。”
裴清淮出殿,仰观星象,不禁一怔——
他拽过看守他身体又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扶住“刚醒来虚弱的”他的学生:“皇后立了?”
“正是您盛赞过的我们景朝仁德才貌无双的阁主!”
“什么?”裴清淮瞳孔缩小。
他望向天空,表情跟血一样凝固。
看着看着,神色渐渐变换。
“中宫初立,大晦即生;荧惑守心,凤陨龙遁。”这是他当时的预言。
现在看来,竟似……有些不一样。
瑞气形成的紫色凤凰虚影离开紫微垣,向西飞逝,越来越淡。但就在同一时间,地平线露出熹微的金光。
伴随用观星术可见的特殊金光,隐隐的,有一声极其遥远、充满生机的雏凤清鸣。
光芒闪烁的帝星如风中熄灭的烛火般黯淡。然从帝星上生出一道白虹。五星锁天,阻其逆行。白虹光芒骤烈,挣脱锁链,突入天际裂缝。那是凤凰虚影离开的方向。
星空恢复安谧。
只有白虹突破处飘落的光尘——
昭示凤引龙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