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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装病这件事。

不说德妃母子俩后来的冷战, 单说那节课,其实是很成功的。

起码,大公主真的记住了那个“美”字, 再见到圣上的时候,还用小手指蘸了水,像模像样地写给他看。

她还喜欢用“大羊”来指代“美”字, 见到朱皇后的时候,大公主还特意过去, 语气向往地说了一句:“朱娘娘,你是一个大羊人!”

贤妃不由得扶额:“仁佑, 不能这么说人……”

朱皇后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忍俊不禁道:“噢,我们仁佑也是个小羊人。”

大公主就很认真地纠正她:“朱娘娘, 大羊才是美,小羊不是!”

说着,还拉着朱皇后的手,在她掌心里写给她看。

殿里边的人都笑了,太后娘娘饶是向来冷峻, 这时候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笑意来。

德妃在旁边看着, 也忍不住笑, 笑完之后忧伤又一次浮上心头, 她开始忍不住想:其实有个女儿也挺好的……

这么可爱!

儿子就不行, 跟冤种一样, 好像是来索命的。

这么想着, 她转头去看自己被乳母钱氏抱着的儿子。

阮仁燧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阮仁燧心想:什么情况,我阿娘这是需要夸夸吗?

好吧,宠你一次!

阮仁燧活动一下脖颈, 看着她,果断又响亮地叫了一声:“大羊人!”

德妃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不由得笑了。

她伸出手臂,钱氏见状,就把孩子递到她怀里了。

阮仁燧被转交到了他阿娘怀里,看他阿娘看似若无其事,实则眼角眉梢透着一点得意的样子,他咧开嘴一笑,又叫了一声:“大羊人!”

贤妃又一次捧了场:“我先前还说呢,仁燧真的灵光,还没有满周岁,话居然就说得这么清楚了!”

朱皇后含笑附和一句:“是啊,真是难得。”

德妃嘴角疯狂上扬,同时还要假模假样地谦虚一下:“是吗,真的有那么聪明吗?哈哈哈哈哈,我觉得还好吧。”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地笑。

等宫宴结束,她抱着儿子坐到轿撵上回披香殿,仍旧觉得春风得意。

小孩子身上温度高,热热的,阮仁燧又格外敦实,靠在她怀里睡着了,像一个温暖的秤砣。

德妃伸手过去,原本想戳一戳他肉乎乎婴儿肥鼓起来的腮帮子,将要触碰到的时候,看他全心全意地依偎在自己怀里,又舍不得惊扰他了。

再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想法,她脸上笑意顿住,不知怎么,心里边生出了一点酸涩的、微妙的歉疚。

大公主再好再可爱,也是贤妃的孩子。

只有岁岁,是属于她的。

他就该是她最好的孩子。

易地而处,如果岁岁觉得自己有贤妃那样的母亲就好了,那她该多难过啊……

德妃回忆起自己之前的想法,忽然间觉得很对不起孩子。

等阮仁燧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披香殿,他阿娘不知道是怎么了,在用一种特别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着他。

阮仁燧狐疑地看着她,问:“怎么啦?”

德妃看着她,柔情脉脉地说:“没事儿,阿娘就是想看看你。”

阮仁燧:“……”

行吧,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

宫里边是有抓周习俗的,且也算是皇嗣们年幼时候比较隆重的一件事了。

养到周岁,孩子就算是初步立住了,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德妃特别用心地在筹备这件事情,事先还再三拉着儿子排练,教导他抓什么东西,结束之后去找他阿耶抱。

阮仁燧也都应了。

倒不是真的信这个,权当是哄他阿娘开心了嘛!

又不会少块肉。

因为是大日子,皇亲国戚们也都进宫来了,阮仁燧陆陆续续地见了不少人,收了许多礼,这还只是宫里边,宫外夏侯家收的更多——皇长子三个字往外一摆,毕竟还是有分量的。

阮仁燧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竖着耳朵,听皇室的亲戚们话家常。

武安大长公主的女儿、小梁娘子的姐姐订亲啦。

这位大梁娘子是武安大长公主和安国公的长女,以后要承袭爵位的,所以没有出嫁,而是娶亲,夫婿是宁家郎。

母亲是皇室大长公主,父亲是皇朝四柱之一的安国公,算是顶级显赫的出身了,阮仁燧恍惚记得,上一世记忆的终点,这位少国公被外放出去做了封疆大吏……

太后娘娘的语气有些唏嘘:“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们都长大了。”

承恩公夫人在旁边含笑附和:“是呀,岁月匆匆如流水,就这么过去了。”

韩王妃也说:“小的时候觉得日子过得慢,一天天掰着手指头数,觉得太难熬了,可等到成年之后,就‘嗖’一下子快起来啦。”

阮仁燧忍不住多看了她们俩几眼。

他对于承恩公夫人和韩王妃并不算很熟悉,记忆里,这两位夫人的寿数都不算很长……

这时候再看,倒是能察觉出几分征兆来了。

承恩公夫人脸色有些苍白,像一朵失了大半色彩的海棠,倒是举止娴雅从容,颇有大家风范。

韩王妃是个细长脸颊的美人儿,手里边捏一把泥金折扇,身子看着就有些单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柳条一样地柔和。

阮仁燧记得,韩王妃颇擅文辞,一度代替太后娘娘主持过凤凰阁宴。

他正这么思忖着,冷不防面前忽然间出现了一张大脸:“哇!”

