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梦柯忍不住侧头看她,眼里有一丝疑惑,随后她笑笑,说,“找你的话……你看得上的房子,我可都买不起。”
陈砚星抿了下唇,没再说话了。
她好像生气了,沈梦柯看着她想,可是……
她是在气自己的不告而别,还是没有找她帮忙?
怎么想着都不太对。
“那你的行李呢?”陈砚星又问。
“啊,我的行李本来就没有多少,这次去拍戏就已经带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我出发前都收拾好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御湖湾了。”
“嗯。”陈砚星没再说话了,她低下头,收回了看向沈梦柯的视线。
那束宛若实质的目光陡然从她身上移开,像是被突然移开了一座山,肩上突然一轻,可沈梦柯反而觉得不太自在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房子找下的时候就想告诉你,可你那段时间很忙,这种小事说给你你也不会在意的。”
“小事……”陈砚星琢磨着这两个字,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御湖湾距离机场并不远,本来就是为了省钱找的房子,地段也不会多好。
小助理开车到了楼下,立马下车去帮沈梦柯去拿行李,陈砚星刚准备下车,沈梦柯突然叫住了她。
“虽然房子肯定有人打扰过了,但到底还是没什么人气,等下次我再让你来我家,好不好?”
沈梦柯说得极为真诚,陈砚星却是顿了一下,默默地松了手,她没有回头,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点了点头,“嗯。”
陈砚星当然知道沈梦柯的意思,炮友就是炮友,她们现在之间的界限已经很模糊了,沈梦柯想要将之订正过来。
坐在车里,陈砚星看着沈梦柯进了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助理说:“去机场。”
助理愣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多话,开车返回了机场。
“喂。”陈砚星刚坐在休息厅里,任舟便打来了电话。
任舟:“怎么刚回来又要走?”
接待员敲门送来了餐食,陈砚星沉默着,等人关上门离开后才开口道:“有事。”
“哦……”任舟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后开口,“听说人家不让你进门?”
她就知道任舟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没什么好事,陈砚星沉默着将电话挂断。
陈砚星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她买了两个小时后去明城的机票,虽说没有正式回夏家,可是过年期间,出于各种原因,还是过去看望一下比较好。
反正……沈梦柯现在也不需要她。
沈梦柯对她这个未来的住所实在太过陌生了,虽然她告诉蒋知行装修一切从简,可蒋知行还是从进门开始,给她的一切设备都是顶配。
沈梦柯当然知道,可作为朋友,有的时候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她在门口录入了自己的指纹,随后开门进去。
这个小区也有些年头了,因为地段不好,离地铁口也远,所以需要通勤的年轻人一般不会选择这里。
但是小区的治安以及周遭环境都还不错,是故,御湖湾成了养老的一个好去处。
反正沈梦柯也不能随便坐地铁,又常年在外奔波,不常回来,对于这么一个能够让她睡觉的地方还是很满足的。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沈梦柯将箱子放在门口,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将自己需要用到的地方简单地擦了一下,又点了份外卖,便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了沙发上。
她打开手机,不出所料地又是一串信息,沈梦柯蓦地想到了那天的那个诗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微博。
后台消息99+,沈梦柯没有理会,网友骂战都是喜欢带大名的,直接@她骂的定是不少。
沈梦柯一键清除,又点进了搜索栏,历史搜索记录第一条就是关于舒韫的那个声明。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打开了那个视频。
手里紧紧捏着水杯,她盯着视频中突然出现的人,默默地按着音量键,将声音放大。
舒韫:大家好,我是舒韫,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也有一些关于我的传闻,我不愿被平白无故地泼脏水,也不想看着无辜的人受累,所以召开了此次发布会,像针对一些事情做出一些回应。
我知道我不是第一个回应,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很多深陷在此次风波中的无辜者,她们碍于各种条款以及协议不能及时发声,万幸,我是自由的,我愿意做那把剑,帮她们划开这个口子。
我想相较于一些事情,关于我的恋情,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了,但我还是想先把这件事情交代清楚。
沈梦柯是我的至交好友,我认识她比你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早,她会做什么事,不会做什么事,我都一清二楚,所以针对网上的一些谩骂与污蔑,我不解、愤怒却又无能为力,在我说其他东西之前,我想先为她说一句话,借用周敦颐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大一,十八岁,我们确实曾有过一段恋情,但是早在我出国之前,我们就分开了,我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我们的关系,从小就进入娱乐圈的我,太知道我们这段关系会对她带来什么,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让我成为她进入娱乐圈的踏板,那是我至今回想起来,都无比怀念的一段时光。
至于网上说的三人关系,更是无稽之谈,这不仅是对我、对我们的污蔑,更是对爱情的侮辱,我与沈梦柯,现在只是朋友,未来……也只会是朋友。
此外,网上关于沈梦柯各种的感情关系,不用我说,在场都是做新闻的,一个视频、一段音乐,就极有可能给两个甚至都不认识的人编造出一段莫须有的感情,身为明星,受到此等非议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习惯了,但是这种莫须有的关系,不应该被人妄作断言,给一个无辜的人,扣上违法乱纪的事实……
那段视频很长,将近一个小时,沈梦柯拉着进度条看完了,舒韫说了有十多分钟,除了最开始为自己说的两分钟,剩下的话题她全部都围绕在了沈梦柯身上。
她口中的沈梦柯太美好,对比着屏幕后面的沈梦柯,有些不堪。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沈梦柯身上,冬天的太阳不仅不暖和,甚至还有些冷,刺骨地冷。
敲门声突然响起,门外有人喊道:“外卖!”
