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音乐,陈砚星动了动耳朵,听着夏季禾拿起了手机。

“喂?”

“夏季禾,你来云城了?”

手机对面的声音很亮,即使不开免提,陈砚星也能听到一二。

“嗯,你怎么知道?”夏季禾似乎也丝毫没有避着她的样子,问道。

“我也在云城啊,就那个船上,我看见你了,你来云城怎么不找我?我还以为你会来看看我呢。”

对面越说越委屈,好像要哭了似的。

夏季禾一怔,问道:“你不是在江城……”

“我在云城录节目!夏季禾,你就这态度,还想娶我?”

听到这话,陈砚星睫毛颤了一下,她突然抬眸,眼睛盯着路边的商标,头却微微侧了一点,听着她们说话。

夏季禾笑了一声,“你只跟我说了你去江城,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有了,但是证据还不够,我得想办法引蛇出洞,你……”

“呲——砰!”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异常的安静。

陈砚星身子控制不住地前倾,头碰到了哪里,一股热流流进了眼睛。

她听到耳边一阵经久不消的尖锐的声音,眼睛被一片红色糊住了,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整个人软绵绵的,身体好像被卡在了什么地方,动不了一点。

有一只手摸在了她身上,她听见那个还没挂断的电话中,焦急地喊着:“夏季禾!”

“出车祸了啊。”

长久的沉默后,沈梦柯看着远处路口突然冒起的浓烟,呢喃着。

“什么?”舒韫扭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皱了眉,“绕路吧,别一会儿堵路上了。”

“好。”

司机应着,很快调转了方向。

沈梦柯的视线中渐渐没了那抹浓烟,可她的心却不知为何,突然跳的非常快。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像是心脏被人重重地砸了一拳,闷闷的。

豪华的商务车左拐右拐,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云城的老城区里,不大的土地上挤了不少的房子,道路便也就被压缩着,只能容纳行人了。

车子停在了路口,舒韫率先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站在门口,看着沈梦柯,“都到这儿,下去看看吧?”

沈梦柯一双眼睛依旧盯着窗外,微微侧身背对着舒韫,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

沈梦柯对这里的记忆很模糊,幼时的道路被阳光晒得黄澄澄的,街道上也没什么行人,每天中午她背着书包经过对面的商铺时,总是忍不住看着那个装满冰棍的冰柜。

只看一眼,她便就拐进了小巷子里,躲进了阴凉中,走回了家。

如今街对面的商铺也早已关了门,卷帘门破破烂烂,已经锁不住人了。

眼睛一家一家扫过,这条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家了,她实在想不通怎么还会有人住在这样的小巷子里。

“沈梦柯。”舒韫突然叫了她名字,在她身后,说,“你准备就这么一直逃避下去?”

沈梦柯突然回头,一双眼睛发红地盯着她,“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说。

舒韫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沈梦柯,眼里的红血丝瞬间爬满了眼白,嘴唇颤抖着,可挂在眼角的泪水就是倔强的不愿掉下来。

恨,她真的恨,可随着那个人死亡的消息,这份恨她又不知道该报复在谁身上。

无力、无奈。

舒韫盯着她半晌,突然上手将她拉下来车。

“车停在这里太久的话太惹眼,我不想在这种地方上热搜。”舒韫说着,不由分说地给沈梦柯戴上了墨镜,拉着她走进了巷子。

“这种地方?既然瞧不起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我拉到这里来,不愿意来直接掉头回去啊!”

这是沈梦柯第一次大声跟舒韫说话,也是她第一次因为舒韫气到胸闷。

她猛地甩开了舒韫的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大口喘着气,转身就要离开巷子。

“姐!”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沈梦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舒韫要去拉她的手也停滞在了空中,她回头看去,一个跟沈梦柯长得很像的女孩正朝着她们走来。

女孩比沈梦柯要矮,也比沈梦柯瘦很多,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她慢慢地走过来,朝着舒韫鞠了一躬,“谢谢你,舒小姐。”

舒韫摇了摇头,没有了别的动作,她往旁边退了一步,将主场交给了姐妹两个。

三天前,她的保镖在人群中发现了这个女孩,这个女孩曾试图在沈梦柯上船的时候冲上去。

保镖以为是私生粉,拦下来后本来想打发掉算了,可她却说是沈梦柯的妹妹。

舒韫没有查过沈梦柯,她知道沈梦柯的边界感很重,很讨厌有人随意地将手伸进她的生活中,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来自于面前这个人,沈梦柯的亲妹妹。

女孩慢慢地站定在沈梦柯身后,小声地说:“妈妈生前一直想见你,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

她停顿了一下,说:“对不起,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沈梦柯没有说话。

女孩低着头,突然落了泪,“姐,我现在只有你了,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沈梦柯很轻地叹了口气,“死都死了,还要我回来干什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姐……”女孩抓住了沈梦柯的手,“你回来看看吧,妈妈给你留了东西。”

墨镜下的眼睛闭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泪水全部藏在了眼皮之下,这才慢慢地转身,摘下墨镜。

“你要钱?是不是?”沈梦柯的声音冷的不近人情,她盯着女孩的目光更是冷的像冰一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还在上学吧?要多少?我可以供你上学……”

她话还未说完,女孩便立马摇头,“不,我不要钱,我……我已经结婚了。”

捏着墨镜的手突然用力,眼镜腿发出咔的一声,断在了沈梦柯手里,“她……”

女孩像是知道沈梦柯要说什么,立马摇头,“不是的,不是妈妈让我嫁的。”

“我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在附近的厂子里上班,跟他一起,他是我们小时候的邻居阿天,姐姐你还记得吗?”