阮仁燧不轻不重地给吓了一跳,不由得抖了一抖。

紧接着就听“啪”一声响,韩王妃一扇子拍在韩王脑门儿上:“你这是做什么?当心惊着孩子。”

阮仁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瞪着面前人。

韩王也不在意形象,半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他:“哎呀,生气啦,对不住啊小岁岁,是叔爷爷不好,你吃糖不吃啊?”

阮仁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捏紧了小拳头。

面前这个讨厌的大人,是我皇爷爷的弟弟,我阿耶的叔叔,论辈分,我该管他叫叔爷爷。

他的封号是韩王,因为辈分高的原因,从及冠开始,就在做九卿之一的宗正寺卿了。

可实际上,这家伙身体不算太好,一天班都没上过,一点活都没干过!

但是照常在领俸禄!

他不光是领宗正寺卿的俸禄,作为亲王,还有一份俸禄!

逢年过节,我阿耶还要厚赠这个叔叔。

呵呵,我最讨厌这种游手好闲、光吃不干,整日无所事事,别人还拿他没办法的米虫了!

如果你让我过这种生活……

哈哈,那就当我没说!

……

进了腊月之后,阮仁燧得到了一个出宫的机会。

起初是德妃私底下跟自己的心腹易女官嘀咕:“真不公平!”

她愤愤道:“凭什么贤妃的父亲过生日,陛下还要带着贤妃和大公主出宫去替他庆贺?我阿娘过生日怎么没有这份礼遇!”

她也想来一个富贵归乡啊!

易女官克制着白她一眼的冲动,有气无力道:“可能是因为贤妃娘娘的父亲是太后娘娘的胞弟、圣上嫡亲的舅舅吧……”

德妃:“……”

德妃又开始郁闷了。

等圣上到了,就见她耷拉着脸,一副郁郁的样子。

他觉得很好玩儿,也不去问,就等着看德妃能郁郁多久。

德妃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自己破功了。

她半是撒娇、半是埋怨:“你就是偏心……”

想说圣上这是偏心贤妃,又觉得论据不足,易女官之前不就把她给怼回来了吗?

是以她眼珠一转,把话题扯到了孩子身上:“大公主可以出宫去外家玩,我们岁岁都没能去过呢!”

圣上就笑了:“不是去仁佑的外家,是去我的外家啊。”

德妃听明白了。

圣上的意思跟易女官一样——不是因为恩待贤妃,所以才去的,而是因为那是他的外家,所以才要去!

大公主和贤妃,其实是捎带着的。

她马上就说:“那也带岁岁去吧,说起来,那也是岁岁的舅祖父啊!”

圣上想了想,竟也应了:“倒也不是不行。”

于是这事儿就此敲定了下来。

德妃美美地叫人给承恩公准备寿礼。

他们俩说这话的时候,阮仁燧并不在那儿,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也已经敲定了。

他当场就懵住了。

啊?

去承恩公府,给承恩公过寿?!

德妃还很高兴呢:“不能只叫九华殿那边攀这个关系啊,本来嘛,你也得管承恩公叫舅祖父的!”

阮仁燧心说:阿娘,你这是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啊!

太后娘娘心里边可讨厌承恩公府的人了!

你猜猜为什么太后娘娘的父母在她成为皇后之后没多久就双双故去了?

再猜猜太后娘娘那个英年早逝的哥哥是怎么没的?

远的看不到,近的难道也看不到吗?

太后娘娘连贤妃这个侄女都不亲近……

再说,承恩公府那帮人的德行,也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他前世倒是也跟这家人走动过,不过那是为了给大公主添堵,可这辈子就没必要再跟他们扯上关系了吧……

阮仁燧知道这是个无用功,但是又没法说出来。

德妃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他只能默认了这个结果,自我劝慰一下:行吧,就当是出去玩玩了。

德妃想让儿子出去露露脸,起码在圣恩上不能输给大公主,但在这件事情上,贤妃是真的无心跟她争,她不想去!

对她来说,承恩公府那个烂泥窟,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怀念和留恋的地方。

她巴不得跟那边断开关系,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若非身上流有刘氏的血脉,她根本就没可能进宫。

世事就是如此的奇妙。

到最后,她只能告诉女儿:“除了你外祖母,别的人都不用太认真理会。”

大公主听得有点懵懂,但是她知道弟弟的外祖母是德娘娘的阿娘,如此说来:“外祖母是阿娘的阿娘吗?”

