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晟缓缓站起身,走下龙椅。每一步都很沉重,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来到工部尚书完颜古论纳面前,缓缓蹲下身,直视着对方恐惧的双眼。
"古论纳,"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得令人心颤,"朕不怪你。朕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实话告诉朕。"
"陛下……请……请讲。"古论纳已经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给你全大金最好的工匠,最足的铜铁,把所有俘来的宋人工匠都交给你,不计成本,不计代价。你需要多久,能给朕造出三十门那样的神炮?"
这个问题,击中了所有人内心最深的恐惧。
完颜古论纳浑身剧颤,以头抢地,泣不成声:"陛下……恕臣……恕臣万死!宋人之铸炮术,其炼钢之法,其火药配比,其膛线雕刻……皆有独门秘技,非我大金工匠能及。臣曾遣人潜入宋境,试图盗取图纸,皆无功而返。便是有现成样品在手,若无三五年之功,穷尽国力,聚天下工匠……也……也难仿其一二啊!"
"三五年……"
完颜晟笑了,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一场战役的失败,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他引以为傲的大金铁骑,在那些钢铁巨兽面前,脆弱得如同草芥。
他之前所有的计划——燕京决战、十一万大军云集、以逸待劳——都成了一个建立在无知基础上的笑话。
"陛下!"左丞相完颜宗干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绝望的疯狂,"既然如此,不如……不如举国北迁!退守上京!"
"北迁?"韩企先立刻反对,"燕云乃我大金根基所在,若失此地,则大金危矣!"
"那你说怎么办?"户部尚书完颜希尹也急了,"打又打不过,守又守不住,难道就这样等死?"
"诸位!"枢密院知院事完颜宗敏站了出来,"依臣之见,不如遣使求和!割地赔款,换取喘息之机!"
"荒谬!"挞懒大声反对,"我大金开国以来,何曾向敌人低头?况且宋人贪得无厌,今日割地,明日又要什么?与虎谋皮,岂能长久?"
"那你的意思是死战到底?"
"正是!大不了一死!"
"匹夫之勇!"
"投降之论!"
殿内瞬间陷入激烈的争吵,君臣失仪,各派意见严重分歧。有主战的,有主和的,有主张北迁的,甚至还有人提议分兵突围,各自为战。
完颜晟静静地听着,没有制止。他知道,这些争论都没有意义。因为所有的方案,都是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以为还有选择的余地。
实际上,从宋军装备了那种恐怖的火炮开始,这场战争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争吵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向了依旧沉默的皇帝。
完颜晟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恐惧与茫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狼一般的冷静与狠厉。
"韩企先。"
"臣在。"
"你之前说,赵桓小儿年少气盛,灭夏之后,必然骄狂。"完颜晟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得让每个人都能听见,"你说对了,他的确骄了。但他骄的,不是战功,而是他手里的神器。他以为,有此神器,便可无敌于天下。"
韩企先不解:"陛下,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完颜晟缓缓站起,走到墙边的巨幅舆图前。他的目光不再看燕京,而是看向了更北方的上京,以及那片广袤的草原。
"神器再利,也需人来用,需粮草来养,需辎重来运。"他伸出手指,在舆图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线,"你们看,他的补给线,从汴京到燕京,长达千里!沿途要经过黄河、太行山、恒山……这,就是他最大的死穴!"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
"陛下英明!"韩企先率先反应过来,"宋军虽然火器犀利,但深入我境千里,孤军作战,补给困难!"
"不错!"完颜晟猛地转身,目光如刀,"传朕三道密旨!"
殿内所有重臣立刻跪下,准备聆听这关系到国运的重要决策。
"其一!"完颜晟的声音斩钉截铁,"命挞懒,即刻在燕京城外实施焦土政策!焚毁所有村庄、田地,填平水井,砍伐果树!城内所有府库、粮草、军械,乃至一针一线,分批运往上京!朕要让赵桓得到一个一无所有、饿殍遍野的死地!"
挞懒大惊:"陛下!这是要……放弃燕京?!"
"是放弃,也不是放弃!"完颜晟冷冷道,"朕要用一座空城,一座没有任何价值的空城,拖住他的主力!让他进退不得!占了,得不到任何好处;撤退,又不甘心!"
"妙计!"韩企先眼中爆发出精光,"如此一来,宋军必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其二!"完颜晟继续道,"即刻派遣使团!去雁门关见赵桓!告诉他,朕怕了!朕愿意割让整个燕云十六州,以长城为界,永世修好!让他开价!他要什么,朕就答应什么!黄金、美女、土地、人口……用尽一切办法,给朕麻痹他,拖住他!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