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第31章 第 31 章 韩王很自信:我办事,你……

昨天晚上阮仁燧跟圣上说了一场, 最后父子俩谁也没说服谁,还是大公主讲和,暂且将承恩公的事情给搁置了。

圣上协同韩少游一道离去, 阮仁燧则跟着大公主往便殿那边去找贤妃和他的保母侍从们。

到了地方,他很诚恳地向贤妃行礼:“贤娘娘爱护我,我都知道的!”

大公主毕竟也才五岁呢, 一时之间,想不了那么多。

她可能会因为担心弟弟而下意识地跟过去, 但是依照她的性格,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哭出来的。

当时之所以拉着他掉眼泪, 多半还是贤妃教的。

为了什么, 当然是给他解围了。

贤妃听他这么说,不免讶异于这小小孩童的灵光, 只是也不肯居功:“你之前主动站出来,不也是为了我?”

又笑着宽抚他,说:“陛下其实不怎么生气,你别太担心。”

就圣上的本心来说,他其实并不喜欢承恩公的做派, 而承恩公本身, 就更无法与一位皇嗣的重量相较了。

先前大公主对上颍川侯府的那位世孙, 圣上很用心地在保护大公主的声名, 现下到了皇长子这儿, 也不会坐视因承恩公那张破嘴而毁坏皇长子声誉的。

他只有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又都还年幼, 贤愚未定,都存在着未来的指望——单单只是这个可能本身,对于他, 也对于这偌大的帝国来说,就要比承恩公珍贵多了。

这次的事情,圣上会压下去的。

阮仁燧其实也不怎么担心。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御史想弹劾,那就弹劾呗,名声不好——他要名声有什么用?

他又不想当皇帝!

依照他的身份和在皇嗣们当中的齿序,只要他不谋反弑君,那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他倒是有点担心贤妃呢:“贤娘娘,你的脸色看起来太差了……”

宫宴时候,贤妃妆容严整,又饮了酒,脸上应该更红润些的,只是这时候就着灯光看起来,也是一片惨白,血色寡淡。

贤妃听后勉强笑了一下。

她心绪的确有些乱,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叹口气,有些无力地说:“我有点担心费氏夫人。”

贤妃同这位嫡母不算亲昵,但也绝对不疏远,年节里如常走动着,有时候也能说说贴心话——毕竟她们都是承恩公府的人。

贤妃现在不是了,但曾经是过。

她知道费氏夫人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太好,现下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也大了起来,要是叫她知道承恩公今晚说的那些鲜廉寡耻的话……

贤妃实在难以安心。

大公主今年也才五岁,其实并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生那么大的气——在老鸭子出言辱骂母亲之前。

她还以为他们俩跟她一样,都觉得那只老鸭子太吵了。

这时候听母亲说起费氏夫人,再想起承恩公之前说的话,不免觉得疑惑:“人怎么会跟鱼一样呢,是成精了吗?”

贤妃很严厉地看着她:“仁佑,那些话都给我忘掉,以后不许再提了!”

大公主有点委屈,只是看母亲真的生气了,也没敢再说话,很老实地应了声:“噢。”

只是心里边实在很讨厌承恩公。

因为贤妃对于承恩公府一向的疏远,她对于“外祖父”这三个字很冷漠,今天晚上亲眼目睹承恩公当众呵斥自己的母亲,就更恼火了。

现在还因为他的缘故,惹得岁岁遇上了麻烦……

大公主眼珠郁卒地转了转,先前心里边涌动着的那个主意,又一次冒出来了。

……

太后娘娘早先领着韩王妃和费氏夫人等人往别处去歇息,正殿那边才乱起来,又因为涉及到承恩公,就有人去给她报信了。

她听后默然了几瞬,不知想到什么,唇边忽的浮现出一抹稍显讥诮的冷笑,转而又问:“皇帝知道了吗?”

亲信低声道:“已经报过去了。”

太后娘娘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在瞧见费氏夫人的时候,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这边人再听见消息的时候,正殿那边的乱子就已经结束了。

对外做出的解释是承恩公醉酒闹事,昏睡过去,已经被圣上下令送出宫了。

费氏夫人听得心里一阵烦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觉得难堪,不得不起身去向太后娘娘谢罪:“外子行事无状,实在惭愧……”

太后娘娘叫人把她给搀扶起来,好生宽抚了几句,最后说:“与你无关,不要责备自己。”

最后宫宴散了,宗亲贵戚们各自归家。

韩王妃坐在马车里边,还跟丈夫说呢:“郁金也真是可怜,嫁了这么一个人,换成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郁金是费氏夫人的闺名。

又忍不住叹息着感慨:“女儿家真是太苦了,不慎所托非人,一辈子都吃黄连。承恩公年轻的时候也人五人六的,年纪越大,就越龌龊……”

韩王缄默着听完这席话,欲言又止。

韩王妃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还当他是有所异议,不由得抬高了一点声音:“难道我说得不对?”

“倒也不是,”韩王神色踯躅,几瞬之后,终于靠近妻子耳边,低声道:“其实,那时候在正殿那边……”

他小声把事情的经过给说了。

韩王妃原先还稍觉疲乏地靠在车厢上,闻言不由得火冒三丈,直起身来,难以置信道:“什么?这个畜生,这种话他都说得出来!”

床笫之事都拿出来说嘴,还说得这么卑劣不堪!

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叫费氏夫人知道,会有多伤心悲愤!

韩王妃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韩王伸手去帮她顺气。

韩王妃怒气冲冲地拨开他的手:“你那时候不是在那儿吗,怎么也不说话呢?!”

韩王轻叹口气:“我那时候也呆住了,不只是我,仿佛所有人听见之后都呆住了……”

谁能想到有人会在宫宴上说这种话?

又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啊,是我把他给踹倒的……”

韩王妃哼了一声,倒是对皇长子刮目相看了:“那么大的正殿,只有三个半男人,皇长子算一个,朱少国公算一个,韩少游算一个,你算半个!”

韩王:“……”

喜报,归来半生,成阴阳人啦!

韩王妃人虽柔弱,性情却是很要强的,原就看不过承恩公,这会儿再知道了事情原委,就更觉得心内五味俱全了。

她左思右想,末了,又低声问丈夫:“你说,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郁金?”

韩王有些迟疑:“这……”

他倒不怕得罪承恩公,太后娘娘的亲弟弟怎么了,我还是先帝的亲弟弟呢!

他只是有点担心:“我看她身体也不算太好,又怀着身孕,万一给气着了,有点什么,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想了想,又悄悄道:“宫里的费尚仪,是费氏夫人的侄女,这事儿能瞒过别人,但一定瞒不过她。”

说与不说,都叫人家自家人来斟酌吧。

韩王妃也觉得他这话有理,只是物伤其类,实在很心疼费氏夫人:“你别觉得我多事,我就是觉得她委屈,要是再给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跟承恩公过日子,就更委屈了……”

又忍不住抱怨起来:“太后娘娘都不怎么把这个弟弟当回事,圣上倒是亲近舅舅,生把他给捧得那么高,如若不然,他敢这么张狂吗?!”

韩王叹口气,小声道:“这可就不能随便说了……”

韩王妃冷笑道:“怎么,他做得,我说不得?”

韩王见事不好,赶忙改口:“说,使劲说,他都能容得下他舅舅,还能容不下他叔叔?”

韩王妃其实也明白:“归根结底,还是圣上跟太后娘娘之间有心结。”

韩王听得默默,良久之后,才道:“这就真不是我们能管的事儿了。”

……

崇勋殿那边,侍从们退去之后,韩少游也在跟圣上说这件事:“虽然知道你不爱听……”

圣上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知道我不爱听,那你就别说了。”

韩少游被打断施法,短暂地憋了一会儿,而后道:“不行,还是得说。”

圣上:“……”

韩少游看他脸色不豫,便委婉地转了话头:“先前,我在兴州的堂妹给我写信,觉得未婚夫太温吞了,缺乏男子气概,可最开始她之所以点头认可这个未婚夫,就是因为对方和善细心,性情温柔。”

他说:“要这个人温存轻柔,那就不能要求他果决犀利,如若不然,岂不是缘木求鱼?”

圣上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我好像没让你去教导皇嗣读书吧?”

韩少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当下失笑,顿了顿,才轻轻道:“我就是想说,您给了承恩公不该有的荣宠,也养大了他的心思。您想用他去平衡千秋宫,那就得接受他的愚蠢,并且容忍他的愚蠢所带来的恶果。”

朝堂里有蠢人,但是却没有如承恩公一样蠢得冒汁的。

随随便便挪一个人过来,在惹出那么一场乱子之后,再看圣上不站在自己这边,就该知道见好就收了。

但是承恩公不知道。

他太蠢了。

蠢到圣上自己都拿他没办法。

他听不懂那些幽微含蓄的话,也不会看人脸色。

除非你把一切掰开,当着他的面破口大骂,让他明白你的态度。

但要真是如此,叫人看见圣上把他骂的一文不名,那之后他对圣上来说,怕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所以圣上憋气,但是又没办法。

贤妃先前笑,是因为她看明白了,韩少游笑,也是同样的道理。

圣上先前面有怒色,听到这儿,反倒平和下来了,他问韩少游:“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吗?”