贤妃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心里边有些难过。

她抱了抱自己的女儿,很久之后,才告诉她:“那是我的嫡母,但并不是将我带到人世间的那个阿娘,我的亲生母亲已经故去很多年了。”

贤妃摸着女儿的脸:“她要是能见到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地喜欢你的!”

虽然她脸上在笑,但是大公主还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儿。

她小小的眉头蹙起来一点,很心疼地凑过去吹了吹:“阿娘,我给你呼呼~不痛了!”

贤妃猝不及防,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她把女儿抱得紧紧地,泪如雨下:“不痛了,不痛了……”

……

到了承恩公生日那一天,德妃又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那个嘴了。

因为腊月里天气真的很冷。

她有点担心孩子受凉。

只是话都说出去了,到底也没法往回收。

德妃只能叮嘱乳母:“好好看顾着他,裹得严实一点,到了室内别急着脱外边的厚衣裳,等他缓和了再脱。”

钱氏点头应了。

德妃又说:“记得给他喝水呀,要温热的,凉的可不成!对了,虽说厨房那边有宫里的人盯着,但你们也上点心,到了之后先去盯着烧一壶水备上,免得要喝的时候拿不到……”

这么说着,她又开始后悔了。

孩子还太小了,都不到两岁呢。

承恩公府,那可是贤妃的娘家啊!

这要是有个万一,她哭都来不及!

德妃想了想,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从钱氏怀里把儿子接过来,走几步到里边去避开人,小声问他:“岁岁,你热不热?”

这小子太重了,她抱着有点吃力,索性再往前走几步,把他放在罗汉床上,摸摸他的额头,暗示着问:“是不是有点发烧?”

阮仁燧:“……”

德妃看他不灵光,顿时急了,悄悄捏了他耳朵一把,说他:“你热,是不是?我看好像是发烧了!”

阮仁燧:“……”

不是,你早干什么去了?

他有点无语,但是这又是亲娘……

阮仁燧只得顺势躺倒,叫道:“阿娘,热,疼!”

德妃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我们岁岁真是聪明!”

转而让人去禀报圣上,儿子有点不舒服,怕是去不了了。

没过多久,圣上就带着太医过来了,还宽抚德妃:“没事儿,小孩子发烧很常见,你别担心。”

德妃:“……”

德妃心虚地想:我不担心啊……

又没法这么说,只能硬着头皮,揉出一副柔弱又无助地样子来,半靠着他,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嗯。”

圣上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叫太医:“去看看孩子,昨天还没事儿,怎么忽然就发起烧来了?”

阮仁燧百无聊赖地躺着,眼睛忽然间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他扭头去瞧,就见太医捏着特别长(!!!)特别粗(!!!)的银针过来了。

摸了摸他的脉,而后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后很肯定地说:“陛下,小殿下发的是急热,扎几针就好了!”

阮仁燧:“……”

急急急,急你爹个头啊!

该死的庸医!!!

他大惊失色,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大叫一声:“不!”

圣上一把把他给按住,叫他重新躺下去,同时关切不已道:“岁岁,不要淘气,扎两针就好了,不疼的。”

阮仁燧惊恐不已:“不!”

他求救地看向德妃。

德妃同样惊恐不已,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行啊!”

圣上讶异地看着他们母子俩:“可岁岁生病了啊,怎么能讳疾忌医呢……”

阮仁燧:“……”

德妃:“……”

圣上又叫太医过来:“朕按着他呢,你过来施针吧。”

太医应声上前。

阮仁燧急了,喷壶一样,“噗噗噗”朝他吐口水。

间歇里大叫:“不!不不不!”

太医:“……”

脸上笑嘻嘻,心里口口口。

该死的熊孩子!

阮仁燧急,德妃也急,本来没什么事儿呢,扎几针下去,说不定就有事了!

她脸色涨红,欲言又止,憋屈了好一会儿,终于给气哭了。

德妃原地跺脚,像一只被陷阱困住了、手足无措的小鹿:“不管不管不管!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阮仁燧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阿耶看了几眼,明白过来,气得哇哇大叫!

圣上再忍不住了,大笑出声。

笑完他说:“不是你想让岁岁去的吗,怎么又反悔了?”

德妃哭着说:“天气太冷了,承恩公府又……”

她到底还是有一点分寸的,知道不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承恩公府的是非来。

那不仅仅是贤妃的母家,也是太后娘娘的母家,劈竹子很容易带到笋。

德妃没把话继续说下去,但是圣上却很明白她的心思。

他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仁佑比岁岁大两岁呢,那又是她的外家,你争这个长短做什么?争到了你又反悔!”

德妃红着眼睛,上前一步,可怜巴巴地摇晃他的手臂:“是我不对,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

圣上就板着脸说:“下次可以多想一点。”

而后示意赏赐了太医,又叫人取了外出的衣裳来给孩子穿上。

德妃期期艾艾,有点犹豫:“……真的要带他去啊?”

