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他猛地抬手,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劫营?议和?说得倒是轻巧,你们连来者究竟是何人都还不清楚。”
此刻,他锦袍下的双腿发软,只能紧紧扶住椅背,才能勉强坐稳。“冯将军要去劫营,朕给你兵,张侍郎要议和,便……便先写封议和书呈上来看看。”
话刚出口,他又觉不妥,眉头瞬间紧紧拧成一团,恰似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不妥,议和书暂且别写,先派个人去问问对方究竟想要什么。王司空,你先着手备好召援之事,以防万一。”
在这慌乱无章、语无伦次之间,殿外熊熊燃烧的火光已经映红了窗纸,将他眼底难以掩饰的慌乱暴露得一览无遗。冯盎看到这情形,眼底闪过一丝沉郁复杂之色,紧接着又被焦灼所完全覆盖。
他上前一步,声音沙哑且低沉得近乎压抑:“陛下,事不宜迟!若再犹豫不决,城门怕是真的要被攻破了!臣这就去点兵,今夜定要让敌军知道我们的厉害!”
说罢,他转身疾步离去,身上铁甲相互撞击发出的铿锵声在殿内久久回荡,宛如战鼓擂响,震得人心惶惶。
张善安望着冯盎离去的背影,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话来,只是低头死死盯着青砖地面上那片渐渐干涸的水渍,年轻的脸上满是复杂难辨的神色。
与此同时,程咬金已率领先锋军如猛虎般炸开了虔州城南门。刹那间,瓮城内顿时乱作一团,守军的哭喊声、兵刃激烈的碰撞声以及残垣轰然断裂的闷响声交织在一起。
原本高耸的箭楼,在投石机投掷而入的炸药包的猛烈冲击下,被炸得只剩半截摇摇欲坠的木架,西侧的了塔更是早已轰然崩塌,碎石与断箭铺满了整个地面。
先锋军如潮水般踩着滚滚烟尘汹涌涌入,城砖缝隙里渗出的血珠,很快便被无情地践踏成一道道暗红的泥痕……
几乎在同一时刻,徐世绩亲率的舟师也顺利攻破了虔州城北门。此地本就是林士弘军防备最为薄弱之处,大军的舟船借着夜色的掩护顺流而下,撞开那简陋的水门时,几乎未遭遇强烈的抵抗。
徐世绩傲然立于船头,只见他长剑一挥,麾下将士便如离弦之箭般迅猛登岸,一路势不可挡,此刻已然突进至瓮城之内,与闻讯匆忙赶来的守军展开了短兵相接的激烈厮杀。
徐世绩大军甲胄鲜明,在夜色中闪耀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陌刀手整齐列阵,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长戟兵的兵器锋芒毕露,透着摄人的寒光。将士们口中齐声呼喝着拼杀的号子,那声音震天动地,气势如虹。
反观林士弘的守军,本就防备松懈,此刻主帅不知所踪,各部士兵顿时如同一盘散沙,毫无凝聚力。有的丢了兵器,瘫软在地跪地求饶,有的慌不择路,一头撞进死巷,随即便被追上来的唐军一刀劈翻,而真正敢于抵抗的人寥寥无几。
更有甚者,见城门已破,大势已去,索性扔掉手中刀兵,毫不犹豫地倒戈投降,哭喊着求唐军留条活路。
徐世绩勒马立于瓮城中央,冷眼注视着溃不成军的敌军,眉头微微一蹙,高声下令:“降者不杀!只诛顽抗之徒!”
“降者不杀!只诛顽抗之徒!”
“降者不杀!只诛顽抗之徒!”副将高声呼喊,声浪裹挟着肃杀的气息迅速传开,那些正在败逃的敌军听闻此言,倒戈投降者愈发增多,原本就混乱不堪的瓮城内更显混乱与狼狈……
冯盎率亲兵姗姗来迟,与敌军仅一门之隔。他望着城门内混乱不堪的战局,神色复杂得如同沉入水底的巨石。耳边传来的厮杀声、兵刃碰撞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与投降声,声声入耳,仿佛重锤般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
身后的亲兵们紧紧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每个人心底都胆战心惊,他们屏息凝神,只待冯盎一声令下。
冯盎却久久未动,他花白的胡须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拉扯着。他猛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道被战火熏得漆黑的城门,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