沈梦柯立马将已经被放凉的水杯放在桌子上,关掉手机,起身的瞬间却不小心碰到了那杯水。
沈梦柯眼睁睁地看着水杯倾斜倒在桌子上,随后又慢悠悠地滚到了桌边,啪的一声,碎在了沈梦柯面前。
敲门声还在继续,犹如催命的符咒,沈梦柯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愣愣地盯着满地的碎片。
洒出来的凉水洇湿了她的裤脚,她从那滩水痕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更冷了,她想。
舒韫的发布会在网上起到了良性发展,毕竟舒韫虽然入圈早,可退圈也早。
她在娱乐圈里本也就没待几年,对于很多人来说,舒韫就是娱乐圈的白月光,更有不少人就是看着舒韫长大的。
这样一个没什么绯闻黑料,还在这么一个跟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事件中站出来公开发声,瞬间圈得了一大波好感,更有不少人直接路转粉。
再加上舒韫的那则发言虽一直在为沈梦柯说话,可话里话外还带了许多被牵扯进来的无辜明星,多家粉丝联合起来,讨伐的声音慢慢也就弱了下去。
这个时候只要敢带着粉籍去声讨的人,不亚于与百家对骂,于是,除了一些蹦跶不起来的营销号,也就是一些不知名的小号了。
娱乐圈内迎来了难得的大和谐,众人的目光也慢慢地被转移走了。
沈梦柯没有去收拾那些碎片,她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外卖已经被放凉,可她却也没什么胃口了。
这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结束了,日后虽免不了会被岁月史书,却也是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了,且也闹不出什么风波了。
沈梦柯靠在沙发上,她都忘了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和谐的微博了,一点一点地翻着评论区,她的最后一条微博还是签约繁星的声明。
想了想,沈梦柯又发了一条新微博:
好久不见,新年快乐。【图片】
她最后附上了一张自拍,就是她坐在沙发上举起手机的一张自拍,角度不是很好,但好在沈梦柯这张脸能打。
跟陈砚星过了一段极其荒唐的时间,她的面色好到异常,丝毫没有一点受到影响的样子。
临上飞机之前,陈砚星手机响了一下,是微博特关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打开了手机,看到了这张照片。
陈砚星习惯性地将照片保存下来,再两根手指放大,照片中的沈梦柯笑得很开心,可陈砚星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角落里摔碎的水杯,以及照片一角露出来的外卖袋子。
她皱了眉,却还是在接待员不解的目光下,将手机塞进了包里,走上了飞机。
过年期间,人们大多都挺闲的,沈梦柯才一发微博,立马就上了热搜。
这是沈梦柯自陷入舆论风波以来第一次出现,虽还是有些不好地声音,可此次事件,大多都懂得了唇亡齿寒,谁也不敢保证自家艺人不会是第二个沈梦柯,至少在这个敏感时期,没人会闲的没事去挑起争端。
于是热搜上了不到一个小时,又慢慢地退了下来。
沈梦柯心情好地随机回了几条评论,便将那份已经冷了的外卖拆开吃了。
吃惯了陈砚星的手艺,再吃这些东西,总是有些难以下咽。
为了活命。
沈梦柯在心里劝慰自己,强迫自己接受了一份不是非常好吃的吃食。
勉强吃了一半,沈梦柯便丢下不管了。
累,还是累,被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多天,虽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的,可沈梦柯依旧身心俱疲。
她回到那个陌生至极的房间,看到了之前交给蒋知行的那两个行李箱,想了想,她蹲在地上打开了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首饰盒。
盒子里装着一枚白兰花胸针,是之前陈砚星送给她的。
想到每次跟陈砚星在瑶州的所作所为,沈梦柯不由得勾了勾唇。
她走到床边,将那枚胸针取出来塞到了枕头底下,首饰盒被随手丢在了一边。
陈砚星这边刚落地明城,便打车去了一家名为【雾屿】的首饰店,这家只做定制,店内的驻点设计师也都是国际上有名的大家,接不接单全看心情,且一半是需要预约排队的,像陈砚星这种突然跑过来的,通常都要等到三个月之后了。
陈砚星哪等得了那么久,她盯着对面那人的眼睛,说:“加钱。”
那人笑了笑,似乎是见惯了陈砚星这样的人,不甚在意地说:“加钱也得排队。”
陈砚星垂眸,犹豫了一下,说:“那我把你们店买了吧。”
她说得很是风轻云淡,对面的人却是一愣,她见过傻子一味地加钱威胁的,但没见过陈砚星这样更傻的,张口就是要买店的。
对面的人依旧笑的平静,她说:“陈小姐,实不相瞒,我们店不是你有钱就能买了的,店内的设计师都是有市无价的,更别说能够吸纳这么多设计师的雾屿了。”
她说得有道理,但是……
“知道夏家吗?”陈砚星问。
明城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在这一块混饭吃的人谁不知道,那人点头,没有说话。
“没什么,就是……如果夏家有意打压你们,你们这个店还能开成吗?”
对面的人表情立马变了,她看着陈砚星,张嘴刚要说话,陈砚星立马打断她,抢先开口:“别误会,我没那意思,就是我刚来明城,不知道明城的结构,问问。”
陈砚星明显是个不好说话的,而且还非常不讲道理。
那人不想跟陈砚星纠缠,于是将设计图放在桌子上朝着陈砚星推了过去,“不好意思陈小姐,这一单恐怕本店无法满足您,这张设计图送给您了,就当我们交个朋友,您另寻高明吧。”
陈砚星垂眸看了眼那张设计图,勾唇笑了笑。
“那还是叫你们老板出来吧。”她说。
不讲道理,这人是真的不讲道理!
那人被陈砚星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她站起身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高雅的艺术自然是需要优雅的人来欣赏的,没有时间上的供奉,再贵的东西都不能被称为艺术。
她以为能够踏进雾屿的人都是知道这一点,没想到今日来了陈砚星这么一个破皮,于是她打电话给老板时,只说了一句话:“有人来店里闹事。”
在她看来,陈砚星自然是来闹事的,只是在老板听来,却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
当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店门口时,两人都不由抬起了头。
须臾,陈砚星百年看到一个戴着头盔的女人从摩托车上下来,一身黑蓝色骑行服衬得她的那双腿又细又长。
“老板!”
一直在跟陈砚星掰扯的设计师,看见那人进了店来,明显像是看到了救星,立马起身走了过去。
那人在头盔里点了点头,她摘下头盔,朝着设计师伸出了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温柔地说:“我来了,别怕啊。”
在听到声音的时候,陈砚星就皱起了眉,她站起来,看着摘头盔的人。
头盔缓缓下移,长发瞬间散落,女人扬了扬头,将挡在脸前的头发弄到了后面,极为潇洒地朝着设计师抛了个媚眼,在看向陈砚星的时候,尚未完成的媚眼顿了一下,眼皮差点抽筋了。
她轻嘶了一声,隔着厚重的手套揉了一下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陈砚星?”