圣上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

德妃见状,还以为是有门儿,一个大步上前,乐颠颠、傻乎乎地凑过去了。

圣上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好响的一声:“这么冷的天,都没冻住你脑子里的浆糊!”

德妃:“……”

德妃捂着脑门儿,委委屈屈:“哦……”

圣上面无表情,又扭头去看儿子。

阮仁燧异常灵活地坐了起来,摆出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乖巧姿态,咧开嘴灿烂一笑,露出里边的小米牙。

圣上冷笑一声,顺手也给了他一下:“笑什么笑,你也有份!”

阮仁燧:“……”

阮仁燧萎靡下去,委委屈屈:“哦……”

第17章 第 17 章 岁岁,你真是太聪明啦!……

老实说, 往承恩公府去走的这一趟,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因为是腊月,天寒地冻, 圣上是乘坐轿撵去的,阮仁燧叫乳母钱氏抱着,跟贤妃和大公主坐在一起。

他们是上午过去的, 可实际上,宫里边的侍从昨天就去准备着了, 等到了地方,承恩公协同夫人费氏在外迎驾, 阮仁燧粗略地扫了一眼, 乌压压一片人头。

记忆里头发斑白的承恩公,如今还是中年模样, 相貌么,只能算是比较周正。

想想也是,记忆里刘家好像就没出过什么美人。

承恩公夫人较之先前他满周岁的时候,好像枯萎得更厉害了,因为脸色过于苍白, 倒显得脸上的妆容跟肌肤隔了一层, 虚虚地浮着, 不甚真切的样子。

偏她身形也单薄。

说句不太恰当的话, 像个纸人。

叫红光满面的承恩公对比着, 更显得暗淡了。

阮仁燧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承恩公夫人也姓费, 论辈分,该是宫里边费尚仪的堂姑……

圣上与承恩公往前厅去,那边还有别的宾客预备着见驾, 贤妃知会圣上一声,领着两个孩子往后边去了。

屋子里暖和,还有点淡淡的凛冽的香气,阮仁燧有点困倦,打个哈欠,睡着了。

再醒过来之后,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他左右瞧瞧,就见大公主嘟着嘴巴,躺在旁边呼呼大睡,他的乳母钱氏和大公主的保母们守在一边。

承恩公夫人正在跟贤妃低声叙话,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随之看了过来,四目相对,起初一怔,而后微微地笑了一笑。

她向贤妃示意一下,后者看了过来,钱氏见状,便近前去将孩子抱了起来。

先喂他喝了一杯温水,又隔着衣裳摸一摸他的肚子,问他:“饿不饿?”

阮仁燧如实说:“饿了。”

承恩公夫人就叫人把早就备下的吃食端过来,一样样摆上,让钱氏喂皇嗣用饭。

别的倒是还好,有一味桂花糖芋头,实在是很好吃。

芋头软糯得刚刚好,桂花糖呢,又不算特别甜。

等回了宫,他还跟看见儿子平安回来之后松一口气的德妃讲:“芋头好吃!”

德妃嘀咕道:“你倒是胃口好。”

再问了钱氏之后,就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叫小厨房做来吃也就是了。”

只是等真的做出来,阮仁燧又觉得不是那个味道了。

要么甜了,要么淡了。

德妃是不会在这点吃喝小事上说自己孩子的,又不愿去走贤妃的门路,倒是知道嘉贞娘子与承恩公夫人有亲,便使人去给她传话,很客气地说了这事儿。

过了两天,嘉贞娘子就替承恩公夫人送了方子过来,德妃送的东西,那边也收下了。

德妃就有些惊奇:“承恩公夫人看着娇娇弱弱的,行事倒是落落大方。”

一个吃食方子不算什么,她不愿意因此欠下人情,承恩公夫人大概也明白她的心思,是以坦然地收下了披香殿的东西。

一来一回,互不拖欠。

德妃喜欢这样爽利的人。

阮仁燧吃着桂花糖芋头,倒是有些忧心:“承恩公夫人看起来不太好。”

德妃讶异道:“你吃着人家的方子,还说人家不好?”

阮仁燧就知道她是误会了,用力摇摇头:“身体不好!”