眼里的那抹惊愕渐渐消失,沈梦柯的眼神又一次变得冰冷,她没有说话,只盯着女孩。

她不记得,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邻居,毕竟她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女孩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我们没想那么早结婚的,没钱……后来妈妈病了,需要钱治病,所以才……”

沈梦柯突然冷笑一声,她甩开女孩抓着她的手,“所以呢?现在有钱了吗?”

女孩摇头,又立马反应过来说,“我不是要钱,真的不是,妈妈给你留了东西,你小时候的东西,还有几张卡,都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妈妈说……愧对你。”

沈梦柯皱眉,烦躁地盯着她,“我小的时候都不是在你们这里长大的,我能有什么东西留在这儿?”

“你不是嫁人了吗?那我又怎么可能是你唯一的亲人,沈……”沈梦柯突然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两下眼,又道,“我跟这里早就没关系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想要钱现在就提,过了今天,你不认识我。”

女孩摇头,泪水却是控制不住的往出涌,“不是,我真的不是要钱,我就是想让你回家看看……老家的那颗梨树,开花了。”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沈梦柯丢了那个断腿的墨镜,转身就要往外走,女孩连忙上前,跪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沈梦柯的去路。

舒韫一直冷眼旁观,她上前走了两步,捡起了那副墨镜,拍了拍沈梦柯的肩,“听她说完吧。”

沈梦柯抬手打掉了舒韫的手,在舒韫震惊的眼神里,顶着一张发红的脸,“说什么?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们一家三口回去一次,怎么死了还要尽孝啊?”

说着,她转过身,抓着女孩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别回去恶心她老人家了。”

女孩的泪水落在了沈梦柯的手心里,沈梦柯立马嫌弃地松了手,“说什么一家人,姐,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舒韫,最后说了一句,“别再替我做任何决定。”

说罢,她无视巷子里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巷子。

没有再去上舒韫的那辆商务车,多走了两步走出了这片城区,站在路边,却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烦躁地忍不住想落泪,正巧公交停在了眼前,沈梦柯怕舒韫追上她,也不知道这辆公交会去往何方,便直接抬脚走了上去。

没有现金,手机也没电了,沈梦柯想了想,将耳朵上的耳环取了下来,塞进了投币箱里。

那是品牌方的耳环,是真的。

第37章“多亏了那些学生发在网上的照片,否则小蒋总今天可能要把云城翻个遍了。”

沈梦柯孤身一人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 闭上了眼睛。

都忘了有多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听着车内的广播声,脑海里无端地又出现了那个女孩哭泣的样子。

她叫什么来着?

“沈灵泽。”

一道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沈梦柯猛地睁开眼睛, 盯着面前这扇半开的门。

记忆中的沈灵泽是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那一天下午她放学回到家,便看见了久不见面的妈妈,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沈梦柯听到妈妈在叫她,她放下书包走了过去,看着她怀里那个皱皱巴巴的孩子, 皱了眉。

她好小啊, 像是一只猫, 也好丑。

妈妈说, 她叫沈灵泽,是沈梦柯的妹妹。

沈灵泽……

真是个有灵气的名字,只可惜她无福消受。

妹妹是早产儿,出生就带着病, 具体是什么病,沈梦柯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妹妹隔两天就要去一次医院,有的时候还是半夜,爸妈折腾的声音很大, 总是会把她吵醒。

于是, 她就扒在门缝里, 借着客厅的光看着他们忙碌, 通常是妈妈抱着哭闹的妹妹,爸爸帮妈妈换鞋, 拿包,然后再在客厅的桌子上放两块钱,那就是她第二天的早饭钱了。

再之后,妈妈要带沈灵泽出去治病,便将沈梦柯交给了住在村里的奶奶。

此后的数余年,沈梦柯对他们的记忆便越来越模糊。

直到那年她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又回到了云城,回到了她亲生父母的家里,可她原本的那个房间,却成了妹妹的。

家里一直很拮据,能住人的房间也就两个,父母一个,妹妹一个。

妹妹娇贵,不愿意跟这个她没见过面又一直住在乡下的土包子姐姐一起住,父母也惦念着妹妹没有好全的病,不愿意忤逆妹妹。

其实还是偏心。

可是家里又没了多余的房间,也不好把沈梦柯赶出去,于是沈梦柯晚上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早上起床后她要把被子叠好暂时放在妹妹的房间里,晚上再把被子抱出来。

这是她曾经的家,可若是家里没人,她便回不了家了。

她没有家里的钥匙,那天她从学校回来,门是锁着的。

她借邻居家的电话给父母打电话,可却被对方无情地挂断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接通过沈梦柯的电话。

那晚她在邻居家吃了饭,可是等到很晚父母都没有回来,她不好意思继续打扰邻居,只能谎称自己找到了钥匙。

然后,她坐在门口等到了半夜。

她睡着了,又冷又饿,随后被一声惊呼吵醒了。

她睁开眼时是模糊的,可她依旧看得清楚,妹妹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裙子,爸爸的手里还拿着他们没有吃完的蛋糕。

原来那天,是妹妹的生日啊,原来那天,他们真的把沈梦柯忘了。

哪怕有着血缘做联系,可毕竟多年不见,他们早就习惯了没有沈梦柯的生活,只有沈梦柯,在日复一日地等待中,还以为一切如初。

那天妈妈尴尬地跟她道歉,邀请她吃蛋糕,沈梦柯却只是在门开后,走进去默默地将被子抱了出来,然后在狭窄的沙发上,将自己裹做了一团。

她没有告诉过别人,妈妈为她准备的被子太小了,她伸展不开,一旦伸展就会把脚漏出来,她也没有告诉别人,那个沙发太小了,稍微动一下就会掉下去。

可其实,她也不是孤身一人,她回到父母家的时候,带着一只狗,是一只比熊,沈梦柯给它取名为:点点,那是奶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带着点点回到了自己父母的家里,可是在某一天放学回来之后,她没有找到点点。

