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建这一开口便是雷霆之语，段泉生顿时汗透重衣，连雅间里摆着的冰鉴都成了摆设。他连连拭汗，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低声下气道：“闵大人，可否明示？”

闵建眉头紧锁，故作迟疑。段泉生连忙向徐娘使眼色。徐娘心中暗恼，却还是堆起笑脸，一把挽住闵建的手臂，将其死死按在自己胸前那对绣着并蒂莲的抹胸上，娇声道：“闵大人~您就直说了嘛~不说清楚，这席面吃着都没滋味~”

她近日看中一支金镶玉的步摇，不过八十两银子的事。

闵建搁下象牙箸，长叹一声：“段主事，你我相识多年。今日肯来赴宴，已是念在往日情分。”

段泉生连连作揖：“下官明白，这份恩情定当铭记。”

闵建这才微微颔首：“沧山县丞林彦秋前日遣人送信，信中言辞激烈，道是‘礼宾司那群混账存心与本官为难’。还特意嘱咐‘闵兄若与礼宾司相熟，不妨提点一二，免得误伤故旧’。”

说到此处，闵建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段泉生。

段泉生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得罪了何人。虽只是个小小县衙，但官场消息却极为灵通。想到林彦秋这个名字，段泉生不禁喃喃道：“可是那个在知府衙门里，当众痛殴毕师爷的年轻人？竟已升了县丞？这才几日功夫啊？”说着，又连忙用汗巾拭了拭额角，压低声音问道：“闵大人，您是如何回他的？”

闵建苦笑一声，端起青瓷酒盏抿了一口：“还能如何说？只道礼宾司段主事与我是故交，望他留些情面。好说歹说，总算劝得他火气稍平。不过...”闵建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此事若要彻底平息，只怕你们礼宾司须得拿出个姿态来。年轻人最重颜面，此番被你们主簿落了面子，心中这口气难消啊。”

雅间内烛火摇曳，映得闵建那张圆脸上阴晴不定。徐娘乖巧地又为二人斟满酒，素手微颤，酒液在杯中泛起细小的涟漪。

段泉生听罢，气得拍案而起：“下官禀报时，可未曾提及林县丞啊！只说是乡里自筹银两要办个游园会。下官想着，左右不过是个县衙的事，只要不是知府大人亲批的，同品级的官员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便应允了。本也没打算多要，略表心意即可。”

闵建指着段泉生的鼻子骂道：“老段啊老段，让我说你什么好？伸手之前也不打听清楚？那林彦秋放着京城的清贵不做，跑到这穷乡僻壤图什么？不就是为着政绩二字！实话告诉你，那所谓的乡里自筹，全是林彦秋的面子挣来的。你们礼宾司在这银钱上伸手，不是自寻死路么？”

段泉生暗自叫苦，心道这次被属下害惨了，怎就稀里糊涂惹上这么个煞星。看闵建这态度，人家一个信函就能让户部卡住拨款，这等人物岂是他能招惹的？“闵大人，此事可还有转圜余地？不如设个宴，下官当面赔罪，再...”

闵建摇头叹道："老段啊，你还没明白。林彦秋现在缺的是你那点孝敬么？人家要的是政绩，是往上爬的台阶！"

段泉生突然拍案道："是了！不如将野河沟乡那项目，列为今年重点扶持之事。办得好了，大家脸上都有光。"

闵建这才露出笑意，朝段泉生竖起大拇指。段泉生会意，连忙举杯："闵大人恩德，下官没齿难忘。先饮三杯为敬！"

连干三杯后，段泉生拱手道："事不宜迟，下官这就回去安排。小薇啊，好生伺候闵大人。"说罢匆匆离去，官袍下摆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也顾不得了。

闵建假意挽留两句，目送段泉生狼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徐薇乖巧地凑上前来斟酒，藕臂上的翡翠镯子碰着酒壶叮当作响。窗外秋风渐起，卷着落叶拍打着窗棂，仿佛在嘲笑着官场中人的汲汲营营。

雅间内只剩闵建与徐娘二人时，徐娘轻蔑地瞥了眼门口，转身对闵建媚笑道："闵大人，奴家陪您小酌几杯。这三楼两间雅室都包下了，便是醉了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