这事儿上,德妃就无能为力了。

承恩公夫人是太后娘娘的弟媳、圣上嫡亲的舅母,宫里边能用的御医,她也是可以用的,药材补物么,想必也不会缺。

承恩公夫人的事情,阮仁燧前世隐约听说过一点,这回眼看着一个人如花一般即将凋零,心里边也有些恻然。

他说:“是承恩公不好。”

德妃默默一会儿,最后说:“这我就更没办法了……”

承恩公再不好,那也是圣上的舅舅,她作为宫妃去评点圣上的长辈如何如何,就太轻狂了。

更别说那还是贤妃的父亲。

朱皇后治下宽和,但是在有些地方又很严厉。

她入宫开始就定下了规矩——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不许再翻旧账,她不提,底下的妃子也不准提。

是以德妃从来不说承恩公府那些不堪的是非,贤妃也不会拿德妃父亲的旧事说嘴,朱皇后自己也是这样。

虽然德妃先前僭越无礼过,但她已经惩处过了,那事情就结束了,以后也不能再搬出来指摘人。

德妃虽然不喜欢朱皇后,但还是比较信服她行事的,后妃之中少了攻讦口舌,也是好事。

阮仁燧也知道这事儿,此时明了母亲的难处,也就不好再说这事了。

德妃很关心自己的孩子,因阮仁燧说过,便一直记得这事儿。

到了第二年的年底,忽的跟他说:“你还记得承恩公夫人吗?”

殿里烧了地龙,侍从们又铺了厚厚的羊毛毯,阮仁燧坐在上边折纸玩儿。

钱氏先前画了几笔画,得到圣上夸赞,深以为勉励,私底下是用了很多心思的,易女官见她真的好学,私底下还教她读书,画技更是眼见着长进了许多。

手巧的宫人教皇长子折蝴蝶,钱氏则提前在纸上上色,等叠起来一看,色彩斑斓,鲜活灵动,比真的蝴蝶还要漂亮。

阮仁燧正在啧啧称奇,冷不丁听母亲说起这事儿,倒是一怔,转而下意识道:“她不好了吗?”

德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想人家点好?”

阮仁燧还没等再说什么,她就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我昨天听贤妃说才知道,她又有身孕了。”

略微算了算,说:“已经满三个月了,估计到夏天就生了。”

阮仁燧在脑海里对照了一下前生的记忆,会意到了这个孩子是谁。

德妃又说:“今上午才让人去送贺礼,说夫人看着比从前有精神了,也丰盈了一些。”

阮仁燧就明白过来,这话是说着叫他放心的。

他这时候也还不满三岁,去年这时候,连两岁都没有。

难为她一个不算有多细致的人,却一直记得一个小孩子说的话,事过许久,还记得再说一句后续让他安心。

阮仁燧想到此处,但觉心内热流滚滚,毫不犹豫地放下手里边的折纸蝴蝶,黏黏糊糊地凑过去了:“阿娘,你真好!我以后一定孝顺你!”

德妃抱着他,只觉得熨帖极了,笑眯眯道:“好好好,这话我可记下了,你不能反悔啊!”

……

宫里的日子,要说一点跌宕都没有,那是假的,但真的过起来,倒也算是平和。

阮仁燧快要满三岁了,这期间倒也发生了几件值得一提的事情。

第一件,是他终于有了正式的封号。

跟前世一样,楚王。

大公主也是差不多在他这个年纪有了封号,跟前世一样,昌华。

只是日常生活当中也没什么人会去叫罢了。

披香殿也好,九华殿也罢,侍从们都如从前一般“公主”亦或者“殿下”的称呼着。

而对内庭影响最大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他阿耶身边有个姓田的宫人有了身孕。

朱皇后知道之后,跟圣上商议,给了田氏美人的位分,正四品。

不算高,但也不算低了。

阮仁燧起初还有点担心,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阿娘。

他阿娘进宫这几年,后宫里其实都没怎么添过人……

大概是因为过于忧心忡忡,反倒叫德妃有点不放心他了。

德妃就安慰他,说:“就算再有个弟弟,也越不过你去。”

她理所应当地道:“你可是长子!”

阮仁燧觑着他阿娘的神色,小声说:“我是不放心你……”

德妃怔了一下,而后回过味来,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田氏也配跟我比!”

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被偏爱的人是能够意识到自己被偏爱了的。

都是有孕未产,夏侯氏越过了出身承恩公府的贤妃被晋为仅次于贵妃的德妃,田氏却只是美人,难道还不够明确吗?

阮仁燧知道田氏怀的应该是位公主,实际上,他担心的也不是这个。

这会儿听他阿娘说完,他稍有点犹豫,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我怕你会伤心……”

德妃面露讶然,终于明白过来,先是熨帖,转而哑然失笑:“你阿耶要是得一辈子守着一个人,那还有我们娘俩什么事?人不能既要又要啊!”

说的不好听一点,德妃自己就是以妾侍的身份进宫的,转而因为作为天子的丈夫又纳了别的妾侍而觉得天都塌了——这得多拎不清啊!

朱皇后这么想想也就算了,人家真的是正妻,出身也好,有那个身份,她算老几啊,敢这么想!

德妃说自己儿子:“我看你就是太闲了,过几天去上学就好了!”