因为妹妹对狗毛过敏,于是点点被妈妈自作主张送给了别人。

那是回到父母家后,沈梦柯第一次跟父母闹,她哭着喊着求妈妈把点点要回来,她愿意带着点点会农村。

妈妈心软了,可终究还是抹不开面子,买了一个小狗玩偶补偿沈梦柯。

沈梦柯没有要,整整一周,她都没有再跟他们说过一句话,那个周末,沈梦柯就收拾着东西回了村里,回到了奶奶的家里。

奶奶为她准备的被子永远都是又大又暖和,奶奶家的床也不会没有她的位置。

沈梦柯没有说她为什么回来,奶奶却能猜到一些,她打电话把妈妈骂了一顿,妈妈也在电话里说要来接沈梦柯回去的,可是当天,妹妹又犯病了,妈妈急急忙忙把妹妹送去了医院,而沈梦柯的期待又一次落了空。

之后的数年,她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所谓的家里,她也没有要父母给她的钱。

每天从村里去县城是很麻烦的,于是她住校了,申请了贫困补助,平时就在学校附近的店里打工挣生活费。

索性有奶奶的接济,没让她过得太过狼狈。

再之后,她就去了江城上大学,再没听过这一家人的消息了。

每年回来也都是直接回村里去看望奶奶,可自从奶奶死后,沈梦柯便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了。

沈灵泽啊,她叫沈灵泽……

脑海里闪过女孩的样子,可她现在,瘦的只剩下了骨头,没有一点灵气的样子,她凭什么叫沈灵泽。

眼眶慢慢湿润了,她听见了广播的声音:

【云城一中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注意安全。】

她抬眸,隔着一层水雾,看向窗外。

刚好是放学的时间,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在路上,车上很快就上来许多学生,空座立马就被抢空,不少人背着书包挤在过道里,脸上却没有一点不高兴,她们说笑着,发尾随着车外吹来的风而轻轻飘动着。

是啊,学生怎么会因为放学而难过呢?

身边很快就坐上了人,沈梦柯随着那人的动作,闻到了一股清香。

是洗衣液的味道。

她不由看了过去,是个带着眼镜的女孩,她上车时就拿着一本书,坐下后便低头在书上写写画画。

沈梦柯垂眸,视线落在了她的书上,那是一本物理题,女孩正坐着一道传送带的题。

她皱着眉,耳朵里塞着的耳机都快要掉下去了,橡皮擦擦去她在书上写的字,铅笔带着些烦躁点在了书上。

“受力分析错了,木块应该是向右做匀减速运动。”

女孩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立马抬头,看向了沈梦柯。

沈梦柯却没有抬头,一双眼睛盯着书上的题,说:“加速度是f/m,也就是ug,你……”

说着,沈梦柯突然觉得周围过度的安静,忍不住抬头,却见不少人朝着她看过来。

“沈梦柯?”

坐在她身边的女孩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地低声问道。

沈梦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干了什么,一个明星,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独自一人坐上了晚高峰的公交。

她的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后勾唇笑了,她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嘘——”

高中生简直是最听话的群体了,沈梦柯让她们安静,她们就真的安静了下来,一个又一个笔记本或是书被沉默着传到了沈梦柯这里。

沈梦柯被她们可爱到了,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借着身边女孩的笔,给所有送过来的本子签了名。

随着公交的一站又一站,车上的人来来往往,临到终点站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

那个女孩竟然真的跟她坐到了终点站,“你住在这边吗?”沈梦柯忍不住问。

女孩红着脸,点点头。

“那你每天上学很辛苦吧。”

这么远的距离。

“还好,我住校,今天逢礼拜。”

被她这么一说,沈梦柯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五。

她每天只需要考虑有没有工作,早就把日期给忘掉了。

“其实,我是你的粉丝……”

女孩低着头,很是害羞,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小,但沈梦柯还是听到了。

路边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一盏又一盏地扫过沈梦柯的脸,她笑了,“那要给你签个名吗?”

女孩立马点头,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粉色的笔记本,她翻开了第一页,空白的页面角落上,写着一个小小的名字:郝时。

“你叫郝时?”

沈梦柯一边签着名一边问道。

女孩点头。

“真是个好名字,高三了吗?”

“对,明年就高考了,我也想考电影学院。”

沈梦柯手下的笔突然一顿,抬头对上了女孩明亮的眼睛。

【终点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听到声音,女孩立马站了起来,她拿回笔记本,对沈梦柯说:“学姐,我也想走一遍你走过的路。”

说罢,她朝着沈梦柯微微鞠躬,红着脸逃离了公交车。

沈梦柯手里还拿着她的笔,有些怔愣地看着已经消失的人影,一时间心里复杂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其实她的路,并不好走。

司机在交班了,车上只剩下了沈梦柯一个乘客。

“哎,姑娘,你不下车吗?”

她又怔愣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司机的声音,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点点头,起身下了车。

她从没来过这里,看着陌生的街道与商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街道上来来往往,车辆、行人,她感觉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在看着她、打量着她。

没有再尴尬地站在原地了,她慢慢地在路边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手里拿着个没了电的手机,作用甚至比不上一块板砖。

“嘟——”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中,

身边突然停下了一辆车,沈梦柯下意识抬头看去,慢慢降下的车窗后,一张清秀的脸露了出来。

是阮黎华,驾驶位上的是蒋知行。

陌生的城市,孤立无援的心,此时看到熟悉的人的心情完全不亚于沙漠里看到了绿洲。

突然间,泪水不受控地涌了出来,凝结成不小的水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沈梦柯立马抬头转身,不愿意让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身后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抱进怀里,另一只手拿着柔软的纸巾,轻轻地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

“多亏了那些学生发在网上的照片,否则小蒋总今天可能要把云城翻个遍了。”

阮黎华说。

沈梦柯听着笑了一声,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泪水一个劲地往出掉。

她控制不住,突然好想哭,恨不得将眼睛哭瞎。

第38章“她以为她死了就能解脱了?她以为死亡就可以消解一切仇恨吗?”

