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于功名无望,这双手也只剩下拂琴叫人戏弄的用处,毁便毁了吧。
封温玉攥着他衣袖的手有些发抖,忽然,有人快步从外面踏进来,撞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他的夫人拉着外男的衣袖,二人相对而立,男人投下的视线,便是情绪再隐秘,也真切存在。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顾屿时直直地看着这一幕,呼吸有一刻微窒,心脏若似被一只手握紧,他依旧保持掀开珠帘的动作,指骨泛着青白,他一错不错地看向封温玉拉着男人衣袖的手,他眸中情绪汹涌又渐渐归于平静,寒声一寸寸地传出去:
“都出去!”
沐凡立即止步,头也不敢抬。
封温玉愕然地看着顾屿时闯进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待看见自己的手依旧落在沈敬尘的衣袖上时,她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松开手,微微蹙眉:
“顾屿时——”
此间无外人,顾屿时闭了闭眼,他扯开唇角,自嘲也是嘲讽:“封温玉。”
这一声止住封温玉的话,让她抬眸看向他,他浑身气压逼人,眸色情绪乌压压得如同阴天乌云,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他看都未曾看沈敬尘一眼,只看着封温玉,情绪叫嚣汹涌着:
“你就这么想要离开顾府?和离不成,便堂而皇之地直接让人入府?!”
叫这伶人登堂入室,甚至没有半点遮掩。
半分脸面不曾给他,她到底要做什么,想要借此逼他和离?
她对于这伶人,就如此喜欢吗?
难堪的话太多太多,最终都只汇成一声堂而皇之。
封温玉脑海一阵空白,顾屿时惯来冷静自持,除了大婚之日,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正是如此,才叫封温玉越发不敢置信。
他在说什么……
他的话一点点地钻入她的脑海,叫她想听不明白都不行,心脏像是一瞬间被勒紧,绑于重石上,狠狠沉入水底,叫她呼吸都有些艰难。
在他眼中,她和沈敬尘有苟且之行?
这个认知叫她呼吸沉重,她举头望去,声音轻飘飘得没有落点,她只能找到一点声音:
“……你疯了?”
沈敬尘心中微沉,知晓是自己惹的祸端,他上前一步:“顾大人误会——”
话音未尽,顾屿时蓦然转头看向他,和对待封温玉时的逼问不同,他扫来的视线寒意刺骨,沈敬尘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嫌恶:
“我和她之间的事,无需第三者插手,霖玉公子该有自知之明。”
顾屿时情绪素来不外漏,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厌恶一人,毫不掩饰嫌恶地看向沈敬尘,他和封温玉之间,何时需要别人来解释?
谁又分得清第三者的言语,究竟是解释,还是挑唆?
他叫他霖玉公子。
这是他在教坊司的艺名。
沈敬尘沉默下来,一刹间,他立时意识到顾屿时或许早就知晓了他的存在。
怀疑一旦产生,若未能及时解决,便会日积月累,最终沉淀成病灶,再难根除。
沈敬尘很清楚,此时情景,非是他一言一语就能打消顾屿时的怀疑的。
能叫顾屿时冷静下来的,只有一人。
而他的出声只会火上浇油。
封温玉一错不错地看向顾屿时,成亲十二载,她素知顾屿时外表隐藏的高傲,能叫他在沈敬尘面前如此失态,可见他心中认定她和沈敬尘有私情。
她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可笑:
“你我相识十五载,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朝三暮四之人?”
顾屿时也觉得可笑:“你是说,我亲眼目睹,是冤枉了你们?”
封温玉麻木闭眼。
好像这两年一直如此,二人之间,总有一人会变得沉默,谁都不肯好好回答另一人的问题。
他已经给她定了罪。
封温玉浑身无力,只能疲倦地问他:“你既觉得我和外男有苟且之情,何不给我一封和离书?”
闻言,顾屿时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的目的果然是和离。
顾屿时定定地看向女子,她眉眼挂着说不清的倦怠和麻木,顾屿时的心一点点沉下来。
彼此生怨的这两年,觉得疲累的岂止封温玉一人。
“成亲前,我应过你的,已尽数做到。”
不纳妾,不休妻,不养外室,护她一生。
纵是这两年,二人情谊生变,于外,他护她名声,于内,他予她富贵。
他也不知二人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相看两厌么。
顾屿时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听见自己说:
“若和离是你执意所求,我便成全你。”
四周都安静下来,于是这一声变得格外清晰。
沈敬尘哑然。
封温玉指尖发颤,她倏然偏过头,眼角悄无声息地落了一滴泪,滑落衣襟消失不见。