阮仁燧:“……”

阮仁燧因这句话而戴上了痛苦面具。

不想上学……

谁家好人想上学啊……

上学的时间被定在了三月初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阮仁燧觉得三月之前的每一天,好像都变得短暂了_(:з」∠)_

春日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是舒适的暖。

阮仁燧吃了一碗荠菜鲜肉小馄饨,略消了消食儿,就被督促着去午睡了。

德妃没什么困倦,便坐在旁边陪着他,这功夫易女官打外边进来,叫钱氏和张氏两个乳母往外边去歇着,尝一尝初春新下的樱桃。

二月时节,樱桃还是稀罕物,二人谢了她,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等人走了,易女官才低声说:“有件事,还得娘娘来拿主意才是。”

德妃想起她方才的举动,有所会意:“是钱氏和张氏有什么不妥?”

易女官微微摇头:“外边来报,钱氏的女儿病了,似乎有些不好,您看,是不是要叫她早一点出去?”

宫里边的规矩,乳母们会照顾皇嗣到三岁。

这个三岁,可以是刚满三岁,也可以是三岁零十一个月,并没有十分具体地规定时间。

阮仁燧这会儿快满三岁,平日里早已经不吃奶了,只是德妃看两个乳母照顾得很尽心,孩子也亲近她们,加之马上就开蒙读书了,要去一个不熟悉的环境,就更不愿意急急忙忙把人迁出去了。

她盘算着,等孩子适应了御书房的生活,再叫乳母们离宫也不迟。

只是这会儿……

德妃自己也是母亲,很能明白母亲的心思,当下便道:“既然如此,就给她包二百两银子,让她早点回去吧,这钱算是额外给她的,再叫家里给她个铺子,以后细水长流吃租过日子,毕竟喂养了岁岁一场,不能薄待了她。”

想了想,又说:“用我的名义,找个太医去瞧瞧,那女孩儿只比岁岁大一岁吧?总也算是缘分。”

易女官应了声。

又问:“现在就去办?是否要叫钱氏跟咱们殿下辞别?”

德妃道:“说一声吧,陪了他那么久的人一下子走了,要真是不声不响的,他怕也不适应。”

易女官又说:“那张氏呢,一起离开,还是过段日子再走?”

德妃说:“过段时间再叫她走,别一下子两个人都走了,岁岁不适应。”

于是等到阮仁燧午睡结束,钱氏便微红着眼睛来跟他辞别。

她说不出什么十分深刻的大道理,只是翻来覆去地嘱咐他:“多听娘娘的话,好好读书,好好照顾自己……”

阮仁燧其实也有些舍不得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并不是真的婴孩,知道这几年钱氏待他是很用心的,虽然这其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她对于亲生女儿的移情,但是凡事论迹不论心,钱氏已经是个很好的乳母了。

这会儿听她絮絮地叮嘱,也就乖乖点头应了。

钱氏很舍不得他,再三抱了又抱,最后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娘娘的脾气,有时候是急躁了一些,但也是为了殿下好,不是亲娘,谁肯废这个心?”

她摸着阮仁燧的头,小声道:“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再如何好,也不是您的亲生母亲。”

阮仁燧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真是惊了一下,略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惹得钱氏微微一笑。

她低声道:“殿下刚出生,我就在喂养您了,知道您聪明,能明白这话,所以才说的,以后要跟娘娘互相扶持着好好过啊。”

阮仁燧听得心头酸涩,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点头说:“嗯!”

想了想,又跟她承诺:“钱妈妈,等我再大一点,就出宫去看你!”

钱氏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跟他拉钩,末了,又叫人领着去给德妃行礼,而后才带着诸多赏赐出宫了。

……

钱氏走了,阮仁燧觉得身边好像也空了一块。

倒不是说人手上缺失,亦或者有什么不便,而是情感上空白了一个角落。

乳母张氏其实也算尽心,只是跟钱氏比起来,到底有些不如。

德妃看出来了,还宽慰他:“你放心吧,钱氏那儿我叫人照应着呢,不会有事的。”

哪知道这话才说完没几天,夏侯夫人就进宫了。

还是为钱氏的事情来的。

到了披香殿之后,就见女儿正带着外孙吃饭,好大一个肘子,色泽诱人,炖得烂烂的,搅碎了拌到饭里,外孙自己拿着一只银匙,大口大口吃得极为卖力。

夏侯夫人暂且将钱氏的事儿搁下,慈爱又欣慰地跟德妃感慨:“这孩子长得真好,知道的说是三岁,不知道的,说是四、五岁也没人会奇怪。”

他不是胖,而是壮实。

德妃听得高兴:“他生下来的时候产婆就说呢,说他骨头大,会长个大个子,还真是!”

夏侯夫人神情怀念:“是呀,跟你不一样,你小时候跟只小鸟似的,就是不爱吃东西……”

小时候的事儿德妃早忘了:“您这回入宫,不是说有急事吗?”

夏侯夫人回过神来,唉声叹气道:“钱氏家里边出事了,她夫家的人闹到我们家门外了,倒不是收拾不了他们,只是钱氏到底是皇子的乳母,牵扯甚多。”

夏侯家作为显赫外戚,收拾个小人物是手拿把掐。

但要是闹大了,亦或者叫有心人得了机会,把事情捅到御史台,再扯到皇长子身上,说皇长子的乳母和外家倚仗着他如何如何,那可就太糟心了!