天已经完全黑了, 沈梦柯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路边流动的霓虹灯映照在窗户上,也映进了她的瞳孔中。

可她的眼睛是红的, 手里捏着湿透了的纸巾, 但是泪已经流干了。

车内异常的安静,没有人说话。

蒋知行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上午她们还在云城附近的景点游玩, 接到了陈砚星的电话就立马往回赶。

陈砚星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我有事要先离开云城,帮我照料一下沈梦柯。”

阮黎华还在手机里听到了别人的声音,她刚想继续向陈砚星问的更详细一些, 比如沈梦柯在哪里, 可还没等她开口, 陈砚星已经挂断了电话。

被挂断电话的阮黎华愣了一下, 随后皱眉,“没礼貌。”

虽然陈砚星做的并不妥当,身为一个助理,怎么能把沈梦柯一个人留在云城?这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可她还是没有多计较陈砚星,连忙催促蒋知行回去。

沈梦柯的工作并不会跟她们细说,她们也只知道沈梦柯刚来到云城时候住的酒店,根本就不知道之后游轮上的事,甚至两人玩嗨了, 都没顾得上看手机上的热搜。

等她们去到沈梦柯之前住的酒店, 才知道了一些事, 阮黎华给沈梦柯打电话却没人接, 阮黎华当即便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毕竟沈梦柯这人礼貌的过分, 一般不会无缘无故不接人电话,于是她立马就让蒋知行找人。

“多大点事儿,她还能丢了?到底是在云城长大的……”

蒋知行一边说着,一边就拿出手机联系了当地的朋友。

阮黎华皱着眉看她一眼,“我说过了,她的情况很不理想……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信。”

这个“你们”,当然是包含了沈梦柯在其中,可是现在……

蒋知行悄悄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沈梦柯,她信了。

什么人能在自己长大的城市手机没电到关机,还迷路了被放学的学生偶遇发到了网上。

网上都乱做一锅粥了,前脚粉丝发了图,沈梦柯上了舒韫的车,后脚就有人拍到沈梦柯在公交车上,眼睛很是红的,很明显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被抛弃的小媳妇啊!

先是三天前的陈二小姐,再是三天后的舒韫,总之关于沈梦柯的情感经历,网上已经编出了一片论文,可是这一次,冷嘲热讽的人少了很多,毕竟沈梦柯的样子看上去太委屈了。

她强颜欢笑给学生们签名,可是眼睛根本就没有笑啊!

很多人都在猜沈梦柯是不是被人骗了,于是有有人用放大镜观察,又分析出了“沈梦柯被迫上舒韫车”的言论,一时间,舒韫成了渣女,沈梦柯成了众人心疼的对象。

总之纷纷扰扰的,但是像走丢然后被其他人找到联系家人(被家人在网上看到)这种情况,蒋知行只在老年痴呆的人身上见到过。

蒋知行悄悄给阮黎华使眼色,阮黎华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从找到她到现在,沈梦柯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回江城。”

于是,蒋知行连夜开着车上了高速。

沈梦柯说的这句话很是任性,可更任性的是蒋知行。

从云城回江城,便是上高速,至少也需要一天的路程,更别说蒋知行两人本就是突然被通知来找沈梦柯的,什么都没准备。

现在这辆车上,只有她们三个赤条条的人。

阮黎华本是不愿意的,沈梦柯就算了,蒋知行也跟着她胡来。

可阮黎华还没开口,蒋知行就好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一样,率先开了口:“大小姐,不要太循规蹈矩了嘛,偶尔冲动一下也挺好。”

“冲动?你油加满了吗?带吃的了吗?你的行李拿了吗?这根本就不是冲动,这是胡来!”

两人在交流的时候,沈梦柯就坐在车上,她能听得到外面两个人的声音,她也知道她冲动了,本来也就是这么一说,她也没想过两人会真听她的,可没想到……

她闭着眼睛,主观地屏蔽了外面的争执。

过了一会儿,两道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听见阮黎华说:“走吧,回江城。”

沈梦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她别过头来,看向窗外,泪水却不自觉地溢出了眼眶。

回到江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三个人都很累,沈梦柯是烦心事太多,心累,阮黎华和蒋知行换着开车,身累。

将沈梦柯送到家门口,沈梦柯便没再留她们,让她们赶紧回家。

两人也没有推辞,只阮黎华说沈梦柯有事的话,随时联系她。

沈梦柯点头了,可谁都知道,沈梦柯最不喜欢麻烦人,真若出了什么事,她更喜欢藏在心里。

开门、关门、开灯。

沈梦柯看到了一个放在门口的白色行李箱,那是她的,放在舒韫车上的。

沈梦柯似有所感,立马抬头看向了客厅,客厅没有开灯,可那张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不,她原本是睡着的,身上盖着毯子,听到了动静才坐了起来,看向门口。

是舒韫。

沈梦柯弯腰换了鞋,顺手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她见舒韫抬手挡了一下光,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舒韫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慢慢地放下了手,看向沈梦柯的眼睛中明显带着一抹震惊,“你的密码没换,还是之前那个。”

沈梦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房子准确来说是舒韫的,当时刚认识的时候,舒韫大概就存了为沈梦柯铺路的心思,于是向JING买下了这个房子。

毕竟是公司统一安排的房子,能有多好?