韩少游缄默了几瞬,还是说:“是的,我觉得您不该这么做。”

圣上的语气仍旧很平和:“别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也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她从前是怎么对我的吗?”

韩少游抬起眼眸,对上了他的视线,同样平和地说:“我知道,但是天后即便落败,也保持了政客的风度,陛下。”

圣上笑了笑,而后问他:“如果换成你来承担这个后果,豁免可能会有的后来的危机,你愿意吗?”

韩少游说:“为什么会不愿意呢?”

圣上为之默然。

良久之后,忽的扭头看他,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韩少游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有理解,也有豁达与坦然。

他语气温和如初:“没关系的。”

……

韩王府。

夫妻俩回到自家王府,韩王妃倒是还记得自己之前许诺给德妃的事情,要往书房去找那几本书出来,使人送到宫里去。

韩王知道她一向体弱,进宫喧闹了一整日,怕也疲乏。

就说:“你别去了,我过去找找,都是些什么书?”

韩王妃听得心下一柔,握着丈夫的手,如数家珍,徐徐说:“我书桌上有一本,还有几本在东边丁字号书架上,从上往下数第三排,你把左边头七本一起取下来,跟书桌上那本一起包裹好,叫人送去就成了。”

韩王应了声“好”,叫使女陪着妻子先回去歇息,自己往书房去了。

到了地方,隔着一段距离呢,还没进门,就见书房的灯居然亮着。

韩王吃了一惊,再看外边有人守着,就明白了:“希龄在那儿?”

侍从说:“县主过来有段时间了……”

“这孩子!”

韩王禁不住嘟囔一声:“才刚退烧呢,来看什么书?”

成安县主前几日偶感风寒,还发了烧,今天早晨瞧着倒是好多了。

只是韩王不愿意叫女儿跟着折腾,就没让进宫,叫安安生生地在家猫着。

哪成想这也不老实,居然跑到书房看书来了。

韩王也没多想,背着手过去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成安县主从外边淘换来了本奇书,据说是一本囊括了凶杀、涩情、两代人之间爱恨情仇的男男故事。

韩王妃不让她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偷摸着看。

在自己房里看,容易叫乳母和使女们发觉。

成安县主就很巧妙地拆了另一本书,把那个相当正经的封面换给了这本书,然后悄悄塞到书房里,大大方方地跑过来摊开看。

不时地在上边划上几笔,啧啧几声,注意隔一段时间蹙起眉头,做出思考的样子来。

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

直到韩王从外边进来,神色无奈地说她:“不是叫你好好歇着?书什么时候不能看啊。”

成安县主吓了一跳:“阿耶,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王就说:“刚过来呢,怎么了?”

成安县主赶忙摇头,说:“没什么,你忽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这几句话的功夫,她简单地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不红、气不喘,神色自若地将手里边那本书给合上了。

就好像自己之前在看的是经史子集里任意的一本书似的。

韩王也没发觉。

主要是她演得太真实了,一点都不夸张做作。

他一边往丁字号书架那边儿走,一边督促着女儿回房去:“这都什么时候了?回去歇着去,等精神好了再来看书也来得及。”

成安县主乖乖地“哦”了一声,拎着那本书,神色安宁地要往外走。

韩王把她给叫住了:“把手里边那本放下——本来就才刚好,还想拿回房里去点灯熬油地看?”

成安县主心里边“咯噔”一下,倒是还沉得住气。

觑着父亲脸上有点急色,就试探着问了句:“您这风风火火地过来,是要干什么?”

韩王一边按照韩王妃的说辞,从书架上抽了那几本书出来,一边回答了她:“你阿娘找几本书用,我给她拿过去……”

成安县主这么一听,也就放心了。

阿耶明显就是在这儿待一会儿,拿完书马上就走嘛!

这本书放在这儿,并不危险。

明天起得早点,来收起来就好了。

成安县主就大大方方地把书搁在书案上,顺势叮嘱了一句:“阿耶,你也早点睡呀!”

韩王朝她笑了笑,语气温柔:“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成安县主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韩王从书架里抽了那七本书出来,又招呼人去找包书的纸张和丝带来,这空档里把桌上那本书拿起来瞧了眼。

《以辨亡论为引,剖析吴国灭亡之根由》

好端肃的书名!

好正经的封面!

不愧是我们王妃看的书。

不愧是我们小县主喜欢看的书。

韩王心里边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骄傲之情。

他随意地翻开瞧了几眼,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来,侍从就取了包书纸过来。

韩王就把那本书合上,亲自动手,将那7+1本书包裹在一起,用丝带扎起来,叫人送到宫里去,转交给披香殿的德妃娘娘。

侍从从令而去。

韩王办完了一件差事,颇觉松快,哼着歌儿,晃晃悠悠地回正房去了。

韩王妃已经洗漱完,散开头发躺下了,见他回来,就问:“都办完了?”

韩王哈哈一笑,自矜地朝她眨了下眼:“我办事,你放心!”

第32章 第 32 章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等到事情结束之后, 德妃才从别人嘴里知道事情经过。

阮仁燧太知道怎么应对她了,先说:“承恩公还敢指摘阿娘你呢,他以为他是谁!”

把承恩公谴责德妃的那句话给说了。

德妃果然听得恼火:“王八蛋, 他以为他是谁?!”

再去听别的那些,情绪上便要能接受得多了。

我儿子把他给打了!

好样的!

打了他好几次!

好样的!

还往他脸上撒尿了!

好样的……不是,你先等等。

德妃有点打怵:“是不是做得过了点?”

阮仁燧很娴熟地跟她分(忽)析(悠):“阿娘, 你说在阿耶心里,是我重要, 还是承恩公重要?”

德妃不假思索道:“当然你是重要啦,这还用说吗?”

阮仁燧又问她:“在朝中, 是承恩公影响更大, 还是费氏一族的影响更大?”

德妃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费氏一族的影响更大了!”

承恩公虽然有个公爵之位在手,但实际上对于政治能够施加的影响, 其实接近于无。

他唯一能打的一张牌,就是《我是皇帝他舅》。

但费氏家族枝繁叶茂,费氏夫人的父亲现居正四品中书侍郎,还有位伯父在做封疆大吏,入仕者颇多。

在朝局上能够发挥到的影响力, 可要比承恩公大多了。

阮仁燧再问她:“单说宫廷里边, 是承恩公在太后娘娘面前得脸, 还是费尚仪在太后娘娘面前得脸?”

德妃下意识道:“当然是费尚仪啦!”

转而明白过来。

费氏夫人跟嘉贞娘子虽然不是至亲, 但血缘上并不算远。

费氏夫人是嘉贞娘子父亲的堂妹, 她们有着共同的姓氏。

今晚宫宴上发生的事情能瞒过别人, 难道还能瞒过嘉贞娘子吗?

同为费氏的女儿, 她怎么可能不厌恶承恩公呢!

阮仁燧就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听:“阿耶那儿,我赢,这是一胜, 朝堂上,可以得到费氏家族的好感,这是二胜,最后,内宫里还可以得到嘉贞娘子的好感,这是三胜——我们大获全胜啊!”

德妃是个笨蛋美人,脸蛋漂亮,脑袋稍逊一筹。

这会儿就被他忽悠地找不着北了,迷迷糊糊地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哎!”

阮仁燧很肯定地加重语气:“对,就是这么回事!”

德妃被彻底地说服了,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大力地夸奖他:“岁岁,你真是太聪明了!”

这晚阮仁燧睡得很好,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德妃倒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傻白甜,专程叫人来,私底下问了一问,那边宫宴上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是正一品的德妃,又极得圣上宠爱,多得是人想要给她卖好,轻而易举地便打探到了。

连承恩公那几句龌龊不堪的话,也原封不动地知道了。

德妃反胃之余,破天荒地有点心疼贤妃了。

摊上这么一个父亲……

德妃的父亲虽然去的不好听,但那是被女儿连累的,倒是没什么人指摘过他的德行。

且只看德妃如今这副脾性,就该知道她在闺阁里还没出嫁的时候,是很受宠爱的。

而贤妃……

算了,不提也罢。

这时候易女官亲自提着一包书从外边过来,跟德妃回禀:“王妃娘娘使人给您送了好些书来,都在这儿了。”

德妃有种被尊重了的温暖感。

韩王妃真的看到了她的努力,也欣赏她的努力。

那并不是客套,而是出于真心。

她禁不住盈盈一笑,问易女官:“打赏来的人了吗?”

易女官赶忙道:“您放心吧,都做好了。”

德妃应了声,叫宫人找了把拆书刀来,自己心绪轻快地将这包书拆开了。

之后瘫在桌子上数了数,一共八本。

德妃捧着脸美了一会儿,就叫人找了个小本本来。

她挨着统计了一下这八本书的页数,预备着均分之后,做一个小小的计划表,预备着每天看多少页……

计划表还没有画完,身后就浮现出一道影子来。

圣上瞧了一眼铺满书的桌案,有点讶异:“哟,夏侯博士,这么忙呢?”

