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餐桌下,老公旁边,被摸……
【‘男色固然诱人, 富贵更不能丢’——犹犹豫豫的‘你’给‘席鸳’写信,想开始疏远他,淡化‘你’对区区一介戏子的垂涎。】
【‘你’不知道别人的一见钟情是什么。但花心的‘你’的一见钟情, 不过见色起意, ‘你’知道不见色相, 感情自然淡去。】
【‘萧雪音’忽冷待‘你’。‘你’送去绣品, 想挽回‘萧雪音’的心。却不知,‘萧雪音’的心已经飞到戏园子里。‘你’绣品送了一次又一次, ‘萧雪音’还是很少回来陪‘你’。】
“哼, 我给他绣,绣什么,绣个大王八吗。”屈景烁听着系统关于写信给席鸢的完成提示,没好气瞪了眼门口。
一门之隔,站着八名人高马大的小厮。
全是萧雪音派来的,统一毫无男色可言,统一只听萧雪音指挥。
像是八个探头一样,他走哪儿,他们跟拍到哪。
好像一眼没看着他, 他就能跟哪个男人偷偷给萧雪音戴上绿帽子。
样本里,反派绞尽脑汁找了一堆借口疏远席鸳。
到他这,什么借口都不必找,每个字都写得咬牙切齿, 真情实感。
“是该给姓萧的送点东西,谢他帮我省下了找借口的脑细胞。”屈景烁气哼哼交代泽兰, 拿一些做绣活儿的东西来。
等东西来了,屈景烁到底还是知道,不可意气用事。托泽兰, 以“送家信”为名,去戏园子送信,他又嘱咐,半道买些店里打折,绣工粗劣,看着像是初学者所绣的绣品回来。
泽兰领命而去。
屈景烁叫来另一个从屈家带来的哥儿,跟对方学习针线。
身后跟着八大探头,他实在没有外出游玩的兴致,不如在家搞点新东西打发时间。
“少爷,您从没碰过针线,伤了手怎么办?要不您画个样子,绣个轮廓,其它的交给我?”
“我这个除了轮廓就没别的了。”屈景烁在绣绷上画起了图案。
寥寥数笔,一挥而就。
“这是什么鸟?真可爱?”
屈景烁并不恼,认认真真解释:“这叫简笔画,我画的是鹰。”
跟小孩子在沙滩堆沙子一样,不图整出个锦绣山河,只图个新奇有趣和成就感,于是很随意地作出畅想,屈景烁先把自己的名字和这个世界双亲的名字在脑海过了一遍,感觉都不太能具象化。
下意识转着手上的钻戒,他想到了送钻戒的那个人。
这是不能见光的事。便不问,也能猜到席鸢大概率是亲手镌刻下戒指内圈的小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琼瑶我是绣不出的了,绣个鸢给他。但要是认不出来,我就不送了。”抱着九成九送不出的心态,屈景烁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跟着留声机哼歌边绣他的简笔画。
泽兰回来复命。
屈景烁撩一眼那堆绣品:
“‘鸳鸯戏水’那两个绣活儿,泽兰,帮我把雄的头上多加点绿。”
对于外边八个门神泽兰也很不忿:这是看他家少爷脾气好,把人当囚犯欺负呢。
闻此言,泽兰笑出声:“是!少爷。”留声机一曲结束,屈景烁对着两块更添色泽的手帕,往绿头毛上再补两针绿线,便让家中仆从,送去给萧雪音。
给席鸢的信,很快得到了回复。回复除却信,还有一个木盒。展开信件,字若其人,银钩铁画:
“看守你的人,你若不喜,便将他们生辰八字与名姓投入盒中。”
屈景烁望向黑木盒子。盒子以蜜蜡和朱砂封口,只留一条细隙,恰好够投入薄纸。
根本无需深想,屈景烁对于席鸢的杀性已经熟悉。
知道自己要是真丢了进去,那几个探头怕是九死一生。
探头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至于要全诛杀。
再者,对于能换皮,还能令肖少爷无端中邪的席鸢,屈景烁这段时间翻阅各种书籍,终于找到了想要的资料:
席鸢是男一,气运逼人,或许,席鸢曾偶遇记载中精通巫医两道的苗疆蛊族,学到了医术和咒诅之术。
然而书上记载,这种咒诅的术法对施咒之人也有损害,可能需要付出心头血。
他想席鸢突然的憔悴,大概就是用了这种咒术,咒了某个人。
往这个盒子里投东西,或将加重席鸢的伤。
屈景烁把木盒放到最下一层抽屉,锁好,贴身收起钥匙。
他继续看信:
“萧家其他人,谁若欺侮你,你亦可用此法。对萧雪音,这个盒子作用甚微,关于他,我另有处置,再者,你该不忍心伤害萧雪音。”后面半句笔锋陡然加重,写的人握笔力气骤增。
“不管你忍不忍心,我说过的话不会变,我知你对他,你对一切相貌过得去的男子都有喜爱之心——”
越往后,字迹戾气越重,屈景烁背后毛毛地,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席鸢含怒眉目。
“其他的也便罢了,萧雪音,你切不可再对他生情,免得两个月后,徒增伤怀。”
“免得两个月后,徒增伤怀?”屈景烁琢磨着这句。
“也是。对惹我生气,尚且没惹到他的人,杀心都十足,何况有灭门之恨的萧雪音?达成HE才奇怪,OE都算姓萧的捡回一条狗命。”
萧雪音从他收到这封回信后,果真连续几个晚上都没回家。
他自然也没再挨欺负。
只问过一次,那一次,听得萧雪音去了戏园子,他想剧情按部就班了,萧雪音追求席鸢去了,便懒再关心萧雪音行踪。
每日兴之所至穿两针,没兴趣了就放着,这么有一针没一针的,锦缎上的鸢缝好了,现实里的鸢,按剧情也就在这两天要见到,屈景烁点开样本,习惯性只看字幕跳画面:
【受邀请,‘你’跟‘萧雪音’去沈会长举办的雪灾赈灾晚宴,‘席鸳’和庆云班另一位当红小旦林老板也在嘉宾之列。同桌而坐,‘席鸳’看见了‘萧雪音’拿‘你’精心绣的绣品擦汗。】
【‘你’对他的疏远,跟‘你’对‘萧雪音’的无尽讨好形成对照,让‘席鸳’慢慢意识到‘你’的真面目——表面柔弱多情,其实自私无情。责任心和对‘你’的一丝可怜,已快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留在‘你’身边。‘萧雪音’在后花园遇到醉酒的‘席鸳’,趁虚而入,邀请道,‘独酌有什么意思,我来陪你共饮。’】
沈会长选择举办赈灾晚宴的地方,乃是一处旧王府改造的豪宅。
东西厢分别被改造为摩登华丽的宴会厅和餐厅。先在宴会厅众商界要人致辞,而后名角义演,再后才正式募捐。整套完毕,只剩得到沈会长特邀的人去往空间略小但装饰更奢华的西餐厅。
餐厅里。
长长的餐桌两边,依次坐着沈会长,宋副会长,和席鸢。
对面对应座位是萧雪音,屈景烁,还有林老板。
屈景烁,因为认为,在气运之子身上,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对于席鸢坐在这张桌上,他好奇但好奇得有限,更吸引他的是面前香喷喷热腾腾的烤肉。
刚才在宴会厅甜食居多,他吃过了甜就馋咸的了,于是一见沈会长动了餐刀,他立刻紧随其后,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萧雪音一面切肉,往屈景烁那边推,一面没有表情地做出询问:
“能被沈会长邀请到这里就餐,我且当在座的都是朋友了?”
沈会长是个颇有风度的中年人,笑着点头:“是。放开来吃喝,我知道在那边不能尽兴。”
“既是好友,我很想知道,席老板能在这张桌上,是有什么发财的买卖不肯告诉朋友知道在偷着做?”
屈景烁差点被肉噎到。萧雪音不是走剧情追着席鸢追好一段时间了?