规模不大,花的钱也不算很多,让沈梦柯接受起来没那么困难,这样的话,即使日后沈梦柯离开了JING,甚至于退圈了,这幢房子依然可以是她的。

后来两人分手,舒韫将房子留给了她,本着能够“破镜重圆”的心思,沈梦柯就一直没换过密码,再后来慢慢地,也就忘了。

舒韫回国后又太绅士了,每次来都是等着沈梦柯来开门,一时间让沈梦柯都没注意到密码的事。

她放下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在了吧台上,绕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忘了。”她说。

是忘了换密码,还是忘了舒韫知道密码?

沈梦柯没有说,舒韫也没有问,她抿了下唇,有些不自然地站起来,走到了吧台前。

沈梦柯刚好又接了一杯水,推到了舒韫面前。

“你手机关机了?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嗯,没电了。”

说着,沈梦柯喝了第二杯水。

回来之前,她们在高速服务区上吃的那份牛肉饭太咸了,在高速上沈梦柯又不好喝太多水,这会儿终于回来了,她要喝个够。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沈梦柯喝水的声音。

舒韫看着她又接了第三杯水,终于开了口:“昨天你走的太急了,你妹妹……”

“砰!”

杯子被沈梦柯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她抬眸,迎着舒韫惊讶的眼神,声音泛着冷意,一字一句地道:“姐,别再管我的事儿了。”

舒韫的眼神从她的眼睛慢慢扫到了抓着杯子的那只手上,慢慢地勾了唇,“她怀孕了。”舒韫说。

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沈梦柯看向舒韫的表情分明没有变化,却又能明显地看出其中的惊讶来,“你当时走的太快了,她一着急动了胎气,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事,刚三个月。”

“所以?”沈梦柯看着她,缓缓地开了口,“又讹上我了?让我出钱?”

舒韫叹了口气,“梦柯,你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她连我送她去医院的钱都还给我了,她或许只是想跟你和好呢?”

“和好?”嘴唇动了两下,沈梦柯欲言又止,抓着手机走至沙发区给充上了电,她背对着舒韫坐在沙发上,说,“姐,你没资格替我原谅他们。”

舒韫还要说什么,可她看着沈梦柯给手机充上电的瞬间便开了机,然后立马翻了所有的未回复的微信聊天以及未接的电话,之后又将手机息屏,拿在了手里。

她闭了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从一个背影上看到了失落。

“她以为她死了就能解脱了?她以为死亡就可以消解一切仇恨吗?”

沈梦柯再次开了口,声音清冷,回荡在这个静谧的空间,“她错了。”

“仇恨是不会随着死亡慢慢消解的,没了要报复的对象,它就只会在一次次午夜梦回,慢慢加深仇恨的印记。”

她说出这些话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在颤抖,或许是悲伤,又或许是愤怒。

舒韫看得心揪了起来,她忍不住向前一步,又听沈梦柯说道:“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心狠?可是我……”

“别说了。”舒韫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她快走了几步走到了沈梦柯面前,蹲下来,握住了她那双颤抖着的手,仰头,对上沈梦柯的眼神,慢慢地开口:

“我从来没有主动调查过你,插手这件事也只是因为她是你妹妹,我不知道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这是事情对你的伤害有多大,我只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你。”

“你若是不想原谅,那就不原谅,不若是不想再见到那些人,那就不见,哪怕以后你不想再回云城,也可以永远留在江城。”

“前女友也好,姐姐也罢,至少在这里,我给你留了一个家。”

“我愿意以任何一个你可以接受的身份,一直一直保护你。”

沈梦柯看着她,眼前人慢慢模糊了样子。

泪水再一次汇聚在眼中,却没有落下来。

她可以冷着脸接受所有的恶意,却对着任何温柔的善意无法招架。

舒韫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问道:“你都有黑眼圈了,你怎么回来的?”

“高速。“她说。

舒韫笑笑,“那你现在应该去休息,好好睡一觉,别的事什么都不要管了,有我呢,嗯?”

沈梦柯点了点头,她拿着手机上了楼,将舒韫一人留在了客厅。

舒韫慢慢站起来,看着沈梦柯上楼的背影,方才面对沈梦柯时的温柔全然没了,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冷了下来。

第39章“我突然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沈梦柯很累, 可她睡不着。

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微微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却不见一点星星。

手机里的信息翻了又翻, 却不见一条来自陈砚星的。

陈砚星能在走之前专门通知了阮黎华, 却没空给她一个交代,为什么走?要去哪里?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都没有,她被陈砚星从自己的人生中完完全全地划分了出去。

沈梦柯叹了口气, 闭上了眼睛,任由温和的月光披盖在脸上。

这是一个很荒谬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很珍贵的东西被自己弄丢了, 可偏偏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只知道心里空了一块。

可明明她跟陈砚星本身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陈砚星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意识慢慢恢复清醒, 率先感觉到的就是发麻的胳膊。

她动了一下,可胳膊上好像压了一个重物,她唯一能够活动的就是手指了。

慢慢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片雪白。

白色的天花板, 白色的窗帘,白色的空间。

视线慢慢转移,她看到了左手边的吊瓶,一滴一滴的液体缓慢地下流着,她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左手, 针头扎在皮肤里的感觉尤为强烈。

她在医院。

头还有点疼, 她又看向了右边, 她被压着动不了的胳膊上, 枕着一个脑袋。

从陈砚星的角度看过去,黑色的发丝中藏着些许白发, 头发全部在脑后盘了起来,抓着陈砚星胳膊的那只手很瘦,皮肤都皱在了一起,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目光很快又落在了床边那个黑色的轮椅上,女人的双腿上盖着毯子。