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才见过的沈镜黎。
陈砚星的目光从沈镜黎身上慢慢移到了设计师身上,又疑惑地落回了沈镜黎身上。
沈镜黎轻咳了一声,走过来将头盔放在桌上,端起设计师刚刚用过的茶杯喝了一口,说:“别误会啊,同事。”
陈砚星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她手里的茶杯上,点了点头。
“对了,谁闹事来着?”
沈镜黎一边摘着手套,一边问设计师。
设计师尴尬地看了陈砚星一眼,她只是自傲,又不是眼瞎,自然看得出来自家老板跟这个傻子关系非凡,于是犹豫了一下,对着沈镜黎说:“我去换一壶茶。”
她飞快地从后门溜走了,徒留下两人对视一眼,“你?”沈镜黎问。
陈砚星点头,心安理得地坐下,“我只说我要买下这个店。”
沈镜黎听笑了,“干嘛?跟我抢生意?”
陈砚星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有些心虚地开口:“我不知道是你的店,我只是想让她们给我插个队,加钱也不行,我就只能买店了。”
沈镜黎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那个设计图上,对于她店里设计师的审美,沈镜黎还是有些自信地。
她只大概看了一眼,随后笑道,“几个月不见,你们进展这么快啊?”
说着,沈镜黎眼珠子一转,又道,“可以插队啊,我甚至可以不要你钱。”
从见到的第一面开始,陈砚星就不认为沈镜黎是个会吃亏的主,她不由得抬头去看她。
果然,她看着沈镜黎撑着桌子弯下腰来,说:“只要你答应我,别把我骑摩托这事儿告诉你姐。”
第67章这可是沈梦柯啊,她怎么会真的生沈梦柯的气呢?
沈镜黎没说这话之前, 陈砚星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这些事说与夏季禾听。
陈砚星的目光狐疑地在沈镜黎身上扫过,却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沈镜黎笑了, 她拿着那张设计图, 说:“等着啊。”
很快沈镜黎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长发被全部扎了起来,马尾飞扬, 未施粉黛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精致得像是个洋娃娃。
她将需求单与细化后的设计图一块交给陈砚星,说:“一个月, 可以吧?”
陈砚星点头, 其实到现在, 她也没有想拿着这枚戒指做什么, 就是图个心安,即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砚星是跟沈镜黎一起回了夏家的,虽然已经默认了夏家的亲子关系,可陈砚星还是不能自如地改口, 她在面对夏家人的热情时,像个误闯桃花源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盯着眼前的幸福,却在忐忑地想自己能分得几分。
陈砚星将自己买的礼物送给夏凌萱,一个算不得多贵重的玉佛, 可这个见惯了各种名贵宝物的女人, 却手抖地都打不开盒子, 最后还是林倩帮夏凌萱打开, 再送还到夏凌萱手里。
沈镜黎坐一边喝茶,看着她们这对母女, 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个照给夏季禾发过去,她本意只是想感慨一下家庭和睦,谁知夏季禾下一秒也给她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她在山路上骑着摩托车的照片。
“咳、咳咳……”
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沈镜黎的咳嗽声打断了那份和睦,她红着眼,对上过来帮她拿纸的林倩,笑着摆摆手,“呛着了。”
她说着,拿着包站起身来,对夏凌萱说:“夏姨,我突然有点事,改天再来看您。”
“诶?着急吗?吃了饭再走?”
“着急着急!夏姨再见!”
说罢,沈镜黎逃也似的夺门而出,陈砚星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夏凌萱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镜黎这孩子,跟季禾一样,忙,一天天地不着家。”说着,她抬头看向陈砚星,“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
陈砚星点头,接过林倩拿来的毯子,主动帮夏凌萱盖在了腿上,随后推着夏凌萱的轮椅,出了门。
夏家又一片自己的花园,虽然这个时候没什么花还开着了,但陈砚星知道,她们出来也不是为了赏花的。
她推着夏凌萱都在小路上,两边都是枯了的花茎。
今天的太阳很大,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难得地,今日没风。
走至亭中,夏凌萱让陈砚星坐下歇会儿,她说:“前段时间你说先不让夏家出声,最近我看网上也没什么事了,你要不要……?”
这件事,一直都是夏凌萱心中的一根刺,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还一直顶着陈家的名头。
陈砚星垂眸沉思了一下,说:“再等等吧,不着急。”
“……嗯。”
沈梦柯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她没有做梦,却是被疼醒的。
就好像一片黑暗里,突然出现一只手,她抓着呼啸而来的闪电,硬生生将那片黑暗撕扯开来。
她的神经被拉拽了,冷汗很快就浸透了沈梦柯的全身,她睁开眼睛,微张着唇喘着气,一时间还有些懵。
身体早于头脑做出了反应,沈梦柯蜷缩在床上,双手捂着肚子。
窗外月光闪烁,挥洒下来,照在了沈梦柯的身上。
她睡前,忘了拉窗帘。
沈梦柯抬眸,沾染了汗水的睫毛忽闪着,颤抖在黑夜中。
看着天色,估计是半夜。
沈梦柯一时间有些恼怒,恼怒身体的疼痛干扰了她的睡眠,可细细想来,又实在可笑。
沈梦柯撑着身子坐起来一些,打开了床头的灯。
她胃病犯了。
习惯性地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却在看清空空如也的抽屉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换了两套房子了,这里已经不是她原先的住所了,而那些她常备着的药,因为临期或是过期,也早在搬家的时候被扔掉了。
她仰头靠在软枕上,不由苦笑一声,怎么身边一离了人,就生事儿了呢?