德妃听得皱起眉来:“钱氏怎么了,难道是叫夫家人欺负了?”

阮仁燧在边上听了一耳朵,也觉得着急,丢掉手里的哨子跑过去:“钱妈妈的女儿还好吗,之前不是说生病了吗?”

夏侯夫人迟疑着该不该叫外孙听见这话。

阮仁燧心急如焚,催促她:“外祖母,你快说说啊!”

夏侯夫人眉头皱着一点,迟疑着说起了事情原委:“……钱氏这两年在宫里,大抵也攒了些金银在手里,她虽没读过书,但头脑是很好使的,每个月让人给夫家支三两银子家用,另外贴二两喂养女儿,每月共计五两银子,并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她的夫家因而心生不满,只是忌惮着她在宫里侍奉皇嗣,所以不敢发作,倒是对待钱氏的女儿,并不十分尽心……”

“先前钱氏出宫,我照着娘娘的意思给了她一间铺子,她专程去给我磕头,那时候言谈的时候,她脸上就带了点不快活,说她入宫之前,女儿是很白胖的,也爱笑,入宫三年,每月二两银子贴补过去,孩子倒是越贴越瘦了,看着也没精神。”

“这事儿是真的——我是说入宫之前她女儿白胖这事儿。”

夏侯夫人说:“因是要喂养皇嗣的乳母,入宫之前也要看她的奶水好不好,她自己的孩子是否康健,我身边的人去瞧过,说钱氏养自己的女儿很仔细,那孩子也好,胖胖的,很精神,所以后来才报上去的。”

她叹口气:“现在想来,那时候说起这事儿,大概也是在给我透一点风声了,只是我没想那么远,唉!”

德妃真正有交情的是钱氏,又不是钱氏的夫家,哪里会站对方,这时候不由得面露怫然:“吃着钱氏给的嚼用,还不好好照顾她的女儿,那家子人是怎么办事的?再说,那女孩儿不也是他们自家的骨肉吗?!”

“是啊,”夏侯夫人说:“遵娘娘的令,太医也去瞧了,那女孩儿这会儿已然痊愈,不过我听左邻右舍说,那时候钱氏回去,跟夫家人大闹一场,把夫家能喘气的人都给骂了一顿!”

德妃听得有些讶异。

因为在她面前,钱氏一直都是很温柔小意的。

她忍不住笑了:“她倒是有气性呢,好得很。”

夏侯夫人理所应当地道:“钱氏毕竟是皇嗣的乳母啊,那家人哪敢真的跟她硬碰硬。”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更不必说今上的长子了!

德妃一时间有点闹不明白了:“那他们还敢去夏侯家闹事?”

夏侯夫人沉默了一下,而后说:“钱氏不喜欢夫家人的做派,在宫里待的久了,见得都是风流人物,愈发觉得丈夫猥琐浅薄,不能匹配自己,就自己带着女儿搬出去住了。”

“钱氏的夫家不甘心,还要再闹,钱氏索性递了状子,要跟丈夫和离……”

一家子人花着我赚的钱,还苛待我的亲生骨肉,脑子没问题吧你们?!

在京兆府那儿,这只是个小案子,钱氏又有宫里的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她塞了点银子过去,很顺利地把事情办妥了。

和离了,女儿也带走改姓了。

这下子事情真的大发了。

那家人要是再不闹,就真的得鸡飞蛋打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跑到夏侯家门外盘桓不去,哭诉皇长子的乳母抛弃原配丈夫,富贵忘本……

夏侯夫人打老鼠又怕伤了玉瓶,就递了牌子,进宫来问德妃的意思了。

德妃思索着这件事情。

阮仁燧在旁,却是摩拳擦掌。

他真的不在乎什么名声啊!

坏点就坏点呗,反正他也不想当皇帝!

没道理为了所谓的狗屁名声,叫钱妈妈受委屈啊!

再说,在外边名声坏一点,说不定能打消他阿娘的鸡娃想法,以后跟他一起躺平呢!

是以这会儿他阿娘还在宕机,他果断开口:“找京兆府的人,让把闹事的统统抓到京兆狱里去关几个月,领头的打二十板子,他们就老实了!”

夏侯夫人没想到自己还不满三岁的外孙如此流利地给出了处置结果,甭管是好主意还是馊主意,她都有点被震惊住了。

夏侯夫人惊叹不已:“我们殿下真是天资聪颖,不同凡响啊!”

又神色狐疑,有点恍惚地说:“我记得你跟你弟妹三岁的时候说话都没这么利索啊……”

德妃在旁被亲儿子滤镜糊住了眼睛,特别用力地附和她:“是吧?岁岁就是很聪明!”

她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儿,还不无得意地跟她嘀咕:“大公主都五岁了,说起话来都不如岁岁呢!”