怎么会一开口就毫不留情,夹枪带棒的。
“席老板和林老板都是一代名角,有号召力,这是无形的财富,便是实际捐款没有那么大,加上这无形之财,也很多很多了。”
萧雪音沉着脸往屈景烁这边看时,正好席鸢递出一杯饮料。
见屈景烁接过喝下,把半卡在嗓子的肉彻底咽了,席鸢目光湛湛地开口:“多谢屈少爷帮我说话。”
屈景烁一抬眼,见他眼睛里神采比上次分别时好很多,心中也为他高兴。
正要露出个笑,却被萧雪音在桌下的手摸到了腿上。隔着西裤,萧雪音的手威胁似地摩挲他的腿。
屈景烁痒得咬住嘴唇。
笑变成泪光盈盈的委屈模样。
身旁忽然传来动静。
是始终不怎么说话的林老板站了起来:
“您的脸有点红,我这边靠门窗更近,您要不换个位置过来透口气。”
屈景烁仔细打量,只见卸了妆的林老板面色跟他们班主一样,青白得不自然,而且,表情和语调都有些呆板。
“不,不用了。”屈景烁脸更红。萧雪音靠近他这边的手臂幅度极小地动着。
屈景烁身体颤抖起来。喉咙闷着很小很低的呜咽。
对面的宋副会长站了起来:
“萧雪音,你不是想知道席老弟在做什么发财的买卖?跟我干了这杯,我告诉你。”
他起来举杯,萧雪音不得不跟着起身。
屈景烁脱离了魔掌,这才有空打量其它。从忽然站起帮他解围的宋副会长,再看到忽然安静的席鸢,很快,他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宋副会长——这个跟他曾经在郗家老爷子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之前有点无精打采的,话也不多,现在变得神采飞扬。
反观席鸢,刚才还目光湛然,现在却低着头,又有点接近那天来见自己的木然模样了。
屈景烁在脑中翻找半天,硬是没想起这段时间看的哪种苗疆秘术对应眼下的情况。
他在那想的时候,宋副会长给萧雪音的空杯满上,接着又给自己倒,一副拼酒的架势,边讲了跟席鸢合开公司做买卖的事。
“就是靠这买卖,我跟席老弟小发了一笔,这才舍得捐出一百八十万。”
宋副会长挑起唇角举杯:
“其中八十万,是席老弟出的。”
“原来如此。”萧雪音跟着他一气喝干杯中酒。
宋副会长就生意上的事开始了新话题,说着话,他始终不坐下。
他不坐,跟他处在对话状态且身份相仿的萧雪音也不便坐,两人居然这么站着聊起来。
好在这是私人餐厅,就六人,不然屈景烁都要不乐意坐在萧雪音身边了。两个男人都个高地位高,多尴尬多吸引目光。
还有放在人多地方会更尴尬的——萧雪音喝着酒,拿出了他加绿的手帕。
没有擦酒渍擦汗,萧雪音很突兀地闻了一下那手帕。
仿佛手帕上抹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嗅了一下后,萧雪音略微不稳的身形,重新如山石般立住了。
宋副会长盯着那手帕,目光不定地问:“这是什么宝贝不成,你一头的细汗,竟不用它来擦汗?”
垂眸望着屈景烁,萧雪音道:“是内子所赠。”
屈景烁吃着第二盘烤肉,猝不及防,脚踝被人握住。
刀叉骤停。
屈景烁低下头,忍住了颤。
“唔!”
好在宋副会长一直在吸引萧雪音的注意。他没扼住的一声很小的低吟,并无人发现。
除了一个。
席鸢的手正在顺着他裤腿往上摸。
餐桌下。
纤尘不染的皮鞋被脱掉,露出素色单薄的洋纱袜子。
袜子是新买的,绣着受现下哥儿们欢迎的新款花样,袜圈还带花边。
屈景烁本就怕痒,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地方更是放大了感官。
隔着很薄的纱,生着茧子的手摩擦着足心,然后是足背脚趾。
屈景烁受不住地抬头,无声对眼睛重归神光的席鸢:
“放、过、我。”
席鸢在他脚心写字:他也配。
好一会儿,屈景烁才从痒意里反应过来:席鸢在说那个绿头鸳鸯手帕。
屈景烁差点翻白眼,既是痒得更是气得。
早知道该给你来个更绿的!
在屈景烁失态前,席鸢仿佛对他的身体比他自己更了解一样,帮他穿好袜子,套好了皮鞋。
借着醉酒透气的名义,屈景烁站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他险些没站稳,还是旁边的林老板用瓷制似的冰冷的手及时扶住了他。
离开餐厅前,屈景烁听到宋副会长已经不再聊买卖了,说的都是毫无营养的闲谈,萧雪音压着火与他应对。
八大探头没跟着,屈景烁感觉这冬末春初的冷夜的空气都透着自由的香味。
洗过发烫面孔,屈景烁挥退仆人,逛着对宾客开放的部分后园。路过湖心亭时,他随性走了过去。
灯光点点,湖上月光斑斑。夜风浮动金色轻纱,屈景烁站在纱后赏夜间的湖面。
“是我。”
一条手臂从后方揽住他。
屈景烁从始至终,除了席鸢方才那声招呼,再没听到别的声音,也亏那声招呼,不然他心要吓得骤停。
“你抱我之前有没有洗手啊?”
后面沉默了两秒,失笑:“自己你也嫌?新鞋子新袜子,你也不出汗,还是冬天。”
“我心里那关过不去。”
“我碰过那只手不抱你就是。”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席鸢声音沉下:“他最近应该没有心思打扰你,再逼迫你模仿哪个人了。你为何要送他鸳鸯手帕?你对他心软了?动情了?死灰复燃了?”
“你的眼力一向很好,怎么这次没注意到。”
“什么?”席鸢声音里是实实在在的困惑。
叹了口气,屈景烁道:“提醒你之前,我先考考你,要是答对,我就把问题的答案——”
转过身,屈景烁从西装的内袋里,扯出一条手帕:
“和这个都给你。”
“你要考我什么?”
席鸢看着屈景烁拉开手帕,展示出上面的图案。
“猜猜,这上面是什——”
屈景烁的问话还没说完,席鸢松开揽住屈景烁后腰的手,抓住手帕。
第52章 第 52 章 猫狗打架;一窗之隔:“……
手帕握在席鸢掌心。隔着中间的手帕, 两人对视。
席鸢眼睛里没有半星寒锋,灯火光芒在他眼里跳跃,是种温暖的熠熠生辉。屈景烁在他的眼神里看出来, 两个问题都可以不必多言。
松了力气, 任由席鸢用没被他嫌的那只手, 把手帕无比自然地揣入怀中, 屈景烁保持着双手抬起的姿势笑:
“就这么肯定?”
“一回想,那条绣工粗劣的鸳鸯手帕, 似有些部分多了色彩。”
席鸢此时已经把帕子收好, 单手一按屈景烁后脑吻上去。屈景烁尚未放下的双手,顺势搂住了席鸢颈项。
“唔……你说……那条……粗劣?”喘息的空档,屈景烁动着发麻的嘴唇和舌尖,抱住席鸢问:“那……我的呢?”
“巧夺天工。”席鸢看他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再次按住。
屈景烁锤他后背,断断续续:“骗子……巧舌如簧。”说话是。亲吻也是。
……也是。
席鸢越是回想那一头绿毛,越是起了冲云力,因为觉得怀里的小少爷可爱过分。
放他呼吸的时候,席鸢开了口:
“传闻, 帝后为固宠,仿院内灵蛇盘姿梳髻,宫人谓灵蛇髻,称其巧夺天工, 此乃出处。而你这绣工,该说是, 更胜天工才对。因为,”席鸢一分玩笑,九分真心, “帝王见了你这条手帕,才知自己还没有失宠,龙颜之悦,远胜古时那位帝王见了帝后的灵蛇发髻。”
屈景烁边挨他亲,边被逗出一长串“哈哈哈”,脸都因为缺氧憋红:“要往前推个几百年,瞧你这气派,我信你真有天子之命!可现在,前朝早亡了,你最多只能在戏台上过过瘾了。”抬手,屈景烁似调戏似安慰地摸摸他额头,又滑到他脸颊。
礼服在愈渐激烈的亲吻间揉皱,身体在拥抱间升温。
这里对于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来说太冷,席鸢单手搂紧怀里人,凑到他耳边轻声:
“换地方?”
屈景烁已经软得靠他手臂才能站着,懒怠说话,扭脸蹭蹭席鸢的唇,无声表示:“听你的。”
被席鸢抱着出了亭子,走过湖上游廊时,屈景烁听见湖中鱼跃之声:“这么冷还有——”话到一半,屈景烁面色骤变。
把身体往席鸢怀里靠,他又急又羞低声道:“萧雪音找来了。”
“洗个手的功夫,就来碍事。”
席鸢这句是咬着齿根说的。屈景烁没听太清:
“什么?”
“我说别怕他,我那,”席鸢口中一顿,脚下却未停,半抱着带怀里人往不远处的假山掠去,“我那位宋副会长,可能是去洗手了,等他找过来,萧雪音必然没空打扰我们。”
三两句话之间,屈景烁几乎是足不点地被席鸢卷到了假山旁。
“宋副会长万一没过来呢?”乖乖站在足以遮住身形的假山后面,屈景烁眼巴巴望住席鸢。
“他一定会过来。”席鸢把外套裹在屈景烁身上,语速稍快,“我去应付,你不要乱走,更不必怕。”
席鸢走出假山,主动迎向找过来的萧雪音。而屈景烁抓紧席鸢的外套,站在假山后面好奇张望。席鸢那般肯定宋副会长要来,莫不是看见了宋副会长的影子?正东看西看间,一猫一狗忽然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狗是黑白配色,有点像哈士奇。
国内目前没见过的品种,应是哪个外国富商带来的。
猫是奶牛色,软茸茸一团。
一猫一狗,配色相像,正在对视。
仿佛围绕轴心旋转的两颗星子,一小猫一大狗打量彼此,散发出无视体型差距的相当气势。
猫先出手!迅疾如电!
屈景烁起初还分了点儿心在听席鸢和萧雪音说话,想现在席鸢没有样本里的虚,萧雪音要如何趁虚而入邀酒?
“席老板在这干什么,也是喝醉了要透风吗。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唱戏的陪惯了酒席,各个都酒量很好。”
“我也没想到萧少爷竟有冬夜游园的勇气,不怕风一大把你卷到西边天上,挂住了就下不来?”