沈梦柯重新躺了下去,也不愿意下床去倒一杯热水来。
她侧躺着、蜷缩着、皱着眉。
额上湿了一片,她不愿意再哦鞥枕头,于是下滑着,躺在了床上。
意识有些模糊,她伸手摸到了手机,想给苏云打电话的,可是电话拨通之前,她就睡着了。
疼痛一阵一阵的,她的意识也昏昏沉沉,终于又一次,她被疼醒了。
睁开眼时,眼前已经不是她的卧室了,她在医院里。
深夜的医院,并不如白日里那般喧闹,却也算不上清冷,沈梦柯从门上的玻璃,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人。
她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却也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儿的,想来那通电话是打通了。
可她忘了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苏云自己的新住址。
门在这个时候开了,沈梦柯缓了一下,又再次睁开眼睛,刚准备跟苏云道谢,却在看清来人时,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陈砚星推门进来,脸色并不太好,她手里拿着一个暖手袋,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塞到了被子里,捂在了沈梦柯的肚子上。
温热的触感密密麻麻地钻进了沈梦柯的皮肤里,又很快爬进了她的骨髓中。
沈梦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疼痛却在此时缓解了不少。
好歹算是有了些精神,她看着陈砚星,不由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陈砚星也皱了眉,沈梦柯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如此复杂的表情,“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我……”
沈梦柯惊愕中,就伸出手要去找手机,却又听陈砚星说:“你打来电话,又不说话,我听着呼吸不对,又在明城不能及时回来,就让任舟去了你家。”
“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住在哪儿,我又联系了阮黎华,大半夜的,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一遍。”
沈梦柯张着嘴,一时间惊愕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问出了一句跟她毫不相干的话:“你在明城?”
“嗯。”
“昨天……”沈梦柯说着,突然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了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是昨天,于是又接着道,“昨天才回来,你就又去明城了?”
“你……不累吗?”
凡是长途奔波,不论是何种交通工具,也总是会累的,更别说昨天上午两人才从云城回到江城,她就又去了明城,却又在半夜被一个电话召回了江城。
沈梦柯一时间心里有些酸涩,她忍不住伸出了手,用她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抓握住了陈砚星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时,陈砚星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对上了沈梦柯的眼睛。
她的手里都是汗,很明显是疼的,陈砚星也不再跟她怄气了,她叹着气又将那只手塞回了被子里,“别乱动了,休息吧,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我愿意照顾你了。”
她还在生气,气沈梦柯擅自搬家不告诉自己,气沈梦柯着急跟她划清界限,也气自己早早动了心,可看着沈梦柯虚弱的样子,她又实在气不起来了,这可是沈梦柯啊,她怎么会真的生沈梦柯的气呢?
沈梦柯不知道陈砚星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在陈砚星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沉默了一下,可不是嘛,她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还有谁会这么不辞辛苦地照顾她?也就陈砚星了。
于是,看向陈砚星的眼神又软了不少,她说:“你看着脸色不好,是不是累的?要不你先睡会儿吧。”
陈砚星抬头看了眼还在慢慢滴着的药,摇了摇头,“等输完。”她说。
沈梦柯也抬头看了过去,还多着呢,估计还得一个小时才能结束,于是说道:“你睡吧,我睡得不少了,现在睡不着。”
说着,她笑了笑,“别一会儿我还没好,陈小姐就又病倒了,到时候谁照顾谁啊?”
陈砚星却还是固执地摇头。
“那这样吧,你跟我一起睡。”说着,沈梦柯在床上动了两下,给陈砚星腾出一块位置,“哪怕不睡着,也躺一会儿?”
陈砚星原本还梗着不想动,可在看到沈梦柯的手拍在柔软的被子上时,心里一颤,下意识吞咽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绕到另一边,躺了下去。
沈梦柯靠坐在床头,低眸看着她,轻声说:“闭会儿眼睛吧,连夜赶回来,你要是病倒了,我会心疼的。”
她的声音太过温柔,像是一潭清水,缓缓地浇在了陈砚星的心上,很快抚平了心里的烦躁。
她确实累,昨晚本来就失眠,沈梦柯电话打过来时,她一着急,便血脉偾张,整个人处于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更是放松不下来了。
眼下被沈梦柯几句示软似的话安慰到了,整个人放松下来,眼皮很快就撑不住了。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即使心里那道声音一直在警告她不能睡着,可陈砚星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沈梦柯抬头看了眼从窗帘的缝隙中泄露出来的月色,若不是身处医院,那今晚,一定是一个值得赏析的夜晚了。
沈梦柯复又垂下眸来,看着陈砚星很快睡熟的睡颜,忍不住抬手想要去摸一摸,却又在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汗水时,停顿在了空中。
她四处看了看,想要找张纸来擦擦手,可想来是她被送来得太仓促,这些东西都没有。
于是犹豫了一下,沈梦柯在自己的衣服上将手心里的汗擦干净,再又摸上了陈砚星的眉骨。
她即使睡着了,却仍不松懈,在沈梦柯的手摸上去的时候,她动了一下,但是没有醒。
她的眉锁的好紧,沈梦柯竟是舒展不开。
第68章#阮向竹去世#
早上的时候, 沈梦柯就没有那么疼了,一个胃痛而已,沈梦柯也不愿意一直待在医院, 拿了点药就让陈砚星送她回家了。
碎玻璃渣还在地上, 昨天吃了一半的外卖也在桌子上没有动过,陈砚星进门看到的瞬间,皱了眉。