可不是吗,前世加今生,阮仁燧都三十多了,嘴皮子再不麻利,那不是完蛋了?

他欣然领受了外祖母和母亲的评价,而后说:“外祖母让人去京兆府走动一下吧,就说是宫里边的意思。”

脑海里回忆了一下现任的京兆尹好像政绩平平,没过几年还因为涉案被他阿耶下令砍了,就觉得这事儿更靠谱了。

能违法乱纪到被砍的京兆尹,怎么可能不给皇长子的母家这个面子呢!

夏侯夫人有些迟疑:“要是让御史们知道了……”

阮仁燧不假思索道:“那是好事啊!”

夏侯夫人和德妃母女俩对视一眼,俱都有些茫然:“好事?”

阮仁燧以倒数第三的身份,给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讲课。

他娴熟地糊弄她们:“你们想,钱妈妈可是我的乳母,又是前不久才出宫的,是我们的人——自己人被欺负了,身为皇嗣,都不敢吭声,毫无担当,以后谁敢靠近我?”

阮仁燧特别肯定地告诉她们:“就得把那家人收拾了,别人才知道我有事儿是真的上啊!”

夏侯夫人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想了想,用力地点头道:“这很有道理啊!”

德妃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想了想,也附和道:“没错儿,这很有道理!”

阮仁燧当即拍板:“就这么办吧!”

那母女俩再度对视一眼,由衷地吹起彩虹屁来了:“岁岁,你真是太聪明啦!”

第18章 第 18 章 阮仁燧,我给你脸了是不……

夏侯夫人怀揣着“我外孙是个天才”的想法出了宫, 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就叫人去京兆府走动了。

这本也就是个小案子,京兆府更没理由不给夏侯家面子,这边递了话过去, 后脚那家子人就叫抓进京兆狱了。

事情一出,钱氏是第一个知道的,晓得夏侯家乃至于皇长子这次是叫自己牵连了, 赶忙又往夏侯家去请罪。

夏侯夫人想着千金买马骨,待她也很客气, 抚恤着说了几句,又道:“是小殿下的主意, 你待他用心, 他也记挂着你呢。”

钱氏听着,不由得红了眼眶, 三年照顾下来,感情怎么可能不深呢。

她再三谢了夏侯夫人:“您再进宫的时候,替我转告小殿下吧,我记得他的恩情呢,只可惜没什么能帮到他的地方。”

钱氏在神都城里赁了房子, 也找了个妇人洒扫做饭, 另有车夫和门房, 只是相处的时间还不算久, 不放心把女儿交付给他们, 到底请了娘家母亲来照看。

这会儿事情了结了, 再回到新赁的房子里, 她脸上的神色显而易见地轻松下来。

钱母觑着女儿的神色,也松口气:“解决了就好。”

又忍不住絮叨起来:“有亲戚说闲话呢,说你在宫里待了几年, 也算是长足了见识,心气比天还高……”

钱氏听着,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怔楞和落寞的神色来。

钱母见状,就自觉地刹住了嘴:“哎,你也别多想,手里有钱,比什么都强!”

对于普通人来说,钱氏已经是天花板了。

她有钱,有一间铺子,还有世人可望不可即的关系。

一点酸话,有什么好在乎的。

只是钱氏自己心里边有些难过,因为暗地里的那些指摘。

说我心气比天还高……

她心里边很不是滋味地想:可是我真的见过天啊!

连圣上都夸奖过我呢!

因为我从前是个平头百姓,我就不能心气高吗?

我不配心气高吗?

……

说起来有点遗憾——至少阮仁燧心里边是这样想的。

因为钱氏前夫家的事情就这么停了,那之后再也没传出过什么动静来。

并没有发生那家人去找御史,而后夏侯家亦或者德妃、皇长子被弹劾的事情。

其实仔细想想,这才是正常的吧……

更遗憾的事情还在后边——三月到了。

阮仁燧要开始上学了……

虽然他真的很不想去,然而上学这事儿是不以他想与不想决定的,年纪到了,都得去!

大公主知道弟弟也正式要开始读书了,还很兴奋呢——终于要有个伴儿了!

皇嗣们虽说也会有伴读,但这姐弟俩现在都还太小,远没到该有伴读的时候呢。

因为心里边有了事情记挂的缘故,这天大公主起得远比平时早。

贤妃都还没起呢,就听见偏殿那边乒乒乓乓地有动静了。

她脑袋晕晕地睁开眼,只觉得有种没睡够的头疼,脑仁儿里边有根弦儿,一抽一抽的。

再瞟了眼座钟的时辰,还不到卯时(清晨五点)。

贤妃看着头顶的帐子,生气又无奈:“阮仁佑,我真是要让你烦死了……”

大公主背着手过来叫母亲起床,连遮阳的小帷帽都戴上了,帷帽上的轻纱被掀上去,用明黄色的小雏菊绢花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