屈景烁沉默。
听了一耳又一耳毫无营养的阴阳怪气后,他注意力完全挪移到了猫和狗上。
狗体型大,但反应比猫慢,刚开始是一面倒被打,后来不顾挨揍强压住猫,猫没法施展猫拳,沦落到在狗肚皮下挣扎。
屈景烁看见狗被欺负,眼睛就很用劲地看狗,心里给狗加油,此刻看见猫落在下风,也十分紧张,希望猫再崛起。他希望它们最好打成平手,因为都干净漂亮,谁输他都要可怜它。
相比之下,对于假山外面的两个,他就没有这么饱含拉扯感的心绪。席鸢如果是哈士奇,萧雪音就是一条对人类——尤其是健康的人类抱有极大恶意的毒蛇。
真是难为自己忍受了这么多个被毒蛇缠绕入睡的夜晚,还没把它炖成蛇羹。
“萧老弟,你可让我好找——”
远远地,是宋副会长的声音果然传了来!
屈景烁惊讶转身,从假山后面鬼鬼祟祟探头。
来的人手上居然还拿了一支长颈酒瓶,说话和动作都带醉意:“老弟,这酒你可得尝尝,我专门为你开的,你一定喜欢。”
“宋副会长,您醉了。”
“醉了才对啊,沈大哥怎么说来着,不醉不归。”宋副会长从口袋里变出酒杯,往酒杯倒酒:“喝!”
从这个角度,屈景烁只见宋副会长又拿出一只酒杯,席鸢帮他倒上,他喝掉了,而背对着的席鸢跟萧雪音,萧雪音接过了最初那杯,席鸢拿着宋副会长带来的酒瓶。这两个人喝没喝他看不到,但是,系统提示响了。响了,应该是喝了吧。
席鸢脱身来找他,迫不及待似地就在假山后面吻住了他。
“嗯……”屈景烁想问,这么一会儿到底喝了多少,怎么这么大酒味。可是萧雪音还跟宋副会长站在不远处,他不敢发出声音。
见他蹙起眉眼,席鸢放开他,抬手凑近屈景烁鼻尖。
屈景烁五官拧成一团。
原来冲人的酒气是从席鸢手上发出!
“我、洗、手、了。”席鸢用口型。
屈景烁皱着脸,比了个大拇指。
席鸢笑了:
“我要抱你。”
都酒消毒了,屈景烁自然没拒绝,被席鸢双手抱起来,又被亲得晕晕乎乎。
一路也不知他怎么绕的,等浑身骤然温暖,屈景烁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暖阁床上。
“你倒是对这里比我了解得多。”
“我偶尔来这里跟宋副会长谈买卖。”
“喵。”
一声娇滴滴的猫叫。
觅声望去,屈景烁诧异又惊喜:“你们怎么跟来了?”
“你养的?”席鸢看着刚才从暖阁窗户跳进来的猫。还有只狗,正扒在窗口,似乎需要帮一把。
屈景烁的眼神落在心上,席鸢走过去,用帘子包着手,把狗拉了进来。
帘子包手时,就听见屈景烁噗嗤一声,转身,席鸢果然见屈景烁正笑颜若春桃:“不是我养的。刚才你去应付姓萧的,就那会儿,它俩在打架,我一直在看。”
“打架?”席鸢看着狗一抬爪,猫咪自动爬到狗怀里,被狗抱了住,还主动舔了一下狗的脖子,然后又被狗从下巴到脸回了一记更彻底更热情的舔,不禁挑眉,“你说的那个打架,是真打架,还是——”
屈景烁红了脸:“这是一猫一狗,想什么呢!”
“看花色倒是很配。”席鸢没再管黏到一起的猫狗,单膝跪到榻上,解衬衣最顶端的纽扣。
颜色如干涸血迹的薄唇,吻住了鲜润如新摘樱桃的唇,才裹上没多久的外套被剥下,屈景烁的衬衣方才松开两颗纽扣,就被拉到肩膀处。
狗虚压住猫咪,把猫咪舔了个遍。
等猫咪开始更过分地撒娇时,狗却忽然“狠心”起来,把猫咪绞得喵喵落泪。
狗叼住猫后颈,把猫放到桌案前的软垫上。而席鸢听屈景烁担忧地问,萧雪音要再找来怎么办,便将屈景烁抱起走向另一扇镶嵌云母的窗。
屈景烁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嘴。
从云母间的缝隙望去,可以看见他们先前吃饭的西餐厅。半开的窗户间,是宋副会长醺然的俊脸。
还有,萧雪音的背影。
“我会看着,你不准分神,只需要感受。”
究竟是什么时候席鸢放开他把软垫拎过来的,他都不知道。躺在连续的几块柔软垫子上,下面是源源不断供热的地暖,汗水从每一个毛孔渗出。
屈景烁的手始终不肯从嘴上放下。
不是怕萧雪音听到——玻璃是加厚的,叫出声那边也听不清,他怕的是,他会发出太过让自己羞耻的声音。
【花园一别,‘萧雪音’对‘席鸳’不忘。】
【同时,‘萧雪音’也察觉到你们相处的氛围不太一般。‘萧雪音’禁止‘你’再接触‘席鸳’,表面上他说是要‘你’恪守妻道。】
【‘萧雪音’,让‘你’写跟‘席鸳’再不相见的告知信。在‘萧雪音’的催化下,‘你’决心跟‘席鸳’分手。】
在屈景烁回到家,洗完澡浏览下个样本时,宅中电话忽然深夜响起。
虞鸿渐在滨城得罪大混混被一木仓给打了!
这个消息,引起了一大串连锁反应。
起先,是把虞鸿渐当半个亲儿的屈经天屈夫人闻讯晕厥,一检查,查出了心脏方面的毛病——
按剧情,屈夫人最后得的是致命恶性肿瘤,屈景烁用硬币买道具把绝症改成了用开胸手术可以治好的病——国内暂时没有开心术的成功案例,屈经天需要去国外立即手术。
虞鸿渐命悬一线,神昏力微,屈家的当家屈夫人被送往国外,屈景烁,跟屈父,商业天赋,一个一介草包一个平平无奇,萧雪音蠢蠢欲动。
许多以前没见过的生面孔,突然出现在萧宅。一次偶然路过书房,屈景烁听见从没关严的书房里传出萧雪音的声音:
“技术要跟上姓宋的那边,跟洋人打交道免不了,一时半会,搞不定的,先不管了……让给姓宋的!还有那批货……设备合不合格,还不是姓宋的说了算?他现在是商会正式会长了……要扣就随他扣去,先拿下屈家。”
“少爷,这样是不是损失大了点?”
“机不可失。屈家我是再也不能等了!我再也不能忍受他——谁?”
屈景烁开门,正对上萧雪音毫不掩饰的,如毒蛇信子般扫过他全身的目光:
“我……来给夫君送汤。”
接着像是从虞鸿渐的事情中得到启发。这天晚上屈景烁被请下楼,就见家中大客厅里,站着数十个身形矫健的年轻男人。
为首的脸上一道刀疤,满身江湖人的亡命之气。
屈景烁面上怕到不行,心里却在想:这为首之人的眉眼,怎似在哪儿见过。
萧雪音见了屈景烁泪盈于睫的模样,不禁刻意放柔声音:
“别怕,只是要你写一封信。你写了,席老板就不会跟你的弟弟一样。”
“你不是会模仿我的字,你想写什么,你就自己写好了。”
萧雪音朝屈景烁招手,屈景烁挣扎片刻,不敢不从,一过去,就被萧雪音强行紧紧抱住。
贴在屈景烁耳畔,萧雪音道:“这信,非夫人亲笔写不可。”
微黄色的信纸铺开,钢笔颤颤写下失却了流丽的字迹:
“席鸢先生台鉴:”
“见字如诀。”
“我与夫君,琴瑟重谐,先蒙错爱,今当两别,旧事如戏,莫忆莫念。”
案上香炉腾起袅袅青烟。
手握信笺,红木椅上的男人半张脸在光中,半张脸笼在昏暗里,这是张英气十足的脸,眉心无疤,浓眉大眼。
表情与其说阴沉,更接近于思索时的认真。
一道喊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元爷!”