沈梦柯有些尴尬, 当即就要去收拾,被陈砚星拦住了,“你去屋里躺着吧。”陈砚星说。
沈梦柯看她一眼, 也没有跟她争, 直接进了屋。
说实话, 还是有些疼的, 她确实也不想动。
陈砚星先给沈梦柯倒了杯温水送进卧室,这才又到了客厅将那些东西收拾了个干净。
沈梦柯几乎睡了一天一夜,眼下也睡不着了,她靠坐在床头, 怀里抱着抱枕在玩手机。
眼睛一直在随着手在手机上乱看,可耳朵却一直在听着屋外的动静,她听到了玻璃被移动的声音,听到了塑料袋的声音,也听到了门开门关的声音。
她听着陈砚星走回来的声音, 端起床头的水杯抿了一口, 手上一通乱点, 突然就跳到了微博热搜界面。
沈梦柯盯着热一词条, 愣了好半天,陈砚星走进来她都不知道。
# 阮向竹去世 #
沈梦柯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点进去那个词条, 她突然想到去年舒韫跟她说过的癌症,那个时候,她有想过舒韫在骗她,也有想过去看一看阮向竹,可是后来,她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突然想到了《问心》的突然停拍,以及那次她没能见到阮向竹的事。
手腕上突然一紧,沈梦柯回过神来,下意识抬头。
陈砚星就站在床边,抓着她的手腕,她手里的那杯水,差点洒了出来。
陈砚星伸出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把杯子接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梦柯垂眸,将手机页面转过去给陈砚星看,陈砚星盯着看了半天,发现也没有关于沈梦柯的热搜,她也记得前段时间那个事情是解决了的,任舟还因此大赚了一笔,还给了她一大笔分红。
陈砚星研究了半天,不由“嗯?”了一声。
沈梦柯这才反应过来,陈砚星大概是不认识的。
她也没再给陈砚星看了,将手机收了回来,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点开了那个热搜。
讣告是姜冉冉发的,大概意思就是阮向竹昨天在医院去世了,癌症晚期。
想到上次在别墅见到的也是姜冉冉,沈梦柯只当阮向竹没有什么别的家人了。
她看着姜冉冉发的讣告,不自觉红了眼睛,她退了出来,对陈砚星说:“我想去一趟明城。”
陈砚星就站在她的旁边,全程都在看着她的操作,听到她这话,也不多问,直接点头说:“好,我去安排。”
送她回来的夏家的私人飞机还在呢。
沈梦柯没想过今天就走,毕竟这是个临时决定,不说最近的机票还有没有,就是阮向竹那边,不一定需要她去。
可陈砚星拿着手机进来时,说:“三个小时后走。”
沈梦柯惊讶地看着她,最开始也只以为陈砚星是买到了最近的机票,直到她看到那个标有“夏”字样的飞机时,从心里涌出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好像知道陈砚星为什么能连夜从明城回到江城了。
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回来,任舟也好、阮黎华也罢,甚至是苏云,她打电话给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真的不管沈梦柯,可她还是回来了。
沈梦柯知道陈砚星还不能完全接纳夏家,可她眼下却接受了夏家的帮助。
沈梦柯心里一阵发酸,她不由得看向陈砚星,夏家会不会逼她做一些交换?
陈砚星没有察觉到沈梦柯眼里的心疼,只以为她胃又开始疼了,于是问道:“疼得厉害?要不缓一缓再走?”
沈梦柯点点头,又很快地摇了头,她是疼,心里在疼,像是被人拿着针扎一样的疼。
她何德何能,能让陈砚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看着她的表情不太好,陈砚星立马就又紧张了起来,沈梦柯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在陈砚星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一句话,安慰了两个人。
陈砚星回握住沈梦柯的手,跟着她一起上了飞机。
接到沈梦柯电话的时候,姜冉冉着实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沈梦柯会过来。
给沈梦柯说了时间地点,姜冉冉便匆匆挂断了电话,着实是家里来人了,她看着冷脸坐在沙发上的阮黎华,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阮黎华是跟蒋知行一起来的,昨天收到消息就来了。
“我不要。”她又一次开口说了那句话,跟她刚进门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阮黎华将桌上的遗嘱和合同都推给了姜冉冉,“人最后是你在照顾,我也没有尽过孝,这钱我拿着烫手,明天我会找律师,把我的那份也转给你。”
说罢,阮黎华起身就要离开,被姜冉冉叫住了,“阮黎华!人都死了,你还要闹脾气到什么地步?”
阮黎华脚下步子一顿,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姜冉冉,眼神依旧冰冷,却又好似划开了一点,“所以呢?”她问。
姜冉冉愣了一下,明显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阮黎华勾唇笑了,“人死了,好伟大的三个字,所以人死了就可以消解所有了吗?”
“你……”姜冉冉一时气急,可她也知道她无法干预她们这对母女之间的事情,她没有立场。
于是,姜冉冉放软了语气,说:“你气了这么多年,可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一面。”
阮黎华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在颤抖,她身体紧绷,嘴唇动了两下,终于发出了一声不知所谓的笑,“不是什么大事?她的死是大事,我妈的死就不是大事了?”
“我……我不是那意思。”
“姜冉冉,我不在乎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我也早就说过了我不会要她的一分钱,从高中开始,我就还完了她养育我的那十几年恩情,从那之后,我就不欠她的了。”
阮黎华转身,临走之前,她又落下一句话:“她喜欢拍戏,她喜欢浸淫在娱乐圈,那我就祝她……永远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不要想着死后去了阴曹地府,还要找我妈赔罪。”
阮黎华走了,走得毫不留情,徒留姜冉冉一个外人,在阮家处理着阮向竹的身后事。
紧绷的身体在看到蒋知行等在外面的时候,有了一瞬的放松。
蒋知行走过去,牵起了阮黎华的手,“谈完了?”
阮黎华点头,被蒋知行送上了车。
车内的温暖让阮黎华彻底放松了下来,她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沈梦柯来了。”
“嗯?她来干什么?不是病了吗?”
“吊唁吧,她对她的那些演员们好像都挺好的。”
听到这话,蒋知行的手突然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她侧身看着阮黎华,开口道:“那阮医生,你是不是也该向我坦白一点事情了?”