还指了指其中封面特别严肃的一本书,说:“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书感兴趣啦?”

德妃一听那句“夏侯博士”就笑开了,回首打了他一下,娇嗔道:“你真讨厌,笑话我呢!”

圣上也笑了。

这晚圣上就在这儿安置下了,第二天用过早膳之后,还从德妃这儿顺了本书:“我看完再给你。”

德妃有点着急地叮嘱他:“你要小心点看呀,这是人家借给我的,可不能弄坏了!”

圣上应了声:“好的,好的!”

……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叫德妃格外唏嘘,对于贤妃也平添了几分怜惜。

因为这个缘故,第二天大公主照常背着一只小包来找儿子去上学的时候,德妃的态度便格外地亲近友好。

小孩子摊上这样的外祖父,也是够可怜的了。

阮仁燧叫大公主领着走出去,大公主还很奇怪地跟他说呢:“平日里德娘娘好像没这么热情啊……”

阮仁燧随口给打了个补丁:“因为我阿娘知道昨天你保护我了嘛!”

大公主听得特别骄傲,感觉自己作为姐姐,被肯定了。

同时她也说:“岁岁也保护我阿娘了呀!”

阮仁燧叫她领着走了一段,忽的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他迟疑着回头瞅了瞅,而后道:“这,这好像不是去御书房的路吧?”

大公主捏着自己那只小包的背带,告诉他:“我们要出宫,去承恩公府!”

阮仁燧大觉狐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去那儿干什么?”

大公主笑眯眯地朝他摆了摆手:“哎呀,等你到了就知道啦!”

……

半个时辰之后。

阮仁燧呆若木鸡.jpg

他看着应该被打上马赛克的承恩公府正门,木然道:“大姐姐,你这么干,贤娘娘知道吗?”

大公主挺胸抬头,很骄傲地告诉他:“我阿娘不知道!”

阮仁燧又问:“阿耶知道吗?”

大公主挺胸抬头,很骄傲地告诉他:“阿耶也不知道!”

阮仁燧还要再问,然而大公主很麻利地打断了他的施法:“岁岁,你别问啦,没人知道——她们都以为我是带着你出宫来给老鸭子道歉的,哈哈!”

她两手插腰,洋洋得意地笑。

阮仁燧的心情特别复杂。

倒不是说不想看承恩公倒霉,只是有些事情他做一做也就算了,毕竟他是立志要摆烂的人,但是大姐姐她不一样啊!

她是有志于那个位置的,所以良好的声望对她来说,就是很要紧的事情了。

承恩公对她而言不仅仅是舅公,也是外祖父。

阮仁燧用手帕捂着鼻子,想了想,跟她说:“到时候阿耶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要这么干的,跟你没有关系!”

没想到大公主却很诧异地看着他,说:“傻岁岁,阿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小孩儿啊!”

她伸出手去,安抚似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惹了老鸭子,我也惹了老鸭子,如果昨天为了你一个人,阿耶还在犹豫的话,现在再加上我,他应该就不会再犹豫了。”

被爱的孩子,自己是有所感觉的。

而皇室出身的孩子,多多少少,也已经能够领悟到一些权力的味道了。

阮仁燧忽然间意识到,其实大公主会这么做,本身就是想要主动跳进这个漩涡的意思。

昨晚圣上的态度略显暧昧,她担心弟弟会受罚,所以通过这种稍显极端又无法挽回的方式,跟他站到了一起。

阮仁燧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大姐姐!”

大公主却也没有要居功的意思,两手插腰,神气十足地道:“虽然是很感谢昨天晚上你帮我阿娘说话啦,但是你跟我毕竟还是不一样啊!”

她说:“我阿娘自己也有小孩儿呢,我要是不替她出气,她不是白养我啦!”

……

承恩公现在的感觉就是憋屈,特别憋屈。

他还觉得自己委屈呢!

昨天晚上他的确是有点喝醉了,说了几句荤话,可那有什么呢,哪个男人没说过这种话?

且说的是他自己的女人,又不是你朱少国公的女人,你上赶着出什么头?

至于贤妃那事儿,他就更委屈了——我可是你爹!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疾言厉色的,就显着你一朝得势了是不是?

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兔崽子!

早就知道德妃在宫里边有点刁,只是一直都没有打过交道,昨天晚上跟德妃的儿子来了场硬碰硬,他可算是有所体会了!

那个小畜生!

居然那么下他的面子,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往自己脸上撒尿!

昨晚上承恩公被挪出宫,而后叫自家的侍从给抬回府了,晕到了后半夜,终于幽幽转醒。

再一想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恨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如此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下,再被叫起来,就听说自己家大门被人泼粪了……

还是他的外孙女大公主领着人来泼的……

承恩公当场破防,披上衣袍,气势汹汹地杀出去了。

杀出去了!

出去了!

去了!

了!

大门拉开,满地的马赛克在流动。

承恩公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承恩公迅速地后退一步。

承恩公木然地看着顺着打开的门板往下流的黄水……

承恩公当场破防。

……

承恩公很生气。

他原本也不算是多聪明的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左思右想之后,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终于更衣出门,往御史台去告了一状。

昨晚上的事儿,还能说是先君后臣,那今天的事儿呢?

哪条律例说了,皇嗣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往长辈门前泼粪?

真是太张狂了!

昨天还说德妃刁,养出来一个刁儿子,今天再看,贤妃其实也挺刁的,养出来那么刁一个女儿!

接待他的御史被安排着节假日在衙门值班,心里已经很苦了,再听承恩公还带了麻烦过来,心里边就更烦了。

只是兹事体大,一边是皇嗣,另一边是承恩公,到底不能等闲视之。

只能一边在心里辱骂着承恩公,另一边使人去御史大夫屈淑屈君平府上报信,请他来主持局面。

屈君平简单听了个概述,心里边还疑惑呢。

承恩公你平时都做什么面部保养项目啊,怎么脸皮这么厚的?

就你这种人,不出去欺负人就不错了,还能被人给欺负了?

再一问,知道事情经过之后,他起初失笑,再细细一思量,倒觉得这的确是件大事了。

承恩公委屈不委屈的其实不重要,但是圣上如今膝下就只有两位皇嗣,对于这两位皇嗣的教育和培养很重要!

皇长子才三岁,大公主也只有五岁,这么两个孩子,就能出宫来做出这种事?

如若这是他们姐弟俩自己拿的主意,那行事上未免过于偏激了,需要纠正。

如若不是他们自己拿的主意,而是受了什么人的影响和唆使,就更应该在第一时间把这个人揪出来,将其从皇嗣们的身边清离了。

屈君平想到此处,神色随之凛然起来,略一思索,便提笔写了几张条子,使人分别送去政事堂的宰相们府上。

本朝沿袭了前朝的三独坐,御史大夫地位超然,政事堂对于他并没有管辖权。

只是事情同时涉及到皇嗣和外戚,出于尊重,屈君平还是使人去透了个风,至于宰相们会不会进宫,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屈君平差人去打探消息,而后又换了官服上身,穿戴整齐之后往御史台去,不多时,政事堂那边便遣人来请。

他过去一瞧,便见时任的五位宰相都已经到了,他初看有些讶异,再一想,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如若只是承恩公身上的官司,宰相们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但若是牵扯到了皇嗣身上,尤其此时圣上膝下只有两位皇嗣,却都牵涉其中……

这事儿就有的说道了。

事情是由御史台牵出来的,这会儿当然就得由屈君平这位御史大夫来开口。

他把承恩公给出的说辞讲了,却也并不十分相信对方的一面之词:“我使人去问了,昨日清明节宫中宴饮,承恩公醉后失态,没等到宫宴结束,就被送出来了。”

屈君平斟酌着道:“今日大公主与皇长子去寻他晦气,总得有个缘由不是?承恩公向来轻狂,许是他昨晚宫宴失仪,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也不奇怪。”

这话说完,宰相们并不做声,反倒转目去看门下省侍中裴东亭与中书令周文成。

能去参与清明节宫宴的多是宗亲外戚,乃至于开国勋贵的后代们。

门下省侍中裴东亭的裴,是英国公府的裴,他是时任的英国公。

而中书令周文成的周则是德庆侯府的周,他是德庆侯的堂兄。

昨晚宫廷之内发生了什么,外人可能不知道,但他们作为参与者,多多少少应该是有所耳闻,甚至是亲眼目睹的。

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落在人身上,便觉格外沉重了。

裴东亭做了个请的姿势,彬彬有礼道:“文成兄长我几岁,是朝中前辈,请您先说,我再行补充。”

周文成额头青筋一跳,心说:这该死的滑头!

还不是觉得承恩公那几句话不好听,不愿意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又忍不住在心里骂承恩公:王八蛋,按照他的德行和那张破嘴来看,他当年生下来的时候应该就没□□!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周文成忍着气,低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给说了。

裴东亭含笑道:“文成兄所言属实,并无虚漏之处。”

周文成忍着没给他一个白眼。

政事堂的宰相们与屈君平饶是见多识广,听后也不由得默然起来。

尚书左仆射唐红微微摇头:“太后娘娘摄政之时,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承恩公这样的外戚……真是令千秋宫蒙羞!”