男人放下信,皱眉看着跟其兄长相比,气质多了好些吊儿郎当,脸多一道刀疤的年轻人。
“小乐,到底有什么事非得跟我当面说?”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恢复时间。
晚一天,他的人就要在姓萧的怀里多一天。
其实若不介意用别人的身体,他倒是可以边恢复边办事。问题是他很介意,尤其“席鸢”,这是最常跟屈家少爷打交道的身份。
无论如何,“席鸢”,从头到脚,他要用自己做的。
除却“席鸢”,其它,也是用自己做的更不易出错。
这样一来,他大部分时间,不但不能恢复能力,反而在不断损耗力量。
所以少有的不必处理事情的空闲,他必须抓紧。
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他定要给这个打扰他的小子几鞭。
“不是重要的事也不敢打扰您休息啊!”袁乐眼珠一转,骤然落在了男人手里的信上:“诶,这封信怎么在您手里,这不是萧家那个病歪歪的少爷逼他夫人写的。”
屈景烁写完信后,就被软禁回了后院。
对着样本,屈景烁有点感慨。
他感慨殊途同归,任务剧情,要以不同的缘由但是同样的方法来完成了:
【半个月后,‘你’接到父亲电话,草包的‘你’才明白屈家面临着怎样的大难。】
【‘你’知道,这个时候,唯一能动摇‘萧雪音’,让他放过‘你’和屈家的,只有‘萧雪音’忘不了的‘席鸳’。】
【‘你’后悔地想着,那封无情的信送出去的一刻,就算你再怎么卖可怜,再是送上身体,‘席鸳’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了。】
收到那样的信,席鸢不会再理自己,这倒是真。
卖可怜,献身,席鸢大概也不会要……
这也是真。
而能在二弟,母亲,或重伤或重病的情况下,帮他应对萧雪音的种种计谋,保住屈家的,只有席鸢也是真,或者说,是跟席鸢交好的,宋副会长……现在已经是宋会长了。
【花言巧语和送出身体都无用,‘你’很快想出了新的计谋。】
第53章 第 53 章 元爷(席帮主马甲):“……
这半个月, 屈景烁让懂医的泽兰,以帮自己调养身体为名,买了许多碧莉花。
碧莉花, 花瓣配合银耳一起煮粥, 确能滋补, 但是花根却类毒, 有强劲麻醉效果。
屈景烁令泽兰把花根全部留下,制成药粉。
原剧情, 半个月后, 屈父终于得知萧雪音真面目。
屈家与萧家从亲变仇,屈母的重病让屈父观念有所转变,人活着就好,便是离婚,丢人总比丢命好,屈父担心反派有性命之危,设计阻住萧雪音,同时派大伙计带人偷接反派。
拦的那边成功,这边却倒霉被楼内佣人撞见。
短兵相接, 两家都死了不少人。
就是不为萧家那部分不知内情的仆人,也要为自己家的伙计考虑,屈景烁打算把单方面的救援改成里应外合,避免伤亡。
电话如期至。
最贵重的一批古董地契, 屈景烁交给屈家家仆收拾,自己坐在梳妆台前, 他弯腰,用贴身的钥匙开了锁。
从最下一层抽屉里取出蜜蜡和朱砂封口的黑木盒,他手指轻轻抚摸。
先是寒冷沁骨, 但凉气如一通灵的兽,在指尖稍舔即收回冰人舌尖,刺感化作若玉石的温润。
屈景烁因为手感抚摸了几下,盒子的温度竟在升高:
“难道是什么活的蛊虫?摸摸就升温,蛊虫也会生气啊?”
手收回时,盒子忽然细微地晃动,追逐手指蹦跶了两下。
定睛再看,屈景烁却见盒子安安静静,仿佛刚才是幻觉。
背对泽兰,屈景烁道:“帮我准备一个大小跟这盒子差不多的皮箱。”
皮箱很快放到桌上,见屈景烁仔细扣好皮箱,自己收了皮箱钥匙,泽兰惊讶:“少爷,您打算等会儿亲自提着它?不嫌沉吗?”
“这东西,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不是不放心它,是怕它伤了人。”屈景烁站起身,试试探探地提起箱子:“不沉,好像跟空箱子差不多。”
泽兰一脸怀疑地抓住箱子把手。
屈景烁的手指皮肤刚脱离,泽兰发出“哇!”一声低呼。险险绷紧了手臂肌肉,这才没让箱子砸在脚面,泽兰清秀的面目因为用力而扭曲:
“好个大沉盒子!少爷,您真是高人不露相!”
屈景烁立刻把皮箱接回手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通的通医术,精的精绣活,我也总得有个优点不是?”
他心里猜测,应该是男子和哥儿的力量天生有差距之故,而泽兰,还要加最近配药累着了,手臂力量比平常时更弱。
泽兰不爱听他说自己有一点不好,但是被他夸医术心中又欢欣,矛盾地笑着皱眉:“少爷的优点千千万万,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一夜说不完一箩筐装不下,力气不过千万之一而已!什么寸啊尺啊,我觉得少爷是‘丈’!”
“是是,不是有个词叫大丈夫吗,我是大丈少爷。”
泽兰笑出噗嗤一声:“我是真心服您!老爷电话来之前半个月您就交代我开始准备,简直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屈景烁红了脸摆手:“盯着他们收东西去,还有,记得都再提醒一遍,晚上的饭菜酒水不要碰。”
夜黑风高,约定接头时间的前十分钟。
屈景烁施施然提起皮箱,身后跟着泽兰,还有其他几位贴身的屈家家仆,从二楼走下,一路无阻。
萧雪音的探头们在二楼拐角前的餐厅里歪成横七竖八,楼梯间,客厅,到处可见趴着躺着的人。
偶有还半醒,颤颤抬手要叫叫不出的,泽兰一把药粉散去,眼神迷蒙的人便在一声闷响间砸回原处。
出小楼时,绕到后花园,刚好撞上来接应的大伙计。
两边都是一惊,屈景烁先回神:“周叔,走吧,楼里的都解决了。”
手指指向安静如死的小洋楼,周林瞪大眼:“都杀了?”
“怎么可能,我们少爷是那种心狠的人吗!”泽兰翻了个白眼,“半个月前——”
“等会到车里细说。”屈景烁打断。周林伸手去接他皮箱,屈景烁一让:
“这个很凶。”
“还带了宠物?”周林眼瞪更大。心里明白不是多话的时候,只暗暗诧问,周林手上不含糊地抱紧屈景烁,连人带箱一路飞驰。
身手矫健的属下一人带一个屈家的哥儿,往后院一处基底很高的花坛赶。花坛靠墙,飞爪一抓,足下在花坛上一次借力,再在枯树上借力,两下便可翻出萧宅。
屈景烁被周林带着翻墙而过,稳稳立在了地上。
一声接一声轻捷的动静,是屈家的保镖接二连三也落了地。
汽车就停在不远处,周林护着他一路警惕地赶到车门口,总算略松口气:“少爷,上车吧。”
他打开车门。屈景烁弯身抬腿,刚要上车,忽然听见后方一句压低的惊呼:
“着火了!”
屈景烁心底一寒,蓦然扭头,在夜色中看见了冲天的火光。
“少爷!”周林扶住他的胳膊,“没事的,哥儿们都出来了!”
“我是担心后院的人。”屈景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看方向,火光亮虽亮,但位置还是比较远的,大概是在萧宅的前厅。
远远地,传来高声的喧哗,依稀可以听见“着火了”“救火啊”之类的叫喊。
前厅和后院,隔了一个人工湖,他的小楼前更是有池塘阻拦。
便救火慢了一点,前头火也不能烧过人工湖和池塘去,把小楼里的人烧死。
“怎么回事?”屈景烁呼出一口气,“父亲还安排了人吗?!为何不告诉我。要是这把火点在后院,岂不是要出人命。”
周林也摸不着头脑:“按老爷子的作风,应该不敢直接放火啊?大少爷,老爷跟您是一个脾气,软和,您又不是不知道,这肯定不是我们的人。”
“软和?”屈景烁目光有点迟缓地落在皮箱,“这么一点也不‘软和’的作风,倒有点像他。”
坐在车里,屈景烁仍有些惊魂未定。车从后面的小巷驶上大路,开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屈景烁手上的皮箱乍然一晃,他抬手拍拍它,听见周林在副驾驶上出声:
“少爷,有几辆车一直跟着咱们,之前他们刚跟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们也从萧家过来的,只是走的大门前那条道。会不会,就是他们放的火?”
屈景烁跪在车后座上,弯曲脊背,露出眼睛,扒玻璃看后面的车。
夜色昏沉,又隔了一段距离,再加车灯亮车内暗,根本看不清车里人的面目。
正当屈景烁失望放下膝盖,要恢复坐姿时,视野里有火色一闪。
从后座伸出的一条手臂,提着亮而小巧的琉璃灯,灯照出副驾驶上男人的脸。
浓眉俊目,英气勃勃,脸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斩截硬冷,唯独表情,不知是因为灯光还是别的,竟出奇柔和。
简直像是透过车灯的光芒和夜色看到了屈景烁的眼睛,男人对着屈景烁一笑,笑容里似有安抚的意味。
周林提醒他,已经进入他们的地盘了,不必怕后面的家伙,也就在这时,一路尾随他们的车辆纷纷刹住。
屈景烁看着那些车,那盏灯还有那个男人在视野里慢慢远去,他恢复成最初的坐姿。
眼睛盯着后视镜,他已经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却还清楚记得琉璃灯边安慰的笑容。
“停车。”他说。
周林不明所以,但因为已经到了屈家护卫和伙计扎堆的地方,一呼之下几百发一起招呼,也并不怎么担心,往怀里一揣家伙防止万一,周林就陪着屈景烁下了车,跟着屈景烁往后面停着的几辆汽车走去。
屈景烁还没走近,车门已经打开。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被称作“元爷”的青年男人利落地下车,第一句话:
“没有无辜的人死,别担心,别怕。”
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因为实在只有一面之缘,而且上次的分手实在谈不上愉快,屈景烁还记得自己说:
希望再也别见。
拿不准他这突然的示好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屈景烁说不上热情,也不算太冷淡地笑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男人张口欲答,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伙计,抓住屈景烁的手:
“少爷,您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都怪我和老窦没用!没拦住萧雪音那个疯子,让他提前赶回去了!”
屈景烁见他头上绑着绷带,血还在渗,显然受伤不浅。
将那位元爷暂时放在了一边,屈景烁先关注自家忠仆的情况。
伙计开口就是滔滔不绝。
原来屈父有一位牌友,名字叫金满堂,时运却跟名字相反,往萧雪音的航运公司投了钱又托运了货,现在货被扣,公司也亏损,金满堂不敢跟宋会长杠上,但是在萧雪音面前发发疯还是有胆量的,被屈父明里暗里一挑唆,果真派了人去拦萧雪音的车。
“金老板是装疯,姓萧的是真疯!一个人,夺了一把刀,把我们这边加金老板那边合计十几个人,砍成了这样——我他爹的还算最轻的!”