她就这么睡在了陈砚星的床边。

陈砚星不知道她是谁,却无端地心里有了些悸动。

心里一旦有了挂念的事,人是不会睡的太死的。

陈砚星刚有了一点动作,夏凌萱就醒了,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与陈砚星对视上了。

懵懂又迷茫,两人皆是如此。

好半晌,夏凌萱猛地反应过来,立马坐直了身体,对上陈砚星疑惑的眼神,有尴尬地笑了笑。

下意识抬手整理自己有些杂乱的头发,又抚平身上衣服的褶皱,这才又看向了陈砚星。

“溪溪……”

与先前的猜测有些出入,女人的脸看上去其实也没有多老,四十多岁的样子,却脸上尽显疲态,从气质上给人的感觉像是七八十岁。

只是那张脸,哪怕已经有了皱纹,陈砚星却也能清晰地看出,她与自己的几分想象。

心里的惊讶被勉强压了下去,陈砚星疑惑地皱了眉,“您是在叫我吗?您是……”

“我是妈妈啊!”夏凌萱有些着急地抓住了陈砚星那只还发麻的胳膊,说,“妈妈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兀的想起来了先前发生的一切,她上了夏季禾的车,准备离开云城,然后夏季禾接了个电话,紧接着……

头突然疼了一下,她立马抬手摸了上去,这才摸到软乎乎的纱布。

她好像撞到了头,流血了。

出车祸了……

“夏季禾呢?她没事吧?”

夏凌萱立马摇头,“没事……”她说着,看着陈砚星的眼眶慢慢湿润,“对不起,都怪妈妈不好,又让你出事了……”

眼看着夏凌萱的泪水就要落了下来,陈砚星有些无措地伸手,“不是……”

那只手突然被抓住,夏凌萱激动地说:“那你是原谅妈妈了吗?”

“我……”

陈砚星一时间有些语塞,原不原谅的,她现在还混乱的不行,什么事都还没搞清楚。

“那个……阿姨……”

陈砚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人,犹豫着“阿姨”刚出口,夏凌萱便立马泪崩,“你还是不愿意原谅妈妈,呜呜呜……”

“啊……”

陈砚星有些无助地别过了头,她突然觉得陈知瑜还行,至少沟通起来没那么麻烦。

好在很快有能听懂话的人走了进来。

林倩没想到陈砚星这会儿会醒,她带了午饭来医院,看见躺在床上的陈砚星无助地看向推门进来的她和背对着她低头哭泣地夏凌萱,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

她立马关上门走过来,将饭盒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小姐终于醒了,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轮椅旁,微微弯腰替夏凌萱擦拭泪水,“夫人怎么了?这是太高兴了?”

陈砚星终于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撑着床微微坐起来一些,看着女人。

“你又是谁?”她问。

没有一个人能在出了车祸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且面对一个自称是自己母亲但哭哭啼啼说不清话的怪女人时,还能保持心平气和。

“我叫林倩,是夏府的管家。”林倩一边说着,一边安抚好了夏凌萱的情绪,这才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砚星抿唇没有说话,倒是夏凌萱委屈地抓着林倩的手,说:“溪溪不愿意原谅我。”

陈砚星一听这话儿就头疼,她扭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没有辩驳。

林倩看了看陈砚星,笑了一声,说:“夫人,小姐这才刚醒,很多东西都还不清楚,您也该给她一点时间适应适应,不是吗?”

听着这话,夏凌萱又看向陈砚星,见她都不愿意看自己,又委屈地想要落泪,却还是忍住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夫人,我推您去吃饭吧?”

“溪溪也吃……”

“小姐刚醒,我叫过医生来给她检查一下,看能吃什么,好不好?”

说到这份上,夏凌萱才妥协了,点点头任由林倩将自己推到桌边,给自己布菜。

安置好夏凌萱后,林倩这才回到床边,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资料袋,递给陈砚星,“这是亲子鉴定,请原谅我们在您尚在昏迷时未经您的同意做了检查,但这也是为了您着想,我们都经不起任何错误了。”

“车祸……您总体上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就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陈砚星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手里的资料,没有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和夏凌萱长的很像,这若不是亲生的,恐怕就是祖上有些关系了。

陈砚星知道,可陈砚星一时之间还不能完全接受,这让她如何去完全摒弃掉过去二十多年里所有的观念,去接受一个全新的亲子关系?

而且,她其实也想知道陈家的态度,尤其是陈知瑜的。

她在乎了二十年,不可能在此时突然不在乎了。

看她没有动作,林倩也不再坚持了,两资料放下,说:“我去叫医生给您做检查,顺便您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让家里的厨师给您做。”

闻言,陈砚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倩笑着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病房,不一会儿便跟着医生一起回来了。

医生给陈砚星做了细致的检查,确认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后,将输液针拔了出来,林倩才稍微松了口气。

“我让厨师给您做了粥,一会儿就送来了。”

陈砚星点头,看了林倩一眼,欲言又止。

林倩笑了一声,说:“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我。”

“没有,我手机呢?我想打个电话。”她说。

“是这样的,当时现场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们只能尽力救人,您的手机可能遗落在了现场。”说着,林倩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双手送到陈砚星面前,“您可以先用我的手机打电话,另外,您对手机型号、颜色,以及功能有什么需求?下午我给你送新的手机过来。”

陈砚星盯着她手里的手机三秒,摇了头,“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听她这么说,林倩又笑着将手机收了回来。

门突然被敲响,沈梦柯缓慢地抬头,这才意识到,天亮了。

她竟然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听里面没有动静,便慢慢地推开了门,可她还是被坐在沙发上的沈梦柯吓了一跳。

舒蕴下意识看了眼整整齐齐的、没有睡过的痕迹的床,又看向了一边明显疲惫的沈梦柯,“你……一晚上没睡?!”