阮黎华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随后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的。”
“你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我以为你在追求我之前,查过我的身世。”
闻言,蒋知行顿了一下,随后牵起了阮黎华垂落在座椅上的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我这个人是挺混的,但是我喜欢你,所以我尊重你,我不会私下去查你,我对你的所有了解全部都源于你,你想让我知道多少,我就只会知道多少。”
阮黎华盯着她那双认真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惊愕,她从来没有见过蒋知行如此郑重的样子。
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很重,压得心脏闷闷地,出不来气。
阮黎华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将手抽了出来,别过了头看着前面,“开车吧。”她说。
她不说,蒋知行也就不问了,沉默着将车子开出了这片小区。
她们很少来明城,蒋知行不得不依靠导航。
一路上,除了手机里的导航提示音,两人谁也没说话,阮黎华一直闭着眼,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一样。
可也只是像,蒋知行几次偷看阮黎华,她知道阮黎华没有睡着。
阮黎华梦多,她只有醒着的时候,才能做到这么平静。
车子稳稳地停在酒店前,蒋知行关掉导航,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阮黎华拉住了她。
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不似先前的那样冷若冰霜,却也不见有多少温情在里面。
她看着蒋知行,突然开口:“阮向竹一辈子没有结婚,她……是我生理上的母亲。”
她在向蒋知行解释了。
“我没有父亲,是由两个女人一起孕育养大的,我的另一个母亲,也姓阮,叫阮舒怡,她们高中相识,大学相爱,毕业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我妈……也就是阮舒怡,她大学学的也是心理学,毕业后她在我现在就职的医院……”
阮黎华似乎很难将那段经历说出口,她说一句话就要停顿好几次,看上去也有些呼吸不畅。
蒋知行抓住了她的手,说:“我不想听了。”
阮黎华笑了笑,摇头说:“没关系。”
“阮向竹依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娱乐圈,年少成名,从演员到编剧再到导演,干一行行一行,没有一件事是她没干成的,她享受了太多的荣耀,于是理所应当地将这些荣誉,当作了她自傲的资本。”
“她们两个有一个家……就是我们刚刚离开的地方,但从我记事以来,也就只有我和我妈住在那里,她经常全国各地地跑,一年里根本在家里住不了几天。”
“那年我七岁,我妈被一个精神病患者纠缠,已经严重到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
说着,阮黎华闭上了眼睛,可抓着蒋知行胳膊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那天是我的生日,阮向竹明明就在明城,可她还是要我们去她拍戏的山里去过生日,路上汽车抛锚,我妈给她打电话,她说着要让人来接,可是我们等了快三个小时,都没有人。”
“那里是专门为了拍戏找的地方,甚至连路都是不平的,那天还下雨了……”
“就在我妈受不了,准备打电话找人接我们回去的时候,那个精神病,突然冲了出来,她拿着刀,我妈为了保护我,两个人一块从山上掉了下去。”
阮黎华的声音在颤抖,可她还在继续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她明明已经被关进精神病院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恰好出现在那个人少得可怜的山路上,凭着她的两条腿,她凭什么能跑到那里。”
“她拿着刀,我们的车抛锚了,阮向竹说好了来接我们的……可是我妈掉下去了,她才来。”
阮黎华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蒋知行,说:“后来她向我解释道,说是那天刚挂了电话,有个演员出事了,吊威亚的时候从顶上跌了下来,摔伤了腿。”
说着,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她对那些演员好,是业内出了名的,可是我妈她没有威压,也没有这么一个好导演……”
阮向竹三天后下葬,遵照她的意思,葬礼一切从简。
当天来的人并不多,都是一些阮向竹的圈内好友,像沈梦柯这样的后辈,少得可怜。
倒是姜冉冉,沈梦柯看着她主持着阮向竹的葬礼,从阮向竹住院到最后下葬,一切的一切都是姜冉冉在帮她操持。
沈梦柯甚至都怀疑姜冉冉是不是阮向竹私生女了,毕竟阮向竹表面上一生未婚,人际关系也干净得不行,背地里隐个婚什么的,对于圈里人也正常。
她跟舒韫的那几年,不也没什么人知道吗?
当天又下雪了,沈梦柯站在人群之中,忍不住抬头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有人为她送上了伞,沈梦柯摇摇头,没有接。
对于阮向竹来说,她其实不过是有着浅薄缘分的一个小演员,沈梦柯自认与阮向竹的交情并不深,可她还是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见惯了生死,好像已经没有谁的死能够掀起她的波澜了。
可事实也就是这样,除了初见时的惊讶,这三天慢慢冷静下来,沈梦柯发现,好像也就那样。
她将手里的白花慢慢地放在阮向竹的墓碑前,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温柔的人,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了初次合作的时候,阮向竹笑着叫她:“梦柯。”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她说不上来,也不想说。
转身时,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陈砚星,心里又陡然安定了下来。
这场葬礼她不是主角,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关注,到这里她已经可以离开了。
于是抬脚就要往陈砚星的方向走过去,突然被人叫住了。
“沈梦柯。”
是姜冉冉,沈梦柯站定,回头看她。
姜冉冉的眼睛还是红的,今天……或者这几天,她应该哭了很久吧。
“谢谢你能过来。”
沈梦柯不由侧头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说:“应该的,她待我很好。”
姜冉冉点头,她垂着眸,似乎要将眼里所有的情绪都掩盖掉。
“那段时间,阮姨也一直在关注着网上的事情,她拜托我转告你,《问心》是一个很好的剧本,舒韫也是一个好演员,你们用心合作的话,她们能助你红。”
她说着,吸了一下鼻子,“筹划拍《问心》的时候,她其实已经不行了,她以为这会是她的遗作,没想到到最后也没能将它完成了。”
“我看到过她在这个剧本上耗费的心血,所以……”姜冉冉抬眸,看着沈梦柯,“我请你,一定要用心对待这部作品,我并不想让阮向竹最后的作品成为一部烂片。”
沈梦柯听着她说话,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已经不能自已了。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又震撼,又悲哀。
她没有说话,她没有答应姜冉冉,这不应该是她的责任。
她只是一个演员,一个说不上话的演员,至于成品如何,跟她的关系根本就不大,与其来求她,倒不如去求舒韫。
沈梦柯下意识看向陈砚星想要求助,却在视线偏移的时候,看到了阮黎华和蒋知行。
她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却突然灵光一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姜冉冉看她表情不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阮黎华站得很远,她站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盯着那块贴着照片的石头。
面容清冷,眼里更是没有一丝动容。
姜冉冉在看到她的瞬间,也就顾不上再跟沈梦柯说什么了,跟沈梦柯说了句“失陪”便朝着阮黎华走了过去。
沈梦柯不由疑惑,从阮黎华的生活轨迹来看,除了沈梦柯,她跟娱乐圈应当是没有一丝交集的。
可是她们都姓阮……
总不能阮向竹的私生女是阮黎华吧!