伙计指着自己渗血脑壳,嘶嘶地抽气。
趁他疼得喘气的空档,屈景烁招呼:“来个人重新上药。泽兰,包袱里,拿我用的金疮药来。”还有几个也在流血的伙计,屈景烁让全都拆了换泽兰改进过的止血的药。
等伤口重新用金疮药处理完,没人再流血了,屈景烁一转头。
身后空空。
元爷和他的车队,已经在他们这边的鸡飞狗跳里离开了。
不甚在意地转身,经过一家又一家目前还属于他们的银楼,屈景烁拐了个弯,见到熟悉的,屈家一处宅邸。
大门敞开,显是正在等人。
往里进,他一眼见到了喷泉前走来走去、衣服不复整齐、黑白交杂的短发被夜风吹乱的屈父。
屈景烁小跑过去:
“父亲,我回来了。”
【家族危机下,‘你’一步步黑化。‘你’想起偶然听戏班的人议论过‘席鸳’的惨烈身世,动了歪心,打算做文章,比如,买通跟席家有关的大丫鬟或者奶哥哥指认萧家,凭空生仇。在调查的过程中,‘你’发现,根本不需制造。】
【‘席鸳’跟‘萧雪音’就是隔着灭门之恨。‘你’自以为可以用这个拿捏‘席鸳’帮‘你’合谋对付萧家,‘席鸳’却只说,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言下之意,竟然是不怪‘萧雪音’。】
屈景烁沉默暂停样本。
缓了缓他才能吸着气继续看:【好在,‘你’准备的不止一计。‘你’的一位通晓易容的仆人,伪装成萧老爷的贴身伙计,买凶伤人。‘你’成了救‘席鸳’的英雄,又让后来跟你一起调查的‘席鸳’,把萧老爷当成主使,一箭双雕。恩与恨的刺激,前仇的动摇,‘席鸳’答应帮忙,利用‘萧雪音’对他的感情,配合你使出种种手段明里暗里对付萧家,过程中他无数次挣扎,都是‘你’在他耳边——】“噫。”没忍住嫌弃地发出了声音,屈景烁关掉样本。
反正看总标题就知道最后萧雪音会败。他感觉没有细品的必要,和勇气。
而换皮、令人撞邪,有这种种手段,他面对的这个席鸢,若是要查,怎会查不到灭门之恨。
样本里找席家忠仆指认等等可以全省了,倒是,屈景烁脑中回闪起刚过门时非要他跨火盆的萧老爷忠仆:
——“萧家娶新夫人进门,从来都是要跨火盆驱邪的,这是古礼也是家中规矩。”
——“女子和哥儿们,多身带阴邪。”
这个人跟萧老爷很近,后来,要他刺血抄经,也是这个男仆传得话。
传话时一副得意的样子。
屈家宅邸。地下一层。
“我还记得你对萧家老爷子口谕的尊崇和维护,这么爱他,他都病了,你还活泼乱跳地怎么行?”
暗室内,屈景烁用鞋尖挑起男仆的脸:
“别怕,我不杀你,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刚从酒馆出来就被掳走、已经吓得尿过一次的的男人打着哆嗦:“少奶奶——哎哟!屈少爷,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无不尽!”
“萧家害死席家满门,这件事你参与了多少?”
就在屈景烁吩咐,把人绑了,放后备箱,打算带去给席鸢复仇——顺便完成“提醒萧席纠葛”任务、加顺便帮他泄恨时,脸有刀疤的青年闯进院中,人未到,声先响:
“元爷!”
正房里,上首坐着面目俊朗的年轻男人,下首的稍微老一些,五官平常,但因为气质偏于阴狠,也让人一见难忘。
若是屈景烁在这,一定能认出这就是那天晚上,来通知“巡捕来了”的男人。男人皱着眉,开口:“我的好弟弟,你怎么还是这德行?还有,现在不要叫爷了,要叫帮主。”
袁乐往另侧下首一坐,端起茶杯咕嘟嘟,一抹上唇茶叶子,道:
“帮主,了不得,你交代我全天保护的那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屈家少爷,原是个狠人,对自己尤其狠。”
“他怎么了,受伤了?”
见自己帮主瞬间站起,袁乐忙摆手:“没有没有,他就是为了追一个戏子,竟然派人乔装改扮到我们的暗堂买凶!我一路偷跟,就听他说,伤了他不打紧,甚至伤了他还好些,那人会同情。”
说完,袁乐只见自己的帮主攥着胸口露出一角的白色锦帕:“追一个戏子?”
整个帮主都好像蜕了层颜色:“若是,不必追。”
袁乐从戏子开始就没听清:“啥?”
“他新追的戏子,是谁?”
袁乐看见自己帮主握什么兵器都运转如神,握什么笔都熟极而流,仿佛无所不能操控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再不敢停顿一口气说完:
“咱们淮城现在最出名的班子庆云班的当家老生姓席名鸢。”
第54章 第 54 章 “被猫爪踩了个淋漓尽致……
说完就见那手不抖了, 定住了,他们的元大帮主——元弋坐回原位,一抽手帕。
元弋另一只手抬起, 摩挲那绣着不知啥鸟的素白软缎。
动作轻得像是抚摸心爱的妻子的面颊。
“总听到圣明英明这类夸赞, 现在看来, 全是谬赞。”
“帮主自然英明, 怎么会是谬赞呢?”袁乐见了帮主莫名其妙的苦笑,不解的同时衷心反问。
元弋眼睛里的凝思已经全部化作温情:“你确定是他派人买凶?他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物受其挑唆?”
袁乐没见过帮主这样的眼神, 背后起了一层鸡皮:“恕属下直言, 那位屈少爷,也只在他丈夫面前看着是人比花娇,背地里恐怕不是个受人摆布的主儿。”
元弋还没开口,袁乐就见自己哥哥先狠瞪了自己一眼,而后才听到元弋骤冷的声音:
“什么夫?”
袁乐不轻不重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讪脸道:“前夫,还是快要殁了的前夫。”
“那天晚上,他遇到我,一点不怕, 还敢威胁。当时只以为他色厉内荏,逞强而已,现在看来,倒是未必。”两人只瞧帮主犯了什么怪症般。
一会露出神游物外的表情, 一会儿又笑,一会儿又怒:
“我忘了,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我清楚那封信背后他受的委屈,他是想重归于好, 可他怎么能买凶,他居然,又骗到了朕?”
没能听清后面越来越轻的声音,光看表情,两名下属就看得饱饱的,且统一浑身发麻,袁家哥哥的事已经汇报到近尾声,袁家弟弟的也已经回禀完毕,两人顶着在变形边缘的五官,恭敬找借口退走。
出了两道门,袁乐一搭哥哥肩膀:“帮主一会儿笑,一会儿怒,你说,他到底是看上了屈家的大哥儿,还是恨人家呀?”
“白痴。真让帮主恨的,现在还有完好无损的么?”
袁家哥哥甩开了弟弟的手,脚下却刻意迁就弟弟因为回忆而缓慢的步履。
“耶?是哦,之前跟咱们对着干的,那些小帮派的帮主;还有咱们帮里的华堂主,苏堂主,现在全都病重的病重,入土的入土。”
袁乐摸摸鼻梁:
“咱们帮主这么说起来真像是有老天相助,放古代不得成个皇帝?对了,萧家那位萧公子听说出门愈发少了,像是病得重了,萧家老头儿更是只剩一口气,他们这是,都被咱们帮主让放的一把空火给吓坏啦?”
“没那么简单。别猜了,就你这脑子,少思考,多做事!”