屈君平道:“承恩公只是一个搭头,好好歹歹,都无关紧要,只是大公主与皇长子这行径……”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这一点倒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最后,还是唐红开口,定了主意:“既然如此,还是去见一见圣上,看他作何态度吧。”

她目光落在一直没有开口的尚书右仆射闻俊杰身上,叫了他的名字:“俊杰,到时候你跟屈大夫与我一同进去。”

又向其余三人道:“几位且在外间暂待。”

几人明白她的意思——宰相们声势浩荡地过去,好心也会成了坏事,尤其圣上才亲政没几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逼君呢!

当下齐齐颔首道:“是。”

……

崇勋殿。

圣上坐在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小萝卜头。

德妃与贤妃这会儿都已经知道孩子出宫去干了什么,在底下对坐着,只是神色上都有些不安,屁股只虚虚地沾了一点椅子,随时都能起身请罪。

朱皇后则在圣上右手边坐着,神情沉静。

韩少游侍立在另一侧,瞧一眼两个孩子,欲言又止。

大公主在外边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到了这儿,叫父亲瞧着,还是不免有点心虚。

阮仁燧反倒不怎么害怕。

平心而论,他也没感觉自己做错了。

趁早给承恩公一个教训,其实是件好事。

现下他还算是年轻呢,就这么讨人厌了,要真是如前世一般发展,直到韩少游忍无可忍一笏板把他拍死之前,阮仁燧都无法想象他还能干出多少没下限的事情来!

阿耶做皇帝其实挺合格的,只是在承恩公府这儿偏心得太厉害了,前世他觉悟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但现在还完全来得及纠正嘛!

这会儿看自己跟大姐姐说了事情原委,圣上却沉着脸不说话,他还开口催促了一下呢:“阿耶,你说话呀阿耶!”

圣上瞥了他一眼,而后问:“谁的主意?”

阮仁燧没有冒领,上演一出姐弟相争,而是很平和地听大公主坦率地承认了:“阿耶,是我要这么做的!”

圣上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公主理直气壮道:“他骂我阿娘啊!我替我阿娘教训他,这不是应该的吗?”

贤妃听得微微红了眼睛,身体前倾一点,有心言语,却见朱皇后朝她微微摇头。

她心下会意,只得暂且按捺住满腹焦急,坐了回去。

圣上又问大公主:“他不是昨天晚上骂的吗,那时候你怎么不教训他?”

“我没反应过来呀!”

大公主下意识道:“我当时很生气呢,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岁岁就过去了,然后还在他脸上尿尿……”

“……”圣上忍不住扭头看了长子一样。

阮仁燧有所察觉,呲出一排小米牙,荣光满面,向他灿烂一笑。

“……”圣上同大公主道:“他可是你的外祖父。”

“可是我姓阮,不姓刘啊!”

大公主仰起头来看着父亲,理所应当地道:“叫他外祖父,作为晚辈给他行个虚礼什么的,那不就是客气一下吗,难道还真的让他爬到我头上去啊?”

圣上听得神色微动,脸色稍霁。

盯着女儿看了会儿,忽的扭头去看阮仁燧:“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包庇承恩公,觉得我这么做有失身份,自降格调?”

这话说得有些犀利,以父亲与天子的双重身份去问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就更显得尖刻了。

德妃有些不安,不由得站起身来:“陛下……”

圣上看也没看她:“你闭嘴。”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阮仁燧:“回答我的问题,仁燧。”

圣上抬高声音,重新又复述了一遍:“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包庇承恩公,觉得我这么做有失身份,自降格调?”

阮仁燧神情无奈地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脸,眉头紧锁,语气比他成熟多了:“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圣上:“……”

德妃默默地坐了回去,还顺势往椅子里缩了缩。

第33章 第 33 章 一本书造成的恶劣后果

先前韩王夫妇私底下讨论过, 有所犹豫的事情,嘉贞娘子反倒很轻松地就做出了决定。

宫宴结束当晚,就叫人去给自己的母亲韦氏夫人送信, 详细地告知她宫宴上发生的变故。

费氏夫人虽说不是她嫡亲的姑姑,但堂姑也算是比较亲近了。

尤其这会儿费氏一族虽然分家,但几房人仍旧聚居一坊, 自家有人在宫里边,最后却从外人嘴里听见消息, 总也不是那么回事。

消息送到,已经是深夜时分, 韦氏夫人听后长吁短叹良久, 悄声问丈夫:“是现下过去,还是明天早晨再去?”

虽说神都城里有宵禁, 可那是在坊与坊之间,费家的族人们聚居一处,离得不远,套车过去,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

嘉贞娘子的父亲听了, 也叹口气:“都到子时了, 还过去做什么?声势浩荡地去把人吵醒, 又要叫他们夫妻俩一夜难眠。”

想了想, 又说:“明天不是约了往北府老太太那儿去请安?到时候你私底下跟嫂嫂说一声, 也就是了。”

费氏一族枝繁叶茂, 多有仕宦之人, 自家往来的实在不少。

北府老太太是神都城内费氏一族辈分最高的长辈,正逢清明,费氏的族人们都相约着往北府那边去聚一聚, 自家这一支会去,费侍郎那一支也会去的。

韦氏夫人应了声:“也好。”

第二日到了北府费家,她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而后寻了个空隙,悄悄叫堂嫂傅氏夫人出去,低声把事情原委给讲了。

谁的女儿谁心疼。

傅氏夫人听妯娌说完,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到头顶去了。

韦氏夫人看她站立不稳,赶忙搀扶了一把,而后听堂嫂颤抖着声音,难掩恨意道:“这个……混账!”

去年快年底的时候,费氏夫人送了个使女往娘家去,让母亲代为安置。

亲生母女,她也没有藏着掖着,就说是承恩公瞧上这丫头了,可她自己有个相好的情郎,不愿意跟承恩公在一起。

私底下求了费氏夫人,后者就把她送回娘家了。

女婿干的那些荒唐事,傅氏也有所耳闻,不止一次地懊悔,当年不该把女儿许给他的。

年纪轻轻的时候,看着倒还是那么回事,谁知道慢慢地就烂了呢。

这回又盯上了一个使女,可他房里的妾侍和丫头难道还少吗?

连儿带女,都七八个了,还不肯消停!

傅氏为此事气闷了一场,哪知道第二日承恩公居然叫管事往岳家来要人,从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东西!

现下听妯娌说了昨晚的事情,愤懑之余,更多的还是伤心。

承恩公自己不要脸,可别人还得活呢,叫那么多人听见这种话……真是想想就让人羞愤欲死!

这还只是外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女儿受了多少羞辱!

傅氏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心酸想哭,再三谢了妯娌,归府之后也跟丈夫商议呢:“要不要告诉郁金?”

费侍郎也犯难:“那孩子的身体也不算好,又怀着身子……”

傅氏忍不住流泪道:“要是让她从外人嘴里知道,那不是更难受吗?”

宫宴上人多眼杂,你一句,我一嘴,多半都会流出去的。

费侍郎心里边颇不是滋味:“你,你得空去走一趟,看着情形,再决定要不要跟她说吧。”

傅氏低声应了:“好。”

……

韩王府。

成安县主的第二天,从汗流浃背开始。

救命啊!

她那本囊括了凶杀、涩情、两代人之间爱恨情仇的书不见了!!

不见了!!!

谁拿去了?

她第一个怀疑的是父亲韩王。

因为昨天晚上她走的时候,韩王就在那儿。

而她也知道母亲的身体不算太好,依据她素日里的起居习惯来看,晚上一旦回到正房,除非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否则基本上都不会再去书房了。

是阿耶把书拿走了?

可是他一点要训我的意思都没有表露出来呀!

难道是在等我自己去跟他做检讨?

还是说那本书是叫别的什么人拿走了?

成安县主焦虑不已地吃了早饭,想问又不敢问,可不问吧……

又好像头顶还悬着一把刀似的。

“希龄,你怎么啦?”

韩王妃瞧出来女儿不对劲儿了:“一早上了,都心神不宁的。”

成安县主没敢说,含糊几句,暂且糊弄过去了。

她去问守在书房外边的侍从:“昨天晚上我走了之后,还有谁来过?”

侍从楞了一下,说:“您跟王爷离开之后,再没来过人啊……”

成安县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但是又没有完全死。

十来岁的小姑娘,总有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感觉。

她存了个心眼儿,去找到韩王,故意含含糊糊地问了句:“阿耶,昨天晚上我在看的那本书……”

韩王之前还听韩王妃说呢:“这孩子有心事,只是不肯跟我们说。”

叫他让人请武安大长公主府上的小梁娘子来玩,她们表姐妹俩感情好,说不定会跟对方讲的,小梁娘子多多少少也能开解她一点。

韩王这边还没来得及摇外甥女过来呢,成安县主就找上门来了。

再一听问的话,他心里边别提有多愧疚了:“感情一早晨了心神不宁的,就是为了那本书啊?”