沈梦柯一边惊讶于自己这个看似合理的猜测,一边又对朋友感到愧疚。
头顶突然暗了一片,也不再有冰冷的雪花落到脸上了。
沈梦柯不由抬头,看到了遮在她头顶的黑伞,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在为她撑伞,沈梦柯最后看了眼照片,转身对陈砚星说:“走吧,回去了。”
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必太过刨根问底,看两人的样子,蒋知行一定是知情的,至少她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隐瞒,那也就够了。
沈梦柯,自始至终,也只不过一个外人而已。
换句不太好听的话说,一个死人,根本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回酒店的路上,陈砚星问她在明城还有事吗,沈梦柯摇头。
陈砚星又问她要不要去夏家吃饭,沈梦柯犹豫着,还是摇了头。
沈梦柯说,没名分。
其实名分是有的,只是沈梦柯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不想去,陈砚星也就此不再强求。
因着前段时间的事,沈梦柯的知名度又打开了一些,年还没有过完,就有几个代言找上了门来,沈梦柯又拜托苏云多给她接几个戏。
演员一旦忙起来通常都是不要命的。
年都还没有过完,沈梦柯便进组了,还是配角,还是两部戏同时拍,她天南海北地到处跑,经常性地就不知道把陈砚星丢在了哪里。
那段时间,她们聚少离多,陈砚星的公司在忙着上市,沈梦柯也一直在剧组脱不了身。
繁星加上金牌经纪人苏云的名号,沈梦柯不至于缺了戏拍,但因为沈梦柯的名声不太好,一直无缘主角。
苏云跟任舟商量着,专门为沈梦柯打造一个剧本,助沈梦柯火一把,任舟同意了。
于是,繁星买了一本当红小说的版权,改编成了电视剧。
将近六个月的时间,沈梦柯一直待在剧组,打磨着那部作品。
在第二年,作品在暑假档播出,因为改编过于还原加上沈梦柯与女主的适配度,沈梦柯声名大噪,一步跻身于一线演员行列,此后,女主剧本开始找上门来。
苏云以为这下沈梦柯能稍微松懈一些,不至于像以前一样太过忙碌。
演主角的情况下通常是没办法多部剧一起拍的,她只能拜托苏云,她要无缝隙进组。
整整三年,沈梦柯几乎没有休息过几天,代言、剧组、颁奖典礼……她确实火了,身价也不一样了。
任舟的那个赌约赢了,陈砚星从繁星离开,同年,陈砚星的公司上市,并正式回归夏家。
这些事情,她只是从对话中知道的。
沈梦柯孤身一人,这三年里,每一次过年都是在剧组的。
可是这三年,陈砚星也从来没有缺席过任何一个节日和她的生日,好像这些日子,成了她来找沈梦柯的一个理由。
在陈砚星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们通常是做,只是做,不带任何爱地做。
那份最初签订的合约早就到期了,可她们谁也没有提起过。
第69章不下雪还不过去呢,不为了玩,找人。
踏出繁星的公司大门时, 沈梦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手里还拿着黑色的口罩,可是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再戴上了。
上班时间,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 且大多是行色匆匆,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
沈梦柯盯着那辆缓缓停在她面前的黑车,车窗慢悠悠地落了下来, 从窗户后面露出了陈砚星那张阔别已久的脸。
已经忘了上一次见到陈砚星是什么时候了,最近三个月她在一个岛上,完全封闭地拍完了一部电影, 因为岛上信号不好, 她和陈砚星的联系也就不是很多了, 如今再次相见, 沈梦柯才发现,她对陈砚星的思念早已深入骨髓。
她习惯了在看不见陈砚星的地方去思念、去回忆、去回味,可是当陈砚星真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层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记忆还是被毫不留情地吹散, 揭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没了朦胧暧昧的灰色,所有的红色、黑色、白色都被看的一清二楚,所有藏在角落里的细节也都被沈梦柯拿着放大镜找了出来。
“好久不见,沈大明星。”陈砚星歪了歪头,笑着看她。
自从沈梦柯大火之后, 陈砚星总是喜欢这么叫她, 甚至在床上的时候也不例外。
沈梦柯笑了笑, 看着陈砚星探身过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她犹豫了一下,又将之给关上了。
她转身走了两步, 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在陈砚星疑惑的目光中,平静地坐了进去。
“回家吧。”沈梦柯说着闭上了眼睛。
陈砚星盯着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收回了视线,只当她是太累了。
可就在陈砚星转身的瞬间,沈梦柯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偷偷地,通过后视镜,看着陈砚星的眼睛。
盯着盯着,看着看着,渐渐就忘了时间,忘了空间,也忘了自己在偷看。
盯得久了,眼睛有些发酸,为了阻止眼泪的流出,她慢慢阖上了双眸,沈梦柯有些自弃地想,如果陈砚星只是陈砚星,该有多好。
羽毛轻轻划过脸颊,扫着她的眼睫。
轻薄的睫毛颤了两下,沈梦柯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笑着的人。
陈砚星也不知道从哪里揪了一根彩色的羽毛,逗猫一样在沈梦柯眼前卖弄着。
她睡着了。
“到了?”
“嗯。”
沈梦柯甚至都没有歪头去看一眼窗外,她一直在看着陈砚星,却又在陈砚星回答完之后沉默了下来。
“你今天心情不好。”陈砚星说,不是疑问,是肯定。
沈梦柯笑着,摇了摇头,“不,我的心情很好。”
她说着,双手攀上了陈砚星的肩膀,整个人凑了过去,顷刻间两人之间便没了间隙。
“陈砚星,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自由了。”
说着,她突然吻住了陈砚星的唇。
时值七月,烈日炎炎,整个世界都在高温的作用下慢慢蒸腾。
沈梦柯伸手,慢慢搭上了陈砚星的肩膀,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颊,下移,轻松地剥掉了陈砚星身上那件轻薄的外套。
车内开着空调,凉气入体,却好像并不能使人冷静下来。
车内的空气变得暧昧不清,陈砚星抓住了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眼神迷离地向四周看了一圈。
陈砚星主动后退,分开了缱绻在一起的嘴唇,“在这儿?”她问。
沈梦柯点头,“就在这儿,陈砚星,就在这……唔!”