屈景烁约见席鸢,信上写的是请席鸢听“请神戏”。
这个世界的请神戏,类似他们世界的傩戏。席鸢改名前,据说对那些瑰奇的面具很感兴趣,所以爱听。
约见地点选在戏楼附近的包厢。吃完饭再听戏。
屈景烁离得较远,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快两小时,他就带人坐上汽车。
到酒楼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他以为自己肯定是先到的那个,结果一推门,看见了坐在窗前的人。
席鸢在红木餐桌边。窗帘紧拉,让室内显得昏暗,屈景烁看不具体他的表情,隐约是不大高兴。他能看得清楚的,是席鸢手上一双洁白崭新的手套。
“带过来。”屈景烁朝身后一扬手。
头发乱糟糟的男仆被推倒在地毯,过长的袖子随他挣扎缩上去,露出被铁丝绑住的手腕。
“这是?”席鸢盯着屈景烁。
“萧老爷子的好狗。”
屈景烁目光在席鸢手套上一撩:“倒是巧,不用我再问伙计要副手套了。”
脚轻轻一踢地上扭动的男人,屈景烁把他踢得翻了个面。
仰面的男人看清了席鸢的脸,眼神闪烁。
被自己侮辱的女孩男孩全姓席,面对着真有血缘关系的仇恨的正主,男人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了,如果说出会有怎样的下场。
临到关头,他忽倔强地一言不发。
“你怕他,就一点儿也不怕我么?”屈景烁抬腿,鞋尖踩上了男人紧张滑动的喉结。
他的声音放轻时,会像羽毛似地挠人。在场的两个先是遵从本能地一反应,再才是害怕的害怕,克制的克制。
席鸢想着:他邀请我听“请神戏”,他也觉得神才是该迎接的,邪祟是该驱逐的。
一双戴着洁白手套的手,因为克制而攥紧。
屈景烁施力,碾压得男人一张脸涨红。
红逐渐变紫,舌头也在窒息里吐出,男人快要翻白眼,表情显出告饶:
“少、少爷……别踩……了,我说,我说……”
“哼。”屈景烁让他把对自己交代的再对席鸢交代一遍。
表面是按剧情黑化,其实不过是顺心而为,他怎么会是人家刁难了真不记仇的大好人。
何况这人做过的事不是一个恶心可以形容。
“你好像不一样了。”席鸢的注意力不在男人交代的那些血腥的话上。
他的眼仁先是把屈景烁完完整整扫了一遍,最后停在屈景烁的鞋尖。
“家中接二连三出了那么多变故,正常人都会有点改变。”
不能妨碍男人交代实情,鞋尖没有加力,虚虚踩在喉咙。
时不时在男人眼光飘忽似打算模糊情节时,带着威胁轻擦过滑动的喉结。
男人身体每当这时就会害怕地一颤。
看着那一下摩擦的席鸢,腹部也会有根神经蓦地颤动。
所谓的帝王的尊严,早在对方一次次欺骗间,把他玩弄鼓掌间,被踩踏到七零八落,像是那天暖阁角落里被猫爪踩了个淋漓尽致的狗脸。
可腹部升腾的烈火,却不只有愤怒。
一种发泄的途径不行,只能用另外一条——席鸢整整手套,捺住冲动起身,准备结束掉这场,最该来看的人已经来不了的复仇。
这一场其实已经算排得后。
前段时间,从沈到萧,每个曾经啃食过席家,间接或直接残虐“席鸳”致其死亡的人,都一一失去生的活力。
而一切有代价,他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如今失控的阴气,随时可能伤害到身边的人,在恢复以前,再想碰,亲热,也必须强忍。
席鸢没让两个人身上沾血。隔着躺在地上的人他看向屈景烁:
“开饭吧?”
屈景烁不知席鸢是在继续用一种欲求压制另一种欲求,以为主动说共进晚餐,代表他是接受了自己的示好,不计较那封断情的诀信。屈景烁一点头:“你觉得够了就行。”
虽然席鸢对自己失去了热情,这次一直跟自己保持着距离,但屈景烁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
分手信都写了,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前任。
能这么不冷脸好好一起吃饭,已经很不错了。朝身后的管事,屈景烁一招手:
“上菜。”
吃饭的时候屈景烁观察席鸢表情,果真是再没有一丝厌恶的样子,甚至,席鸢还主动给他挑鱼刺。
屈景烁见了席鸢这态度,言语上慢慢也放开了些:
“你的手怎么了?”
他探手想摘下对方手套,被席鸢避开。
“皮肤出了问题,别碰,怕传染。”席鸢想着手指上的裂纹。
虽然屈家少爷说过不怕鬼,可想象中的“不怕”,跟真正见了还不怕,不是一回事。
想象中的“不怕”,和喜欢,和愿意肌肤相亲,又更隔了千万里。
他接受不了面前的人对自己露出恐惧眼神。
席鸢抬手,攥紧胸口一角白手帕。
他设想一下,就知道,如果对方真露出了那种眼神,自己一定会对他做过分的事。
屈景烁听了席鸢的话后,没注意席鸢脸上的挣扎,当即怏怏低头,专心吃对方给他挑好的鱼。
皮肤病?
一个精通换皮术的苗医传人,怎么会被区区皮肤病困住?
拒绝触碰、不肯说真话,那封信究竟是在他们之间造成了隔阂。屈景烁默默想着,同时吃完了席鸢挑的鱼剥的蟹,以及涮过为他特制的甜辣酱汁的牛肉。
站起来时,屈景烁趁席鸢背对自己偷偷摸了摸肚皮,腹肌还在,没吃成球,他悄悄松了口气。
楼梯刚清洁过,女士和哥儿都有侍者搀扶。屈景烁一只手伸出去,收回来时搭在他手下的却有好几只。
屈景烁失笑,选了其中一只。
席鸢的目光长久盯着那只颜色比自己稍深一点的麦色的手,明明没吃什么胃里却翻江倒海,连口水都泛出酸味。
下楼时屈景烁因为吃得太饱有点晕,走路比较专心,没注意席鸢眼神。等到了大堂,他才注意到席鸢脸色又坏下了下去。
“席鸢,你调的酱汁里都有什么,各自什么比例?”屈景烁清了清嗓子找话题,两人并肩出了酒楼大门,“告诉我吧?我喜欢那个味道。”
“我写了送到你现在住的地方。”
令屈景烁奇怪的是,席鸢开口时声音跟脸色相反。
他本以为,席鸢会对他爱答不理的呢。
语气竟是十二分温柔。
酒楼在戏楼附近,越靠近戏楼,越有不少请神戏相关的首饰店。
屈景烁走进最华丽的一家,往墙上看去,顿时相中了一款左眼以红玉镶嵌的青铜面具:“老板,那个我要了。”
席鸢伸手,往柜台放上一张支票:
“把上面一排都拿下来。”
屈景烁震惊看他:
“我买礼物送你,你抢着付钱?”
席鸢一怔:“给我?”
他笑起来,笑中带了点惊喜,更多是迷惑。
屈景烁也目露奇怪,拿起青铜红玉的面具在他脸上虚比:
“你不是爱面具才爱上这种请神戏的?”
面具后,席鸢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生平第一次,年轻的帝王体会到了何谓狂喜。
他简直想现在就脱下手套,脱掉外套,脱下一切碍事的紧紧抱住这个可爱的——
席鸢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对。“席鸳”确实爱。可他一时没想起来,是因为“席鸳”的记忆里,爱的不是面具,也不是戏,甚至不是这世界的神。
“席鸳”只是想得到拯救。
对外之所以说了谎,只是最初的“席鸳”还保留着少爷的高傲的自尊。
他不愿承认自己落到只能期盼别人来救的地步。
后来的“席鸳”,从暗暗期盼,变成不惜代价用尽各种仪式,做出一切对自己残酷的尝试。
然而最后神没求来,只求来个鬼。
席鸢在面具后笑着答:
“是,爱。”
最后席鸢只买了屈景烁一眼看中的那个面具。因为被屈景烁瞧出来,他本身对面具兴趣不大,屈景烁不准他多买。
走出商店时,遇到了正在吵架的两拨人。
屈景烁有心理准备,手上攥紧青铜面具。
席鸢,对这两拨吵架的人,比屈景烁更熟,遮了脸他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戴面具的袁乐心里默念着哥哥交代的“少思考多做事”,望着表情意外很统一很和谐的两人,满怀疑惑举着棍子呜哩哇啦地就冲了上去。
他去势看着凶,其实分寸拿捏住了,绝不会伤到这位花朵似的少爷一分一毫。
屈景烁虽然暗自皱眉于这一棍的虚假,但手上的青铜面具还是按计划相迎。
“保护屈——”
屈景烁眼仁转动,面具变了向甩出。
三斤重的青铜面具正中混在人群里举起枪的手。
举枪准备偷袭的男人被扑上来的帮众制住。袁乐在屈景烁砸人的瞬间也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屈景烁跟席鸢面前一扑。
他还记得帮主交代,他是准备挡子弹的。
没想到,转过头的袁乐暗暗吃惊,这手劲对哥儿来说已经难得,这准头,练过的男人都不一定有。
还有——
面具下袁乐的眼珠快要瞪出。
眼前这个男的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背影怎么这么像他们老大的?!
“头好疼,不行,哥说得对,思考不适合我,”袁乐吆喝着众人把那凶徒簇拥着押走,在心里坚定道,“少思考多做事!”
屈景烁在上个世界偶尔跟傅彬玩玩飞镖。这个没有封印的必要。系统提示音里,转过身的屈景烁正要开口表达关怀,身后空空如也。
“席鸢?”他疑惑地又转了回来,席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刚才像是想帮他们挡枪的面具人身前。
因为他们身高差得不多场面又混乱,刚才竟没注意。
“你怎么过去的?”
“你没事吧?”没有回答他席鸢只是一把抱住他,抱得很紧,抢了他的台词后,立刻又松开了他。
屈景烁不满地哼哼唧唧。
黑化的反派,任性又有何妨。
屈景烁伸手:
“我想要再抱一下。”
戏楼。
二层,包厢。
屈景烁捂着嘴,在为刚才那一下任性“痛哭”。
“你拿‘镇鬼神’的面具……做这种事……”
第55章 第 55 章 “朕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
本该绑在后脑的绳索, 缠绕在席鸢新换的一双洁白手套。手掌控制面具,砸出裂纹的玉石隔着衬衫,蹭出屈景烁的眼泪和满额汗水。
舞台上, 被吊起红衣鬼周身升腾火光。围绕它的众信徒雀跃舞动, 神在信徒簇拥下挥晃法器, 火越来越大, 红衣鬼的声音越来越凄厉。
席鸢漠然别过脸。
“你不是不信鬼神,怎么也看重这镇压鬼怪求神保佑的东西?”手上加大力度, 衬衣都被他挤揉变形, 席鸢声音里暗燃妒火。
“我以为你知道娱神不如娱人,求神不如求己,所以刚才拿这面具当砖甩出去时才会那么斩截利索。”
目光虚指舞台,神思则在席鸢手上。若说拿面具欺人还不能完全确定,这含怒的话一出,则万般分明。
情随事迁,席鸢已不爱面具与神戏。手在鬼怪厉啸时就已放下,屈景烁泪光盈盈笑出声,不再遮、不再避。
在席鸢更过分的压揉下他的笑被迫化作如水的低吟。
转向席鸢, 他的手压制不住席鸢的大力,佯怒:
“不爱面具也不爱戏,那你刚才在店里说爱,爱的是什么?你还敢生气, 你这虚伪的小子?”