“早知道我跟你阿娘说说,先送那七本过去,叫你看完再给德妃娘娘了……”

成安县主:“……”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

成安县主痛苦地惊叫道:“什么?!”

为什么会跟德妃娘娘产生联系啊?!

韩王误会了女儿的意思,赶忙站起来,哄她说:“没事儿啊,没事儿,乖女,别急,我再去给你搜罗本一样的来!”

成安县主:“……”

成安县主心如死灰。

成安县主呆呆地说:“完了……”

“完什么呀,”韩王心疼坏了,过去抱了抱自己的小闺女,说:“没完,我这就去找,吃午饭之前就给你找回来了!”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要出门。

成安县主艰难地伸出了尔康手:“不是……”

她拽住了韩王:“不用找了阿耶,不用了。”

人死不能复生,书死了也一样……

她绝望地想:就这样吧,毁灭吧!

……

崇勋殿。

阮仁燧站在那儿还没站热乎,外边就有内侍来报,道是尚书省的唐、闻两位仆射与御史台的屈大夫在外求见。

这才是假期第二天,没到复工的时候呢,能惹得这三尊大佛一起上门,多半是今早的事情发了。

圣上盯着底下两个小萝卜头的时候神色沉沉,这会儿听人来报,反倒平和起来。

他往下边递了个眼神过去,贤妃便起身行礼,预备着退到屏风后边去了。

德妃尤且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看贤妃忽然间站起来,还有点奇怪呢。

贤妃走了两步,发现她没跟上,心下无奈,回头悄声叫她:“走呀。”

笨蛋美人这才反应过来。

瞄了圣上一眼,看他没说话,终于明白了,赶忙跟上贤妃,一起往屏风后边去了。

她还有点小小的委屈呢,嘟囔着跟贤妃抱怨:“让我们避开,那就说嘛,就那么看一眼,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就讨厌这种不张嘴,让人猜的家伙!

圣上让人去传那三位要臣进来,同时朝底下两个小萝卜头道:“站到旁边去。”

阮仁燧跟大公主老老实实地往朱皇后所在的那边去了。

唐红在前,闻俊杰在后,最后边的是屈君平,三人进殿之后打眼一瞧殿中人员,心里边就有所明悟了,当下躬身行礼,问候了圣上与朱皇后。

韩少游同样在旁行礼问候三人。

短暂且程序化的寒暄结束,唐红作为首相,率先开口:“陛下,今日上午,承恩公往御史台去走了一趟……”

简单地阐述了事情原委。

屈君平紧随其后,先把承恩公给骂了一遍:“此贼先前使人在祖籍圈地,强占良田,那时候陛下就该狠狠收拾他的!”

又说承恩公贪财:“平日里的俸禄与赏赐难道还不够他花吗?又去强夺平民祖传的秘方,意欲强买匠人为奴,以此牟利,真是岂有此理!”

巴拉巴拉把承恩公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又开始说今天这事儿:“承恩公有错,陛下该罚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位皇嗣的行径就是正确的!承恩公以势凌人,两位皇嗣难道不是如此?”

他说:“承恩公的确言行无状,行事可鄙,但这跟两位皇嗣行事过火,也并不冲突!”

说完,又对着皇嗣们的老师开了炮:“臣听说大公主早就开蒙读书,御书房的人都是怎么教导的?该革了他们的职!”

再说内庭:“皇后娘娘宽宏,才让内庭嫔御滋生出了僭越之心,在后宫跋扈事小,教坏了皇嗣,日后将灾患蔓延到外朝去,祸及天下,那就是大罪过了!”

长篇大论,洋洋洒洒地喷完之后,屈君平身体前倾一点,神情紧迫地询问圣上:“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承恩公宫宴无状,难道不该给他个教训?”

又引经据典道:“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

Diss完了皇嗣们的教育问题,继而再问:“陛下,您是不是该下令整改一下御书房的规矩,再重新修订一下皇嗣们的课业计划?”

阮仁燧听他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多,只觉得头都开始大了,偷眼去看旁边的大公主,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他心想:皇帝其实也怪不好当的呢!

幸亏没让我做!

再悄悄去看上首处,却见圣上坐得端正,以手支颐,一副深陷思索的表情。

屈君平如此看着,不由得暗暗点头,又问了一次:“陛下,臣方才所言,您以为如何?”

圣上好像大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像全天下所有下属问“yes or no”他回复“or”的领导一样,礼貌又周到地回复了一句:“嗯嗯。”

屈君平:“……”

阮仁燧微有点同情地看过去,就见屈大夫的拳头已经捏紧了。

他强笑着又问了一次:“陛下,承恩公的处置,还有两位皇嗣的教育问题……”

圣上思索着没有言语,反倒是进门之后就一直缄默的闻俊杰徐徐开口了。

他劝屈君平:“屈大夫,清明节的休假还没有结束,咱们就进宫来见陛下,言说此事,不是为了承恩公,而是觉得皇嗣至关紧要,不能疏忽,是也不是?”

屈君平道:“这是自然。”

承恩公也配让他放着假期不过,回来加班?

闻俊杰闻言,便和声细语道:“既然是至关紧要的大事,怎么能要求陛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主意呢。”

他笑着说:“屈大夫你啊,是关心则乱啦。”

屈君平听得脸上稍霁,拱手朝他致意。

唐红微垂着眼睑,没有言语。

圣上神情有些为难,倒是给了一个具体的期限:“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再给朕一日时间吧,清明节假期结束之前,必然有个结果。”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阮仁燧心里边有点唏嘘,还有些惊奇。

今天来的这三位要臣里边,人生履历当中最辉煌的,必然是唐红。

她是本朝有生以来的第一位女首相,从犯官之妻到掖庭罪人,再到当朝宰相,极具传奇色彩。

官声最好的是屈君平。

嫉恶如仇,清廉如水,震慑超纲数十年。

他崇尚节葬,依照他的遗愿,葬礼办得很简单,然而送葬当日,神都城内随行百姓竟有上万人之多,成为一时美谈。

在政坛活跃最久,最讨人喜欢的是闻俊杰。

历经数朝而不倒,备受恩宠,到他上辈子记忆的终点,这家伙都快一百岁了,还活得好好的呢!

现下回头再看,不怪人家能做政坛常青树呢,轻轻松松几句话说下来,既给了圣上周转的空间,也给了屈君平情面,顺理成章地把事情给了结了。

难怪阿耶欣赏他呢。

唐红几人走了,圣上短暂地陷入到思忖当中,只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对旁边的殿中省大监说:“去承恩公府走一趟,告诉承恩公,他要是不想死,就给朕夹着尾巴做人!”

大监听得心下一凛,低头应声:“是。”

阮仁燧与德妃、大公主俱都还在茫然,朱皇后与贤妃却都微微变了脸色。

圣上抬起手来,点了点两个小萝卜头,话却是向韩少游说的:“给承恩公和这两个小东西写个将相和的剧本。”

韩少游温和一笑,正待应声,神色忽的微微一变,扭头向外间看去。

不只是他,其余人也听见了外边传来的异样的动静。

圣上皱起眉头,目光威仪,问了句:“怎么回事?”

外边一个内侍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说:“陛下,不好了,裴相公和丁相公打起来了……”

……

首相唐红协同御史大夫屈君平、右仆射闻俊杰入内觐见,剩下的三位宰相便在外头等待消息。

说是“外头”,但其实也并不是走廊,而是可供起居的外间厅房。

里头议事的是书房。

内侍们知道这几位都是当朝宰相,不同于寻常官员,依照旧例送了茶水过来,末了,又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去。

中书令周文成端起来啜了一口,门下省侍中裴东亭却没有动。

曾经在圣上面前怒斥过车貔貅的那位侍中丁玄度也没有动。

他站起身来,肃然着神色在外间踱步,略走了会儿,忽的瞧见不远处小几上摆了一本书。

《以辨亡论为引,剖析吴国灭亡之根由》

好端肃的书名!

好正经的封面!

丁玄度是个老学究,见到不免心想:这的确是天子该看的书!

他顺手把那本书拿起来,随意地翻开一页,定神一看,惊觉这一页写的并不是大名鼎鼎的《辨亡论》,也没有涉及吴国之亡,倒好像是在阐述一个故事……

丁玄度心想:我真是老了,思想也老旧了,没想到现在的人写书,都开始在其中插入一个小故事,以便于理解了。

丁玄度继续看了下去。

又翻了两页,丁玄度发现这个小故事讲的是两个年轻人情意相投,肝胆相照,结果却发现他们存在着生死大仇……

丁玄度心想:快了,马上就要切入到国破家亡了!