她话未说完,陈砚星便掐着她的脖子又吻了上去,难舍难分,缠绵悱恻。
……
光线在不知不觉间偏移着,灼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了沈梦柯赤裸着的背上,烫得沈梦柯忍不住一缩,换来的却是陈砚星一声沉闷的笑。
沈梦柯恼怒地在她肩上重重地咬了一口,其用力之猛似是要将之撕扯下来一块一样。
陈砚星轻哼一声,皱了眉,却也没有将之推开,反而微微侧头,将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引颈就戮的姿态,那是一个完全臣服的样子,沈梦柯将她的隐忍、她的纵容、她的耐心全部看在眼里,不可控地红了眼。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闭眼的瞬间却再也忍不住流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到口齿交合的地方。
湿热的泪水打湿了陈砚星的皮肤,她竟是像被烫了一样地颤抖着,闲下来的那只手摸上了沈梦柯的后脑,轻轻地,替她理顺了头发。
……
日月交替,尽日穷夜。
沈梦柯抬眼看向窗外,路灯早已代替了尽职尽责的太阳。
“天黑了。”她说。
陈砚星坐起来一些,她的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把你的车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两人彻底分开了一些,沈梦柯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来两样东西,一个银行卡,一个红丝绒的盒子。
“这个,陪你的车,这个……还给你。”
她一直在说话,可每说一次,陈砚星的心便往下沉几分,听到最后,陈砚星的手开始颤抖。
她没有去接,只是问道:“什么意思?”
沈梦柯抿唇,她慢慢掰开陈砚星的手指,将银行卡放在她手中,她感受得到陈砚星的抗拒,可她的态度依旧强硬。
红丝绒的盒子被她缓慢打开,露出了那枚精致的白兰花胸针,沈梦柯笑笑,说:“托你的福,过了几年顺风顺水的人生,漂浮得太久,突然上岸……有点不适应。”
说着,她将那枚胸针拿了出来,放在了银行卡上,陈砚星的手心里,这才有了勇气抬头去看她,说:“对不起,擅自延长了协议的时间,一年太快了,我还没回过味来,只能这么无耻地将你捆绑在我身边。”
陈砚星盯着她,她抿唇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颤抖,可是双眼却被逼得越来越红。
她从来不是因为协议才对沈梦柯好,她不信沈梦柯不知道,可沈梦柯还是这么说了。
“你说过,我可以随时终止合同关系……”沈梦柯说着,顿了一下,她看着陈砚星摇头,看着陈砚星眼里的悲怆,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陈砚星,你真的很好,可是我们……不适合继续走下去了。”
“怎么就……”
陈砚星着急了,刚要开口反驳,突然被沈梦柯捂住了嘴,“你听我说,听我说……”
她垂下眸,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忍的颤抖,“我不想说什么别的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想伤害你,你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宝贝,我还你自由。”
说着,她俯身,隔着手背吻在了陈砚星的唇上,泪水滑落,浸湿了手心手背。
沈梦柯最后不知道她是怎么下了车,又回到自己的家的,陈砚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着沈梦柯离开,又自己开着车离开的。
不知道,她们谁都不知道。
陈砚星如今的发展太好了,而她……
沈梦柯仰躺在床上,抬手挡住了刺眼的灯光。
她准备停滞不前了。
起点不一样,终点也不一样,即使曾经有过交点,最后也会相背而驰,何必再继续纠缠不清呢。
沈梦柯离开了。
在陈砚星拿着戒指礼盒冲到沈梦柯家的时候,人去楼空,屋子里什么都不剩了。
沈梦柯连一晚上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陈砚星站在空旷的客厅,手里捏着那个白色的礼盒,沉默着,良久。
手机铃声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陈砚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任舟的电话。
陈砚星:“什么事?”
任舟:“沈梦柯呢?”
陈砚星:“你找她干什么?”
任舟啧了一声,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可在面对陈砚星时还是将火压下去了一些,沉着声音说:“你乱吃什么醋呢?虽然她跟公司解约了,但是毕竟还没有对外公开,最佳女主角那边……”
“什么?”陈砚星没听她继续说话,直接打断问道,“谁解约?”
任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你不知道?沈梦柯跟繁星解约了,她说你知道的。”
“我……”突然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了进来,陈砚星站在客厅,抬头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我找不到她了。”
曾经令人艳羡的大满贯,如今也落到了沈梦柯头上,可是沈梦柯消失了,将近半年,沈梦柯再没有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没有出现在任何镜头中了。
她在过去三年里没日没夜地拍了不下二十部剧,外加几部电影,这已经不是勤奋的程度,几乎就是无缝进组加上轧戏才能做到的。
这三年里,不是没有人针对沈梦柯轧戏这一做法进行讨伐,可是沈梦柯根本不在乎,她只要挣钱。
近半年里,所有的颁奖典礼沈梦柯都没有露过面,她的奖项最后都被送到了繁星,而繁星也趁着这个机会,无间隙地播放着沈梦柯的剧。
一时间,沈梦柯退圈的传闻与各种影视作品使得沈梦柯能够频繁在荧幕上刷脸,“沈梦柯最后的作品”的噱头一次又一次地出现,给了不只是沈梦柯连带着其他演员很大的热度,但凡其他和沈梦柯合作过的演员,只要在采访中提到过沈梦柯,就都会被粉丝找出来。
好的坏的,全都是热度。
这一次,沈梦柯面对的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骂名,毁誉参半的情况下,沈梦柯的身价又上升了一个层度,却也实在不适合再出现了。
不过,沈梦柯也确实没想过再出现在荧幕上了。
又是一年春节,来度假的人明显多了不少,拖家带口的。
只是天公不作美,昨晚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封了来往的道路。
沈梦柯坐在窗边,开着窗户在算账,离开了演员的行当,竟然觉得干什么都是美好的。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特殊的消息提醒,又有新订单了。
沈梦柯不由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大雪封山,什么人还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还有空房间吗?】
【有的,什么时候过来?】
【今天晚上,要一间双人房,有阳台的最好。】
有是有,只是……
沈梦柯看着窗外又开始飘雪花了,这里没有江城那么靠北,吹过来的风虽然也冷,却没有那么凛冽,相比之下更为柔和一些。
屋里暖气开得大,坐在窗边,沈梦柯倒也不觉得冷,只是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凉了。
【昨晚下雪了,封了路,过来这边也只能玩雪。】
出于人道主义,沈梦柯还是提醒了一句。
那边很快给了回复:【不下雪还不过去呢,不为了玩,找人。】
莫名地,沈梦柯心里咯噔了一些,对方这句话,给沈梦柯的感觉不像是找人,而是……堵人。
【好的,什么时候到?】
【晚上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