按住席鸢双肩,屈景烁猛地把席鸢往下压:
“你方才明明是想说, 求神不如求你。”
桌案遮掩住了席鸢陡然失控的手,也遮住了屈景烁绯红汗湿的面孔,和一瞬间失神的双目。
席鸢盯着屈景烁鲜润的红唇。
“离我远点, 我现在犯着病。”席鸢不敢推屈景烁,更舍不得推。
屈景烁在起身前哼出一道冷气,似愤然地咬了席鸳耳垂。
满以为耳垂总会是软的,被席鸢猛然推开,还遭了一下狠硌的屈景烁揉着酸疼的牙龈嗔道:
“你这耳垂也长了腱子肉唔,这么冷还这么硬?”
席鸢背后的手攥破了手套,皲裂的皮肤从破口露出。第一次玩这类火,却一玩就玩出个“玩火自焚”的下场。
就像台上被吊起来的红衣妖鬼,他简直要被燃烧致死。
从来没觉男人的耳垂有什么敏/感,然而遭到刚才那一下偷袭,素来为傲的意志竟差点决堤。
想吃了。
想占有。
已经不只是嫉妒可以搀扶他的其他男人的手,他嫉妒起自己的手套,嫉妒起刚才被屈景烁唇碰过的梨片和砂糖橘,嫉妒手上甚至可以触碰到他胸口的青铜面具。
见席鸢脸色是一种山雨欲来的似怒未怒,屈景烁再联系刚才自己被推开,肯定自己是遭了席鸢的嫌。
吊在半空不能不解决,他无奈起身自去洗手,却被席鸢压住,又被逮到。
“啊、怎么突然……喂,轻一点……”
“走什么,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坏?”
“我坏、是你一直欺负我……”
“谁让你要我抱?谁让你乱咬?写一封信就以为可以甩掉我?勾勾手指就以为我会回来?朕——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席鸢凑到屈景烁耳根:“就欺负它们。”
在成为背景的鬼怪嚎叫里,屈景烁面上是失魂落魄的表情,舌尖在火光照射下亮亮晶晶。
他听见越发压低的声音伴随气流拂动耳畔。
是席鸢在说,只是……这里,看看你能撑多久。
一场戏,是一个时辰。
屈景烁只坚持了四分之一场。
落在了席鸢手套上。屈景烁喘着气,看席鸢背对自己换手套。
简直不知席鸢到底准备了多少副,就见他剥完螃蟹,在桌子底下换一双;喂他吃完水果,又背过身换了一双;现在,还能有得换。
仿佛席鸢的西装口袋连接了异次元,手套源源不断涌出。
屈景烁把一只垃圾桶踢到席鸢面前。
席鸢疑惑:“干什么?”
屈景烁脸红耳热:“扔手套!”
席鸢恍然,但是没有扔出任何东西。
“万一有人翻垃圾桶呢?我过会儿自己处理。”
他转开话题:“你身上出了汗。我们去附近的成衣店逛逛,给你换一身衣服。”
“不看完吗?”屈景烁望向舞台。
“最后要是鬼镇压了神,我还有点兴趣,俗套的结局不看也罢。”席鸢站起,屈景烁一笑,想挽他的手,却被躲开。
屈景烁撇撇嘴,笑却没收回:
“同感。”
席鸢手里提着一个装面具的购物袋,见屈景烁从换衣间出来,走过去还要接他手里的旧衣。
屈景烁缩手:“你一个我一个呗。这么短一段路,到车上就不用提了,你还怕我累着?”
“我帮你洗。”
面对屈景烁写着迷惑的眼睛,席鸢有理有据:
“是我弄皱的,我不应该帮你洗干净熨平整,再还给你吗。”
屈景烁迟迟疑疑,席鸢趁他手上松了劲,一把将那放了他贴身衣物的袋子夺到手中。
“那就麻烦你了。”屈景烁只好空着手跟席鸢一起走出商店。
两人上车,屈景烁让汽车夫先送席鸢。
席鸢却道,慢着。
他说自己要去某某地方跟某老板谈点事情。屈景烁知道他跟宋会长在合伙做生意,没怀疑,问地点。
席鸢说的地方,居然就在屈景烁现在住的地方隔壁两条巷。
“这么巧?”
窗外灯光打在屈景烁脸上,照出他的瓷白肌肤和英秀眉目。屈景烁生有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却又有一双如最细刀笔裁修过的剑眉,让他的妩媚中有少年式的英气,此刻惊喜地睁大眼睛发问,席鸢简直要忘记他的年龄,要把他当作一个大孩子、当作自己的宝宝。
席鸢怎么也看不够似地盯住他:“到你家院子门口把我放下,我走过去就行,当锻炼身体了。”
屈景烁在摇晃的车里,往席鸢肩膀上靠,遭到席鸢拒绝,理由依然是皮肤病。
气咻咻地,屈景烁坐到后座边缘,故意远离了席鸢,单手扒车窗看夜景。
朕一生都没哄过谁,难道真要学哄人。这么想着,席鸢的目光不由他那帝王的尊严支配,不断掠过车窗外的景物,渐渐甚至带了点焦灼,直到看见一家尚在营业的茶楼。
汽车夫和屈景烁忽地听见席鸢叫停车,声音是未有的急切,都吓了一下。
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屈景烁好奇又有点儿紧张地望着席鸢快步走进茶楼。
没多久,席鸢又快步走出。
手上多出一个精致的食盒。
席鸢一上车,屈景烁嗅到了黄油和酥皮的香味,眼眸一亮:“酥皮蛋奶盏?”
脑中浮现出类似现代蛋挞的外形和口感,喉结微微滑动,他对这种甜而不腻更胜现代蛋挞的食物没什么抵抗力。
席鸢揭开食盒:
“趁热。”
屈景烁边吃,席鸢边跟他交代,之后屈家怎么跟宋会长合作,如何对付萧雪音。屈景烁吃了个满嘴香甜,又听了种种整治渣夫君的手段,心气顿舒,把方才一点不愉丢到了九霄之外。
屈宅。院子门口。
席鸢一只手提了两个袋子,跟屈景烁道别。
“这段时间,我的皮肤病可能会往脸上蔓延,不便见你,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致电宋宅,一定能得到解决。”
“别担心,好好养你的皮肤病吧。光靠我们对付萧雪音是不行,可指哪打哪我跟我爸还是会的。”
席鸢几次想吻他,几次忍住。
手套虚点上屈景烁唇角,席鸢简直连蛋酥碎屑都要嫉妒:“这里有一点酥皮。”
屈景烁伸舌卷走,席鸢望着粉色的舌飞快地倏忽一闪,禁不住抬手。
屈景烁见状闭上了眼,做好后脑被按住,唇瓣相接的准备。
手却并未贴上自己的头。
屈景烁只感到一阵砭骨的寒气,睁眼瞬间寒气消失。
席鸢瞪着他胸口。
他抬手摸去,摸到了那上个世界带过来的血菩提吊坠:“怎么了?”
手拽出,低头一看,屈景烁也愣了。
沉寂很久的吊坠,忽然再次闪烁了光芒。
席鸢哑巴吃黄连,没法说。第一次跟屈家这位如花似玉的少爷打交道,是在戏院后台,他当时曾讲,对方的心意,自己收了,自己要给对方回礼。
那时候,他绕过布袋,凑近屈景烁额头,就是打算送屈景烁一缕能震慑其它阴物的标记。
关系今非昔比,送的东西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一点震慑变成魂魄碎片。只要是比他弱的鬼怪,无论是无意识的阴气、残念,还是有意识的魂体,都要辟易。
可自己的魂魄碎片,却被一枚造型古怪的吊坠吸收掉了!吸收了还不算完,他竟然还从这忽然发光的吊坠上,感受到奇妙的吸引。
“这是……什么?”
“一个朋友送我的护身符。”这东西,是因为席鸢而亮的吗?屈景烁试试探探地,把吊坠凑近席鸢指尖。
越是靠近,心脏的跳动,光芒的闪烁,果真越发明显。
碰到吊坠的霎那,席鸢脑海里忽然涌现无数画面。
席鸢猛地后退半步。
屈景烁见他捂着头,神情挣扎,想去扶他,却被席鸢避开。
席鸢连退两步:
“别碰,小心我传染你。”
他的眼神是如此痛苦而认真,这种痛苦和认真让屈景烁感到了熟悉,他想到了凌渊力量失控时那封字迹潦乱却全然手写而成的、事无巨细的长信。
屈景烁握住吊坠,不死心地往前两步:“我不怕传染,你让我看看你的手到底是什么病。”
他进两步,席鸢退两步:
“我怕。”
自分别那夜,一个月的时间,如瞬逝的流水。
屈景烁没能再见到席鸢的面,也没能收到席鸢声称帮他洗干净熨好再寄还给他的贴身衣物。
他只等到了登载萧家名下所有公司破产的晨报,还有萧父被气死,萧雪音不知所踪的消息。
第56章 萧文案回收(上) 连物种都不介意了?……
屈景烁没精打采的, 任由泽兰帮他系出一个漂亮的领带结,又抻抻本就没褶皱的白西装。
泽兰拉了一次,还要再拉。
屈景烁见状没甚力气地笑:“别抻衣服了, 该抻的是穿衣服的人, 你再怎么理它, 我不体面, 它也光彩不了。”
泽兰面露忧色:“少爷!今天可是宋家三姑爷邀请的温泉趴、趴什么来着?”