丁玄度继续看下去。

翻过这一页,发现两个年轻人在吵架,字字句句都在往对方最痛的地方戳。

丁玄度一下子就乐了。

他深有同感地想:年轻人都这样,因为跟朋友太熟悉了,一旦发生争执,情绪激烈地上涌,就会失去理智,往对方最痛的地方戳。

以他如今的阅历回头再想,会觉得那时候真是年轻气盛,可再仔细一想,那样的心境,此生再不会有了。

丁玄度忽然间感慨万分。

他目光一转,就近到离自己最近的门下省侍中裴东亭面前去,递过去,叫他也看看这一页。

裴东亭不明所以地从他手里接过那本书,因为丁玄度之前用两根手指夹着那一页的缘故,他将书拿到手里的时候,无知无觉地往后翻了一页。

他低下头,一眼就看见了那骇人听闻的一行字。

【**跪在***的面前,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含住了他的口口。】

裴东亭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丁玄度还在那儿唏嘘不已:“我年轻的时候啊,也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好朋友……”

裴东亭:“……”

裴东亭:“…………”

裴东亭心想:他说的好正经啊,看起来也好正经。

裴东亭心想:难道是我心脏,所以看见的东西也脏?

裴东亭抬起头来,用力地眨一下眼,捎带着捏了捏自己的额心,叫自己清醒一下。

裴东亭重新低头看书。

【**跪在***的面前,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含住了他的口口。】

裴东亭:“……”

好怪……

裴东亭抬起头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神情呆滞地看着丁玄度。

丁玄度也在等他发表一下感想。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这氛围真是太古怪了!

裴东亭怀着一点对自我的怀疑,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

【**跪在***的面前,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含住了他的口口。】

裴东亭:“……”

再抬起头,丁玄度还以一副等待他说点什么的表情看着他。

裴东亭就干巴巴地说:“……真的假的啊?”

他反应的时间太久,丁玄度有点不高兴了:“什么真的假的,我难道是那种会说谎的人?”

裴东亭木然地看着他。

丁玄度就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你难道没有这种朋友吗?你没对朋友那么做过?”

裴东亭:“……”

裴东亭吃了一惊,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丁玄度同样吃了一惊,主客颠倒,反过来问他:“真的假的?”

裴东亭:“……”

裴东亭无力又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有!”

丁玄度诧异地看着他,想了想,又笑了。

他觉得裴东亭是不好意思承认。

可这有什么呀!

丁玄度想:人就是这样的啊,吵起架来就会往对方的痛处戳,年轻人尤甚。

这是人性,又不是道德的污点!

丁玄度就笑着推了裴东亭的肩膀一下,说:“你别装!”

裴东亭:“……”

裴东亭心里有山,所以看山是山。

又因为此时此刻他心里边有口口,所以此时此刻看丁玄度脸上的笑,就觉得透着一股浓郁的淫邪之气。

他眉头皱起来一点,十分严肃地说:“我没有装,我真的没跟朋友那么干过,别说是朋友——我没对任何人那么干过!”

中书令周文成坐在旁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俩。

丁玄度就觉得很尴尬。

丁玄度心想:裴东亭,当着周文成的面,你装什么啊!

你们英国公府世代都出风流种子,你内宠那么多,经历的人不知凡几,风流韵事屡见不鲜!

你都不知道伤过多少女人的心了,现在搁这儿跟我装纯情少男?

真有意思!

要是只有他们俩在这儿的话,丁玄度一甩袖子就走人了。

可偏偏周文成还在这儿,那他一定得把这事儿掰扯明白!

你裴东亭一个风流鬼,凭什么对着我露出这副道德压制的表情来?

我这辈子就娶了一个女人,你都娶多少个了?!

他觉得裴东亭很虚伪。

丁玄度就说:“你那么多朋友,一个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我不信!”

丁玄度又说:“我都敢承认,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裴东亭:“……”

裴东亭忍不住挠了挠头。

他心想:不是,丁玄度,我们只是同事,你越界了吧?

我们真的没有必要在老板的办公室外边,在其他同事的注目之下,聊这么露骨的话题!

再说我也没问你——是你自己忽然冲上来主动曝光自己的啊?!

跟同事聊这种话题,你不活了,明天就打算去世是吗?

裴东亭又想:我就算是明天就死,今天也不敢跟人说这种话啊!

裴东亭就一抬手,忍耐着说:“我们能不聊这个话题了吗?”

裴东亭说:“老实说,玄度兄,你的话让我有点不舒服。”

周文成看了看他,又扭头去看丁玄度,目光里带着点异样。

丁玄度都惊呆了!

我的天哪!

丁玄度出离愤怒了。

丁玄度忍不住说:“裴东亭,你这是什么意思?就我龌龊,就我肮脏是不是?你真清白,真无暇,真高尚啊!”

他竖起来一根大拇指,说:“你是这个,是白璧无瑕的童男子,你满意了吧?!”

裴东亭:“……”

裴东亭忍无可忍:“你有毛病啊?!”

裴东亭愤怒不已:“没干过就是没干过,怎么着,我还得为了顺应你的肮脏心思,往我自己身上泼脏水?我又不欠你什么!”

“我肮脏?!”

丁玄度难以置信,他一把揪住裴东亭的袖子,怒发冲冠:“你真敢说,我比你清白得多得多!”

裴东亭特别惊恐地拍他的手,坚决地夺回了自己的袖子:“放开,你别碰我!”

丁玄度忍无可忍,一拳打了过去。

裴东亭惊叫一声,回过神来,奋起还击。

两人打成一团.jpg

周文成:“……”

目光呆滞.jpg

发生了什么啊……

怎么忽然间就打起来了……

周文成在旁着急不已:“快点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快点住手!”

第34章 第 34 章 德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通往外间的那扇门被打开, 首相唐红走出去,厉声呵止了裴、丁二人:“都给我住手!”

看那二人还不肯罢休,遂又道:“真要叫我传唤禁卫来把你们分开吗?堂堂宰相, 不要脸了?!”

裴东亭悻悻地松开手。

丁玄度恨恨地啐了一口。

唐红没理会他们俩,先问围观的另一位中书令周文成:“怎么回事?”

周文成也很懵啊!

周文成就实话实说:“我……我就知道玄度兄看了本书,好像很感慨的样子, 然后去跟东亭说了几句,什么朋友啊, 年轻的时候啊……”

“东亭应了几句,略聊了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 就打起来了……”

现下在此的众人,圣上、朱皇后和贤妃, 乃至于唐红、屈君平等人,俱都算是顶尖的聪明人,可此时此刻听周文成讲述了所谓的事情原委,仍旧觉得云里雾里。

须得知道,打起来的可不是普通人, 是政事堂的宰相啊!

这要是在宫外僻静地方打起来也就算了……

这是在御书房门外打起来了啊!

圣上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先问年纪更长的丁玄度:“丁侍中, 怎么回事?”

丁玄度同圣上行个礼, 而后目光鄙薄地瞟一眼裴东亭:“回禀陛下, 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臣看不惯虚伪小人罢了。”

裴东亭:“……”

裴东亭:“?????”

“你放屁!”

裴东亭惊怒不已:“我要是虚伪小人, 那你就是真小人!”

圣上:“……”

其余人:“……”

屈君平忍不住说了句:“两位相公, 御前还请注意言辞,不要失礼。”

丁玄度就说了自己在书中看到的事情,末了又很匪夷所思地说:“这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他坦坦荡荡地说:“我跟朋友曾经发生过这种事, 我们就是这么吵过,我戳他的痛处,他也揭我的伤疤。”

“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丁玄度怒指着裴东亭,说:“你装什么装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你还撩拨了一个宫廷女官,结果又对人家始乱终弃,最后险些闹起来,赔了一大笔钱才算了结!”

裴东亭涨红了脸:“那件事跟今天这事儿没什么关系——”

他实在觉得丁玄度这个人很阴毒:“你刚才一脸□□地在那儿撩拨我,说些有的没的,我觉得你是前辈,才没点破,现在你反过来往我身上泼脏水?!”

圣上:“……”

其余人:“……”

众人都惊呆了!

“我什么时候撩拨你了?!”

丁玄度怒发冲冠,目眦尽裂:“裴东亭,你真下流,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

裴东亭就把自己刚看过的那本书拿过来,翻开之前那一页,手指抵在那句话上,拿过去挨着叫众人看。

先呈送到圣上面前去。

圣上好奇不已地看了一眼。

【**跪在***的面前,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含住了他的口口。】

圣上:“……”

裴东亭又拿去给首相唐红看。

唐红觑了眼圣上的神色,同样好奇不已地看了一眼。

【**跪在***的面前,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含住了他的口口。】

唐红:“……”

御史大夫屈君平瞧着前两个人的反应,看圣上到现在都在宕机,心下实在狐疑——到底是写的什么啊?

他还悄悄蹲了一下身体,看了一眼书名。

只匆忙瞟到了几个字。

屈君平心想:这不是挺正经的书?

裴东亭把那一行字送到了他面前来。

【**跪在***的面前,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含住了他的口口。】

屈君平:“……”

屈君平:“…………”

简直不像是一本书,一行字,而像是一句神奇魔法似的。

所有看过的人都惊呆了。

到最后,就只有内庭女眷、丁玄度本人和两位皇嗣没有看过了。

朱皇后那么沉稳的人,这会儿瞧着宰相们鸦雀无声的样子,都觉得好奇了。

再扭头一看,圣上还在宕机呢……

她忍不住干咳一声,叫裴东亭:“裴相公,上边到底写的什么?”