又是震惊又是疑惑,舒蕴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梦柯,“你不要命了?”

沈梦柯却只是慢慢地抬头,看着舒蕴,微微皱了眉,“你怎么还在?”

呼吸在一瞬间停滞,舒蕴看向沈梦柯的眸子无比的陌生,她感觉自己突然不认识这个人了。

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在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流落在了两人之间。

“我给你做了早饭。”她说,“不睡觉……也好歹吃点东西。”

“我不饿。”沈梦柯垂下眸子,沉默了几秒,又说,“我也睡不着。”

“我突然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沈梦柯话落,室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黑料、绯闻,她早就受够了外界对她无端的揣测与非议,越是逃避越是在意。

最开始她是为了奶奶,为了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后来变成了报复,报复那个不在乎她的家庭,可是现在……

奶奶没了,她也没了可以报复的对象,一瞬间,她好像真的没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有什么好处呢?什么好处都没有,伴随着她的永远是那些毫无意义的质疑。

舒蕴看着她,突然开口道:“我听说你之前有部戏没有拍完?”

“嗯,解约了。”

“还想拍吗?”舒蕴问。

沈梦柯猛地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我买下了那个剧本,正在筹划着重新拍摄,你还愿意拍吗?你依然可以是女主角,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完成这个故事。”

说着,舒蕴走进了房间,站在了沈梦柯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你以前跟我说,比起完美,你更喜欢完成,那么这个未完成的故事,要不要继续完成它?”

第40章“见家长。”/“女朋友。”

来送饭的不是夏家的下人, 而是夏季禾。

夏季禾推门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愣,林倩立马走过去接过饭盒, “表小姐怎么亲自送过来了?”

夏季禾笑笑, “刚下班回去听下人们说表妹醒了,我就过来看看。”

说着,夏季禾已经走了进来, “姨妈。”

夏凌萱一直坐在陈砚星床边,盯着陈砚星看,还一直拉着陈砚星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弄得陈砚星尴尬极了。

她尽量躲避着夏凌萱的目光, 却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回了头。

夏凌萱朝着夏季禾点了点头, 她慢慢地抬头, 看向夏季禾:“今天不忙吗?”

夏季禾摇头,坐了下来,“哪能天天忙啊。”说着,她又看向陈砚星, “看上去没有大碍了?”

陈砚星对她最后的记忆还留存在那副手铐上,闻言,也没有说话。

“是啊,没什么大事了,医生说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林倩说着, 很快给陈砚星拉了小桌子, 将饭菜一一摆好。

陈砚星本是不饿的, 可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粥饭, 瞬间就恢复了味觉。

刚要动筷,三双眼睛齐齐地聚焦在她身上……

陈砚星放下了筷子, 抬眼扫了一圈,说:“你们一直盯着我,我吃不下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可以吗?”

现在受制于人,不可以的话她也没有办法。

可是在夏家人眼里,陈砚星现在比宝贝还宝贝,她提出的要求,没有人会反对,甚至于思女心切的夏凌萱,也乖乖地让林倩推着自己出去了,只最后在离开的时候,看了夏季禾一眼。

夏季禾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来自长辈的凝视与同辈的是不同的,至少夏季禾没了夏凌萱那种虎视眈眈的感觉,陈砚星自在了不少,也就没有管她了。

其他的不说,夏家的厨师做的饭还是不错的。

“事情大概你都知道了吧?”

看着陈砚星吃得差不多了,夏季禾才开口道。

“嗯?”陈砚星抬头,“什么?”

“你的身世。”

陈砚星耸肩,“知不知道的,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指望我改名换姓然后扮演一出家和万事兴的戏码吗?”

夏季禾不自觉皱了眉,“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之前怎么样,之后就还是怎么样。”

“你不打算认回夏家?”

陈砚星闻言,沉默了一瞬,“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姓陈还是姓夏的,我早就出家了,遁入空门,无尘无缘。”

夏季禾直接笑出了声,“别装了,出家了的人还会谈恋爱?你跟你那个女朋友,网上传了两天吧,而且……你家道观在国外啊?你分明是在国外长大的,帮你的那个人……”

“于雅君。”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陈砚星凝眉,看着进门来的女人。

她见过这人,在那艘船上,跟沈梦柯一起录制节目。

沈镜黎迎着她疑惑的眼神,勾唇笑了笑,“哈喽,陈二小姐,认识我吗?”

看见她进门来,夏季禾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她醒了,我就来看看啊。”沈镜黎无所谓地说着,又一步步走向陈砚星,“或者是夏小姐?”

“陈砚星。”陈砚星说。

“好的,陈砚星。”沈镜黎笑着,直接拉了个椅子坐在了床边。

夏季禾早就站起来了,她也走了过来,看着沈镜黎,“你又在医院安插眼线了?”