“party。”宋家三姑爷刚从某个国家旅游归来,那个国家盛行温泉文化。
深受影响, 宋家三姑爷买下一所包含温泉的前朝王府, 改造为温泉公馆。
装潢甫毕,宋家三姑爷立刻迫不及待广发邀请,便如一位渴望着自己新成的大作得到赞美的诗人。
“对,趴体,莫说其他捧场的公子哥儿咱们个个得罪不起,那宋家,自打段大阁佬跟宋会长在他寿宴上公然称起兄弟,他们家现在可是咱们淮城的这个!”泽兰一指吊顶,是“天”的意思, “少爷,您不能就用这种应付的状态去参加趴体呀!”
“观众还没就位,戏幕还没拉开,演员歇歇也没什么。”屈景烁打了个呵欠。
最近睡眠不是很好, 天天夜里做梦。
梦非噩梦,只是“刺激”太过。
梦中, 他的床前守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踏火甩尾的雄狮。
除了雄狮,梦中的常客还有一道面目模糊然而身形熟悉的青影子。
青影子每夜都想靠近他的床,可每次还没到三丈范围, 就被红狮撕扯得青色零落,身形残缺,悻悻远走。
战斗因为实力差距太大,还算不上多刺激,真正刺激到他的,是红狮会舔躺在床上的他。
而对陌生人触碰都会厌恶的他,却不知怎么讨厌不起这梦里保护他的雄狮。
身体感觉在梦中无比真切,粗糙宽厚的舌卷过皮肤,带来羞耻和刺痒。
但也只是羞和痒,没有生气,没有抵触。
想到这里,羞耻感更倍增,屈景烁红了脸:“难道我真是太久没自我纾解?以至于连物种都不介意了?”
“少爷,您说什么?”
屈景烁摇头。不欲让这一直陪伴自己的哥儿做些没必要的担心,他一扬下巴,振作精神:“我进状态可是很快的。”
他是天生的美人,便是没精神也说不上难看,反而别有种慵懒的妩媚;振奋时,那种目若星辰的光彩,则是看惯他美貌的也不能免于惊艳。
在泽兰的目瞪口呆中,屈景烁又像朵被霜打蔫的花一样,慵倦下来眉眼:“放心了?备车去吧?”
泽兰两眼如高瓦灯泡:“倒是忘了,少爷是身兼数职又当经理又当那些男星指导的人!”
汽车后座上,屈景烁看着属于自己这个绿茶反派的结局:
【桃李芳色媚,夭夭承薄枝;一朝情根碎,蛇蝎噬顽痴;金窟攀云梯,朱门忘旧誓;艳骨机关尽作茧,莫怨毒酒穿肠时。】
【‘席鸳’帮助下,‘你’让‘萧雪音’失去一切,而‘你’分得了萧家不少资产。曾经扶持过‘萧雪音’的一些商政人士,向‘你’投来视线或橄榄枝。初掌屈家也是初尝权势滋味的‘你’,品味到了快乐,谷欠壑渐难填。‘你’通过‘席鸳’,认识了一位赏识他的大人物,想勾搭此人,却遭拒。】
【被拒绝的‘你’心烦买醉,却因美色,被一帮派中人看上,遭到强迫。因为帮派中人都是亡命徒,‘你’敢怒不敢言。‘你’通过醉生梦死,麻醉痛苦记忆。而得知‘你’勾引大人物不成,还变成醉生梦死的糊涂虫,‘席鸳’对‘你’彻底绝望,与‘你’陌路不复相见。】
【‘你’那一直喜欢‘席鸳’的弟弟,恨‘你’靠美色得到他得不到的却又为攀附权贵不懂珍惜。找不到席和萧的他只能拿‘你’泄恨,趁机夺走‘你’守不住的家业,还逼‘你’饮下一杯酒。】
汽车在温泉公馆前停下,屈景烁刚迈下车,便有宋家家仆热情相迎。
昨夜一场迟来的春雪,让宋公馆内的杉树和柏树全都穿上了银装。走过成排银装素裹的树,屈景烁在家仆的带领下穿毕两道游廊,又进了一道门。
铺陈木地板的室内,已经有了守着沸腾的锅子,刚泡完汤池的宾客。屈景烁一一打过招呼,跟随家仆再穿行室内廊道,再过门,这才来到换衣的地方。
他人走了,自是不知道,守着锅子的那帮人里,十个有九个眼睛黏住他的背影,心神也随他走了。
还有一个心动不如行动——抛下香气扑鼻的锅子不怕泡皱皮肤打算再泡一次。
“萧雪音没福啊,娶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却早早地死了。”
“没死呢,姓萧的只是下落不明。要确证死了,我早去屈家提亲了!”
“切,要换我,死了也得在棺材里仰卧起坐!”
换衣间。屈景烁脱下西装,换上直襟绯色薄浴衣,边系腰带,他边想:
席鸢认识的,已知道的最大的人物,就是跟段阁佬称兄道弟的宋会长了,这个必定符合要求。
而宋会长对席鸢的兄弟义气无可挑剔,又是带着合伙做生意,又是帮忙做了萧家,如果把目标定位宋会长,失败是一定的;且以他们的关系,宋会长一定会将此事告知席鸢。
他也将被厌弃,走向反派的终局。
摸了摸胸口的吊坠,抛弃心中因为那夜吊坠闪烁而生的疑问和犹豫,屈景烁拉开换衣间的门,步履斩截地走向汤池。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一缕随时可能消亡,前途未卜的孤魂,好意思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吗。
他要活着。
活着才有未来。
活着才有跟他的,或者跟不是他的另一个人的,未来。
温泉处。
有混浴,有隔间。
混浴中,女子和哥儿外头是不露曲线的宽大罩袍,里有底衬,长发和外罩海藻样漂浮在水中,男子则什么样都有,直接赤上身只穿短裤的,穿背心的,穿开衫的。
屈景烁坐到了混浴里,跟众人玩了几把玳瑁麻将,边饮了些酒。
似醉非醉地流动眼波扫视一转,他接着随口似的问道:“怎么唯独不见宋会长?”
甩出一张牌,他向后捋了把湿发:“我本还拟着要跟他道个谢呢,若不是他,我早叫姓萧的吃了。”
宋家二少爷张口就要说话,叫谨慎些的三哥儿拉了住;拉得了一,拉不住二,坐在屈景烁旁边,没喝什么酒却也半醉的四少爷道:
“大哥最近说是脸上叫蜂子叮了!一直不肯见人呢,理事都隔着帘子!”
“冬天也有蜂子么?”屈景烁表情关切:“严不严重?我有瓶消肿止痒的药,正巧带在包里,是原来宫廷里给妃嫔用的秘方呢,化在温泉水中用更好,我给宋会长送去?”
“我代大哥谢谢你了!”四少爷不自禁握住屈景烁手指,眼神几乎有点儿痴然:“你真是人美、心也善!那姓萧的,真不是个东西!真不懂珍惜!”
“四弟,大哥说了,不准打扰他,你忘了么?”三哥儿虽然喜欢屈景烁,但是更怕大哥的寒威。
他怕,他知道四弟若是清醒状态下比他还怕,这时便拿眼提醒。
四少爷接到这一眼,脑中蹦出大哥漠然看着自己的模样,心下一凛,醉去三分。
却仍不舍得放开正期期看着自己的屈景烁,四少爷游移着目光:“大哥最近可能是因为被蜂子叮坏了脸,脾气有点不如以往。我担心你去要被他迁怒。要不还是把东西给管事,让管事的——”
“谁脾气不好?”
冷沉的男声传来。
四少爷一惊,扭头:“大哥?!”
“谁会被我迁怒?”
两句话功夫,打黄铜牌的不打了,抹玳瑁麻将的也停了,还在喝酒的把酒杯一放,众人纷纷从水中站起,像古代众臣问安似的,一个个带着恭敬跟宋会长打招呼。
今非昔比,这位宋会长背后是段大阁佬,淮城年轻一辈,唯他权财无双,再无人敢撄其锋忙。
屈景烁抬头望去,见宋会长脸上,确是覆盖着洁白纱布。
除了几乎覆盖半张脸的纱布,宋会长身上漆黑浴袍是接近脚面的长款,腰带系得比不少哥儿还紧,浑身上下包得密实异常。
一个大男人这般害臊,屈景烁不免觉到几分好笑。单手举起酒杯,屈景烁眼带玩味地望着宋会长,浅浅啜饮了一口。
他看宋会长,宋会长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并且在他举杯的霎那,一瞬间面露恍惚。
也是隔着一段距离,也是面带醉色一举杯,笑得人心神震颤。
浅淡的红晕如胭脂般轻抹在双颊,清艳胜过四月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