裴东亭斜了不明所以的丁玄度一眼,说:“只恐污了娘娘的眼睛。”

“没事儿,”朱皇后没看到,心里边总是痒痒的,就叫他拿过来:“来都来了,多少瞧一眼吧。”

裴东亭便告罪一声,送了过去。

朱皇后略微低一下头,紧接着,德妃和贤妃不约而同地凑过去了。

【**跪在***的面前,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含住了他的口口。】

朱皇后:“……”

德贤二妃:“……”

三脸震惊.jpg

阮仁燧跟大公主没看到,真是要急死了,围在自己母亲身边,不住地问:“阿娘,到底写的什么呀?!”

德妃不语,只是一味地发呆。

贤妃也不语,同样一味地发呆。

最后这本书轮了一圈儿,终于回到了丁玄度的手里。

丁玄度作为故事的中心人物,居然是最后一个见到那句话的。

【**跪在***的面前,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含住了他的口口。】

丁玄度:“……”

丁玄度:“!!!!”

丁玄度深吸口气,脸色苍白,面如土色,当场晕过去了!

周文成惊叫一声:“丁相公!”

跑过去像是调试旧家电似的(不是)好一阵拍,终于把人给调醒了。

丁玄度倒在地上,悲愤不已地说:“……冤枉啊!!!”

丁玄度说:“我看的不是这一页啊!”

屈君平捡起来那本书翻了翻,在前一页上找到了丁玄度说的内容。

他拿给唐红看。

唐红瞟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到丁玄度脸上了:“丁侍中,你带这种银书到禁中来,意欲何为啊?”

“天地良心!”

丁玄度悲愤不已:“不是我带来的,这本书一开始就在这儿!”

众人听得一怔。

裴东亭倒是说了句实话:“这倒是真的,他是从那边小几上拿起来的……”

他没能再说下去。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御史大夫屈君平眉头拧了个疙瘩,带着点不可置信,很严肃地看着圣上。

圣上:“……”

御史大夫屈君平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本书,跟唐红说:“唐相公,你看——原来这本书的封面被换过,做得还挺精细!”

说完,又很严肃地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

御史大夫屈君平定了定神,专心致志地找了几页看,最后很确定地公布了鉴定结果:“这就是一本银书!”

所有人好像都低垂着眼睛,又好像不动声色地在瞧着圣上。

圣上:“……”

圣上认出来那本书是什么,也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了,当下禁不住瞧了德妃一眼。

德妃眼睛里盛满了浓郁的震惊,错愕不已地看着他。

间歇里还闪过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圣上:“……”

圣上就知道:完啦!

这个笨蛋不知道这本书是从她那儿拿来的……

她没认出来这本书。

御史大夫屈君平就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当中问:“陛下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圣上:“……”

圣上无话可说。

关键时刻,还是韩少游站了出来,低着头,小声说:“屈大夫,其实这本书是我的……”

屈君平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说:“心安理得地让别人代为受过,比过错本身更叫人无法容忍。”

他还很温和,很恭敬地问圣上:“陛下,您觉得呢?”

圣上:“……”

圣上很委屈地分辩了一句:“这本书不是韩少游的。”

屈君平脸色稍霁。

只是紧接着,圣上又说:“也真的不是朕的……”

屈君平就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说:“哦~”

屈君平说:“不~是~您~的~啊~”

简单的重复了一下。

再没说别的。

圣上:“……”

圣上低头看了眼地砖,暗地里咬了下牙,最后破罐子破摔,说:“好吧,其实就是朕的,可以了吗?”

屈君平又应了声:“哦。”

再没说别的。

圣上:“……”

唐红干咳了一声,环视四周,说:“散了吧。”

又皱着眉头,轻轻地说了句:“最好还是少看那种书。”

再协同众人同圣上行个礼,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圣上:“……”

在这之后,朱皇后同样干咳一声,也叫德贤二妃和两个孩子:“我们也走吧。”

大公主还忍不住问:“到底写的是什么呀,为什么不让我们看?!”

贤妃叫她:“别说话!”

大公主有点气愤,跺着脚说:“你们都看,就是不让我跟岁岁看,真过分!”

贤妃:“……”

贤妃拉了她一把:“别说话了,小祖宗!”

大公主郁卒不已。

朱皇后当先出了门,德贤二妃领着孩子跟在后边。

她回头瞧了一眼,就见贤妃脸上带着一点疑虑,大公主瞧着母亲脸上的表情,好像也有点忐忑了。

再看德妃母子俩,倒都是精神奕奕,活力旺盛的样子。

德妃从方才的呆滞当中回过神来,还愤愤不平地跟儿子说呢:“姓屈的之前那是在阴阳谁,我吗?”

这说的是御史大夫屈君平先前在圣上面前指责有后妃无状,僭越皇后的事儿。

就差把德妃的名字给爆出来了……

朱皇后在旁边听着,忽然间有点佩服德妃了。

放弃自我内耗,坚持指责别人,多健康的心态啊!

她知道德妃没听明白圣上关于承恩公那些话的言外之意,也知道这回的事情牵扯不小,尤其是在方才那场风波之后。

当下善意地提醒了德妃一句:“承恩公的事情,能有当下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不要再对此事提出异议了。”

德妃与贤妃听她语气郑重,当下也肃穆起来,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

朱皇后又转目去看阮仁燧。

阮仁燧后脖颈一紧,下意识地应了声:“是!”

朱皇后点点头,这才叫各自散了。

这时候阮仁燧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跟德贤二妃说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专门跟我说一遍,等着我点头?

他心脏忽然间跳得快了。

……

贤妃还惦念着圣上为承恩公所说的那几句话,心事重重地领着大公主往九华殿走。

到了半路,她终究还是停下,叫了身边亲信过来,悄悄吩咐:“替我给费尚仪带句话,就说——当务之为急。”

亲信领命去了。

当务之为急。

要先去做最要紧的事情。

嘉贞娘子听后,便下意识地想:出自《孟子-尽心上》……

她有所会意,转而问那侍从:“娘娘今上午去哪儿了?”

那侍从便告诉她:“娘娘才从崇勋殿出来,现下已经带着大公主回九华殿了。”

嘉贞娘子瞬间了悟,笑着谢了她:“改天我再去拜见娘娘。”

等人走了,她第一时间让人给家里边送信——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捅给费氏夫人,她若是有意,便赶紧跟承恩公和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贤妃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这时候传话过来,必然是有所暗示。

要是圣上如先前一般纵容承恩公,她有什么必要开口?

必然是因为圣上不打算那么做了,所以她才会有所暗示!

圣上不打算继续纵容承恩公,那后者就已经要吃个教训,要是等到他吃完教训之后,龟缩回去,那时候费氏夫人再起意与他和离,怕也就晚了!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看一个处于高位、花团锦簇的人行事张狂,就会忍不住想抽他两下,看他倒霉。

但要是看一个曾经处于高位的人落魄了,大不如前,再有人去踩他一脚,反倒又会去可怜他!

圣上不打算再宽纵承恩公,但也不会往死了轻贱他,如若不然不只是在轻贱承恩公,也是在讥诮从前捧着他的自己。

是以如若真等到承恩公被迫低迷下去的时候,费氏夫人再起意和离,圣上说不定反而会站在承恩公那边呢……

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叫两位皇嗣的事情掩护着,快刀斩乱麻,把事情给办了。

嘉贞娘子送了急信出去,宫外费家北府那边的宴饮都没结束呢。

她的母亲韦氏夫人接到消息,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什么急匆匆又使人来传讯,但还是把这话跟叔母傅氏夫人说了。

傅氏夫人怔楞许久。

韦氏夫人有些担心她,又怕惊动旁人,当下小声道:“嫂嫂?”

傅氏夫人忽然间落下泪来,她自觉失态,赶忙别过脸去擦了。

韦氏夫人看得很不是滋味。

费氏夫人反倒强笑着宽抚她:“人就是这个样子,思前想后,不敢迈出去那一步,忽的听人这么说,不免觉得触动情肠。”

怎么会没想过叫女儿和离呢?

只是,承恩公毕竟是太后娘娘和弟弟,是圣上的舅父啊。

只是,他们夫妻成婚小二十年,也早就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好歹也就忍了。

只是,这么多年都忍过去了……

那么多的只是,生生把人都煎熬得死去活来!

一直到现在,这话从外人嘴里说出来,才更叫人伤心不已。

……

先前在崇勋殿的时候,德妃小小地承了贤妃的情——是贤妃领着她往屏风后边去的嘛。

且她毕竟也还是会看脸色的,离开的时候,朱皇后和贤妃脸色都有些微妙,这叫她有些迷惑,也有点不安。

回到披香殿之后,她发了会儿呆,而后叫人去库里把外边皇商进献给她的那套绒花头面取出来,让给贤妃送去。

阮仁燧在旁边探头瞧了一眼,便见是那套绒花头面是以楼阁青松为主干,墨玉底座化作山石,上边斜逸出一枝以珊瑚打造出的梅花,江南冬景,跃然其上。

很灵动,也很柔和。

他在旁边吹了句彩虹屁:“阿娘,你的眼光真好,这一看就是贤娘娘喜欢的类型。”

德妃洋洋得意:“这还用你说?”

