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值房,林彦秋在回廊驻足。这谢主事如此怠慢,莫非祝司丞另有深意?思及此,不由摇头轻笑。
农桑司碰壁后,林彦秋乘轿前往贡院。掌管生员名录的老嬷嬷见是来招揽人才的,顿时眉开眼笑,亲自引着林彦秋在贡院转了一圈,不消半个时辰,便在明伦堂前辟了处招贤棚。
“大人放心,”老嬷嬷福了福身,“三日后恰是秋闱放榜,届时天下举子云集,正是招贤纳士的好时机。”
辞别时,老嬷嬷还热络地拉着林彦秋的袖子道:“多亏大人这般重视人才,老身定当全力配合。”这般殷勤,与农桑司那些主事相比,真真是云泥之别。
日近正午,林彦秋本欲寻齐家小姐用膳,想起晨间那封嗔怪的信笺,索性直往《江南邸报》馆去。轿子停在报馆对街,忽闻一阵甜香飘来。转头见小巷里有个老汉正用火盆烤着番薯,那焦香顿时勾起林彦秋少时在书院外啃食烤薯的回忆。
“老丈,来一个。”林彦秋摸出几枚铜钱。老汉麻利地包好番薯递来,正待享用,忽觉衣摆被扯动。
低头见个蓬头垢面的稚童,约莫七八岁年纪,虽衣衫褴褛,却只眼巴巴盯着番薯,并不伸手乞讨。林彦秋会意,将番薯递去。那孩子接过便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噎得直抻脖子。
林彦秋忙向茶肆讨了碗清水,温言道:“慢些吃,不够再买。”孩子抬头怔了怔,接过水碗咕咚咕咚灌下,又埋头啃起番薯。
见这孩子可怜,林彦秋取出二两碎银放在地上。正要离去,衣摆又被拽住。那孩子举着银子,脆生生道:“大人,我不是乞儿。”话音清亮,竟是官话。
闻得这稚童竟有如此骨气,林彦秋不由蹲下身来,温言问道:”小郎君家住何处?怎的独自在街市游荡?”
那孩子闻言,眼中顿生戒备,将碎银往地上一搁,转身便走。林彦秋怔在原地,只见那瘦小身影走出三十步开外,又蹲在墙角回望,活似只无家可归的幼犬,盼着有人领它归家。
眼见日影西斜,林彦秋只得苦笑着往邸报馆去。刚过街心,忽闻身后马蹄声急,回首竟见那孩子呆立路中。林彦秋慌忙折返,那孩子一把攥住他的袍角,死活不撒手。
“小郎君且看,”林彦秋蹲下身,直视孩子双眸,“我非歹人。来,我带你过街。若要归家,可送你去寻差役。”
这回孩子没跑,犹豫片刻,终是将小手递了过来。过了街市,林彦秋谆谆叮嘱:“日后过街,定要跟着大人。”岂料话音未落,那孩子又扭头便走。
林彦秋在报馆门前候着,刚点燃水烟袋,忽觉背后有人。转身一看,那孩子竟站在五步之外,眼中交织着警惕、期盼与踌躇,复杂得不像个孩童该有的眼神。
林彦秋莞尔,决意再试一次。他撩起青袍下摆蹲下身,朝那孩子招手:“小郎君且来,我当真不是歹人。”
几番往来,稚童终被诚意所动,怯生生挪到跟前,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先生带我走可好?莫要卖我...”
林彦秋心头一颤,面上却含笑道:“我为何要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