“没有啊,早跟你说了,全世界都有我的眼线,我根本就不需要专门安插。”

很明显,她们两个都没有想在陈砚星面前谈论更多其他的事情,很快,沈镜黎的视线就定格在了陈砚星身上,“老实说,我觉得你配不上梦柯。”

这是她自昏迷醒来,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

陈砚星愣了一下,看着沈镜黎,心跳却是莫名地空了一拍。

“你……”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沈镜黎,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个主持人,跟沈梦柯一起录节目。”

“现在?对外?”说着,她的视线不自觉移到了夏季禾身上。

夏季禾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镜黎勾唇笑笑,“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你跟沈梦柯的事我也管不着,我今天来是为了问你另一件事的。”

“沈镜黎。”夏季禾突然出声,伸手拦了一下,却被沈镜黎突然出手拍开。

她抬头看了眼夏季禾,说:“你也不要插手我的事。”

“那天那个电话是你打的?”陈砚星突然开口。

床边的两人不由一起看向了她,陈砚星却是轻笑一声,擅自掀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

她站在床边活动了一下身体,躺的太久了,身子发软,连站起来都要适应适应。

她一边动着,一边说:“那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如胶似漆的,今天怎么就闹掰了?跟车祸有关?”

沈镜黎从进门来就一直皱着的眉慢慢舒展开来,她微微抬眸,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下巴看向陈砚星,眼里满是意外,“你好聪明啊,还有呢?还能猜到什么?”

“于雅君。”陈砚星停下了动作,站在床的另一边看着两人,“陈知瑜都没查到的事情,你们竟然查到了。”

沈镜黎抬头看了夏季禾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所以于雅君做的事情你也知道?”

话落,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沈镜黎站起来,看着陈砚星,“你参与了多少?”

三人脸上再没了一点笑,隔着一张床,好像隔着楚河汉界一样。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到了陈砚星身上,可是床的对面,却是一片阴影。

陈砚星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盯着两人,半晌才开了口,“有本事的话,自己去查。”

说着,她又坐了下来,背对着她们,看向窗外。

沈镜黎还要说什么,突然被夏季禾拦了下来,她被夏季禾拉着走出了病房。

“夏季禾!”

沈镜黎突然甩开了她的手,夏季禾看了眼周围,将她拉到了楼梯间里,“你太冒进了,你这么直接跟她说,她怎么可能会配合你?”

沈镜黎看着她,突然笑了一声,“夏季禾,如果陈砚星真的犯了事,你站在哪边?”

“她现在可是你们夏家的人,你的那个姨妈肯定是帮亲不帮理的,那你呢?”

夏季禾看着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镜黎笑着点了点头,“好样的。”说罢,她转身就走。

夏季禾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道:“不会的,陈砚星她这几年在国外的每笔消费都很干净。”

“但她肯定知情!”

“是。”夏季禾没有反驳,“可她未必就是帮凶。”

沈镜黎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在沈梦柯的面子上……”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这次你大难不死,不代表她会就此收手,我也不想让你的家人卷进来这件事,可是……”

“我知道。”夏季禾直接开口道。

沈镜黎抬眸,两人对视上的瞬间,她突然笑了一声出来,“但愿这一次,你不会跟我再分道扬镳。”

直到两人走远,再没了声音,坐在床边的陈砚星闭上了眼睛。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不用说她也知道,现在医院内外一定有很多监视着她的人。

她起身走出了病房,看到了刚好出电梯的夏凌萱和林倩。

林倩推着夏凌萱走出电梯,夏凌萱腿上还放着一个礼盒,看见陈砚星的瞬间,夏凌萱的眼睛亮了。

“溪溪!”

陈砚星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朝着夏凌萱微微点了个头,勾起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她抬头看向林倩,“可以麻烦用一下你手机吗?我打个电话。”

“当然。”林倩说着,将手机递给了陈砚星,“小姐还是先回病房吧,外面人太多了。”

陈砚星点头,一边低着头用林倩的手机拨着号码,一边往回走着。

刚走到门口,电话就被打通了。

“喂?”沈梦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的瞬间,陈砚星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当一个人突然处于陌生的环境、被一群陌生的人包围着的时候,蓦地出现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只会让人感到一种救赎,一种独特的救赎,好像在这群陌生人之中,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身影,哪怕这股熟悉只是一道声音。

陈砚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站在门口,微微侧身让林倩推着夏凌萱走了进去。

远远地看着夏季禾和沈镜黎从拐角处走出来,她终于开了口:“是我,陈砚星。”

沈梦柯手上动作一顿,她慢慢地坐直了身体,紧抿着唇,眼睛也从那一行行字中抬了起来。

半晌,她又站了起来,起身上了楼。

可她始终没有主动说话,她在等着,等着陈砚星先开口。

“我现在在明城。”陈砚星说,“之前出了车祸,现在在明城……”说着,她的眼睛四处扫了一眼,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明城安定医院,你愿意来一趟吗?”

“我?”

沈梦柯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闻言,惊讶地眨了下眼睛。

陈砚星出车祸,她去干什么?

“嗯,有些事,要麻烦你一趟了。”陈砚星说。

沈梦柯沉默着坐在了沙发上,说实话,她不想去。

“什么事?”

莫名其妙地失踪,又莫名其妙地出现,还让她莫名其妙地去一个陌生城市,不过三句话,沈梦柯肚子里已经窝着一股火了,她压抑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

眼看着夏季禾和沈镜黎快要走过来了,她突然开口道:“见家长。”

“嗯?”

沈梦柯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发出了一声疑问,可又在片刻后回味过来了那三个字,于是更加疑惑地呆愣在了原地。

她还想再问什么,可是陈砚星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愣愣地盯着房间里的那张床,盯着床上摆放着的娃娃,有些生气,却又有些莫名地开心。

她不知道她在生气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她只觉得陈砚星的这通电话很是莫名其妙。

她跟陈砚星是什么关系?炮友?老板和助理?这哪一个是需要见家长的吗?而且见家长为什么要跑去明城?

于是,心里又一个诡异的想法产生了,电话对面的人,根本就不是陈砚星!

诈骗!骗她去明城该不会是……人贩子!

沈梦柯在这边想东想西,陈砚星那边夏季禾走过来看了一眼,问道:“谁?”

“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