侍从送了去,还带回来贤妃的回礼:“贤妃娘娘说看咱们殿下喜欢吃腌果子,正巧她做得多了,就叫捎来一坛。”

德妃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叫人收起来。

侍从又说:“贤妃娘娘还说,这两天圣上的心情怕是不会太好,叫您心里边有个准备。”

德妃心想:你得宠还是我得宠,要你教我?

懒洋洋地躺在美人靠上,应了一声。

侍从最后说:“我过去的时候,贤妃娘娘正带着大公主看书呢……”

德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警惕不已道:“什么?!”

阮仁燧:“……”

阮仁燧默默地低头吃糖人,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没用。

德妃目光精准地看着他,柔声道:“岁岁……”

阮仁燧天真无邪地看了过去:“阿娘,怎么啦?”

德妃就说:“你看,今天虽然是假期,但你大姐姐也没有松懈,还在努力呢……”

阮仁燧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聪明的人都是上课的时候努力,赶在节假日里看书,剑走偏锋,都是歪门邪道!”

又满脸鄙薄,居高临下地谴责道:“这种小伎俩,就算是告诉我,我也不会用的!”

德妃:“……”

……

御书房。

所有人都走了。

到最后,就剩下韩少游还在这儿。

他捡起来落到地上的那本书,瞧一眼那个冠冕堂皇的封面,然后很好奇地小声问圣上:“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圣上:“……”

圣上说:“我要是说这本书真不是我的,你信吗?”

韩少游看他一脸郁卒不已的样子,当下忍俊不禁道:“我信啊。”

他说:“你就算真的看这种书,也绝对不会随手丢在外边的。”

圣上小小地感到了一点安慰。

到了就寝的时辰,大监来问他:“您今晚是在这儿安置了,还是……”

圣上瞟了眼案上那本书,决定去看看那个笨蛋。

结果到了披香殿之后,就发觉德妃看他的眼神透着那么一点奇怪。

圣上给气笑了。

到了就寝的时候,只剩下他们俩人的时候,德妃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还好那一口吗?”

圣上反问她:“你觉得呢?”

德妃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她说:“应该是哪里误会了吧……”

圣上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德妃想了想,自己也有点迷糊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

圣上心头一柔,默然良久,最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说:“睡吧。”

第35章 第 35 章 超绝钝感力

清明节假期第二天, 费氏夫人便往太常寺去递了正式的文书。

她要与承恩公义绝。

值守的太常寺丞原本还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接到那份文书之后,打开只看了个开头, 就来了精神。

我靠,有瓜!

好大的瓜!!!

费氏夫人口吻平静地在文书里阐述了昨晚宫中夜宴时承恩公对自己的羞辱——她的母亲傅氏夫人原本不忍心让她如此血淋淋地把这事儿给揭露出来的。

费氏夫人在羞愤伤怀之后,反倒坦然了:“他敢说, 我为什么不敢写?厚颜无耻的是他,我为什么要替他遮掩?”

她扪心自问, 在此事上并没有什么过错,要是有人因此而取笑她, 那也是对方品性不端, 为什么要因此觉得羞惭呢?

太常寺丞最初看的时候,还存了一点吃瓜的心思, 看到这一节,也不由得有些恻然,心生不忍。

再继续往下瞧,后边阐述的就是成婚之后承恩公的种种不法行径,外朝里被御史台弹劾过的那些, 乃至于内宅之中的隐私之事……

最后, 费氏夫人说:“高皇帝修改了前朝对于义绝的限定, 夫妻义绝, 不再只局限于一方殴杀另一方的亲属。”

“如若对方有严重违背律令的不义行径, 另一方都可以发起义绝, 今日援引此例, 但愿没有辜负圣人当初设置这条律令的本心吧。”

太常寺丞看得有些唏嘘,也有所预感——事情要闹大了啊。

他轻叹口气,将费氏夫人投来的这份文书归档, 亲自往太常寺卿麻致中府上去了。

……

太常寺卿麻家那边,正在举行盛大的清明仪式。

相隔很远,太常寺丞就闻到空气里蕴含着的松木味道,再靠近些,鼓乐之声更觉隆重。

太常寺丞一路骑马过去,到门口一瞧,看马车都停满了,不由得有些庆幸,幸亏没坐车来!

门房也认得他,问候一声,赶忙领着他进去。

太常寺丞随口说了句:“府上今天可真是热闹啊。”

门房“嗐”了一声:“这还是在神都呢,要是在老家,会更热闹的,整座城池都要响三天。”

高皇帝开国之后,大力推崇节葬,自己也身先士卒,只带了衣服和些许日用器物随葬,之后太宗皇帝亦如是,两代之后,北地节葬蔚然成风。

而相较于北边,南方地区却大致上维持着旧时的习俗,厚葬尚鬼,祭庙拜神,近年来朝廷大力改制,移风易俗,虽有成效,但也有些旧习被遗留了下来。

麻太常祖籍南方,清明时节,府上过得隆重些,也不足为奇。

太常寺丞对此早有耳闻,此时见了,也不惊奇,一路进去到了书房,他简短明了地把事情讲了,便低头不语,等待上官来拿主意。

承恩公府的官司,可不容小觑啊。

一边连着太后娘娘,一边扯着当今,另一头费家又是名门,一个不好,就会引起物议来的。

麻太常就觉得这事儿难办,短暂地思忖了会儿,盘算着先拉个人来跟自己一起顶雷:“我这就更衣,往太常寺去,你再跑一趟……”

他想说的是宗正寺——因为宗正寺管的不仅仅是皇室中人,也包括皇亲国戚,承恩公夫妇的官司,也是他们的差事。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迟疑了。

现任宗正是韩王,只是这位身体不好,从不参与行政,多半时候都在做吉祥物,真正主事的是两位少卿。

只是现下这事儿又涉及到承恩公夫妇,宗正寺两位少卿,无论拉了哪一位来,怕都无力抗衡承恩公府。

还真得拉上韩王才行!

从朝堂来看,韩王是九卿之一,主管这事儿。

从皇室那边来看,他是正经的亲王,承恩公是圣上的舅父怎么了,韩王还是正经的叔父呢,妥妥地压制前者!

麻太常便叫下属跑一趟韩王府:“去把这事儿说说,看王爷是怎么个意思,我这就更衣往衙门去,无论如何,你得了回复,都去回我一声。”

太常寺丞应了声,行礼离去。

麻太常便去更衣。

后边麻夫人久等不见丈夫,便来寻他:“怎么这么久?后边亲友们都等着呢!”

再一看麻太常已经改换了官服上身,不禁吃了一惊:“这是要往衙门去?出什么事了?”

麻太常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麻夫人听得直皱眉:“承恩公说的简直不是人话,怪不得要跟他义绝呢!”

只是转而又说:“承恩公夫人也是,本来事情都按下去了,她还要再闹出来,叫人去传那些不体面的话,难道她脸上就有光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顾及世子的脸面啊!”

麻太常也有点心烦:“你别管了,看韩王怎么说吧。”

麻夫人叫丈夫说得不高兴了,怏怏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真能管这事儿似的。”

……

那边韩王听太常寺丞讲了事情原委,当下就问:“费氏夫人送上的文书呢?”

太常寺丞怔了一下,下意识道:“在太常寺归档了。”

韩王就说:“你且在这儿等等,我去更衣,过后就跟你一起过去。”

韩王妃坐在旁边,借着袖子遮掩,在丈夫腰上使劲儿掐了一下。

韩王疼得一个哆嗦,委委屈屈地看了她一眼。

韩王妃狠瞪回去。

韩王就老老实实地改口说:“算了,更不更衣的意义不大,咱们这就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过去,先往太常寺丞的值舍去取了费氏夫人的那份文书到手,而后韩王便揣着去见麻太常了。

后者还惊奇呢,怎么来得这么快?

动作上倒是没有迟疑,果断来迎。

韩王也不跟他客气,开门见山道:“费氏夫人开头说的那些是真的,我昨晚在宫中亲耳听见,岂会有假?”

“至于后边那些承恩公涉及到的罪状,御史台也都是公证过的,麻太常可有疑问?”

麻太常还没怎么回过味来,下意识应了声:“并无疑问……”

“很好。”韩王就把袖子里的那份文书掏出来,铺在他面前,借用麻太常的笔墨,提笔在上边写了个“可”字,而后取了自己宗正寺卿的那枚印鉴,大大方方地按上去了。

完事儿之后又看麻太常,热情地招呼他:“麻太常,你也来啊!”

麻太常:“……”

不是,虽说懒政可耻,但这行政效率是不是太迅速了一点啊王爷!

这事儿能这么简简单单地拍板吗?

不需要考虑一下圣上的意思吗?

麻太常原地宕机了。

韩王也不怕他——朝堂上他就没什么害怕的人。

皇帝他唯一的亲叔叔,又不参与政事,他有什么好怕的!

韩王就过去扒拉了他一下:“麻太常,麻太常?你愣着干什么,签字盖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